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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是她小看了陸塵,還是她錯看了天瀾?

人群背後的何毅凝視著大門前的那個美麗女子,微微皺眉,眼中似乎掠過了一絲感同身受般的同情光芒,隨後又輕輕搖了搖頭,歎息一聲後,移開了視線。

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長,直到現在仍然漆黑一片,看不到天亮的跡象。

血腥氣從前方不停地飄來,令人反胃,也讓人厭惡,陸塵和老馬都皺起了眉頭。他們兩人並不是善男信女,也曾經見過一些十分慘烈的事情,但無論怎樣,這種事情都從來不會令人愉快。

一路上十分平靜,浮雲司的人早已完全控制住了這裡,但幾乎沒人開口說話,只有遠處隱隱傳來的痛苦嚎哭聲似乎在散發著悲涼的氣息。

而路上的道路、牆壁甚至各處花草走廊等地方,都十分乾淨,想像中的修羅地獄、屍山血海般的景象至少目前還未出現。不過這並沒有讓陸塵和老馬輕鬆幾分。

這路上沒有,但氣息仍舊如此濃烈,那麼裡面真正出事的地方,那裡的情形可想而知。

看著這時候附近沒什麼人,老馬腳下忽然快走了兩步,來到陸塵身邊並肩而行。

陸塵轉頭看了他一眼,面色陰沉沒有說話,老馬則是凝視著他,過了一會後終於還是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兩個人停下了腳步站住了。

老馬壓低了聲音,澀聲道:「這事跟你無關的,對吧?」

陸塵默默地看著他,片刻後開口道:「你覺得我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嗎?」

老馬咬了咬牙,道:「我相信你沒做,但是咱們心裡都知道,你只要狠下心來,也許會做的。」

陸塵「哼」了一聲,道:「我剛才是為了救你,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老馬斷然道,「我很感激,也很欣慰,但是我想要你跟我說一句,這裡不是你為了報復而做的。」

陸塵靜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後,他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不是我做的。」

老馬頓時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隨後又苦笑了一下,道:「那就好,那就好。前面不遠了,我們過去看看吧…」說著,他的臉色看起來有幾分苦澀與同情,低聲道:「聽那聲音,陳壑好像快瘋了吧,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陸塵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向前走去。

在一片血腥氣中,他們走到了後院臥房這裡,然後就看到了不久前在聽雨樓外還微笑著向他們打招呼的陳壑,那個男人,撲倒在院子中,投向著某間臥房的方向,整個人抽搐著顫抖著,哭泣著哀嚎著,似乎突然崩潰了。

而在院子周圍,密密麻麻站了十幾個浮雲司的人馬,每一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陸塵和老馬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那間房門半掩的臥房裡。與此同時,腳步聲再度響起,卻是血鶯冷著一張臉,也走到了這裡。

他們一起看向了那間臥房,然後就能感覺到,一股股濃烈的血腥氣息,從那裡面翻湧著飄蕩出來。

陸塵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後走了過去,在眾人目光注視下,獨自一人,慢慢地走到了那間臥房的門口。

然後他輕輕推開了那扇半掩的房門,向屋裡看了一眼。

老馬從身後向他看去,隱約感覺到,在那一刻,陸塵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下,過了一會後,陸塵緩緩向後退了兩步,轉過身來。這一次,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撲倒在地上的陳壑身上。

院子裡的所有人包括血鶯在內,目光都注視著他,似乎帶有幾分複雜之意。但是陸塵對外界的這些目光視若無睹,他走到了陳壑身邊,陳壑對他似乎已經完全沒有感覺,只是用嘶啞的嗓子哀嚎著。

陸塵伸出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過了一會後,他先說道:「節哀順變。」

又過了片刻,他又開口說道:「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算了,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最後的這句話,他說的時候聲音響亮了幾分,院子裡的人,差不多都聽到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安排

那間宅子裡的臥房最後是被浮雲司的人嚴密封鎖了起來,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少數的一些人進去看到過,但是有關於裡面的真實情況卻很快暗中傳開了。

對此,浮雲司並沒有嚴厲管控,一個是在場的人實在太多,確實很難完全控制住消息不外洩,另一個原因就是事已至此,如果一味壓制消息,反而會顯得這件事裡有些蹊蹺和怪異。

事實上,就算沒有靠近那間不停飄出濃烈血腥氣的臥房,沒有看到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的那些人,只要看到這處宅子的主人陳壑在進屋之後就慘叫嘶嚎,然後貌似瘋癲般地崩潰痛苦撲倒在地後,心裡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點真相了。

那是主人的臥室,並不是圈養畜生的地方,也不可能會在裡面殺豬宰羊。那麼濃烈的血腥氣,意味著什麼幾乎是不言而喻,再看看陳壑的反應,事實幾乎就是呼之欲出了。

只是,這是為什麼呢?

