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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此刻的阿土身上,白布已經拆掉了一些,但還有一半以上的身子還綁著,看起來有些淒慘。不過阿土堅韌驚人的生命力在此刻再度得到了展示,如此之重的傷勢在得到陸塵的救治後,就開始迅速地好轉,如今甚至已經可以勉強走動了。

陸塵蹲下身子,抱住阿土的狗頭拍了拍,然後先是檢查了一下它的各處傷口,點點頭,又拿出了一包肉食丟給它。阿土頓時歡叫一聲,尾巴搖個不停,然後低頭大嚼起來。

陸塵在一旁坐下,摸了摸它的腦袋,然後開口道:「在這裡憋壞了吧,再忍忍,等你傷好以後很快就能出去了。」

阿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用頭在他手上蹭了一下,然後繼續低頭啃著肉骨頭,但是咬了幾口後,忽然又抬起頭,唯一的一隻眼睛盯著陸塵,口中發出了幾聲低沉的吼叫。

雪白鋒利的獠牙,在它的嘴邊顯露出來,就連它的目光,似乎也都是冷酷的。

就像是當初在迷亂之地黑甲山上,那些嗜血而瘋狂的黑豺狗們。古老的隱匿在鮮血深處的獸性,似乎正從這只黑狗的身上,一點一點地散發出來。

陸塵靜靜地看著它,過了一會後,淡淡道:「放心吧,咱們總要把這仇給報了。」

阿土看著他,過了片刻,它的尾巴搖了一下,然後又低頭啃肉去了。

陸塵坐在一旁看著它不停地吃著,看著那白布之下漸漸開始恢復元氣和黑亮光澤的皮毛,還有逐漸顯露出來的隱含的那種野獸的力量氣息,默然不語。

又是一天晨光灑落,清新的空氣化作陣陣微風,吹拂過流香圃草園的上方。大部分的雜役弟子們都按時來到了這裡幹活,陸塵也是,不過這一天與平常有些不同,主管這一片的金丹修士林盛陪著另一位鶴髮童顏的女修士顏蘿來到這裡,然後按名冊從中挑選了八個人,讓他們暫時不用再種植自己本來的靈草了,一起來到了草園的另一側一塊相對獨立也更寬闊的靈田中。

這塊靈田中種了很多樹,都是同一種,有些已經結果了,看著果實也有些與眾不同,青中帶紅,形狀怪異,有些像是鷹嘴的模樣。

林盛並沒有立刻對眾人訓話,而是在來到這裡後,就一直與顏蘿站在一邊低聲說話。

其他八個雜役弟子則是沉默地站在靈田邊上,不少人面帶疑惑之色。

陸塵就在這八人之中,巧合的是,賀長生也在。

他轉過眼打量周圍人的時候,目光就看到了賀長生,賀長生似乎也在看著他,不知為何,他的樣子看起來比前些日子要好了許多,不再有那種氣急敗壞的神情,也沒有了那種暴戾的脾氣,看起來溫和多了。

他甚至在陸塵目光看過來的時候,還對陸塵笑了一下,對他點了點頭。不過若是仔細看的時候,會隱約發現在賀長生的目光深處,隱藏著一絲怪異的疑惑之色,而他也似乎一直在暗暗關注著陸塵,像是想要從陸塵身上看出些什麼東西來。

不過相比起來,陸塵似乎完全沒有任何異樣,一直都安靜地站在那裡,偶爾與賀長生目光相接,他也是平靜而禮貌地點頭示意,不生氣也不親近,就和平時一模一樣。

賀長生看了陸塵很久,眼中的疑惑之色卻更濃了。

過了一會,林盛結束了與顏蘿的談話,看起來是心中有數了,便站出來對召集過來的八個雜役弟子開始講話。

至於所說內容倒是不算複雜,無非就是這裡這塊靈田中,種著的是一種珍貴的二紋靈材「鷹果」,因為現在門派中有人急需此物,需要大家小心栽培,若是種得好了,自然便有賞賜,而且獎勵比平常要多一倍,甚至除了例行的收穫賞賜外,還會直接賜下靈石給種得最好的人。

這一下雜役弟子們頓時紛紛動容,單論賞賜,此番可是前所未見的豐厚,而且也有人看出來了,這次被林盛叫過來的八個人,幾乎就是如今草園這裡雜役弟子中做靈力培植最好的人。

顯然,這一次宗門裡派發下的這個任務,就是要求結果最好的那個。

有了這份默契和要求,當下八個人便很快進入了狀態,紛紛下了靈田。

旁邊林盛滿意地點點頭,走到田埂邊對顏蘿道:「顏師姐,你看還可以吧?」

顏蘿笑了一下,道:「多謝你幫忙了。可惜啊,這種事其實若是能讓那些築基境弟子來做,就更好了,雜役弟子畢竟道行低微,對五行靈力的操控還有欠缺之處。」

林盛笑道:「誰說不是呢,不過但凡稍有天資的正式弟子,有了道行之後,人人都將這種植農桑之事看作下賤粗活,就算是閒著,也斷然不肯過來做這些事的。不然被人傳了出去,便是當作奇恥大辱一般,只覺得大跌身份,面上無光,死也不肯啊。哎,也不知這風氣到底是如何起來的,可惜了啊。」

