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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蘇茹轉頭向田不易看去,田不易眉頭皺著,胖臉上神情依舊十分沉重,似乎完全沒有因為蘇茹這般話而有所寬慰,只伸出手向著眾弟子揮舞一下,道:『你們師娘說的這些,你們都好好記住了。好了,下去吧!』

宋大仁等一起行了一禮,轉身又一起下去了,吳大義、何大智等行動不便的,也有宋大仁、杜必書等幫忙攙扶,很快的,一眾人都走了出去,只剩下田不易與蘇茹站在守靜堂上。

蘇茹看著田不易越發陰沉的臉,慢慢走到他的身邊,低聲道:『怎麼了,是不是掌門師兄又發脾氣了?』

田不易淡淡哼了一聲,道:『他又不是只對我一個人發脾氣,便是連水月那樣的人,他竟然也一樣的罵了,我又算什麼?』

蘇茹一驚,訝道:『什麼,掌門師兄他竟然連水月師姐也罵了?』

田不易臉上浮現出一絲焦躁之色,來回踱步的速度明顯快了起來,眉頭也皺得更緊了。

蘇茹看他神情,頗為擔心,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得道:『你也別太擔心了,掌門師兄他不過是一時太過焦慮,所以才…』

田不易猛然抬頭,大聲打斷道:『他若是當真太過焦慮,便是罵我一千遍一萬遍,我也不在乎了?』

蘇茹低頭,但是又迅速抬起,面上有驚愕之色,追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田不易口中咕噥不止,快步在守靜堂中來回走著,面上神情越來越是焦躁不安,更隱隱有一絲擔憂之色。

蘇茹擔心更甚,急道:『你到底什麼意思,快點說啊!』

田不易走到蘇茹面前,停下腳步,沉默了片刻,沉聲道:『這些日子以來,道玄師兄多次招我和水月前去,反覆叮囑要門下弟子千萬保守秘密,這原本無可厚非。但近幾次來,我看道玄師兄已經越來越不對勁了。』

蘇茹怔了一下,道:『不對勁,這是什麼意思?』

田不易皺眉道:『在你以往,可曾記得道玄師兄輕易罵過人麼?』

蘇茹默然,良久搖頭道:『掌門師兄道行高深,品行端厚,喜怒不形於色,哪裡會輕易生氣罵人。』

田不易點頭道:『不錯,便是如此了,連你也知道這一點。但是此番大戰之後,道玄師兄他性子似乎大變,越來越是急躁,這幾次將我與水月喚去,叮囑一下也就算了,卻偏偏每次開始都和顏悅色,到最後竟然都是不知為何,因為一點點莫名其妙小事就大怒起來,或辱罵,或遷怒,總之…』

他搖了搖頭,慢慢抬眼向蘇茹看去,遲疑片刻,走近蘇茹跟前,壓低了聲音道:『我懷疑,道玄師兄他在與獸神大戰之中已經被誅仙劍的劍靈戾氣反噬,所以才…』

蘇茹臉色一變,急道:『住口。』說著快步走到守靜堂外,向左右張望一眼,確定無人之後,走回來對田不易低聲道:『此乃我青雲門密事,你、你可不能隨口亂說!』

田不易歎息一聲,道:『此事關係何等重大,我如何敢信口胡言。但前番大戰之中,道玄師兄為求必勝,不顧我再三勸阻,強開歷代祖師封印青雲七脈靈氣之天機印,使誅仙古劍威力大增。只是我每每念及前代祖師留下遺命,備言這誅仙古劍戾氣太烈,殺氣逆天,似為不祥之物,便無法視若等閒。我今日回來時候,在通天峰與水月分別,雖然我二人向來不和,但臨別時相望,卻彷彿覺得心有所感。我料那水月,必定心中也是和我一樣想法的,只是此事關係太大,我們二人都不敢說出來罷了。』

蘇茹沉默許久,語聲微澀,道:『雖然如此,但說到底還在誅仙古劍之上。如今誅仙已毀,掌門師兄就算不幸受害,但一來沒有源頭,二來他道行通神,只要時日一久,多半也會漸漸醒悟過來,自行化解的罷!』

