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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他平靜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太多的表情,倒是跟隨在他身邊,已經吃喝偷懶好久時間的黑狼阿土,在這一天突然像是恢復了精、氣、神,猛地發出一聲低沉吼聲,脖頸上狼毛豎起,目露凶光,盯著前方那為數眾多的蠻人們,毫無懼色地齜出了獠牙,看起來大有撲過去咬死幾個、嘗嘗蠻族人肉好不好吃的意思。

而對身邊這只黑色巨狼的凶相舉動,陸塵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的樣子,他依然一臉平靜地看著前方的人群,甚至在嘴角還露出了一絲微笑。

那笑意深處,似乎還隱藏著一抹更深的譏諷與輕蔑。

一個人和一隻狼,還有沉默卻隱有殺氣的一大群蠻人,就這樣有些詭異地對峙著。

如此過了一會兒後,忽然間,站在人群最前頭的火巖哈哈大笑,大步走上前來,然後張開雙臂,熱烈地擁抱了陸塵一下。

「兄弟,我來為你送行!」他大笑著說道。

蠻族人群中的緊張氣氛,頓時一下子緩和了下來,許多人都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也有許多人鬆開了剛才悄悄握緊的刀柄。

陸塵對他笑了笑,道:「謝了。」

火巖拉了他的手臂,並肩向營地外頭走去,一路上談笑風生,而後頭則是一大群人都沉默地跟著,就這樣一直走到了部族營地的大門口。

火巖依然挽著陸塵的手,笑著說道:「兄弟,你真的不再考慮留下來輔佐我嗎?說真的,只要有你在,荒原再大,敵人再強,我也沒有半點畏懼了。」

陸塵道:「族長雄心壯志,雄才大略,不需要我這微薄之力,也能幹出一番大事業的。北方那邊我還有些牽掛,不得已還是要回去,請族長見諒。」

火巖凝視著他,此刻神色略顯複雜而沉重,道:「那條路異常凶險,就算是九死一生也沒關係嗎?」

陸塵沉吟片刻,頷首道:「我還是想去試試。」

火巖歎了一口氣,點點頭道:「我也知道你心意已決,只是想最後再挽留一下而已,不過事已至此,那就算了,我也只能祝你一路平安了。」

陸塵微笑道:「多謝。」

火巖放開了他的手臂,深深看了陸塵一眼,又等了片刻後,見陸塵似乎仍然沒有什麼動作,眉頭不禁皺了一下,只得又開口道:「嗯,你這裡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

陸塵似才醒悟,點頭道:「啊,我確實還有話要對你說,不過這些話卻是不方便讓別人聽到了。這樣吧,族長你再單獨送我一程,如何?」

火巖怔了一下,有些遲疑地道:「怎麼,有話不能在這裡…」

陸塵道:「咱們兄弟一場,總有些話還是要私下說才好。」

火巖眉頭一挑,臉上掠過一絲異色,沉默片刻後道:「我們相識這麼久了,這還是你第一次說『兄弟』二字。」

陸塵臉色平靜,道:「反正馬上就走了,說說也沒關係啊。」

火巖大笑,點頭道:「好,就看你說出的這兩個字份上,我也該送你一程。我們走!」

說罷,他就和陸塵並肩向前走去。

旁邊眾多蠻族人都將他們二人的話聽在耳中,一時間臉上變色,鐵熊、黑牛等人忍不住都出聲勸了一句,而另一側那四個包括葉子在內的祭司則是臉色複雜,一言不發地看著。

火巖轉身,臉色淡然地揮了揮手,道:「陸塵與我交情深厚,不是你們能瞭解的,都留在這裡,不許跟來。」

眾人啞然,面面相覷,最後還是不得不聽命地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人走向荒原深處。

「你的那些部下看起來好像很擔心啊?」當離開部族有一段距離,後頭的人們身影都變得模糊起來之後,陸塵忽然開口對火巖說道。

火巖面不改色,隨口便笑答:「那也沒什麼奇怪的,你這個黑袍祭司向來凶威赫赫,大家都怕你。」

陸塵笑了一下,不禁反問了一句:「你也怕我?」

火巖搖頭道:「我不怕。」

陸塵倒是有些好奇起來,看了他一眼後,有些玩味道:「嗯,這是為何,難道你不怕我趁現在你獨身一人的時候將你殺了?」

火巖淡淡地道:「你身懷巫術,又不受我身上這根火神杖的控制,當然有殺我的能力了。不過我想,你無論如何也是不會殺我的。」

「怎麼說?」陸塵問道。

火巖停下腳步,看了看遠方,只見荒原廣闊,一片蒼涼,呼呼冷風掠過大地,一片蕭索景色。

「在你心裡,本就是想讓我做那一柄殺人刀,日後在我們蠻族中大興刀兵,彼此殺戮的,不是麼?」

陸塵面上的微笑慢慢褪去,他靜靜地凝視著眼前這個蠻人,瞳孔深處似乎還微微收縮了一下,過了片刻後,他點頭說道:「你果然還是比那些蠻人要聰明許多啊。」

火巖笑了笑,不過神態看起來卻還是有些蕭瑟,淡淡然道:「聰明有什麼用,明知道你的用意,我還不是要走這條路。」

「你可以不走的。」陸塵沉默片刻後,道,「儘管這不合我的心意,但既然你今天對我坦誠相待,我也可以說,你也能守住如今這份基業,不再南下,那麼黑火部族同樣也能保住這種局面至少幾十年。」

火巖冷笑一聲,卻是「呸」了一句,昂然道:「我殺父棄子,拋棄一切,可絕不是為了這小小局面。日後就算有再多艱難凶險、血海滔滔,我也一定要恢復我黑火部族先祖的光輝榮耀!」

