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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鬼厲緩緩轉身,走出了這片草叢,燕回也跟了出來。空氣中難聞的氣味還是很重,但比起草叢裡卻彷彿清新多了。

鬼厲深深呼吸了一下,忽然道:「殺生和尚呢!他怎麼不在此處?」

燕回沉默了一下,道:「他早上看到這片情景之後,暴跳如雷,後來他從徐沖海手勢之中,也不知怎麼看出了那些神秘魚怪是往南而去,便獨自一人追去,我苦勸他也不聽。而且…」

他說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

鬼厲向他看了一眼,道:「怎麼?」

燕回面上閃過一絲恨意,道:「本來副宗主您嚴令在您回來之前,我們不能和合歡派及萬毒門發生衝突,但今早這等血案,我覺得怕是萬毒門或合歡派下的毒手,便偷偷帶人前去他們所在,想要一探究竟。如果真是他們所為,自然便當報仇。」

鬼厲淡淡道:「事發突然,你並沒有錯。那去了之後,結果如何?」

燕回猶豫了一下,道:「這個,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萬毒門的人馬,原來在前一日已不知為何突然全部撤出死澤,而合歡派那裡…」他看了看鬼厲,低聲道:「好像也發生了和我們一樣的事情,死了二十多人。」

鬼厲臉色微變,道:「有這種事?」

燕回道:「不錯,我親自查探清楚,這才回來的。」

鬼厲沉默不語,站在那裡,似乎陷入深思。

燕回一時不敢打擾,但過了許久,見鬼厲還是沒有說話,忍不住輕聲道:「副宗主,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鬼厲沒有直接回答燕回的話,反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轉頭向他看來,道:「在我回來之前,鬼王宗主來過這裡嗎?」

燕回臉色一變,隨即點頭,道:「是。」

鬼厲眼中淡淡光芒閃過,道:「他說什麼了?」

燕回道:「宗主是和青龍、朱雀二聖使一起來的,他老人家到這附近看了看情況,臉色很是難看,但最後只說了一句:『此間一切事務,都由副宗主處理』之後,就帶著二位聖使走了。」

鬼厲面無表情,又是一陣沉默。燕回自然還不知道鬼王與鬼厲之間突然變得有些微妙的關係,只得在一旁注視著他。

片刻之後,鬼厲點頭道:「這件事你處理的很好。如今死澤的事已告一段落,從現在開始,你立刻帶領下屬離開此處,回轉狐岐山。」

燕回點了點頭,道:「那副宗主您呢?」

鬼厲轉過頭去,望著天邊悠悠白雲,那裡看去潔白無瑕,誰能想到在它下面,會有多少血腥事情發生呢?

他淡淡的道:「殺生和尚人雖然衝動了一些,但追蹤之術卻有獨到之處。這些魚怪來歷不明,又殺了我的手下,我自然要追查下去。」

燕回在背後微微低頭,道:「是。」

鬼厲點了點頭,道:「你去吧!」

說完,他目光漸漸向南望去,只見那裡草海茫茫,風過死澤,也不知道隱藏著什麼秘密。

不期然的,他腦海之中突然浮現起數日之前,他和金瓶兒、秦無炎暗中會晤之時,突然襲擊小環的那個神秘魚頭怪人…

第十一集第二章問訊

風聲蕭蕭,古道蕭索,孤獨的向前延伸。

週一仙和孫女小環已經離開死澤,向東行了三日。

這一天日正當中,他們仍然走在古道之上,只不過古道兩側原本平坦的荒野,已經被逐漸多起來的山丘叢林所取代。

週一仙向前看了一眼,只見前頭不遠處的路旁有個殘破的石亭,正好覺得走的累了,便轉頭對小環道:「我們過去歇歇。」

小環應了一聲,隨即向後看了一眼,眼中盈盈都是笑意,道:「道長,一起去坐一下吧!」

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野狗道人笑了笑,點了點頭。本來野狗道人離開死澤之後,不知怎麼,就遠遠跟著週一仙和小環,起初還惹的週一仙有些忐忑不安。但前幾日突然在路上遇見那位自稱萬人往的中年人後,小環與他說了幾句話,關係倒也親近了一些,這幾日便接近了許多,直接跟在他們後面了。

週一仙走到亭子中,看著野狗道人也跟著小環走了進來。他對野狗可沒有像小環那麼客氣,白眼一翻,忽地陰陽怪氣地道:「我說野狗道長,你怎麼一直跟著我們兩個人啊?我們可都是窮光蛋,沒什麼讓你好搶的。」

