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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老馬「唔」了一聲,道:「那也說不定…」

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這裡當然是不會再住人了,就算是陳壑,這些日子也另外找了地方給他安置,也免得他觸景傷情,又多生事端。至於凶宅這裡,自然是早就被浮雲司的人細細搜查過,包括今天叫陸塵過來,也是因為似乎血鶯他們突然有了新的發現。

只是就像時光總會流逝,記憶總無法抓住,這裡的血跡再觸目驚心,再多再慘也會乾涸。空氣中那股濃烈駭人的血腥氣已經大部分散去了,只剩下殘留的一點點氣息,還讓人想起那慘不忍睹的景象。

陸塵的心裡莫名地有一陣煩躁,但臉上還是忍住了,沒有表露出什麼情緒出來。

很快,他們二人就走到了那個後院中,然後就看到了血鶯正負手站在院子中央,靜靜地抬頭仰望著天空。

在這個黎明前的夜色裡,這個美麗的女子看起來略有幾分清減,雖然並不減少她的嬌媚清麗,卻讓人覺得她在這一刻隱約竟有些惹人心疼。

也許這一個晚上,她都在這裡度過?

陸塵和老馬走了過去,聽到腳步聲,血鶯回頭看來,目光在陸塵和老馬臉上掃了一下,然後略微點頭,便算是打過了招呼,客氣中隱約帶著一點疏離。

陸塵問道:「薛堂主,聽說這裡又發現了什麼?」

血鶯「嗯」了一聲,道:「是,而且發現的那東西他們懷疑和魔教有關,因為你對魔教十分熟悉,就想讓你過來看看。這麼晚了還打擾你,不好意思。」

陸塵看不出血鶯的歉意到底是真是假,但既然人家這樣說了,他也只能回應道:「無妨的,還是這裡的事要緊。那我們去看看?」

血鶯點點頭,伸手示意一下,便帶頭往那間臥房走去。

陸塵看向那邊,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腳步並沒有遲疑停頓,也跟了上去。

老馬倒是站在原地有些猶豫,不過最後歎了口氣,也是跟著他們兩個人走進了那間臥房。

臥房裡有燭火、燈光,並不像兇案發生的那晚一樣黑暗,照亮了這屋中大部分的地方。陸塵站在門口,環顧四周,依稀能看出這裡原來的格局佈置,正是一個平常但溫馨的住家房間。

但,現在當然一切都不同了,那些傢俱大多倒在地上,就算沒壞,也沾染了血跡,就連地板上也隨處可見那些暗紅色的斑痕,大塊大塊的,污穢骯髒。

曾經躺在這裡的屍體早已不見了,陸塵心中忽然想到一個詞叫做入土為安,可惜他自己的理智卻告訴他,只怕那些可憐的婦孺到現在也未必能得到安寧。這件事情太大,影響太壞,浮雲司是一定要查出個底朝天來,才能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確切地說,是讓血鶯對天瀾真君有一個交代。

死去的那些人的屍首,也許還被浮雲司保存著,存放在某個隱秘的地方,至於那些死人的心願,甚至活人陳壑這樣的心願,大家可以安慰體恤,但不會有人理會。

血鶯走到屋子深處,跨過了地上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在那張已經傾斜歪倒的大床邊站住了,然後向陸塵招了招手。

陸塵走了過去,血鶯對他指了一下那床板,低聲道:「昨晚才發現的,在那背面。」

陸塵先是一怔,隨即立刻就明白了過來。浮雲司底下這些人都是常年見慣生死兇殺的,做事也從來細密,在這場兇案發生後,這座凶宅的裡裡外外肯定都被挖地三尺般地搜查過,無論是再隱秘的角落、隱藏再好的密室,也都會被這些人搜出來,絕無倖免。

所以在來之前,陸塵心裡還有些奇怪為何居然會有漏網之魚的秘密到今天才被發現,並叫他過去,但現在這裡一看,他就知道了。

這裡床板下的地板肯定是被人仔細看過了,但應該是人的心理而言,床板的背面卻是被漏過了,看起來不過是很簡單的一個小套路,卻能瞞過那些老手。能有這種佈置的,當是不可小覷的人物。

老馬在一旁拿著燈火走了過來,在燈光裡,陸塵抓住床板手上用力,便將整張床板翻了過來。在翻轉的同時,他的手上居然略感吃力,這床板的重量居然頗為沉重,顯示這木板是十分厚重的良材。

