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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小白的臉上兀自還有淚痕,身子頓了一下,向陸雪琪看來,兩個美麗女子在月光下,身影相互輝映,片刻之後,她們輕輕伸出手掌,在一起握了一下。

小白的臉上,在淚痕的背後,露出淡淡的笑意,對著陸雪琪點了點頭。卻再也沒有說話,大步走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後,陸雪琪緩緩走到張小凡的身旁,蹲了下去,將他慢慢地摟在懷中。張小凡的身子顫抖著,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陸雪琪。

他的眼睛,剎那間彷彿回到了當年,那深深的痛楚與其中無盡的傷痕,他像是一個小孩一般,嘴唇顫抖著,眼角熱淚盈眶。

「碧瑤``````走了``````」

他顫抖著對著陸雪琪,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像是受傷的孩子終於哭泣了出來,數十年的悲傷再也無法忍耐,他抓著陸雪琪的肩膀,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大聲哭泣著,嘴裡不停地哽咽。

「碧瑤走了``````碧瑤走了``````碧瑤``````走了``````」

陸雪琪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堅強的男子會在自己面前這般脆弱,然而此刻的她,心中卻不只剩下了柔情。她緊緊擁抱著他,拚命地想用自己身上每一絲溫暖去安慰那哭泣的心靈,在滾燙的淚水背後,她不停地輕輕說著,對著那個男子,也對著自己。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這一個夜晚,彷彿格外的漫長與悲傷。

那一晚過後,張小凡從心魔夢魘中醒了過來,但沒過多久,他卻又發起高燒來了。

以他此刻的道行,平日裡絕不可能會有什麼疾病纏身的事情發生,但眼下這一陣發燒,卻是燒得全身發燙,神智不清。陸雪琪心中多少知道他這一場大病實為心底劇痛所致,碧瑤過世乃是引子,但多半這十年來張小凡苦苦支撐的心障,反倒是大病根源,卻是誰都治不好的了。

果然,任憑陸雪琪用盡了各種法子,什麼仙丹妙藥都給張小凡服了,卻盡如泥牛入海,一點效用都無,而這一場大燒猛烈得難以想像,竟然十日之久也不見燒退,換了若是常人如此,早就一命嗚呼了。而眼下就算是張小凡,也已經憔悴的不呢感再憔悴,頗有幾分皮包骨頭的模樣。

陸雪琪心中焦慮萬分,十天裡沒日沒夜守護在張小凡的身旁,看去也明顯瘦了,或許是看到了她一番癡情,老天終於開了眼,留了情,在第十一日陸雪琪就快要絕望的時候,張小凡的高燒終於退了。

燒雖然退了,但張小凡仍是昏迷不醒,儘管如此,陸雪琪仍市大大地鬆了口氣,這心情從緊張中稍微一放鬆,登時一股疲憊從身體每個角落都湧上了心頭,她強撐著將鬼厲的衣襟整理好,隨後靠在鬼厲的身旁,沉沉地睡去了。

美麗的容顏上,有淡淡安心的笑容,即使在睡著的時候,她的手也抓著鬼厲的肩膀,微風吹拂過草廟村的廢墟,青草飄動,簇擁著他們的身子。天地寂寂,只有這被人間遺忘的角落,彷彿才有著異樣的安寧與幸福。

這一睡,卻不知道睡了多久,斗轉星移,滿目花香,依稀是在夢中吧,她看到了曾經夢想的一切!

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一輩子``````

然後,她醒來了。

嘴角還帶著安心的幸福的笑意,她輕輕睜開了眼眸,身旁那個身軀果然還在,他在平靜地睡著,他的氣息,就在身旁。

陸雪琪沒有動,彷彿這樣就是她最喜歡的模樣,她靜靜地靠在他的身旁,傾聽著他沉睡的呼吸聲。

忽地,就在此刻,遠處青雲山的方向,忽然在天空中猛烈發出一聲爆響,隨後綻開了一朵巨大的煙花。陸雪琪臉色微變,皺了皺眉,慢慢坐起轉頭看去。

煙花在天空中慢慢變化作一把長劍模樣,久久不散,正是青雲門中極少使用的信號,只有門中發生重大變故萬分危急的時候,召集附近所有弟子時才會施放。陸雪琪默然片刻,目光轉回到張小凡身上看了片刻,慢慢站了起來,遲疑了一下之後,終於還是伸手拿過倚在一旁斷壁上的天琊,向外飄然而去。

風,還是一樣地吹著,青草,也是一樣地來回拂動。

張小凡靜靜地在草叢中安靜地睡著,一旁的草叢深處,忽地探出一個腦袋,卻是三隻眼睛的灰毛猴子,轉頭向四周張望了一下,「吱吱」叫了兩聲,看來對這裡突然少了陸雪琪的身影有些驚訝,隨後一下子跳到張小凡的胸口上,摸了摸腦袋,坐了下來。

張小凡仍是那樣安靜地睡著,只是他的右手邊,手指輕輕顫動了一下。

又過了大概半盞茶的時間,草廟村廢墟入口處傳來一聲輕響,隨後便看家陸雪琪白色的身影沖洗出現在那裡向著張小凡沉睡的地方走來。坐在張小凡胸口上的小灰衝著陸雪琪做了個鬼臉,跳了下去,蹲坐在一旁東張西望。

「小凡`````出事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如此的空泛,像是沒有絲毫的力氣,幽幽地說道:「剛才我看到本門召集弟子的緊急信號,過去看了一下,原來我們在這裡的這段日子,外面已經出了大事了。你從前所在的鬼王宗,那個宗主鬼王不知道得了什麼邪異法寶,竟然可以奪人心志,為其所用,更可怕的是,據說他藏身與一片巨大紅影血芒之中,只要紅影所到之處,不論是普通百姓還是修真得道之士,都要化為毫無心志的活死人被他驅使。」

