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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鬼厲仰天嘶吼,在血海火光中,他心雖清明,人卻瘋狂。

斷了吧!斷了吧!

將往事一刀兩斷吧!

他在火光之中獰笑,用瘋狂遮蓋痛楚,噬血珠騰起無邊血光,陪伴著主人,向著正義那方──衝去!

有人,在遠方,輕輕歎息,卻終究沒有人,可以聽見。

那絕望的身影,彷彿依稀從前,正道中人紛紛怒喝戒備,倒映在陸雪琪明眸之中的,那個身影。

她的唇,微微顫抖,低低自語,那個瘋狂衝來的人啊…

「張小凡…」她用沒人聽得到的聲音,悄悄的,第三次的,呼喊。

然後,她持劍衝上,白衣若雪,如火中憔悴卻依舊如此美麗的百合。

錚!

銳響聲中,天琊神劍光芒萬道,遮天蔽日,噬血珠的紅芒卻如鬼魅一般,在藍光中若隱若現,任憑藍光再盛,也無法完全壓制。

轟隆,天空巨大火焰落下,兩道身影分開又再次匯合,在這地獄一般的地方,兩個人,終於再一次決戰。

縱然,那兩個身影,在火光中都那般蒼涼。

阿合台有些回不過神來,本來事情都進行的極為順利,不料事變陡生,七里峒地面上怪事一件接著一件,陌生人物一個接著一個出現,而且俱都是修道中人,其中更有連他也為之忌憚的高手。

只是下面那些人物,卻也莫名其妙的很,幾句話不到,卻是自顧自的打了起來,倒把他晾在一邊。而本來大佔上風的黎族被這些人沖了一下,居然也和苗族一樣大驚失色,俱都退了一旁去了。

阿合台心中咒罵,當下也顧不得那麼許多,而且在他出山之前,那個魔王冷漠的言語尤在他的耳邊迴盪──「只要拿回你們黎族聖器骨玉,再奪走苗族聖器黑杖,則黎族替代苗族之勢就不可逆轉…」

他深深吸氣,再度將精神集中到那個依然在負隅頑抗的大巫師身上,大吼一聲,在雲端的他霍然張開雙臂,片刻間從他雙手上十四處關節裡一起迸出鮮血,幾乎就在同時,無數巨大火球裡的黑火同時大盛,紛紛鑽出雲層,向著大巫師砸了下去。

脆弱的紅幕終於支撐不住,在燃燒著黑火的火球不停撞擊之下,片刻之後,轟然消失。

瞬間,整個七里峒陷入一片火海,而大巫師在發出一聲嘶嚎之後,頹然倒地。

阿合台大喜,從半空中疾衝而下,轉眼衝到大巫師所在平台之上。

大巫師掙扎著扶著黑杖站起,嘶聲道:「你、你瘋了,竟然去求獸妖…」

阿合台不待他說完,一腳將這個已經衰弱之極的老頭踹倒,同時搶過黑杖,仔細看了看黑杖頂端,果然正是黎族上下整整牽掛念了兩百年之久的骨玉聖器。

「哈哈哈哈…」

他得意萬分,更不多說,正要上前補上一擊將這個黎族數百年的心腹大敵置之死地,但眼角餘光一閃,卻望到山下那些外族之人已經有人注意到這裡,紛紛起身飛來。

阿合台心中一驚,片刻間決定不要多事,反正剛才這一戰之後,大巫師在魔王妖力之下,已經是形同廢人,對黎族更無一絲危害。

他心念轉瞬即定,將黑杖摟在胸前,口中疾念神秘咒語,片刻後漫天火光落下,將他簇擁其中,隨即沖天而起,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不知去向。

只留下,一個如地獄般的七里峒,還有一個蒼老的老人,在平台之上,絕望地低聲喘息,呼喊著:「獸妖啊!那是獸妖啊!你怎麼敢…」

第十三集第四章巫妖

天際燃燒的火焰雲彩漸漸黯淡下去,阿合台隱身在黑雲之中,迅速無比地遠離七里峒。

半個時辰之後,在他確定不會有外族人跟蹤過來時,他才緩緩落下雲頭,回到地面,落在一個山谷之中。

此刻的黎族與苗族可以說是兩敗俱傷,但阿合台卻似乎並不急於去找黎族殘餘的族人。他仔細打量著手中黑杖,一股神秘的巫力隱隱在黑色的杖身中遊蕩著,讓這個黎族之人的體內熱血,漸漸迴盪起來。