「不就是死人嗎?死得越多越好!」

他仰天大笑起來,神態壯烈,神情狂野而桀驁。陸塵在他旁邊看著,然後緩緩點頭,隨後淡淡地笑了一下。

第三百五十九章 菩薩蠻

「給我!」

火巖伸出大手,一直伸到了陸塵身前。

陸塵看看左右,只見此地確實已經離黑火部族很遠,而周圍除了他們二人外,也再沒有其他人在,便點了點頭,道:「你將那火神杖拿來。」

火巖從替身的一個袋子中拔出了火神杖,陸塵看著問道:「這些日子裡,你都貼身帶著嗎?」

火巖淡淡地道:「這神器如此重要,我怎麼能讓它離開我手邊,日後宏圖大業,甚至就連掌控部族,也都要靠它了。」

他摩挲了幾下這神杖後,卻是遞到陸塵手上,在那一瞬間似乎有些唏噓感歎,苦笑了一下,道:「可是我也是沒想到,這世上我唯一能放心將這神杖交出去的人,居然是你這個人族。」

陸塵輕輕接了過來,口中道:「你這樣,以後會很難過的,只怕很難再有能夠完全相信的人了。」

火巖「嘿」的一聲冷笑,傲然道:「只要神杖在手,我就不需要其他任何人!」

陸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希望幾十年後,你也還能這樣說吧。」

說著,他一手握著火神杖一端,另一端放在火巖碩大的頭顱邊,然後開始低低念誦奇異的咒語。

隨著他的聲音迴響,那火神杖上的符紋逐一亮了起來,一股奇異的黑色火焰溫和地燃燒而起,與此同時,火巖忽然眉頭一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然後便凝神傾聽,仔細銘記的樣子。

如此過了好一會兒,陸塵聽了下來,對火巖道:「記下了吧?」

火焰閉眼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睛,點了點頭。

陸塵甩了甩手,火神杖上的光影異狀便消失了,一切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然後他將這件神器還給了火巖,同時口中道:「你自己心中記著,這法門只藉著火神杖威力,能控制如今我所銘刻符紋造出來的百餘名黑火衛士,卻不能做出新人。也就是說,日後你要是還想要更多的黑火衛士,便只能靠你手下的祭司去銘刻符紋,再通過控制祭司從而去控制另外的黑火衛士了。」

「這批人,就算是你最可靠也是現在最強大的力量了吧,算是我臨走時,送你的一件禮物。」

「禮物?」火巖口中喃喃說了一聲,道,「剛才離開部族營地的時候,我看那些黑火衛士的神情,其中好像有不少人很想衝過來對你殺之而後快啊。」

陸塵笑了笑,道:「他們也只敢想想而已,真要有一個人衝出來,我就算他有膽量。」

火巖側眼看他,皺眉道:「雖說你將這些人送給我了,但是聽你這麼羞辱我蠻族勇士,我聽了,心裡還是不痛快呀。」

陸塵微笑,搖搖頭道:「第一,我馬上就要走了,此去還不知是生是死,又何必在乎你們蠻族的看法?第二麼,那些色厲膽薄卻又不得不聽命拚死廝殺的人,不正是合你的心意?這樣的黑火衛士,不是才更好用麼?」

他說完大笑起來,用力拍了拍火巖的肩膀,笑道:「你說對不對?」

火巖默然良久,末了苦笑一聲,道:「滾!」

走到荒原深處,身前身後再無人影,只有大風吹過,然後,他們也停下了腳步。

陸塵回頭道:「走了啊。」

火巖點了點頭,但忽然又開口叫住了他,道:「等一下。」

陸塵站住身子,道:「怎麼了,還有什麼事?」

火巖想了想,道:「以後我們還有機會見面嗎?」

陸塵沉吟片刻,搖頭道:「應該是不可能了。我這次北歸,那條大雪山中的絕徑若是真如你所說那般凶險,我運氣不好的話,只怕就走不出去,死在那裡了;而若是運氣不錯,走過去了,我想我也不會再回來的。」

他轉頭看了看周圍的荒原景物,道:「我不喜歡這裡。」

火巖歎了口氣,道:「可惜了,我是真想讓你留下來的,而且有時候我也會想,你走之後,大概我這輩子也不會再有人可以如此坦白地說話了。」

陸塵略感意外,看了他一眼,道:「怎麼,聽起來好像你很想要有個朋友說說話的意思?」

火巖默然片刻,隨即哈哈大笑,大手一揮,道:「不過是玩笑話罷了,這荒原之上,我們蠻族之人,從來都只信力量,什麼朋友都比不上這個啊。」

說著,他用力抓著火神杖,在陸塵面前揮了一下,然後昂然道:「你等著,日後待我成就功業,必定會想辦法北上去你們人族地盤看看,到時候若是我們有緣再見,就再痛快喝上一回。說不定到時候看在你的份上,我會有幾分慈悲之心,少殺你們一些人。」

「北上?」陸塵笑了起來,然後點頭道:「有志氣!好,我等你來。不過你這慈悲心…莫不是聽說過我們中土神州的菩薩麼?」

「菩薩?那是什麼?」

「傳說中心懷慈悲的神仙而已,不過算了,你不需要知道,畢竟…」陸塵轉過身去,邁開腳步向前而行,同時口中道,「畢竟在你心裡,此刻已然再無神祇了吧!」

「多活幾年!」火巖大笑著說道。

「你也是。」

人生終有離別,便如宴席終將散場,只是這一場南疆之行就像一場浮光掠影般的夢境,讓人始終無法熱愛起來。陸塵和阿土向著遠方大步走去,偶爾回頭看時,會發現那個高大魁梧的蠻人仍然還站在荒原中,只是那身影逐漸也變得模糊了。

數十年後,大家又會是什麼樣子?

各人的際遇又會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