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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夜色裡,星光下,輕風悄悄吹過。

秀髮有些亂了,有幾縷黑色的髮絲,輕輕在夜風中抖動著,落在她如玉般臉頰上。她輕輕皺了皺眉,有孩子般天真的表情,那樣凌亂中的美麗,彷彿卻更是在平靜裡,慢慢滲進了魂魄深處。

鬼厲默默凝視著這張沉睡的臉龐,她就在他的身旁,彷彿從未這般的接近過。她安靜的睡著,呼吸著這南疆夜晚裡清新的空氣,風兒吹過,她的胸口緩緩起伏,她的嘴角微微笑著。

他忽然抬頭,那一輪明月,正移上了中天,發射出柔和而溫暖的光輝,照耀世間。

月光如水,灑在他們的身上。

衣似雪,人如玉!

這是一處十萬大山裡高峰上的斷崖,孤懸出山峰一丈左右,因為離鎮魔古洞所在的焦黑山峰較遠,所以鎮魔古洞崩塌之後所引發的巨大火山噴發,對此處波及不大,只有漫天火雨時落下的一些火焰和碎石中夾雜的少許熔岩,點燃了幾處火頭,但都很快平息了下去。

而在高高的斷崖之上,依稀還可以望見那一場瘋狂之後的所在,卻只剩下了無數灰燼。

當日絕境之中的兩人,被通靈神物玄火鑒以玄火靈罩救出之後,因為太過精疲力盡,很快二人都昏厥了過去,而當鬼厲再次醒來的時候,便已經發現自己和陸雪琪置身於這斷崖之上了。

喧囂過後,是這樣一個平靜清涼的夜晚。

忽地,身邊傳來一聲輕呼,他轉頭看去,那個睡夢中的美麗女子,在一個淡淡微笑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清澈的、溫柔的、倒映著他身影的那一雙眼眸啊…

突然間,彷彿天地靜止了,他魂魄深處,有某個地方悄然迸裂!

然後,深深凝眸之後,她微微的,彷彿還帶著隱約的幾分羞澀之意,微笑了。

那笑容,恍如深夜裡黑暗中,清麗的百合花!

許久,卻又彷彿是短短瞬間,那光陰變得失去了意義,誰又在乎?

鬼厲也笑了,溫和的笑了,那笑容,彷彿是當年的那個少年。

她伸出手去,想握住他的手不再放開,可是卻發現,原來兩個人的手早已握在一起,不曾分開。她臉上閃過淡淡一絲紅暈,慢慢的,坐了起來。

衣衫悄悄滑落,是鬼厲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她向鬼厲看了一眼,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嘴角邊,那悄悄的笑意,又似濃了。

夜風輕輕吹著,彷彿溫柔的手掠過身畔,遠處,山峰上樹林裡樹濤陣陣,在夜色中悠悠迴盪。

陸雪琪向四下看了一眼,離他們不遠處,斷崖邊上,陸雪琪的天琊神劍倒插在岩石裡,半徑如秋水一般的劍刃,佇立在夜風之中,而在天琊旁邊,鬼厲的噬魂此刻也靜悄悄地橫躺在地上。

兩件法寶,此時此刻,彷彿都顯得那般安靜,誰又知道,它們有怎樣的過往?噬魂上隱隱的青色光輝閃爍著,和它身旁的天琊淡藍色的光芒交相輝映,這一對曾經糾纏千年恩怨的法寶,此刻看去,竟彷彿也有幾分融合映襯的模樣。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咆哮,二人轉頭看去,忽地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樹林深處閃過,赫然竟是當日跟隨在獸神身邊的惡獸饕餮,聽起來似乎它有些煩躁不安,但是很快的,一個熟悉的「吱吱吱吱」聲音響了起來,似乎在安慰著它,片刻之後,饕餮變的安靜了下來,再沒有出聲了。

兩人轉過頭來,對望了一眼,鬼厲微顯遲疑,道:「那是饕餮,我來就是為它的。明天,我應該就要…」

突然,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這個時候,一隻白皙的柔軟的手掌,輕輕摀住了他的口。

他瞬間沉默了,身子彷彿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夜風幽幽吹過,掠起了她的髮絲。她的眼,在這樣的夜色裡,彷彿有些迷離。

可是,那嘴角的笑意,卻始終不曾失去的。

陸雪琪只是微笑,深深凝視著他,這個她夢裡縈繞了無數的男子,許久之後,輕輕的、低低的道:「別管明天了,好麼?」

月色如冰雪,落入人間。

鬼厲怔怔地望著她,望著她那絕世的容顏和溫柔的笑意,望著那笑容背後的執著與淡淡的哀傷,夜風還在吹著,她的發披在肩頭,輕輕飄動,還有隱隱的幽香,在風中飄蕩。

她的身影,此刻竟是如此的單薄,可是,那樣一種美麗,卻彷彿人世間無數的滄桑也不曾抹去。

別管明天了,

好麼?

