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誅仙 > 第91章 >

第91章

小環白了他一眼,道:「依我看啊!往日裡野狗道長人在魔教,名聲雖然不大好,卻也不曾聽說他害過女子,倒是殺人放火、白日打劫這種事傳聞是幹過不少。」

週一仙臉色一白,頓時緊張起來,道:「那廝該不會想搶我們這兩個窮光蛋吧?」

小環哼了一聲,道:「難說,再說了,爺爺你身上的銀子,只怕比窮光蛋多得多吧!」

週一仙連忙壓低聲音道:「噓!別那麼大聲說話。」說著他向四周張望一眼,眉頭緊皺,道:「糟了,這裡四下無人,正是打劫的最好地方。我們還是快些跑吧?」

小環一怔,卻見週一仙伸手到了懷裡拿出一道黃色紙符,看來是想施展他那一手「祖師秘傳」的遁地之術逃之夭夭,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連忙一把拉住週一仙,道:「爺爺,你等一會。」

週一仙向背後看了一眼,道:「那傢伙又跟上來了,等什麼等?」

小環微笑道:「爺爺,你這遁地之術雖說是祖師傳下的秘術,但遁地之後我們在何處出來,你卻不能控制。我可告訴你,我們現在離那死澤可是沒多遠,萬一你居然鑽到了裡面,我們可當真是嗚呼哀哉了。」

週一仙一愣,吶吶道:「我們運氣不會那麼差吧?」

小環白了他一眼,道:「你覺得自己的運氣是好是差?」

週一仙想了想,隨即很堅決地道:「差!」

小環嘻嘻一笑,道:「那不就結了,所以我們可不能冒險。」說著,她湊近週一仙,眼神向自己左手示意,低聲道:「爺爺,你忘了,我這裡還有一件瓶兒姐姐送的護身法寶,再說那野狗道人也並非什麼魔道高人,我們對付他也不算什麼難事。」

週一仙低頭沉思,隨後長出了一口氣,道:「你說的不錯,唉!不知怎麼,這幾日我老是心驚肉跳,心神不寧的。看來多半是在死澤之中看到的修道高手太多,把那野狗也看的高了。」

小環抿嘴而笑,又道:「再說了,那野狗道人好像也不算是壞人,當初不是還借傘給我們嗎?」

週一仙「呸」了一聲,道:「什麼我們,是借給你,老夫我可是硬生生在雨中淋了半死,你這丫頭居然無動於衷,真是不孝。」

小環吐了吐舌頭,笑道:「爺爺,我可是有給你一起遮的,是你自己不要。」

週一仙又是哼了一聲,邁步向前走去,口中兀自道:「反正你和你那個不孝的爹都一樣,整天都惹我生氣,真是忤逆!」

小環微笑搖頭,跟了上去。

古道後邊,野狗道人隱隱聽到前方傳來笑聲,皺了皺眉,面色變了變,但終於還是跟了上去。

天地之間,風過荒野,正自「嗚嗚」作響。

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週一仙不覺有些累了,拉住小環,道:「休息一下。」

小環點了點頭,看著路邊有塊半大青石,走過去拍了拍,道:「爺爺,你坐這裡吧!」

週一仙點了點頭,把手中那根掛著「仙人指路」白布的竹竿斜靠在青石旁邊,在石頭上坐了下來,不由得有些喘息,微微搖頭,道:「最近怎麼老覺得身體不行了,才走了多長一段路,就開始喘氣了?」

小環正從包袱裡拿出裝水的水壺,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絲憂色,走過來將水壺遞給週一仙,同時道:「爺爺,喝點水吧!」

週一仙點點頭,接過水壺,昂首喝了幾口,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轉頭向後看去,果然看見後邊還有個人影,遠遠站在那裡。

週一仙看了半晌,忽地一笑,也不再去管他,將水壺交給小環,不料一回頭間,卻是一怔,只見小環坐在自己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手上又多了一枝紅艷艷的冰糖葫蘆,津津有味地吃著。

週一仙大搖其頭,語重心長地道:「我說小環啊!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幾歲了,怎麼還像個小女孩似的,這麼愛吃這冰糖葫蘆?」