顏蘿有些無奈,道:「確實如此,算了,反正如今這樣,也只有從矮個中挑高個了,看著選個好的吧。」

林盛笑道:「只好這樣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通風報信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哪怕是在規矩繁多的崑崙派中也是如此,其實真正來說,崑崙派存續的年月太久,宗門中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勢力盤根錯節,反而更是難以保守秘密。

或許一開始的時候還能暫時守住一會兒,但時間稍久,上下中間知道這件事的人多了,這流言風聲什麼的,也就自然而然地傳了開去。

這一次栽培的鷹果,是為如今崑崙派中最炙手可熱的年輕天才蘇青珺準備的。這個消息很快洩露了出來,然後參加這次比試的雜役弟子中,有背景有靠山或是有門路的,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而沒有背景的一些人,就仍然一無所知著。

賀長生是屬於那種沒背景沒靠山沒門路的「三無」人物,所以他並不知道這個秘密,不過他也不是傻子,從這一次比試的規模和兩位金丹修士同時出面的慎重來看,任誰也知道這次事關重大。他也從其他的雜役弟子神情動靜中看出些不對來,但是沒人會過來特意告訴他一些什麼。

賀長生對此非常鬱悶且生氣,但是他能做的就是和過去一樣,拚命地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希望通過這一次比試能有個鯉魚跳龍門的機會。

陸塵的境遇其實和賀長生差不多,至少現如今他也是個沒背景沒靠山的平凡人,不過,他有一條門路。

在那天黃昏的時候,易昕就偷偷跑到他住處裡找到了他,將他拉到一旁嘀嘀咕咕說了半天,末了還鄭重其事地對他說道:「陸大哥,你聽明白了沒?這個機會可不能錯過了!」

陸塵往床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後,笑道:「你這樣跑來跟我說這些,不怕被別人知道懲罰你啊?」

易昕「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道:「又不只是我一個,那幾個世家出身的人,誰不是上頭有人通風報信的。再說了,我是聽顏蘿師叔說的,她又沒特地叮囑我不許說,我就跟你說了也沒什麼。」

陸塵拍拍床鋪,道:「好,我心中有數了。哎,這朝中有人還是舒服啊,辦事情就是輕鬆。」

易昕笑得兩隻眼睛瞇了起來,不過很快又睜大,對陸塵道:「陸大哥,你可別大意啊,而且一旦中選,就能到蘇姐姐身邊去啦。」

陸塵一怔,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易昕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道:「這事連外頭那些人都還不知道呢,顏蘿師叔就跟我一個人說了,你自己知道就好,可千萬別說漏嘴了。」

陸塵看她半晌,忽地笑了一下,拍拍床沿笑道:「小丫頭厲害了啊,快過來坐,好好說說。」

「廢話,我的本事你還有很多不曉得呢。」易昕得意地笑了一聲,然後低聲道,「其實這次栽種鷹果的比試,只是要挑出一個靈力培植最好的人,然後去蘇姐姐那邊,因為她要吃新鮮的鷹果…」

她低聲將有關鷹果的事對陸塵說了一遍,最後又道:「為了得到最新鮮完美的鷹果,顏蘿師叔花了大氣力,從流香圃中移栽了七株鷹果樹直接種到蘇姐姐洞府中的專有靈田里,接下來便是令人日夜看護,細心栽培,結果日期都差不多算定了,三天便有一株結果,結果後即刻喊人,成熟立食,不耽誤任何時間,不逃逸絲毫靈氣。如此三七二十一日,便可大功告成,蘇姐姐在『幽月訣』上就再無阻滯,可以一路直修至金丹境巔峰了。」

陸塵聽了一時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才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易昕奇道:「陸大哥,你臉色怎麼看起來不大好看啊?」

陸塵搖搖頭,苦笑了一下,道:「沒事,就是聽你這麼一說,突然覺得在這修仙一途中,我和她真是有天壤之別。」

易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掩口笑道:「看你說的,那肯定是有天差地別的嘛,都不說蘇姐姐家裡豪富一方財貨無數了,就算是天生的根骨資質,那也相差太多了啊。所以呢,蘇姐姐是天才,是天生的命好,強求不來的,你看我就不嫉妒,還為她高興呢。」