明月,繁星。

夜色正蒼茫。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無盡的蒼穹下,誰會在乎這世間微小的幸福?

單薄的身子,彷彿在夜風中輕輕顫抖,暗暗悸動的情懷,彷彿在歲月長河中徘徊了千百年的光陰。

天際之上,是否有人正微笑著遙望?

是歡樂麼?是痛楚麼?

不管了罷,明天是什麼,明日會怎樣,何必在乎呢?

擁抱入懷罷!

把你,

輕輕擁抱,在我的懷中…

第二十二集第二章回歸

青雲山,小竹峰。

夜色深沉,蒼穹如深墨般凝固了,只能隱約望見濃重的烏雲在天上緩緩移動,從那無邊的黑色之中,落下悄無聲息的雨水。更遠處的天邊,隱約傳來隆隆的雷鳴,不知道是否將有更猛烈的風雨,即將而來。

青雲門諸赴南疆的弟子,已經回來數日了,其中的陸雪琪在見過師門長輩之後,便回到了小竹峰,再不曾出現過,甚至連青雲門中因為道玄真人與田不易神秘失蹤所引發的暗流,彷彿她也不曾留意過。

峻峭秀麗的小竹峰,仍如過往千百年來一般的平靜,滿山遍野的修竹,在這風雨之夜,依舊低吟著沙沙竹濤之聲,默默凝視著這山頭的人們。

小屋青燈,燭火如熒。

門扉輕合,窗子卻還有一半敞開著,山間風雨悄然而至,雨粉不時飛入屋子,打濕了修竹所制的窗台,慢慢凝結成水珠,悄悄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從遠處吹來的風,將窗子輕輕搖動,在這靜默的雨夜裡,發出輕輕的「吱呀」聲音。

擺放在屋中桌子上的燭火一陣陣的搖晃,明滅不定,好幾次看似都要被吹得滅了,卻總在掙扎之中,堅持到了山風減弱,緩緩復明,重新明亮起來。

夜色中,再無其他的光亮,離著這一點燭火稍遠的地方,便被一片陰影籠罩。

陸雪琪坐在燈下,默默地望著這點燭火。

青燈,紅顏,在這樣的夜裡,彷彿凝結不去的憂鬱,默默銘刻在了光陰中,卻不知,又有多少時光,可以留住?

門外,遠遠響起了輕輕腳步,陸雪琪的頭微微動了一下。一陣山風從窗口間吹來,桌上燭火晃動消長,她鬢邊秀髮,也隨風輕輕飄動了。

門,發出低沉了一聲,被人推開了。屋外風雨,忽地大聲了起來,彷彿風勢瞬間變大,將要衝進屋中,所幸的是,在那片刻之後,來人已走進了屋子,返身將門關上,也隔斷了屋外風雨,重給了這屋中一片寧靜。

陸雪琪站起身來,微微低了低頭,道:「師姐,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文敏,她看了陸雪琪一眼,走到桌旁,微歎道:「你自從回山之後,就難得見你出這房門,我若再不來看你,只怕都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怎樣了?」

陸雪琪抬頭向文敏看去,只見師姐嘴角掛著一絲微笑,眼神柔和,分明滿是關懷之意。她低聲笑了笑,道:「我哪會有什麼事呢,多謝師姐關心了。」

文敏看了她半晌,只見陸雪琪除了臉色稍顯蒼白之外,神氣一如平常,這才慢慢放下心來,隨即又道:「師妹,你沒事就好,不過做姐姐的,看你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心中著實心疼的很。還有,你回山之後,只在當日見了師父一面,之後便自閉於這小屋之中,再不曾去見她老人家,不管怎麼說,你可不能在心中責怪師父,要知道,我們可都是她老人家撫養長大的。」

