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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第三百三十六章 再無退路

喧囂過後,整個黑火部族在巨大的震驚中迎來了另一場改朝換代般的儀式,在荒原上的部族中,族長登位禮儀幾乎都是屬於最隆重的典禮之一,不過在這一天,剛剛失去了父親火虎的新任族長火巖,下令讓這一個儀式以最簡單的方式舉行。

他說眼下並不適合大操大辦,部族的營地中還流淌著鮮血,那些倒在地上已經死掉的人在前一天還是大家彼此認識,走在路上可以打招呼的族人,空氣中滿是凝重和肅殺的氣氛,誰也沒心思去操辦這場儀式。

而且火巖也不需要這個儀式,他想要的從來不是這個。

那一天當為他死去的父親舉行火葬時,他站在火堆邊凝視著熊熊烈火吞噬了父親的身軀,從頭到尾沉默不語。

而站在火巖身邊的火鷹,這個繼承了火虎和火巖兩任族長嫡親血脈的蠻族少年,卻彷彿異常激動。他對著火堆嚎啕大哭,他的身軀不停顫抖,到了最後,甚至跪倒在地上,拚命用手捶打著地面。

他的口中嗚咽低沉,似乎一直要說些什麼,但是卻始終沒有大聲說出來。那個站立在他身旁的魁梧如山一般的人,彷彿遮住了所有的光亮,只留給他一片黑暗的陰影,讓他絕望得無法呼吸,讓他畏懼得不敢說話。

那天散場的時候,當火虎已然化為灰燼魂歸神祇的懷抱,眾人都已散去,在火堆前的便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火巖轉頭看著兒子,臉色漠然,目光深處掠過一絲痛心又或是痛苦的神色,但那只是一閃而過的光芒,再也沒有任何人會看到。

然後他轉身離開,沒有再和兒子說一句話。

當那個高大的身影走遠之後,火鷹似乎終於是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差點癱軟在地。他怔怔地看著那個燃燒殆盡的火堆,然後艱難地站起身,想要離開這裡。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一旁走過來兩個身影,孔武有力強悍兇猛,卻正是鐵熊和黑牛。

火鷹吃了一驚,抬頭望著他們二人,鐵熊與黑牛兩個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一絲尷尬與惋惜之色,但荒原上的蠻人戰士多數並不會太多糾結,所以很快的,鐵熊便開口對火鷹說道:「火鷹,族長讓我們倆保護你去一個地方。」

「保護?」火鷹慘笑了一下,喃喃地說道。

「是的,保護。我們走吧。」黑牛讓開了身子,低沉著聲音說道。

火鷹默默地走了過去,在這兩個同族戰士的陪同下,向著部落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還是小看你了。」

在那間昏暗的祭司石屋中,此刻只有陸塵和火巖坐在地上,除此以外便無他人,那只看上去懶洋洋的巨大黑狼阿土正趴在門口昏昏欲睡的樣子,攔住了所有外人窺探的目光。

他們兩人並沒有正襟危坐,事實上他們可以說是毫無風度地坐在牆邊地上,倚靠著牆壁,然後伸著腿抱著手,遠遠地望著遠處窗口外逐漸暗下來的天空。

在一陣的沉默過後,火巖開口說道:「小看我什麼了?」

陸塵道:「我本來以為你不會這麼狠的。」

火巖笑了笑,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悅的神色,看上去那笑容似乎比哭還難看,比怒吼還更猙獰些。帶了幾分自嘲,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把手掌放在眼前擺動觀望著,然後低聲說道:「這手上應該還沒有染血吧。」

陸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想讓自己心裡好過些,也可以這樣想的,回頭找個機會再把那個動手的人除掉了,一切自然就可以心安理得。」

火巖放下手掌,盯著陸塵,目光似有幾分冷冽,道:「這種事你自己會信嗎,這樣自己騙自己?」

陸塵雙目微合,過了片刻後,道:「可以的,你只要告訴自己是對的,然後再去相信這個想法,就可以了。」他的神態與目光在這一刻像是有些飄忽不定,似乎想到了過往的事,然後說道:「有的時候,你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是很難活下來的。」

火巖深深地看了這個黑袍祭司一眼,感覺到在他那平靜的神態下似乎隱藏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不過在這一天裡,他並沒有心情去想知道。