陸塵看了她一眼,片刻後微笑道:「你說得對啊,天生的根骨資質,強求不來的。」

易昕點點頭,然後又叮囑他道:「總之呢,陸大哥你心裡有數就是了。這次若能中選,不但能讓蘇姐姐承你一份人情,說不定還有機會拉近關係認識她呢,有這份交情在,以後在崑崙派中,就再也沒人敢欺負你啦!」

陸塵微笑道:「好吧,我知道了。」

易昕盯著他,像是比自己比試都更緊張一些,握拳道:「一定要贏哦。」

陸塵一拍胸膛,道:「非我莫屬了,你放心就是。」

易昕哈哈一笑,看起來居然也有幾分相信他的神情,似乎頓時信心滿滿了。

鷹果的栽培並不簡單,這種靈果長在鷹果樹上,樹幹細長,根系發達,想要將靈田中泥土裡的五行靈力調整清楚,比普通的靈草要吃力許多,基本上一幹活就是一天。

被選中參加這次比試的雜役弟子個個都十分賣力,只是限於道行,催動一整天靈力做培植後,到了黃昏便一個個看起來面無人色,疲倦無比了。

當太陽落下的時候,所有人都離開了這裡,與草園那裡不同,哪怕是雜役弟子們離開了,這塊特殊的靈田周圍也被顏蘿特地派人看守住了,為的就是以防萬一出現什麼意外。

賀長生離開的時候還是比較滿意的,特別是當他看到有人守衛靈田時,心中也就放心了許多。那些高門大戶的世家子弟實在是可惡至極,彼此私相勾結,打壓像他這樣的普通弟子,真是作惡多端。

幸好崑崙派乃是名門正派,還有像顏蘿、林盛這般能夠公平持正的好人,也不枉自己拜入這宗門一場。要是日後自己果然有機緣能修道有成的話,一定好好感謝一下這兩位恩人。

他心中這般想著,便向自己住處的房子走去,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太陽西沉,眼看便要天黑了。

賀長生捶捶自己的後腰,感覺有些酸疼,他既為雜役弟子,天賦自然是不高的,道行也是一般,在草園那邊做事時,其實也並沒有像今天這樣真真切切地辛苦幹上一整天,別說還真是夠累的。不過為了將來的夢想,還是值得啊。

他心中想著未來美好的情景,如同每一個平凡少年那般夢想著自己終有一日鶴立雞群傲視天下,一身道行冠絕崑崙,到那時所有的元嬰真人包括掌門都拜倒在他腳下,無數美麗的女弟子,嗯,以蘇青珺為首的都深情款款地看著他,低聲軟語地請求與他結為道侶…

這日子,真是太好了!

當他推開自己的房門走進去時,嘴角掛著笑意,忍不住還吹了一下口哨。

就在這時,一隻手掌突然從門後飛來,重重地砍在他的後頸上,甚至隱隱地還聽到一聲低沉悶響。賀長生兩眼一翻,連聲音都沒發出一聲,直接就向前倒了下去。

在他身後,屋子的門緩緩關上了。

夜色深沉,山風幽幽吹過。

黑暗如一場夢魘,始終糾纏著他不放,讓賀長生覺得十分痛苦,卻又莫名地在那片黑暗中,回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他曾經有過一個家。

可是那個家給他留下的最大的印象,似乎從小到大就是「家道中落」這四個字,從他爺爺那輩開始,到他爹,似乎所有人都在緬懷著先祖的光輝,然後對眼前現實抱怨詛咒,憤憤不平。

但現實就是現實,在抱怨詛咒中,家道仍然還是在不可遏制般地衰弱下去,等到他長大成人的時候,賀家已經家徒四壁了。

他很窮很潦倒,除了老宅外什麼都沒有,但是他還是記得父祖們的執念,懷念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昔日榮光,然後漸漸地將恢復這種榮光當作了自己義不容辭的使命。

任何人都不能擋我的路,我必將重振家聲。

我會修道有成,成就真人,然後重振家業,娶一房…不,真人是什麼身份!當然是娶一大堆老婆,生一堆兒女,然後再置辦下無數財貨,比昆吾城中那些蘇家白家林家都更好!

那美景彷彿金光燦燦。

他在夢境中都笑出聲來。

然後他就醒了。

醒來後便有痛苦,如同割裂一般的痛楚從他脖子後邊不停傳來,然後在他艱難地轉頭間,他發現自己手腳被緊緊捆住,丟在房間的地上,而旁邊桌子上還點著一盞油燈,照亮了這個屋子。

房間裡,同時還有另一個人。

「你醒了啊?」那個人影是背對著他的,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卻好像能察覺到賀長生的醒來,但並沒有回頭,而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那聲音低沉且略帶一點嘶啞,聽起來很陌生,賀長生覺得自己好像沒聽過,但過了一會兒卻又莫名地覺得似乎有些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