小環向著路旁輕輕一啐,吐出一小粒冰糖葫蘆的籽來,沖週一仙撒嬌似的笑了笑,道:「可是人家愛吃嘛!」

週一仙為之啞然,歎道:「十幾年前,在那河陽城中,那麼多的糕點點心,我怎麼偏偏就跑到路邊小巷裡為你買了這冰糖葫蘆?」

說罷,搖頭歎息不止,小環笑而不語,輕輕品嚐著手中美食,或許是在那冰糖葫蘆紅艷的外表影響下,她的唇似乎也添上了一抹艷色。

週一仙又坐了一會,感覺體力漸復,便打算叫上小環繼續趕路,不料頭剛轉過,忽地眼角餘光瞄到身前,突然出現了一雙人腳。

週一仙大吃一驚,心道:莫非這一疏忽,野狗那廝竟然趁機偷襲過來,這還了得?看來果然不能輕信小丫頭的話,老夫行走天下百餘年,難道今日烏龜跌倒、陰溝翻船不成?

這一邊胡思亂想,正想要叫小環起來,忽只聽前頭那人聲音溫和平靜,淡淡地道:「你還在給人看相嗎?」

週一仙和小環都站了起來,抬頭看去,只見面前是個中年人,細眉方臉,眉目儒雅,雙目炯炯有神,額角飽滿,文雅中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一襲儒袍,腰間別一塊淡紫玉珮,玲瓏剔透,隱隱有祥瑞之氣,很是漂亮,絕非凡品。

只是他的額角鬢邊,卻與他模樣不相稱的多了許多白髮,看去多了幾分滄桑。

週一仙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奇怪,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人,在不為人注意的袖下,一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只是他臉龐之上,在驚愕之後,卻又隱隱有幾分激動,幾分欣慰和幾分人世的滄桑。

小環的目光從那人臉上轉了一圈,回到了爺爺的身上,隨即發現週一仙臉色似乎不大對勁,正想說些什麼,週一仙忽然道:「小環,你到旁邊去一下,等等爺爺叫你再過來。」

小環一怔,這是從未有過之事,但看週一仙臉色嚴肅,不似開玩笑,而且看他們二人神色,倒似乎是舊相識,當下應了一聲,回身隨便整理了一下包袱,向後走去。

她走著走著,不時便回頭張望,卻見爺爺和那個中年人還是面對面站在那裡,似乎依然沒有說話。她心下有幾分擔憂,那個中年人她剛才初次見面,但只在短短時刻,卻不知怎麼竟然有些畏懼於他,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害怕。

這十幾年來,她一直跟在週一仙身旁,從來也不知道爺爺竟然會認識一個威勢如此之盛的人!

她正想著,心中恍惚,渾然沒發覺自己走了好些路,突然間發現身前又有個人影,連忙停住身子,險些就撞到了那人身上,定眼一看,卻是野狗道人,連忙道:「對不住,道長。」

不料野狗道人此刻的臉色竟然也大大的不對勁,面上驚駭之色閃現,眼睛直直地向前凝望著,滿是害怕畏懼之色。

小環又是吃了一驚,順著他視線看去,只見野狗道人看的,竟然也是那個中年男子。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誰,會讓野狗道人如此害怕?

小環心裡想著,忍不住就低聲向野狗道人問道:「道長,那人是誰,你認識嗎?」

野狗道人身子一震,似乎回過神來,但臉上畏懼之色依然未減,看了看身邊的小環,吶吶道:「你不認得他?」

小環點頭道:「是啊!我也是今日頭一次見到此人,不過我看爺爺似乎和他認識的樣子。對了,你認得他嗎?他是誰啊?」

野狗道人嘴角一動,似乎要說些什麼,但不知怎麼,突然又沉默不語,眼睛直直望著前方那個中年男子。

小環皺了皺眉,直覺地覺得野狗道人的反應有些奇怪,既有害怕,此刻似乎又多了幾分憤怒!