田不易面上沉重之色絲毫不見減退,淡淡道:『希望如此了,否則,以他身為青雲之尊,萬一有個好歹,這青雲門上下…真不知道如何收場了。』

蘇茹想了想,隨即無奈歎息,頹然道:『罷了,這也不是我們如今可以管得了的事,你也不用太過煩惱。還有一事,我一直想問了,誅仙古劍損毀之後,怎麼處置的?』

田不易沉吟了一下,道:『此事我原有向一位知情的長門師兄打聽過,聽說當日道玄師兄當場訓斥所有人不得外洩之後,立刻將斷成兩截的誅仙劍拾起,同時走入幻月洞府,並不許任何人再進入幻月洞府禁地之中。所以時至今日,誰也不知道那柄誅仙古劍到底怎麼樣了?或許,還有希望修好?』

田不易自顧自說了最後一句,卻隨即搖頭苦笑,顯然連他自己也不相信這樣的事。苦笑兩聲,他隨口道:『那劍我們是顧不上了,倒是今天去通天峰,除了挨了一頓莫名其妙的臭罵之外,還聽說了一件怪事。』

蘇茹一怔,道:『什麼怪事?』

田不易聳了聳肩膀,道:『說來你也不會相信,前番大戰,戰死了多少弟子長老,如今在通天峰玉清殿上公祭。可是我們那位道玄師兄在玉清殿上每日不過露那麼一回臉,便不見蹤影,反而是天天跑到後山祖師祠堂那裡為人守靈,你說奇怪不奇怪?』

蘇茹一呆,訝道:『守靈,祖師祠堂那裡怎麼了,莫非是哪位前輩長老過世了?』

田不易搖了搖頭,冷笑道:『哪裡是什麼長老,我聽幾個長門小弟子偷偷議論,其實是一個數十年來看守打掃祖師祠堂的老頭,不知怎麼恰好在那天死了。怎麼死的,也沒人知道,只知道道玄師兄知道此事之後,一時呆若木雞,一會卻暴跳如雷,聽說還不知怎麼失魂落魄了數日,末了他竟然堅持將這個老頭靈位放進了祖師祠堂,但是最奇怪的卻是,他放進祖師祠堂裡面的那個靈位牌上,竟然是一片空白!』

蘇茹越聽越是糊塗,心中更是驚愕不已,搖頭道:『這、這、這究竟是怎麼了,難道掌門師兄他真的、真的有些糊塗了麼?』

田不易冷笑,道:『他有沒有糊塗沒人知道,反正有人勸過他,他卻執意不聽。而且放著玉清殿上那些弟子靈位他不去好好看看,反是跑去祖師祠堂裡看著那個空白靈位發呆。這個樣子下去,我看這個青雲門,遲早要出事,遲早要毀在他的手上了…』

蘇茹默然無語,半晌之後,幽幽歎息一聲,向著守靜堂外看了出去,只見這寂寥午後,外面也是空空蕩蕩,只有遠處青天蔚藍。

山風吹過,隱約傳來了後山的竹濤聲,卻不知怎麼,反更是增添了幾分寂寞之意。

青雲山,通天峰,後山祖師祠堂。

這裡一如往日般的寂靜肅穆,高大的祠堂依舊聳立,周圍樹林青翠如故,彷彿前些日子在青雲山上發生的驚天動地的大戰,對這裡卻是一點影響也沒有。

除了少了一位打掃的老者,還有那昏暗神案上,無數牌位之間不起眼的一個地方,多了一個陌生而空白的靈牌。

林驚羽默默跪在那個空白靈位之前,披麻戴孝,面前放著一個火盆,桌子上供著兩根白燭,三枝細香,裊裊輕煙,輕輕飄起,不久便融合在其他供奉的香火之中,再也分不開了。

林驚羽面有悲傷之色,嘴唇緊緊抿著,木然跪在地上,將手中一疊紙錢慢慢投入面前火盆中燃燒的火舌裡,看著他們漸漸捲曲變黃,漸漸化為灰燼,然後再慢慢投入新的紙錢。

間中,他不時抬頭向那個空白靈位看去。將這個老者靈位放入祖師祠堂,是青雲門掌教道玄真人一人獨自堅持的,其他長老都不同意,只是青雲門掌教向來權重,加上道玄真人一舉擊敗獸神之後,聲望更是一時無兩,眾人見他堅持不退,也只得隨他。