所以,他只是沉默著。

又過了一會兒後,火巖忽然從懷中掏出了一件東西,拿在手上把玩了幾下,然後丟給了陸塵。

陸塵伸手接過,發現那是一塊黑石。

當初在那個火神祭壇所在地的黑石峽谷中,就有很多這樣的石頭,但在其他的地方,則十分罕見。

火巖看著他,道:「我有些奇怪,為什麼你好像會未卜先知一樣,在離開火神祭壇的時候就跟我約定好以黑石為號懸掛門外,難道你早就料定我和父親他們會有如此激烈的衝突嗎?」

陸塵用手輕輕摩挲著那塊黑石,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的,只是以前我在北方人族那邊的時候,像這樣的戲碼總是聽說、看見了許多,就想著有備無患吧,大概沒用也好。只是沒想到,看來你們蠻人和我們人族一樣,也挺喜歡內鬥的。」

火巖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陸塵道:「如今黑火部族裡基本已無與你抗衡的勢力了,明裡暗裡的老頑固們在這一次佈局裡都已經一網打盡。接下來你可有什麼打算?」

火巖「哼」了一聲,道:「都走到這一步了,還能怎樣?你我繼續幹下去就是。」他仰首望天,目光深處隱隱浮起一絲激動和希望,低聲道:「這都是為了火神的榮耀,為了恢復我們黑火部族先祖無上的榮光。總有一天,當我成功的時候,再見到先祖魂靈時,我就可以大聲地誇耀自己的所作所為。」

陸塵凝視著他,過了一會後,點點頭道:「你說得對。」

反正現在除了這麼想,除了這條路一直走到黑,走到底,不是暫時再也沒有其他選擇了嗎?

「雷蜥、鬼狐還有山靈族,這三個剩下的,你選一個吧?」

當火巖站起身準備離開這裡的時候,陸塵也站了起來,叫住了他,然後這樣問道。

火巖沉吟了一下,道:「這事你讓我回去仔細想想,三族更有優劣,我明天給你回復。」

陸塵點頭道:「好。」

火巖又道:「不過有必要這麼急嗎?」

陸塵淡淡地道:「本來或許還沒有,不過現在黑火這裡剛剛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一場新的大戰足以讓部族裡所有的人都移開注意力,也可以讓他們正式、完全地承認你的地位。」

「你需要一場滅族的大勝!」陸塵很認真地對火巖說道。

火巖默然片刻,然後點頭道:「你說得很對。」說完,他轉身走向門口,不過在經過趴在地上的阿土身邊時,他忽然又停下腳步,看了看周圍,道:「這石屋昏暗窄小,並不配你的身份。」

陸塵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不在乎這個的。」

火巖神情肅然,道:「只要能滅掉四族統一北方,再南下荒原,中興我黑火部族,到時候我當為你修建一座荒原上從古未有的神殿,那是你應得的榮耀!」

陸塵失笑,揮手示意,然後火巖也笑了起來。

兩個男人相對而笑,然後各自轉身,向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屋外的天空,黑暗的夜色,再度降臨在這個命運多舛的部族之上。

第三百三十七章 黎明黑暗

在黎明破曉前,天色黑得如同濃墨一般,廣闊荒涼的荒原上只有淒厲的寒風呼嘯而過,天地之間一片肅殺。

天穹之下,黑火部族的營地被黑暗所籠罩,到處都是一片靜謐,也許是風太冷,也許是部族中那冷冽的空氣讓人為之肅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黑火營地之外隔了一段距離的荒草叢中,出現了三個身影,那是鐵熊、黑牛以及他們「護衛」在中間的火鷹。

冷風吹過他們的身子,鐵熊與黑牛看上去都好像鐵鑄的一樣,沒有什麼表情,只有當他們的目光偶爾掠過火鷹時,看著這個年輕的少年,他們的眼底深處才會掠過一絲異色,有遺憾、有惋惜,也有一絲感慨。

回想過往的日子,哪怕也有刀光劍影,也有鮮血廝殺,但是在感覺中卻不知為何總給人一種似乎風平浪靜的氣息,似乎過去的日子在記憶中竟是那樣的平靜,平靜到他們不知過了多少年。

那是一種從他們出生開始就彷彿沒有改變的歲月與光陰,黑火部族的每一個蠻人都彷彿走著先祖留下來的固定的路,他們崇拜和敬仰著祖先,他們從不懷疑,他們堅定地走著。

直到那個名叫火巖的男人出現,他同樣敬慕崇拜著先祖,但他卻為此要打破一切,他要改變所有!