陸雪琪的臉色蒼白,手上輕輕握緊了天琊,但看向張小凡的眼光中,仍是一片溫柔與痛惜中不捨之情:「之前正道諸派已然對他發動了數場圍剿,但盡數全軍覆沒,各派元氣大傷不說,最可怕的是大多數的人``````都被他紅芒奪了心志,做了鬼王的奴僕打手,反過來殺戮正派。如今天下正道潰不成軍,而那鬼王近日更是已經逼近青雲山下,大展妖法,竟然將青雲山方圓百里之內,包括合陽城的大小城鎮村落的百姓全部都惑亂心志,加上之前那些人,總數怕不下十萬之多,眼看就要攻上青雲山了。」

她怔怔得看著張小凡的臉龐,忽地,從她眼中滑落兩行淚水,淚水落下,落在張小凡的手掌背面。

「我本想不顧一切,幾次和你長想廝守,相伴一生,縱然被天下唾棄,師門責罰,我也不管了。可如今,可如今``````」她的嘴唇微微顫抖,慢慢地低下頭去,「可如今卻是青雲有難!從小是青雲門撫養我長大,是市府愛我教我,恩重如山。若只是為了我們在一起,縱然受他們責罵唾棄,我也心甘情願,可是如今他們有難,我``````我只能回去和他們在一起。」

陸雪琪深深看著張小凡的臉龐,一刻都沒有移開目光,似乎一眼都不願放棄,微風送來,她的衣襟輕輕飄動。

「也許你還不知道,青雲門暗中內亂,曾經無敵天下的『誅仙劍陣』已然無法啟動了,這一戰只是``````只怕是真的凶多吉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見你。」

陸雪琪深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撩去了面上的淚水,隨後,她嘴角邊露出了一個略帶苦澀的笑容,看著張小凡低聲道:「小凡,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我們總是沒有緣分長相廝守。可是,」她頓了一下,片刻之後,用低沉而堅定的聲音,靜靜地道,「可是,我從來沒有後悔!」

說罷,她俯下身子,輕輕地在張小凡的唇上親了一下,那唇家溫暖的感覺,彷彿傳遍了全身。

淡淡的,幸福的感覺``````

她笑了,咬了咬嘴唇,站了起來,最後看了一眼沉睡的男人,轉過身走去,只是她走得那麼的懂,身子時常像要轉回再看一眼的樣子,但終究,她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或許,連她自己也知道,如果回頭看了,她就再也沒有勇氣離開了。

白衣飄飄,她終於離去了。

風吹草動,帶著清澀的芳香,小灰悄悄走了過來,爬上張小凡的胸口坐著,默默地望著那遠去的白色背影。在它身下,張小凡的手掌上,手指又輕輕動了一下。

輕風一直吹拂著,時光悄悄流逝,草廟村又重新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之中,白晝過去,夜晚到來,星光點點落下,看盡了人世滄桑。

小灰坐在張小凡的胸口之上,看去似乎有些發困,張嘴打了個呵欠,嘴裡「吱吱吱吱」叫幾了聲。然後,它像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麼,眼珠轉動,向身下的張小凡看去。

低低的一聲喘息聲傳來,隨後,張小凡慢慢張開了眼睛。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無窮無盡的蒼穹,深深的黑暗中點綴了無數的繁星閃閃發亮。他沒有動彈,就這般靜靜的躺著,注視著天空。

小灰在他身邊似乎有些疑惑,摸著腦袋爬過來看了看,不過隨即又縮了回去。夜風習習,青草浮動。那一片深邃的黑暗,千萬年來都是如此,而人的一生與之相比,如螢火比之日月,不過是轉瞬即逝的一瞬間。

或許,正是古人明白了這些,才會孜孜不倦的去追求長生吧!

只是,若是一個空殼,縱然長生了又怎樣呢?

他的神情很從容,從未有過的平靜,再沒有悲傷也沒有激動,他只是默默地仰望著天空。

蒼穹無限,斗轉星移,天地一片靜默,只有風聲,在幽幽地吹過。

不知不覺,天色亮了。

但晨光落下,最後的黑暗也消失不見的時候,張小凡合上了眼睛。他就這樣安靜地躺了很久很久,直到日頭升起,溫暖的陽光照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才再一次的睜開雙眼,這一次,他站了起來。

站在原地,他向四周望去,湮沒在雜草中的廢墟荒涼卻親切,有很多地方是從多少年前就深深鏤刻在他心間再也不會抹去的,又有多少地方,是兒時曾經奔跑玩耍留下單純快樂的所在。

他信步走去,腳步踏在青草叢上,悄無聲息。旁邊小灰躥了過來,抓住他的衣襟三下兩下爬到他的肩頭坐了下來。

「嗚…」

從背後吹來的風,像是大了一些,發出呼嘯的聲響,身邊的青草隨風起伏,如波濤一般。殘垣斷壁,似一個個沉默卻溫和的人,凝視著他。他走到了村子北邊,那裡還有一處廢墟,更加的殘破不堪,遠遠看去,輪廓還依稀像是當年破敗小廟的模樣。

這一次,鬼厲站立的時間久了些,他深深的注視著那座小廟廢墟,良久之後,在他的唇邊,露出了淡淡親切的一絲笑容。那笑容,是溫和的,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與後悔。

然後,他轉過身,就這般走去,再不曾回頭看上一眼。

「走吧,小灰。」

「吱吱吱吱」小灰在他肩頭輕輕叫著,摸了摸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