只是雖然此事出乎林驚羽意料之外,但接下來的,卻更是令他驚訝,道玄真人竟然是將一個空白靈位放入了祖師祠堂,為此,林驚羽甚至大著膽子向前來祭拜的道玄真人詢問。

不料道玄真人只是淡淡的反問了一句,便將林驚羽駁了個啞口無言:『那你可知道他的名號麼?』

林驚羽目瞪口呆,他雖然追隨這神秘老者十年修行,但關於這位前輩自己的往事,老者卻從來也不對他吐露半點,此刻要讓林驚羽說出什麼來,他卻真是無計可施。只是看道玄真人的模樣,顯然是多少知道一些這位老者的事情的,但他卻並無意思吐露出來。

林驚羽雖然心頭疑惑,但終究不敢對掌教真人太過放肆,只得默然退下。反正在他心中,這位老者雖然牌位是空,但音容笑貌卻分明就刻在他的心中,絲毫也不曾消退了。

前山公祭,他也曾去參拜過,只是他始終覺得,那裡有無數弟子祭拜了,可是這位前輩,雖然身懷絕世之學,卻這般靜悄悄的離開人世,他無論如何也要為他送終,而道玄真人似乎也默許了他來到這裡,為這位老者清理後事。並且他以掌門之尊,更不顧門下眾多弟子驚愕目光,時常來到這祖師祠堂內看望這位老者空白靈位,由此引起眾多猜測,卻是林驚羽管不了的了。

此刻,他背後突然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音,數日來,林驚羽已經將這腳步聽得熟了,一聽便知道乃是道玄真人。

他起身回首,低聲道:『掌門。』

道玄真人緩緩走進了祖師祠堂。

祠堂裡燈火昏暗,雖然林驚羽一直待在這裡,卻一時也看不清道玄臉色,只模糊看見道玄身影,站在陰影之中,默然向著他身旁那個空白靈位看來。

不知怎麼,林驚羽看著那個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的影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到底哪裡不對,他卻又說不出來,只是沒來由的覺得一陣心跳,隱隱有些緊張。

『他,還好麼?』道玄真人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顯得頗為低沉,有些沙啞,又似在隱隱使力,壓抑著什麼一樣,與以往他的口吻大不一樣。

林驚羽心頭更是疑惑,但還是回答道:『弟子日夜為前輩守靈,按時焚香,不曾怠慢的。』

陰影中的那個人影動了一下,緩緩道:『他有你如此盡心為他送終,也不枉他教誨你十年了。嘿嘿…』他笑聲冷冷,在這個昏暗的祖師祠堂裡竟有了幾分陰森之意,『也不知若是我死了,又…』

他突然住口,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林驚羽自然也不敢多話,垂手站在那裡。

祖師祠堂裡陷入了一片靜默,片刻之後,道玄真人道:『你先出去一下罷,我有些話,要單獨對他說。』

林驚羽怔了怔,應了一聲,道:『是。』說著,邁步走了出去。

一走出祖師祠堂,站在陽光空地之上,林驚羽登時覺得精神一振,這才發覺,剛才在那個祠堂裡面,自己竟彷彿有種被壓抑的感覺。

他在這祠堂周圍空地上走了一圈,等了小半個時辰,卻仍不見道玄真人出來,正奇怪處,回頭卻正好看見一個背影消失在前方那條通向幻月洞府的小路上。自大戰結束後,幻月洞府再度成為了禁地,能進去的,自然只有道玄真人一人了。

林驚羽向那裡張望了幾眼,搖了搖頭,回身走回了祖師祠堂裡。他走到那個空白靈位之前,只見那靈位之前,重新插上了三枝細香,而前方地上火盆裡,似乎又多了許多灰燼,似乎是什麼人在這裡又燒了一些紙錢似的。