轉眼間,木板翻轉,燈火落在那木板背後,照亮了所有,在他們面前顯示出了一個圓形的圖案。

一個渾圓的大圈,中間有一棵筆直大樹連接上下,中間枝椏分叉,一枝一層,每一層都有雕刻不同圖案,或有飛禽走獸,或有修羅惡鬼,有人有仙有精怪,其餘空位中同樣也雕刻了不少東西,看起來十分古怪。

屋子裡十分安靜,血鶯看著陸塵蹲下身子,仔細地端詳著這幅圖案,她等了好一會後,沉聲對陸塵問道:「這幅圖案,可是與魔教有關?」

陸塵慢慢站了起來,隨後轉頭看著血鶯,沉默片刻後,目光深沉,緩緩說道:「先把陳壑扣下吧。」

第六百零七章 神樹圖

「為什麼?」血鶯站立不動,神色間有些不太好看,但並沒有發怒的意思,甚至連聲調都顯得有些低沉,只是很平靜地說道,「不管怎麼說,在讓我動手之前,你總要給我一個說法。」

「這是魔教的『神樹圖』,想必你們也不算陌生。」陸塵指著那副床板背面的圖案說道,「過往在與魔教爭鬥中,應該也會看到一些類似的圖畫,這是因為在魔教神話傳說體系中,這種神樹圖其實有高低數個階層的分別,普通教眾所畫的是最低階的神樹圖,而高階的神樹圖只有魔教高層才明白其中的含義。」

陸塵的手指緩緩掠過那些神樹上的枝椏,聲音平緩但有力地說道:「通常我們看到的那種魔教印記,就是最低階的神樹圖,裡面僅有頂天立地的神樹;而這幅神樹圖則有三界融合眾生各在位階的含義,在魔教中是極高階的秘密。」他頓了一下,然後又道:「差不多剛好是陳壑這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明白的。」

「可是他為什麼要在自己家裡畫這個?這裡是真仙盟總堂啊,那廝腦子壞掉了不成?」這一次忍不住開口問話的卻不是沉默不語的血鶯,而是站在一旁的老馬,看他的臉上一臉錯愕,顯然對此很是想不通。

血鶯聞言,也是向陸塵看來,顯然對此也有幾分疑惑。

陸塵從地上站了起來,眉頭微微皺著,似乎有幾分猶豫,但最後還是點點頭,道:「是這樣的,魔教中的一些人…不少人吧,他們對魔教那種歪門邪道的傳說信仰,其實是異常堅定的。陳壑他大概就是這樣的人。」

血鶯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冷峻,道:「那他為何又背叛魔教,投靠我們?」

陸塵搖了搖頭,道:「不,他並未背棄魔教的信仰,從頭到尾都是魔教那些妖人中了我們的反間計,鬼長老那邊下令要殺戮他的家人,所以陳壑不得不反。他背叛的是鬼長老,並非魔教的信仰,所以大概他到了我們這裡以後,心底仍舊惶惶不安,這才悄悄刻下這樣一幅神樹圖,日夜相伴的時候,他才能夠睡著吧。」

饒是血鶯和老馬這兩個平日裡不算太親近熟悉的人,此刻都是忍不住帶著驚訝之色對視了一眼,過了一會後,血鶯忽然冷笑了一聲,道:「看起來,你對魔教上下還真是無所不知了?你在他們裡面混了這麼多年也算是沒白過了。」

陸塵目光微微低垂,也不知道此刻他是什麼樣的心情,但他並沒有再就此解釋什麼,只是平靜地說道:「我說過了,這幅圖十有八九是陳壑自己所制,最好先把他扣下來。莫非薛堂主對此有所異議?」

此言一出,血鶯的面色便難看了幾分,似乎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突然,這屋裡的光線陡然一暗,幾處燭火都猛地搖晃了一下。屋中三人都是一驚,一起回頭望去,便只見一個龐大的身軀不知何時卻是站在了那大門口,面向著這臥房裡,正淡淡地看著他們。