黑暗中,冷風裡,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寒冷裹挾在他的身旁,哪怕是鐵熊與黑牛這樣強悍的蠻人戰士都不免心中微生寒意。

有那麼一刻,鐵熊他們甚至從這位跟隨多年的首領身上感覺到了一絲陌生,又或者那其實是他們對未來凶險莫測的日子的那麼一絲迷茫。

火巖走到了他們的面前,然後停下了腳步,黑夜的風冷冷地吹過,遠方最遙遠的天際似乎已經隱隱有一絲微亮,但是在他們的腳下,荒原上仍然一片漆黑,哪怕距離這麼近,也只能夠看到彼此有些模糊的臉。

火鷹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身子突然抖了一下。

而火巖則保持著沉默,視線終落在自己這個兒子的身上,目光深邃,似乎正想要看透這孩子的心。

在他目光的逼視下,火鷹似乎有些難以招架,越來越是緊張,呼吸越來越快,身子也再度開始發抖起來。

站在一旁的鐵熊與黑牛眼中都有不忍之色,黑牛欲言又止,鐵熊則是咬了咬牙之後,鼓起勇氣對火巖低聲道:「族長,火鷹他終究是你兒子,而且他還只是個孩子…」

「當你爺爺對你說,」火巖突然開口打斷了鐵熊的話,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是看著火鷹,就連那話語也是對他說的,道,「要殺掉我並重新立你為下任族長人選時,你是怎麼做的?」

鐵熊與黑牛同時身子震了一下,然後在瞬間都抿緊了嘴,垂低了頭,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而聽到父親這句話以後,火鷹的臉已然是面如死灰,身子顫抖不停,突然間哭喊出來,道:「阿爹,阿爹,我、我沒想害你啊,我真的沒想過要害你的!」

「撲通」一聲,火鷹已經跪倒在火巖的身前,伸手抱住火巖的雙腿,哭著道:「從頭到尾,我真的沒有說過一句要害你的話,一切都是赤犀、白雕那些人指使慫恿的啊…」

他的哭聲淒厲,在這片空曠的荒野中遠遠地傳了出來,聽起來就像是一隻幼獸突然面臨死亡時的哀鳴,令人不禁為止側目,心生憐憫。

只是這一片寂靜中,除了他的哭泣聲,就只有冷冽的寒風,再也沒有任何的回應,此情此景,讓這個蠻族少年顯得是如此的孤單。

火巖慢慢地在他身前蹲了下來,然後凝視著自己這個淚流滿面的兒子,語調緩慢而沉重,彷彿說的每一個字都隱含著心中一股異樣的情緒,道:「你沒有說,你爺爺也沒說,但你們在聽到以後,卻都是默認了,不是嗎?」

火巖說到這裡,臉上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中的神情卻彷彿如同哭泣,讓他面容扭曲得如同魔鬼,澀聲道:「我還記得你那時激動的樣子,是想到了以後能夠坐上族長之位的情景麼?」

火鷹大驚失色,拚命搖頭,剛要說什麼的時候,突然只覺得喉頭一緊,卻是整個人被火巖單手抓住喉嚨,然後只聽他一聲低吼如妖獸嘶嚎,竟是直接將火鷹整個人拎了起來,舉到了半空中。

火鷹面露痛苦之色,雙腳亂蹬,雙手則是拚命去抓自己喉嚨上的手,然而火巖的那隻手卻像是鐵鑄成的一樣,絲毫不動。

一旁的鐵熊與黑牛都是嚇了一跳,面上露出一絲不忍之色,然而看著火巖此刻那如魔似鬼般的狂暴模樣,他們大概也能想到這位首領當時的心情,被這世上最親近的血親所背叛所拋棄所暗害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心平氣和。

火巖低吼著,瞪著自己巨手上抓著的兒子,狂怒中帶著傷心與失望,嘶聲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急?難道我將來就不會將這位置傳給你嗎!我又究竟是做錯了什麼,要你和阿爹都這樣對我?」

「吼!」

他一聲怒吼,如雄獅長嘯,聲震四野,然後單手一拋,直接將火鷹丟了出去!

只見,這個蠻族少年在荒野的草叢中骨碌碌翻了好遠的跟頭,最後重重地摔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來。

火巖再度邁步,向火鷹走去,一旁的黑牛與鐵熊對視一眼,似乎終於有些忍耐不住,黑牛搶上一步,低聲道:「族長,他、他畢竟是你兒子,你就饒他…」

「你們!」火巖忽然開口,打斷了黑牛的話,那聲音低沉如冷風,道,「讓我和我兒子,單獨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