陸雪琪搖了搖頭,道:「師姐,你這是怎麼說的,我決然是不敢存絲毫責怪師父的心意,我不敢前去拜見師父,只是自知不肖,害怕徒惹師父生氣傷神罷了。」

文敏怔了一下,看著陸雪琪,半晌之後,臉色複雜,語言又止,只低聲歎息了一下,站了起來。

此刻天際遠處,忽地一道閃電劃過,隨之而來一聲驚雷,霍然而起,聲如裂帛,卻彷彿是迴盪在頭頂之上了,回音裊裊,許久不散。

屋外風聲,似乎又緊了幾分。

文敏皺了皺眉,走到窗前,向外邊看了一眼,道:「看這天色,好像這雨又要大了。」

陸雪琪站起身子,也慢慢走到窗口,站在文敏身旁,向外看去,夜色裡,兩個苗條的身影,並肩站著,凝視著那沉沉黑夜和無盡風雨。

遠處,沙沙竹濤,雨打竹葉之聲,正幽幽傳來。

一時之中,不知是否沉靜在這片寧靜裡,兩人都無言。

許久之後,文敏才深深吸氣,微微一笑,道:「說起來,我們也好久沒這樣一起看雨了罷?」

陸雪琪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是,其實我也記得,當年我兒時上山,最開始便是師姐你照顧於我,那時候不懂事,每逢有風雨之夜,雷聲轟鳴的時候,我便特別害怕。」她慢慢轉過頭來,眼光中儘是柔和,低聲道:「每次都是師姐你帶著我,一起坐在窗子旁邊看雨,告訴我不用害怕的。」

文敏搖頭失笑,伸出手輕輕撫摸陸雪琪肩上柔順的長髮,忽地發出一聲感歎,道:「一轉眼,你已經長大了。」

陸雪琪感覺到了文敏的手掌,輕輕拍在自己的肩頭,彷彿從那裡,傳來著幾分暖意。沉默了片刻之後,陸雪琪看向師姐,道:「師姐,你有什麼話,就對我說罷。」

文敏微怔了一下,末了微微苦笑,道:「我知道你從來冰雪聰明,什麼都瞞不過你…」她頓了一下,道,「師妹,其實以你的聰慧,遠遠勝過了我這做姐姐的,可如何你就看不穿,悟不透呢,徒然白白心中自苦?」

陸雪琪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熟悉的淡然神情,只是,面對著文敏,她不再有那種冰冷的感覺。

「我不苦!」陸雪琪凝望窗外夜色,這般靜靜地道。

文敏愕然看去,陸雪琪的目光遠遠飄去,不知望向這深深夜色中的哪裡,只是她話中語氣,卻是再也明確不過了:「我從來都不苦的,師姐。從來師門傳道,便是要我們無牽無掛,心境自在,參悟造化,以求長生,不是麼?」

文敏點了點頭,道:「不錯,其實在修行之上,我們道家與佛門都有幾分相似之處。」

陸雪琪輕輕扶上了窗台竹把,一陣冷風吹來,她彷彿有些寒意,身子縮了一下,但還是站著,白皙的手掌上,很快凝結著晶瑩的水珠。

「可是,我要長生做什麼?」

文敏微微張大了嘴,眉間皺了起來。

「我知道,青雲門數千年以下,祖師傳下的這些教誨,決然是不會錯的,我等凡人欲要脫離輪迴,以此修行,或可達成長生。過往以前,我也是這般想的,所以一心修煉。只是如今…」陸雪琪低聲微笑,像是對著自己深心,道:「如果要我一生無情無愛,要我心若白紙而登仙,那這樣長生,如此神仙,卻又怎是我想要的啊!」

文敏吶吶道:「師妹,你、你究竟在說什麼?」

像是沒有聽見文敏的話,陸雪琪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師姐,你多半是罵我不知人事,不知這世道艱險,我心中所想所求,泰半都難有結果。其實我又何嘗不知?若說心苦,我也曾的確為此苦過。只是現在,我卻是想開了,人家說世難容,不可恕,而我終究不能如他一般,破門出家。但即便如此,我也只求心中有那麼一個人可以相思,而且我還知道,他心中也有我,只要這般,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文敏哼了一聲,道:「難道你不知,你們終究是不會有結果的麼?難道這你也不在乎?」

陸雪琪的臉上,第一次變了神情,彷彿那一陣深深黯然,悄然掠過,半晌之後,她才低聲道:「我當然在乎,若有可能,誰不願長相廝守,誰不想天長地久?只是明知道難以達成,便不去想了罷。反正將來怎樣,誰又知道,我卻是終究不肯忘懷的。」

文敏深深看著眼前這清麗女子,夜色之中,她如百合一般美麗幽雅,寂寞中盛放。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反正我也早知道是勸不了你的了,明日一早,你去見師父罷。」