野狗道人瞪了週一仙一眼,反唇相譏道:「臭老頭,又在裝窮,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根竹竿裡有古怪!」

週一仙與小環都是一怔。週一仙當即如被火燒了屁股一般跳了起來,滿面通紅,怒道:「好傢伙,老夫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果然是覬覦我的錢財。」

野狗道人白了他一眼,還沒說話,只聽旁邊小環也微帶訝異道:「道長,你怎麼知道的?」

小環一開口,野狗道人不知怎麼聲音就突然小了下去,猶豫了一下,訕訕對小環道:「他每天竹竿不離手,就連睡覺也抱在懷裡。這倒也罷了,偏偏他每過一小會兒,總是不由自主地摸摸竹竿,看了這個樣子,白癡都會知道那竹竿有問題。」

小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週一仙老臉一紅,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忽又覺得這般實在太過丟臉,轉回頭對野狗道人怒道:「就算我這竹竿有問題,也輪不到你來管。你倒是說說,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們?」

野狗道人愣了愣,一時說不出話來。

週一仙頓時得意起來,臉上露出笑容,指著野狗道:「哈,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你小樣的垂涎我的財物和我們家小環的美色,整天圖謀不軌…」

「爺爺!」小環滿面通紅,大聲對週一仙叫了一聲。

週一仙這才醒悟話說不對,但老臉拉不下來,吶吶道:「說,是不是…」

野狗道人偷偷看了小環一眼,只見那少女臉上白皙的肌膚此刻白裡透紅,微帶羞澀,但明眸如星,閃閃發亮,一股青春美麗當真如撲面而來一般。野狗忽地心中一陣沒來由的自卑,低下頭去。

小環瞪了爺爺週一仙一眼。她自幼和週一仙浪跡天涯,見多識廣,自然比普通人家的少女要放得開,此刻轉頭對野狗道人道:「道長,你別聽我爺爺亂說,他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週一仙勃然大怒,道:「你居然敢罵爺爺是狗,明明那傢伙才是野狗!」

小環吐了吐舌頭,衝著野狗做了個鬼臉。野狗腦海中嗡地響了一聲,只覺得眼前滿是這美麗容顏,再也容不下其他色彩了,也顧不上週一仙譏諷自己。

週一仙沒好氣地轉過頭來,對野狗道:「喂,你還沒說為什麼要跟著我們呢!說得出好聽的理由,老夫就讓你跟著;說不出,嘿嘿,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野狗慢慢收回目光,沉默了許久,道:「我也不知道。」

「哈!」週一仙哈哈大笑,滿臉不屑。

小環卻看著野狗道人,頗有興趣地道:「道長,怎麼了?總不會你無家可回吧?」

野狗苦笑一聲,道:「你說對了。」也不知怎麼,他此刻似乎特別願意在這個少女面前說話,話頭一開,居然就莫名其妙地說了下去:「我從小樣子古怪,出生後就被父母當作妖怪丟到荒郊野外去,任我自生自滅…」

「啊!」小環以手掩口,吃了一驚。週一仙卻是白眼一翻,一臉不信的樣子。

野狗道人繼續道:「後來我被一群野狗找到,它們居然沒吃我,反而叼來食物餵養了我,所以等我懂事以後,我一直就自號野狗。」

週一仙在旁邊又是一聲冷笑,但小環卻是一臉專注,微微點頭。

野狗道人也不理會週一仙,對小環笑了笑,道:「所以我從小就沒有家,如果一定要說的話,狗窩就是我的家了。後來前代煉血堂的一位前輩巧遇到我,一時憐憫將我收入門下,傳我道法,從那以後,我便當煉血堂是我家了。」

週一仙冷笑道:「那你便該回煉血堂去,怎麼還整天在外面遛踏?」

野狗道人低下頭去,面色陰沉,半晌道:「煉血堂已經被鬼王宗滅了,帶頭的就是你們見過的那個鬼厲。」

「什麼?」週一仙與小環同時吃了一驚。魔教內鬥激烈殘酷,但對外卻並不大肆宣揚,所以週一仙等人對鬼王宗吞併煉血堂一事還不知道。不過同時吃驚,二人的反應卻也不同。

週一仙皺起眉頭,似是想到了什麼,半晌搖頭歎息一聲,道:「可惜啊!當年黑心老人在時,煉血堂何等威勢,唉…」

小環卻沒想那麼多,不過驚愕過後,卻想起一事,道:「是那鬼厲帶人將你們滅了麼,那你怎麼還跟著他?」

野狗道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慢慢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小環聽後哼了一聲,對週一仙道:「年老大那些人,也太沒有骨氣。」