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將來自己手持骨玉黑杖號令南疆的場面,往昔風光無限的大巫師,就是明日的自己。至於此刻驚慌的族人,倒不必太過擔心,反正那個族長一心復仇,便讓他好好去廝殺吧,不然以這個粗人個性,只怕還是自己掌握黎族的障礙。

阿合台冷冷一笑,將骨玉黑杖緊緊握在胸口,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所畏懼。甚至連傳遞給他力量的那個魔王,他都不放在眼中了。儘管此刻他自問還遠非那個魔王的對手,但他與大巫師一樣都知道那個神秘魔王的來歷和處境,沒有彙集南疆五族五個聖器,那魔王就休想從十萬大山裡的「鎮魔洞」中復活重生。

一想到連那個恐怖到全南疆都發抖的魔王也被自己玩弄於指掌之間,阿合台簡直興奮得無法自己,再也忍耐不住,放聲大笑出來。

這聲音迴盪在夜空之中,迴盪在山谷之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在他笑得歡暢時刻,忽地一陣細細掌聲,從山谷另一側的黑暗之中響了起來,同時有個聲音,低沉而幽細,傳了過來:「好厲害,好厲害!」

阿合台身子一震,迅速轉身看去,卻只見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仔細,大聲喝道:「是誰,站出來!」

黑暗之中,忽地亮起兩團赤色火焰,其大如斗,隨即有一陣低低的喘息聲音,似巨獸低聲咆哮,在黑暗中傳出。

阿合台臉色大變。

只是那兩團赤火卻沒有移動,在黑暗中只是瞪著阿合台。反是在這赤火前頭,從黑暗中緩緩現出一個黑衣人。

只見此人幾乎像是從黑暗中流出來的一般,全身從頭到腳都是黑衣籠罩,只空出兩隻眼睛,空洞洞的好生駭人。而看他身體僵硬,竟不是走出來,而是離地二尺,凌空飄出來的。

阿合台眼中瞳孔收縮,臉上神色更是緊張,如見到惡鬼一般。

那黑衣人緩緩道:「阿合台,你果然沒有辜負獸神大人的期望,將骨玉與黑杖全部搶過來了。」

阿合台下意識的,將骨玉黑杖抓的更緊,這動作被那黑衣人看在眼中,而在他身後,那兩團黑暗中赤火處,似又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黑衣人微微抬手,身後黑暗中的異物這才平靜了一些,然後他緩緩道:「阿合台,看你樣子,似乎不想遵守當初對獸神大人的諾言,把這兩件聖器交給我們啊!」

阿合台臉上神色變幻,陰晴不定,顯然那個「獸神」在他心中也是極其恐怖的存在,但幾番內心激鬥下來,終於還是貪念佔了上風。

「呸!」阿合台露出惡狠狠的表情,冷笑道:「我現在有黑杖、骨玉,這可是當初將獸妖都打的幾乎魂飛魄散的聖器,你要不怕死,就來試試!」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如此說來,你果然是要背叛獸神大人了。」

阿合台一舉骨玉黑杖,只覺得體內巫力充盈激盪,真有天下盡在掌握的感覺,不由得狂笑道:「那又怎樣,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沒有南疆五族聖器齊聚,獸妖根本無法在鎮魔洞中復活。若沒有他,就算是你還有你身後那條惡龍,在我聖器面前,又算什麼?哈哈哈哈哈…

…」

黑衣人身後的兩團赤火,發出了「嗷嗷嗷」的低聲咆哮,顯然極是憤怒,黑衣人卻很冷靜,冷冷地望著阿合台,道:「你莫忘了,這五族聖器,究竟是什麼來歷?你們這些南疆蠻人,最多不過發揮出它們三成巫力而已。若非如此,就算你有獸神大人傳法於你,你又怎麼可能從苗族那個老不死的大巫師手裡搶過來。」他聲音漸漸低沉,語意更是透著冰冷,道:「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與獸神大人作對!」

阿合台心中不知怎麼,突然咯登一下,甚至連他自己也感覺的到,身體在微微顫抖。但片刻之後,他再一次握緊了骨玉黑杖。

「去死吧!」他雙目圓睜,揮動黑杖,瞬間一道黑火從黑杖中奔騰而出,疾衝向黑衣人。所過之處,一片焦黑。

黑衣人冷冷哼了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黑火火焰突然在他身前三尺處被無形力量阻擋下來。但看阿合台的神情,卻並未有任何吃驚神色,顯然剛才只不過是他試探一下而已。