林驚羽尋思片刻,緩緩抬頭,只見那空白牌位依舊安靜的站在那個僻靜的角落中,沉默著…

第十八集第十章無字玉壁

悠悠鐘聲,又一次在須彌山上迴盪,宣告著新的一天的開始。

初升朝陽,從東邊天際探出一個小小光暈,將第一縷陽光灑向人間。清晨山路之上,已經有許多百姓沿著山路台階向那座雄偉的寺廟行去,他們手中多半提著香燭供奉,滿面虔誠。

其中有一些人家還帶著孩子一起前來朝拜,孩童天真,在這山路上反而並不覺得疲累,許多少年都前後跳躍跑動,一派興高采烈的模樣。

晨霧將散未散,流連在天音寺外,空氣中感覺有些潮濕潤氣。早起的僧人們已經做好了一天之中必要的早課,此刻都在打掃庭院,將昨夜掉落的樹葉兒輕輕掃在一旁。

整座天音寺中,此刻顯得肅穆而寧靜,沐浴在淡淡的山風裡,隨風吹過的,還有那若有若無的樹葉芳香。

那鐘聲飄蕩,指引著山下的人們,也盤旋在寺廟之中,喚醒了沉睡的人。

他從睡眠中,緩緩醒來。

有多久,沒有這麼安心的入睡,平靜的醒來,便是在睡夢之中,他也安寧無比,連夢寐也沒有,只是沉眠,安靜的沉眠。

原來,這竟是如此令人幸福的感覺。

他默默聆聽著悠揚鐘聲,彷彿那聲音飄蕩的地方不是屋外廣闊天地,而是在他心裡,甚至他有那麼一種感覺,這鐘聲,原是為他一人而響的。

直到,鐘聲漸漸平息,他才緩緩起身,拉開了房門走了出去,仰首,擴胸,深深呼吸。

山間濕潤的氣息湧入他的心間,他的臉上,慢慢浮現出少見的滿足神色,真想就這麼一直站了下去,只是此刻,卻有個聲音從庭院門口處傳了過來。

『張施主,起來了麼?』

鬼厲轉頭看去,只見法相面帶微笑,正站在門口不遠地方望著他,便點了點頭,道:『早啊!』

法相向他身上打量兩眼,微笑道:『施主經過這一段時日靜養,身上的傷勢大致都痊癒了,只是人說大病初癒,反覆三分,施主還是要自己注意些。須彌山地勢頗高,早晚不比俗世地界,寒氣很重,施主自己小心。』

鬼厲點頭道:『多謝關心,我記下了。另外,不知道今日方丈普泓上人可有空暇,我希望能拜會大師,打擾片刻。』

法相笑道:『那敢情好,我就是奉了師命,特地來請張施主用過早膳之後前去相見的。』

鬼厲怔了一下,道:『怎麼,方丈大師莫非有什麼事情找我麼?』

法相道:『這個小僧就不知道了,不過想來也是要問一問施主你傷勢如何了吧!』

鬼厲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在下稍後就過去拜見方丈大師好了。』

法相合十道:『施主不必著急,適才方丈還特地叮囑,不可催促了施主。恩師他老人家還是在山頂小天音寺禪室之中,施主稍後若有空暇,儘管自己前去就好。』

法相淡淡一笑,道:『天音寺中,只要施主願意的,所有去處施主都但可前往,並無所顧忌的。』

鬼厲心中一動,向法相看去,法相這一番話說得隱約大有深意,似乎已將他當作了天音寺自己人看待,或許,在這些天音寺僧人心中,曾經拜倒在普智座下的他,終究也算是天音寺中的一分子?

法相轉身退了出去,鬼厲望著他的背影,默然片刻,隨即走回了自己的那間禪房。

踏上山頂的那一刻,鬼厲還是忍不住微微頓住了自己的身子,對他來說,這裡實是一個令他百感交集的地方。

朝陽之下,小天音寺樸實無華的座落在前方,低低牆壁,小小院落,哪裡還有那一個夜晚驚心動魄的痕跡?

回首,眺望,遠處天音寺內又傳來了隱約人聲,香火繁盛,一派熱鬧景象,或許,這些安寧生活的人們,反是更快樂的麼?

他默然轉身,向小天音寺走了進去,很快的,這裡獨有的寂靜籠罩了過來,偌大的院落之中,彷彿只有他的腳步聲在迴響。

走到了那間禪室門口的時候,鬼厲停住了腳步,下意識向這個院子的後方看去一眼,那裡的小徑被牆壁遮擋,但仍然可以看到向後延伸的去向,只是這個時候,那個最後的小院裡,只剩下了空白一片了吧!

就好像,人赤裸而來,空白而去。

他敲響了禪室的門,很快,室內傳出了普泓上人平和的聲音:『是張小施主麼,快請進吧!』

鬼厲淡淡應了一聲,推門走了進去。屋中此刻,只有普泓上人一人盤坐在禪床之上,面露微笑望著走進來的鬼厲。

鬼厲向普泓上人點頭道:『大師,我聽法相師兄說,你有事找我?』

普泓上人反問道:『不錯,不過聽說小施主也正好有事要與我商議麼?』

鬼厲沉吟了片刻,點頭道:『是,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主要是在下在此已打擾多日,眼下傷勢好的差不多了,實不敢繼續叨擾。』