週一仙卻瞪了她一眼,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骨氣不骨氣的?若是生死關頭,那份骨氣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小環嘴角一撇,道:「那這位野狗道長不是寧死不降嗎?」

週一仙看了野狗一眼,點了點頭,道:「我以前倒沒看出來你居然還有這份骨氣,不簡單。不過這些年來,那鬼厲號稱血公子,殺人無數,怎麼偏偏就放過你了?」

野狗道人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週一仙沉吟不語,眼中似有深思之色,平時的嬉皮笑臉已是漸漸消失。野狗道人看到週一仙突然露出這等神色,與往日大不相同,不禁一怔,但正好小環開口說話,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過去。

小環看了他兩眼,低聲道:「那你這樣整天跟著他,心裡不難受嗎?他滅了待你有大恩的煉血堂,你一定很恨他吧?」

野狗一陣茫然,隨後沉默,半晌方緩緩搖頭,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本來我是恨極了此人,但這段日子以來,卻慢慢想到,其實怪他又有何用?就算不是他,不是鬼王宗,萬毒門和合歡派一樣會做同樣的事,鬼王宗不過搶先一步而已。」

「嗯?」小環沒有說話,週一仙倒是先發出一聲微帶訝意的聲音,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野狗道人一番,頗有刮目相看的味道:「你居然能想到這一層,我倒是小看你了。」

野狗道人白了週一仙一眼,顯然對週一仙的稱讚不感興趣。週一仙討了個沒趣,呵呵一笑,也不生氣。

野狗道人看了小環一眼,只見她一雙明眸如水,其中盈盈眼波,像是在流動一般,真個是動人心魄,不知怎麼,不敢多看,低下了頭,道:「那天從死澤出來,心裡又煩極了這樣整天在鬼王宗那群人中待著,特別是偶爾還會見到年老大等人,正好看到你們,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跟上來了。」

野狗道人忽然像想到了什麼,迅速抬起頭來,對小環道:「但是我可絕沒有任何要害你們的心思,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大概就是隨便走走吧!如果…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現在就走好了。」

小環微微一笑,道:「沒關係呀!我是無所謂的。那你以後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反正天下這麼大,我看你好像也沒地方去。」

週一仙嚇了一跳,拉過小環壓低聲音道:「笨丫頭,你胡亂弄個這個傢伙跟著我們幹什麼?」

小環白了爺爺一眼,道:「什麼這個傢伙那個傢伙的,人家可是有名字的。再說了,他又沒有惡意,只不過跟我們走走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週一仙怒道:「你這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可是魔教裡臭名遠揚的人,聽說他以前…」

週一仙忽然停口不說,小環盯著他,道:「他以前怎麼了?你倒說說你以前聽說過他幹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了?」

週一仙撓了撓腦袋,想了半天,訕訕道:「好像沒聽說他幹了什麼…」

小環噗哧笑了出來,正要轉身,週一仙一把拉住小環,道:「不過你讓這個人跟在我們身邊,總是沒好處的吧!這又何必?」

小環淡淡道:「好像昨晚我們路過荒崗的時候,從路邊竄出來一隻野豬,爺爺你可是躲的遠遠的,是這位道長衝上去將野豬趕走的,不然我這個弱女子可就要一個人對著一隻大野豬了。」

週一仙臉上一紅,道:「我老人家年老體弱,如何能攔的住一隻大野豬?再說了,你算弱女子麼,別說野豬,就算來一隻老虎你還不是…」

小環忽地咳嗽一聲,週一仙也就沒說下去了。

小環回頭,對坐在一邊的野狗道人嫣然一笑,道:「道長,那以後還請你多多照顧了。」

野狗連忙起身,道:「沒、沒有的事,如果有什麼粗活,你讓我干就好了。」

週一仙遠遠的哼了一聲。

就在此時,亭外忽然傳來一個冷淡平和的聲音,道:「原來你跑到這裡來了。」

野狗道人身子一震,轉頭看去,旁邊的小環已然失聲道:「啊!是你!」

石亭外頭古道之上,站著一位年輕男子,面無表情,肩頭趴著一隻灰毛猴子,正是鬼厲。

這時正是初秋時分,雖是正午,但日頭並不如夏日一般酷熱,石亭外頭也不時吹來一絲涼爽的風。

只是在石亭之中,氣氛卻隨著鬼厲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突然沉默了下來。

野狗道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坐在一旁,眼睛盯著地上,看的出著實有些緊張。鬼厲卻仍面無表情地站在另一側,也不多看野狗道人,反而是注視著週一仙。