相反,經過剛才這一擊,他已經證實了心中長久以來的猜想,果然骨玉黑杖這些聖器能夠將獸妖傳給他的巫法十倍地發揮出來,若是平常,他要祭出這樣一道黑火,非得運功半天不可,可如今竟然一揮而就。

想到此處,阿合台更是得意萬分,如何還會將面前這黑衣人放在眼中,再度狂笑起來。

黑衣人看著對面阿合台的張狂樣子,也沒有什麼生氣舉動,只淡淡道:「獸神大人果然明見,知道你這人心機險惡,一旦得手之後,必定背叛。」

阿合台獰笑道:「那又怎樣,鎮魔洞裡從獸妖以下,的確有無數巫力高強的妖魔鬼怪,但除了你這巫妖,還有誰能出得來?如今憑你這微弱的道行,難道還想從我手中奪取聖器麼?」

黑衣人看著阿合台那張狂嘴臉,忽地發出一聲訕笑,也不多說,伸手到懷中拿出了一件事物。

這東西一旦離開巫妖的懷中,立刻散發出淡淡光暈,遠遠看去,是個閃爍著黑光的珠子,在這個漆黑的夜裡,若不認真細看,還真看不清楚。

阿合台看了那珠子幾眼,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雖然他口中不怕這神秘黑衣人,但巫妖巫力雖不如何高強,卻向來是獸妖座下最重要的得力助手之一,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神秘異術。

正在他暗中思量是否要立刻攻上,不讓這黑衣人搞古怪的時候,那黑衣人手掌一合,卻做出了更加古怪的動作。

他手掌握起,只聽劈啪一聲,竟然是生生將這個黑色的珠子捏碎了,片刻之後,碎屑如沙,從他掌心紛紛滑落下來。

阿合台被他動作嚇了一跳,凝神戒備,巫妖放毒之術,他以前也有耳聞。只是山風吹過,那碎屑紛紛隨風而去,而且風吹的方向根本與他相反,他又等了片刻,卻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阿合台哈哈大笑,道:「你要搞什麼古怪,任你如何,又能奈何得了我麼…」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卻突然硬生生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什麼堵在喉嚨裡面。

幾乎就在同時,突然,一道火光在黑夜中亮了起來,照亮了周圍,煞是明亮。而這個火光的源頭,竟然是從阿合台身上射出來的。

片刻之間,只聽「噗噗噗…」連聲悶響,阿合台的身體,從裡向外,赫然噴射出十幾道光線,一眼看去,幾乎就像是身體同時被開了十幾個空洞一般,既滑稽,又可怖。

阿合台口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張大了嘴,慢慢抬起了頭,臉上一副恐懼和不可思議的表情。

黑衣人冷漠地飄在他的前方,緩緩道:「獸神大人早就料到你不可靠,當初傳給你黑火時候,故意將這」黑火精珠「留下,只要將這黑火精珠毀去,黑火之力必然反噬主人,叫你死在獸神大人傳給你的法力之下!」

阿合台眼中充滿恐懼和悔恨,張大了嘴巴,卻只發出嘶啞的喘息,片刻之後,「噗噗噗」悶響連續發出,黑火轟的一聲從體內呼嘯而出,將他整個身軀吞沒,熊熊燃燒。

不一會工夫,這個野心勃勃的男子已經化為灰燼。

只有骨玉黑杖,依舊安靜的躺在灰燼之中。

黑衣人飄了過來,伸手一招,骨玉黑杖被凌空吸到他的手中,他冷笑一聲,正要離去,忽地頭一轉,望向山谷的另一側暗處,沉聲道:「是誰?」

黑暗中,沉默了許久,才慢慢走出一個人影,灰衣白鬚,臉上皺紋橫生,赫然正是焚香谷的上官策。

此刻,他望著那黑衣人,又看了看黑衣人身後充滿敵意的那兩團赤火,最後,他的目光落到黑衣人手中的骨玉黑杖之上。

他的樣子,像是突然之間,老了三十歲。

黑衣人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上官策,而看他的模樣,居然和上官策還是舊識。只見黑衣人在最初的錯愕之後,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我們有八十年沒見過面了吧,老友?」

上官策臉上的皺紋看去如刀刻一般的深:「你們,」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道:「終於還是忍不住要出來了麼?」

黑衣人一身的黑衣在夜風中飄蕩起來,但他的身影卻在半空中紋絲不動,一如他的聲音,悠悠道:「獸神大人,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上官策緩緩道:「當初我和雲易嵐雲師兄,都在獸妖大人面前當面說過…」