那赫然是天瀾真君。

老馬最先行禮,隨後血鶯與陸塵也低下頭來,天瀾真君緩緩走進這屋中,看他面上平和淡然,似乎一點也沒有受到這裡隱隱漂浮的那股血腥淒厲氣息的影響。

他走到陸塵身邊,向地上那塊木板上的神樹圖看了一會,然後卻是看向血鶯,問道:「陸塵剛才說的話有沒有道理?」

血鶯欲言又止,過了片刻後,她輕輕吸了口氣,低聲道:「有理,陳壑他確實有很大的嫌疑。不過屬下以為,畫這幅神樹圖,與殺死這一門婦孺是兩件事,他應該不會…」

天瀾真君抬起手攔住了血鶯的話頭,看了陸塵一眼,道:「你覺得陳壑會是這件兇案的真兇?」

「不是!」陸塵沒有半點猶豫,立刻回答道,「事發當晚,我和老馬都曾在聽雨樓那邊見過他,至少按時間來看,他那時不在這裡。」

頓了一下後,陸塵又道:「我沒說他殺了自己家人,我只是覺得此人心中仍有眷念魔教之意,不可大意,最好先扣下再說。」

天瀾真君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對血鶯道:「你都聽到了麼?」

血鶯目光垂低,道:「是。」

天瀾真君道:「先將陳壑拿下,細細詢問。」

血鶯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天瀾真君待她離開後,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也轉身向屋外走去,只是中途中對陸塵說道:「你也來,隨我去地下城池走一趟。」

陸塵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看來自己之前對天瀾真君所說的地下城池中出現的異象,對這位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需要立刻去查看和處理。

這位光頭真君似乎對那座空蕩蕩的地下神秘城池,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重視啊。

陸塵答應了一聲,隨他向門外走去,老馬在一邊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但隨即看到陸塵在經過他身邊時,微微擺手,卻是不讓他一起過去的意思。

老馬鬆了口氣,同時心中也多了幾分好奇,不知道在那地下城池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等到那兩個人也離開這裡,臥房中只剩下老馬自己獨自一人後,老馬忍不住走到了那張床板邊,蹲下來仔細又看了看那張神樹圖。

這一次,他看了良久,漸漸的眉頭皺起,面上露出疑惑之色,似乎看到了哪裡讓他不太明白的地方,有些困惑不解。

前往山下那個地下洞窟入口的途中,天瀾真君和陸塵一路而行,確切地說,是陸塵始終落後天瀾真君一個身位,走在他的側後方上。

天瀾真君對此也沒有多說什麼,倒是在走了一會周圍沒人的時候,他忽然向陸塵問了一句,道:「白蓮她怎樣了?」

陸塵沉默了一下,道:「我出手幫她調理了一下,但未見清醒,生死未卜,只能看她自己的運氣了。」

天瀾真君「哦」了一聲,走了兩步,道:「你近來好像是心軟了。」

陸塵抬頭,向他高大的側影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天瀾真君也沒有再就此多說什麼,師徒二人看上去竟似乎有些無話可說的意思,就這樣下了山。

不過在走到那條長街上時,天瀾真君突然又問了一句,道:「你之前說那副神樹圖只是極高階的圖案,那就還不是魔教中最高階的神樹圖了?」

陸塵道:「是。」

天瀾真君問道:「那最高階的神樹圖是什麼樣子的?」

陸塵猶豫了一下,隨後道:「是天塌地陷、三界崩潰之象,神樹貫穿天地,又有魔神降世,眾生匍匐,歸於一統。」

天瀾真君的腳步一頓,忽然站住了。

第六百零八章 為人做嫁衣裳

陸塵看見天瀾真君停下腳步,並未回身,只是眺望遠方。他順著天瀾真君的目光望去,便看到在那遙遠的地平線上,一抹朝陽終於破曉而出,溫暖的光輝映紅了天邊的朝霞,開始給這個世界帶來光明和希望。

「天亮了。」天瀾真君忽然開口說道。

陸塵點點頭,道:「嗯,天亮了。」

天瀾真君凝視著那漸漸升起的朝陽,道:「你相信魔教的那些話嗎?」

「不信。」陸塵說道,「如果我相信那些鬼話,當年在荒谷中我就不會去做那些事了。」

天瀾真君緩緩點頭,道:「說得很對,那時候魔教妖人距離真正降神不過只有一步之遙,多虧你及時出手阻止。所以在魔教這件事情上,天底下的人就算我誰都不信,但也一定會信你的。」

陸塵向他看了一眼,天瀾真君回過頭來,對他笑了一下,還用手拍了拍陸塵的肩膀。

有些話,他們心裡應該都明白,但都不會說出來,到了這種層次的人物,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在許多時候,也許信任這兩個字,會比能力要更重要。

不管你出身如何、品性如何、能力手段又如何,只有信任才是最難得到的東西。化神真君站在高高的人族巔峰上,看穿看破了多少人事浮華與風雲變化,在與魔教多少年來的血腥爭鬥中,爾虞我詐、陰謀詭計早已如家常便飯一般,時時刻刻都要提防著身後刺來的兵刃的他們,才是最珍視信任的人。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天瀾真君他才對陸塵始終另眼相看吧。

只有他始終堅信著,不管世間形勢再如何變幻,也只有陸塵會始終和他站在一起,絕不會和魔教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