這個疑問是絕大多數人心中的疑惑,而就在這個晚上,另一件突然發生在天瀾真君派系中兩大實權人物陸塵和血鶯之間的爭執,也多少減弱了這股驚悚悲傷的氣氛。

事後,這兩人爭執的原因也有隻言片語的傳言流了出來,雖然查不到這流言的出處,但流言卻說得十分明白:在這場爭執中,陸塵是撕破臉粗暴的那一個,但是事情的起因卻好像是血鶯這裡先挑起來的。

血鶯似乎是對陸塵,以及他最親近的手下老馬產生了懷疑,她不敢直接動陸塵,但想將老馬扣下試圖做些什麼,結果陸塵當場翻臉,強力反擊,甚至直接譏諷血鶯的身份地位,在短時間裡就將兩人原本和睦相處的「外衣」直接扯破了,暴露出了兩人勢如水火的真實情況。

這就是突然不玩了還暴怒掀桌了的做法啊。

老實說,許多人都沒看懂,或是沒想通陸塵為什麼要這麼做,包括一大票真仙盟中的其他勢力以及浮雲司裡的大堆人馬。

不過令人覺得微妙的是,那天晚上一直到最後時候,對浮雲司這一派勢力擁有至高無上、威望權力的那位天瀾真君,卻一直都沒有露面。

投靠了真仙盟,從魔教中棄暗投明然後反戈一擊的陳壑,當初也曾經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硬漢子,面對真仙盟浮雲司中那些令人恐懼的手段他都能硬撐下來,沒有背叛魔教和鬼長老。直到最後,陸塵對他使用了攻心和離間計策,以陳壑家人的性命相威脅,以及讓陳壑知道了魔教對他已然放棄並視若仇寇,這才讓陳壑痛苦地拋棄過去,效忠正道。

然而,這一切如今看起來似乎都變成了一場鬧劇和笑話,還帶著充滿了譏諷與嘲笑的惡意。陳壑曾經為了家人的安全而不顧一切,寧願背叛了自己的前半生,但是現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在號稱天底下最安全的天龍山上,這個真仙盟的總堂所在地,他所有的家人,老婆、孩子,都永遠地留在了那間黑暗的臥房裡,再也沒能走出來。

聽說,他們的死狀很慘很慘,鮮血流淌得特別多,這也是那天晚上血腥氣異常濃烈的原因。

陳壑看到那一幕後就崩潰了,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完全瘋掉,在痛苦嚎泣了一個晚上後,第二天逐漸清醒過來的這個男人,直接跑到了那座巍峨的崑崙大殿外,就那樣身軀直直地跪在大殿前的石階上,一言不發,拜倒在地,然後就這樣跪了一天一夜。

中間有好多人前來勸說,血鶯、陸塵、浮雲司裡那些相識的熟人等等,都來過這裡勸他保重身體,復仇還要從長計議,但是陳壑只是不聽,就那樣硬挺挺地跪在地上。

他的臉色很差,幾乎看不到血色,任是誰都能看出此刻的這個男人不過是憑著一口氣在硬撐,稍微有些刺激起伏的,怕是就要禁受不住了。所以無論是誰,都不敢在此刻亂來,當然了,也說不定有的人面上悲傷口中勸告,心裡卻是高興的。

沒人勸得走陳壑,加上這件事已經逐漸發酵傳揚開去,天瀾真君數次派人相勸無果後,最後也不得不自己現身於大殿之外,和顏悅色地對陳壑安撫了一番。

陳壑並無其他要求,就只說了兩字:「報仇!」

天瀾真君答應了。

只是在真仙盟中,從那一天後,卻又暗中流傳著一種晦暗不明的誅心言論,說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光頭真君在一開始的時候居然沒有立刻答應這個天經地義的請求,而是猶豫遲疑起來,在過了好一會後,才帶了幾分勉強答應了下來。

這是為什麼?