普泓上人微笑道:『小施主這是哪裡話。』

鬼厲搖了搖頭,道:『當日青雲山下,大師等已救了我一命,此後在這裡,大師更助我解開心結,實是感激不盡。只是在下終究乃是魔教中人,長此下去,未免有傷貴寺清譽。』

普泓上人正色道:『小施主,有一句話,老衲不知當講不當講?』

鬼厲道:『大師請說。』

普泓上人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恕老衲直言。觀小施主面相氣色,斷斷不是窮凶極惡之徒,身淪魔道,不過乃是命數使然,絕非小施主之過。而且小施主與普智師弟有這麼一段宿緣在,便是與我佛有緣,更是與天音寺有緣。只要小施主願意回頭是岸,天音寺自當竭力庇護,莫說是青雲門,便是天下正道一起來了,敝寺也絲毫不懼。佛說,渡人一次便是無上的功德,小施主既是有緣之人,何不放下俗世包裹,得到這清淨自在,豈不為好?』

說罷,他神情切切,望著鬼厲。

鬼厲自是想不到普泓上人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一時反是呆住了。這些時日來他在這天音寺裡,心境與往日截然不同,大是平和舒坦,以他深心,卻是極喜歡如此的,只是他這般一個男子,卻終究還是有放不下的事物。

他默然良久,這才緩緩抬起頭來,向普泓上人深深行了一禮,道:『在下知道,大師乃真心對我,意欲點化愚頑,無奈我乃俗世男兒,隨波浮沉,在那俗世之中,更有無數牽掛,卻是割捨不下。大師好意,恕在下無法接受了。』

說罷,他長歎一聲,便欲轉身走開,普泓上人卻開口道:『施主慢走。』

鬼厲道:『大師,還有什麼事麼?』

普泓上人臉上掠過一絲思索之色,緩緩道:『施主心若磐石,老衲也不敢勉強,不過若施主願意的話,敝寺有一個請求,還望施主成全。』

鬼厲微感訝異,道:『什麼事,方丈大師但說無妨。』

普泓上人望著他,道:『當年普智師弟落得如此下場,雖然乃是自作孽,罪不可恕,但究其根源,那大凶之物「噬血珠」卻是逃脫不了干係。而如今普智師弟已然過世,但此凶物卻依然還在施主身上,侵害小施主啊!』

鬼厲默然片刻,道:『大師的意思是…』

普泓上人合十道:『小施主不必多心,老衲並無其他惡意。只是這噬血珠內含凶烈戾氣,害人害己。當年普智師弟過世之後,十數年來老衲痛心疾首之餘,未嘗不念及此處,得上天垂憐,竟是想出了一個法子,或可克制這噬血珠一類凶物戾氣的方法來。不知小施主可願意一試麼?』

鬼厲為之變色,噬血珠雖然威力無窮,但那股戾氣卻是在這十數年間,不知讓他吃了多少苦頭,便是連性子,似也漸漸被它改變。有時他亦曾想到普智當初的情景,想到萬一自己也是被這戾氣所控的局面,忍不住冷汗涔涔而下。只是此事自然不可對外人道,他雖然擔心,卻也並無良方,不料今日突然聽見普泓上人如此說了一番話,一時正是擊中他內心最擔憂之處。

鬼厲思索許久,才慢慢道:『方丈大師竟有這等良方,不知如何處置?』

普泓上人面色肅然,道:『此法其實簡單,說白了,不過乃是以我佛神通佛力,無邊慈悲,來降解這世間一切戾氣罷了。在我天音寺後山有一處「無字玉壁」,高逾七丈,光滑似玉,傳說當年天音寺祖師即是在那無字玉壁之下悟通佛理,由此開創我天音寺一脈。』

鬼厲眉頭一皺,不解這與噬血珠戾氣有何關係,只聽普泓上人接著道:『是以那處地界,正是我須彌山山脈之中,佛氣最是肅穆祥瑞之處,只要小施主在那裡靜坐一段時間,老衲再率領一眾僧人在玉壁周圍結「金剛環」法陣,如此祥瑞之氣大盛,或可對侵蝕小施主體內的噬血珠戾氣有所鎮壓,亦未可知。』

鬼厲身子一震,倒是不曾料到普泓上人目光如此獨到,不知何時已看出自己體內氣脈紊亂的情景。他尋思片刻,決然道:『大師好意,在下知道了。既如此,在下就在那無字玉壁之下坐上幾日。只是在此之後,在下便當告別而去了。』

普泓大師合十點頭,微笑道:『施主放心就是,敝寺絕不敢阻攔施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