黑衣人忽然截道:「你那位谷主師兄說的話,你自己信不信?」

上官策忽然不說話了。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老友,你我各為其主,將來前途凶險,你多保重吧!」

說罷,他將手中黑杖往懷裡一摟,整個人向後退去,轉眼之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上官策的眼角抽搐,身形一動,似乎想做些什麼,但對面黑暗之中,那兩團赤火忽地熾烈,咆哮聲猛的大了起來。

黑衣人的聲音,在黑暗中遠遠傳來:「老友,你道行高深,遠勝於我。但我有惡龍,再加上黑杖骨玉,你攔不下我的。你我多年交情,還是留一分情面吧!」

上官策的身形,硬生生頓了下來。片刻之後,那兩團赤火也在黑暗中漸漸消失。

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人站在著淒冷山谷中,半晌之後,傳出了他悠悠的一聲長歎。

夜色,更深了。

七里峒中,原本繁榮美好的土地,此刻已然被火海淹沒,到處都是哭泣聲音。苗族敬若神明的大巫師重傷,生死難測,黎族寄予厚望的阿合台突然消失,七里峒中又突然來了許多外族之人,其中還突然出現了一個如惡鬼一般的人物。

在此情況之下,黎、苗兩族俱無戰心,黎族漸漸退出了七里峒,而苗族也無心追趕,紛紛救助家園的傷員,同時無數人帶著敵視的目光,望著依然還在七里峒中那些外族之人。

而那些人的注意力,卻根本不曾注意到周圍苗族,他們的眼中,此刻只有在半空中激鬥的那紅藍光線。

中土正魔兩道,新一代傑出的年輕修道高手,在這個異鄉陌生的山谷之中,隱約有著一絲淒涼的地方,彼此生死相搏。

陸雪琪的天琊藍光越來越盛,漫天席地,呼嘯而來,彷彿她素手揮動之間,天在轉,地在動,風聲激烈,群鬼辟易,竟有無可阻擋之威。

在她劍光之下,隱隱望見那堅決而憔悴的臉龐,沒有一絲表情,而下手之間,更無絲毫留情了。

劍劍風聲,破空銳響,遮蓋了天地,從四面八方瘋狂湧來又消去。

鬼厲狂笑著,在劍雨中馳騁飛越,噬血珠更似有靈一般,興奮的紅芒萬丈,如惡鬼嘯天,張牙舞爪而戰。

那一劍如霜雪,飄飄而下,有人長嘯,逆天而上。

天琊噬血,

噬血天琊!

不可一世令風雲變幻的無情法寶之後,緊接著的,是誰的、怎樣的目光?

陸雪琪不知道,那層層陣陣如波濤如巨浪如鬼哭如魔嘯的噬血紅芒,轟然而至,惡毒的妖力讓她全身精血幾乎都要為之外瀉。

天琊如雪,化做開天巨劍,轟然斬下,將如山紅芒劈為兩半。巨大妖力反挫,陸雪琪白衣飄飄,被反震上天,只是看她的身形,在風中翩然而行,利劍揮舞,絲絲銳響,剎那間風雲彙集,盡數在她周圍。

那秀髮正飄動,撫過白皙臉畔,本是玉容顏色。

深深呼吸。

她連行七步,在雲端如仙子飄舞,還不待她開口唸咒,天空已然風捲殘雲,化作漩渦,劇烈顫抖。

「九天玄剎,化為神雷。煌煌天威,以劍引之!」

古老的咒語,再一次神秘的迴響在天際,那個白色身影倒映在誰的眼中,如狂舞的百合!

十年光陰,在這個風雨飄搖的異鄉,在這個天地變色,風雲聚會的地方,一一浮現。

巨大而深邃的黑暗漩渦,在天際急速旋轉,電芒竄動,風聲呼嘯。陸雪琪凌空而立,白衣飄飄。

青雲門無上奇術「神劍御雷真訣」在她手中這般施展,端的是氣象萬千,威力無比。此時此刻,便是比起當初流波山一戰之中的田不易,氣勢上竟也不弱分毫。

周圍的正道中人無不驚歎,但這番情景,落在鬼厲的眼中,卻不為人知地為之一震。

那雲彩深處,天琊劍下,在無盡藍光盡數綻放的時刻,陸雪琪的身影之中,竟隱隱有一絲淡淡金色,帶了一分莊嚴,也有一分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