陸雪琪怔了一下,轉過頭來,道:「我雖然並非不願拜見師父,只是若是去了,多半又是惹她老人家生氣的。」

文敏搖頭道:「今日是師父私下讓我前來喚你的,所為的乃是正事,你放心好了。」

陸雪琪遲疑了一下,道:「南疆一行,獸神隕滅,正道的心腹大患已去,還有什麼事麼?」

文敏猶豫片刻,道:「是魔教死灰復燃了。」

陸雪琪身子一震,同時眼神裡閃過了卻是一道複雜難明的眼光,道:「什麼?」

將陸雪琪異樣的神情都看在眼中,文敏心中歎息,但口中仍然平靜地道:「近日傳言不斷,當日在獸妖浩劫之中潰滅於獸神手中的魔教賊子,竟然仍有餘孽,似有捲土重來之意。而且我們青雲門此刻內憂外患,師父她似乎也是憂心忡忡,你知道她老人家一向最器重你,多半也是為了此事才叫你過去的。」

陸雪琪默然許久,點頭道:「是,那我明日一早就去拜見師父。」

文敏點了點頭,道:「那你也早點歇息吧,我走了。」

陸雪琪也不多留,送到門口,文敏忽然頓住了身子,轉身看了看陸雪琪,道:「師妹,將來你若有事,一定不要憋在心中,若信的過做姐姐的,便和我說說,總比悶在心裡要強的。」

陸雪琪緩緩點頭,低聲道:「是,師姐,我知道的。」

文敏看著她的神情,料到她雖然答應,但以陸雪琪的性子,多半便是有了什麼苦事,也是不會說的。當下只得苦笑了一聲,轉身走了。

倚著門扉,目送文敏走的遠了。

陸雪琪緩緩收回目光,只見夜色如墨,風雨蕭蕭,這天地靜默,彷彿都透著一股蕭瑟之意。

她一時竟是望的癡了,許久許久,彷彿才從夢中醒來,默然轉身,輕輕關上了房門。

天地風雨,也一併關在了門外。

正如青雲門裡暗中得到的消息一樣,遠在千里之外的狐岐山,曾經冷清的山裡,突然之間在此熱鬧了起來。大批大批的魔教弟子,回到了鬼王宗的駐地,曾經封存的機關一一開啟,廢棄的哨卡也在有條不紊的指揮之下,逐一恢復。

在一個晴朗的白天裡,魔教最後一支、也是此刻最具實力的派閥鬼王宗,在鬼王的率領下,重新回到了中土。

大大小小的包裹,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隊,彷彿是一群遠道回巢的螞蟻,而在這個隊伍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每隔數十丈,便會有上百個魔教弟子護衛押送了某個龐然大物,外面全部用厚重灰布覆蓋,呈現巨大方形形狀,而在布幔之下,不時傳來的是令人驚心的低沉嘶吼,吼聲中滿含凶戾憤怒,但不知怎麼聽起來,多為中氣不足,似乎是疲憊之極的某種怪獸。

這巨大神秘的事物,很快的被這些看起來已然輕車熟路的魔教弟子運送進了狐岐山鬼王宗那世代經營的巨大山洞,空氣中,只殘留下漸漸遠去低低迴響的一聲聲未知怪物哀鳴嘶吼,同時,風中不知怎麼,一股異樣的血腥氣息,漸漸從周圍泛起,在風中飄蕩。

鬼王負手,站在山洞裡的一側,目送著最後一個神秘巨物被運送進洞穴深處,面無表情,一眼看去,他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只除了發間鬢邊,那曾經為了女兒而白的頭髮,又多了些。

在他的身後,站著兩個人影,一是幽姬,仍是那黑紗蒙面的模樣,沉默不語,另一位更是全身籠罩在黑色陰影之中,正是鬼先生。

當魔教弟子幾乎都進了這個洞穴之後,很快有數人跑上前來向鬼王低聲奏報,鬼王默然聽著,也未說什麼,只是緩緩點了點頭,[吾愛文學網]那些魔教中人很快散開,在無聲的命令之下,洞穴入口的巨石機關,緩緩落了下來,將外界的光亮擋在了外面。

鬼王在黑暗中,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這熟悉的、洞穴的味道。

幽深的洞穴甬道中,緩緩亮起了光亮,那是魔教弟子逐一點燃了掛在通道上方的火炬,熟悉的昏黃火光下,影子也開始出現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