週一仙和那中年男子並肩而立,站在古道邊上,向著荒野眺望。

微風吹來,鬢邊白髮,彷彿也在述說著歲月蹉跎,人間滄桑。

「我們有許多年沒見面了吧?」那中年男子忽然淡淡地道。

週一仙望著遠方,面上神色複雜,半晌才道:「有幾十年了吧!」

那男子淡淡而笑,道:「你還好嗎?」

週一仙默然許久,道:「浪跡天涯,遊戲人間,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那男子似乎有些感觸,轉過頭看著週一仙,道:「你心裡是不是還在怪我?」

週一仙苦笑一聲,搖頭道:「你又沒有對不起我,我怪你做什麼?」

那男子笑了笑,道:「其實你這樣也未嘗不好,放開心懷,暢遊天下,如今想來,也是神仙過的日子,倒不枉了你名字中有一個仙字。」

週一仙看了看他,忽然道:「如果你想要過我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難了,老友?」

那男子陡然聽週一仙說了一句「老友」,也是不禁一怔,但隨即笑了笑,望向遠方,慢慢道:「我和你不一樣的。」

週一仙淡淡道:「你自然是和我不一樣的,你從少年時候,看待權勢之心便是極重,到了如今,我料你也是放不下的。」

那男子雙眉一皺,眼中深處似有怒氣一閃而過,似乎從沒有人敢如此對他說話,只是他回頭看了看週一仙,卻只見他滿頭白髮,比自己蒼老許多,忽地一陣茫然,那怒氣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你看起來怎麼這麼老了?」

週一仙搖頭道:「我本就老了,倒是你修道有成,本不該…」說到此處,他面色有些遲疑,但終於還是道:「你女兒的事,我聽說了,你…」

那男子面上一陣黯然,隨即緩緩搖頭,擋住了週一仙的話頭,忽然道:「當年我們還年輕的時候,你曾經在狐岐山下,用『天罡神算』為我命格算了一卦,可還記得?」

週一仙一怔。

那男子抬頭看天,慢慢道:「我依然記得很清楚,你當時年輕氣盛,什麼都對我直言,說我命格煞氣太盛,刑克妻兒,若無破解之術,必然中道喪妻,膝下無兒。如今果然一一應驗。」說著說著,他聲音漸漸蒼涼。

週一仙低下頭來,半晌之後,忽地抬頭,斷然道:「如今我們也都是半入土的人了,我也一樣是有話對你直說。」

那男子似微感詫異,道:「你說。」

週一仙瞪著他,道:「當初我說那些話,完全是我胡說八道騙你的,老子自小就煩那些看相算命的東西,怎會耐心去學,至於那種天罡神算,自然有這一說,但我如何懂得?所以當初那些話,不過是我看你一副得意嘴臉,氣不過才這樣故意說的。你就不要放在心裡了!」

那男子身子一震,似乎是絕沒想到從週一仙嘴裡竟然會說出這等話來,半晌之後,忽地搖頭大笑,笑聲響亮,只見他到後來笑的都彎下了腰,哪裡還有絲毫剛見面時的威嚴?

遠處,小環和野狗道人都看呆了眼。

半晌,那男子慢慢止住笑聲,神色漸漸恢復冷靜威嚴,但眼中神色,卻彷彿又多了幾絲苦楚。

週一仙默默地望著他。

他們又是並肩站立了許久,其後,週一仙淡淡地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向來自負聰明嗎?你說呢?」