事出反常必有妖,真仙盟中的其他勢力幾乎一下子都關注到了這點,反而是那天晚上最開始鬧騰的天律堂鐵壺真君那邊,居然沒什麼人去關注了。

鐵壺真君是老牌真君厲害的,天律堂是歷史悠久大堂口沒錯,但是如今這世道,已經是天瀾真君和他浮雲司的時代了。

「天瀾老兒為何會有顧慮?莫非這件事裡面還有什麼其他我們不知道的隱秘嗎?」

天律堂大殿裡,在只剩下鐵壺真君與宋文姬兩人時,宋文姬看著周圍無人,便對鐵壺真君問出了自己心中的這個疑惑。

鐵壺真君眉頭微微鎖著,看起來對此也是想了很久,末了沉吟道:「如今看來,倒不像是那個還未找到的兇手不好對付,而是他對他手下兩員大將的爭執有些顧慮吧。」

宋文姬目光微閃,挑了挑眉,道:「陸塵和血鶯?」

鐵壺真君點點頭,負手在大殿中走了兩個回來,道:「聽聞血鶯當天晚上曾經想過要扣住陸塵最信任的手下,不料卻引起了陸塵的強烈反應,一下子撕破了臉。我當時就在想著,那個叫做陸塵的年輕人,反應似乎有些不對勁。」

宋文姬「嗯」了一聲,道:「是啊,他之前可都是一直隱忍著與血鶯相處的,這也是持重守成的法子。畢竟他才是天瀾真君的唯一弟子,日後只要不出意外的話,這片基業當然是由他來繼承,現在與血鶯發生衝突,根本毫無益處。」

鐵壺真君看了她一眼,道:「正是如此,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先隱忍待時,從長計議,但那個陸塵偏偏就拋開以前,非要和血鶯扯破臉,以我看來,問題就出在血鶯突然要扣他手下那裡。」

宋文姬道:「是他那手下有問題?」

鐵壺真君想了想,緩緩搖頭道:「血鶯這麼做,或許…是想藉機生事,將這個兇手污名蓋在陸塵那邊的頭上。畢竟天瀾真君還活著,日後就算是撤換弟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宋文姬緩緩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深處隱隱有幾分奇異的光芒掠過。

這時,鐵壺真君冷笑一聲,似乎對這些事有些不屑,不願多說,便對宋文姬岔開話題,道:「那人做事做得不錯,你安排下去,過幾日後,我來見他一面。」

宋文姬吃了一驚,道:「義父,你這就已經完全相信他了?」

鐵壺真君呵呵一笑,手撫白鬚道:「這次的投名狀效果比我預想的還好,夠了,夠了。」他微微瞇起眼睛,道:「總有一天,我要讓光頭那廝也吃個苦頭!」

第五百八十三章 為什麼

天瀾真君把陸塵叫了過去。

屏退左右,單獨相處,偌大的崑崙殿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而與以往有所不同的是,這一次天瀾真君甚至連大殿的門都叫人關上了。當厚重的殿門合上時,便隔絕外面的聲音以及那些明裡暗裡窺視探究的目光,只剩下他們師徒二人。

看起來這一次的事情似乎十分嚴重,看起來天瀾真君似乎十分惱怒,不然不會在陸塵到達後先是冷言冷語嘲諷幾句「翅膀長硬了」的話,又在屏退其他人時隱含怒氣,猶如聲帶雷霆,令人心生畏懼。

陸塵在眾人面前並沒有爭辯什麼,也許面對這樣一位名動天下威勢無雙的真君師父,不管是誰心中都有極大的壓力,畢竟天瀾真君的一句話,也許就能讓無數人血流漂杵。

當所有人都離開、這座宏偉的大殿安靜下來以後,陸塵這才慢慢地抬起頭,望向前方,然後看到了那個光頭真君面上怒色退去,眉頭微皺著,在前方地上很隨意地坐了下來,寬袍大袖的他,看去猶如一尊神祇佛陀。

天瀾真君向陸塵看了一眼,然後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陸塵安靜地走了過去,然後在他身前坐下了。

天瀾真君哼了一聲,問道:「是不是你幹的?」

陸塵斷然搖頭,斬釘截鐵地道:「不是!」

天瀾真君凝視他片刻,容色稍緩,但看起來仍是一副臭臉,道:「好,那你跟我說說,若是現如今你是浮雲司的首領堂主,遇到這種事,你會覺得哪些人最有動機去殺陳壑的老婆孩子?」

陸塵皺起了眉頭,看著天瀾真君,沒有馬上說話,天瀾真君淡淡地道:「讓你說你就說,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以前不都是這樣嗎?還是說現在正式做了我的徒弟,便心有顧忌,反而有話不敢直說了?」

陸塵默然片刻,隨即輕輕呼出一口氣,點點頭道:「好吧。」

天瀾真君咧嘴一笑,神色間卻似乎溫和了不少,也讓這安靜的大殿周圍不再那麼僵冷。只聽他用平和的聲音又問了一次,道:「那你說,不說證據只論心證的話,誰最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