小環看了看野狗道人,又看了看鬼厲,半晌小心地道:「嗯,張…鬼厲公子,你、你怎麼來了?」

鬼厲向她望了一眼,道:「我是來找你爺爺的。」

週一仙一怔,道:「找我?」

鬼厲點頭,道:「是,請教前輩一個問題。」

小環登時放下心來,暗中對著野狗笑了笑,讓他放心,隨即轉而對鬼厲頗感興趣道:「啊!你這麼厲害的人,有什麼事要問我爺爺的?」

正說話間,她忽然望見鬼厲肩頭的小灰,一雙滴溜溜的眼睛轉著,正衝著自己咧嘴而笑,不由得頓時一陣喜愛,笑道:「哈,我可是那天給你冰糖葫蘆吃的人哦!你還記得我嗎?」

「吱吱,吱吱。」猴子小灰一陣叫嚷,點頭不迭,忽地從鬼厲肩頭躍了起來,跳到小環懷裡。看來這猴子對當日那冰糖葫蘆印象極好。

小環笑逐顏開,伸手將小灰接住,不料它入手之後忽地一沉,竟然是出乎意外的沉重,險些竟丟到地上去了。還好她反應算快,連忙加力,這才穩住身子,將小灰抱穩,但心中一陣驚奇。這不過數日的工夫,而且看小灰身形也沒長大多少,怎麼體重突然重了快一半以上,真是奇哉怪哉!

鬼厲看小環逗著小灰,在一旁咯咯笑個不停,很是歡喜的樣子,眼中深處似也有一絲淡淡笑意,但隨即消失,轉過頭來面對週一仙。

週一仙聳了聳肩膀,道:「我老人家才高九斗、學富六車,天下事哪有我不知道的。不過你居然會向我老人家請教,這倒奇了。有什麼事,你說吧?」

鬼厲也不去理會他自吹自擂,淡淡道:「那日在死澤之中,有一個魚頭怪人偷襲你的孫女,你還記得嗎?」

週一仙一怔,旁邊的野狗道人和小環聽在耳中,同時都看了過來。

小環一邊抱著小灰,一邊道:「是啊!那個怪物凶的要命,要不是鬼厲公子和瓶兒姐姐及時出手,我都差點被它害了。」

鬼厲依舊看著週一仙,道:「你當時說那怪物乃是南疆六十三異族之一的魚人,是嗎?」

週一仙沉默了片刻,道:「不錯。」

鬼厲一拱手,道:「不知道前輩對這魚人一族,可還知道些什麼?」

週一仙看了鬼厲一眼,道:「你怎麼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鬼厲沉吟片刻,點頭道:「既然我請教前輩,其他的也不用瞞你了。你們走後,我手下似乎被一群與那魚人相似的怪物偷襲,死傷慘重,所以我想向前輩瞭解一下。」

週一仙眉頭一皺,身子漸漸挺直,眼中漸有思索之色,卻沒有說話。鬼厲也不著急,安靜地站在一旁。半晌,週一仙忽道:「你手下死亡之人,是不是死狀殘酷,屍體多被砍成數段,慘不忍睹?」

「啊!」這一聲輕呼,卻是小環發出,看她滿臉驚駭,顯然很是吃驚。

鬼厲緩緩點頭,目光深深看著面前這個老人,道:「不錯,正是如此。」

週一仙點頭道:「那不會錯了,肯定就是南疆十萬大山六十三異族的魚人族所為。這支異族外貌奇異,出生之時即魚頭人身,按他們本族傳說,乃是上古魚神與人類女子交合而生的後代,是以他們一直以魚神後裔自居。這一異族向來殘忍好殺,而且相信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類,在屠殺之後只有將屍體斬開碎裂,才能將鬼魂同時切碎殺死,免除後患。所以在他們手下,不管動物還是人,多半連個全屍都保不住。」

忽然傳來一陣異聲,二人看去,卻是小環臉色蒼白,眉頭緊皺,有點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