週一仙哼了一聲,道:「你是要去死澤吧?」

那男子悠然道:「不錯,我正是要到那裡去。怎麼,不想去看看嗎?老友?」

週一仙嘴角一撇,道:「你這人名聲太壞,我和你走在一起,不免讓人奇怪。我還是離你遠些的好。」

那男子看著週一仙,忽然啞然失笑,隨即道:「天涯古道,得見故人,也算難得緣分。你我今日相見,以後不知何時再會,你多加保重了。」

週一仙哼了一聲,道:「老夫我活得好好的,還不想死,倒是你的仇人比狐岐山上的狐狸還多,還是想著你自己吧!」

小環站在路旁等待許久,忽見前頭爺爺和那個男子一起走了過來,連忙迎了上去,走到爺爺身邊。那中年男子目光向小環身上看了一眼,隨即落到他身後的野狗道人身上。

野狗道人臉色一變,慢慢低下頭去。

那男子看了他幾眼,忽地道:「你就是鬼厲身邊的野狗道人吧?」

野狗道人臉上畏懼之色更重,遲疑了片刻,才低聲道:「是。」

小環站在週一仙身邊,忍不住輕聲向週一仙問道:「爺爺,他是誰啊?」

週一仙還未回答,那中年男子卻似乎連這小小聲音也聽在耳中,轉過身來,微笑道:「怎麼,小姑娘不認識我嗎?」

小環吃了一驚,茫然搖頭。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你就叫我萬人往吧!」

小環一怔。

那男子深深看了週一仙一眼,忽然一揮袖袍,轉身大步走去,更不回頭。邁步間自有股睥睨天下的氣勢,緩緩散發開去。

眾人在他身後,只見那身影沿著古道向死澤方向而去,忽聽得那人高聲唱道:「天涯路,從來遠。兒女意,向來癡。天高海闊八萬丈,芸芸眾生盡匍匐。星萬點,月正明,蒼天冷,冷如霜。可笑萬物如芻狗,誰為覆雨誰翻雲?…」

這歌聲古拙,雖不柔媚好聽,卻在蒼涼中自有雄渾之意。

眾人但見得蒼天之下,古道之上,悠悠白雲,寂寂荒野,那人負手而行,說不出的桀驁不馴。

歌聲漸低,那人已是去得遠了。

第十集第八章玄蛇

風吹過,無數的鮮花一起晃動。

陸雪琪面無表情的站在花海之中,默默地望著落在自己對面的鬼厲。

隱隱幽香,暗暗浮動。

鬼厲輕輕聳了聳肩膀,小灰嗖地從他肩膀跳了下來,睜大眼睛看了看主人,又向對面的陸雪琪望了一眼,抓了抓腦袋,便自顧自跑到一邊去了。

鬼厲的目光落在陸雪琪身後那座高大的石門之上,忽地一笑,道:「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了?」

陸雪琪站在石門之前,沒有笑,也沒有說話,只是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也不知道她心裡究竟在想著什麼?

鬼厲慢慢的走了上去,口中淡淡地道:「我要裡面的東西…」

「嗆啷!」

天玡神劍如秋水一般,橫在他與她的中間,倒映著兩個人的身影,輕輕晃動。

鬼厲停下了腳步。

陸雪琪緩緩抬頭,面色蒼白如霜,看去卻彷彿更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仙子,清艷無方,就連她此刻說出來的話語,也帶著透骨的冰涼:「我不會讓這異寶落入魔教之手,再去殘害更多無辜之人。」

鬼厲望著她,深深的,望著她。

那女子一如當年那般的美麗清冷,歲月不曾在她身上刻下絲毫的痕跡,只是,心裡呢?

他已經變了,這個女子的深心裡,可曾也改變了嗎?

他忽然笑了出來,然而在笑容中眼光卻慢慢寒冷。他笑著,說道:「是嗎?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便是要取了這未知異寶,然後再去殺更多的人!」

陸雪琪身子輕輕抖了一下,盯著前方的這個男子,沒有再說話了,只是將握著天玡的手,又緊了幾分。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嘶吼,那聲音來自他們腳下迷霧深處,似乎還很遙遠,聽著像是什麼野獸的吼叫一般。

片刻之後,鬼厲和陸雪琪二人同時感覺到,腳下這株真正的參天大樹,突然從樹幹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鬼厲與陸雪琪同時臉色微變,這株奇樹大到匪夷所思,比起普通山脈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要說是震動此樹,便是想著去撼動它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他二人都是何等人物,這腳下動靜豈能瞞得過他們,分明是腳下迷霧之中,突然有了極大變故,也不知有什麼巨大之力,竟然能震動此樹。

一念及此,二人都是反應機敏之人,都想到這變故只怕多半便和面前這座天帝寶庫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