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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易昕一劍斬空,身子都被往前帶了兩步,正要再度廝殺時,猛地聽到這句話,頓時身子一顫,雙眸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看著陸塵,然後嘴唇一扁,彷彿便要哭出來一般,道:「陸大哥,我師叔和師兄他們…」

陸塵直接打斷了她的哭訴,一把抓住易昕的手便向前跑去,同時口中急道:「別廢話!先逃命再說。」

易昕被他一拉,身不由己地便跟了上去。

只是跑出一段路,易昕頓時便發現有些不對,陸塵並沒有帶她往來時的那段山路跑去,而是直接衝進了另一個方向的茂密山林間。裡面荊棘雜草遍佈,根本沒有路徑,跑起來吃力無比。

沒跑多遠,易昕就覺得自己身上衣服被刮破了好幾道不說,還直接添了四五道傷口出來。

「我們走錯路了吧?」易昕在慌亂中大聲喊道。

陸塵頭也不回,只是拉著她一直往前跑去,同時口中道:「沒錯,野狗群轉眼即到,順著原路跑那是找死。」

易昕的腦海中亂成一團,但她能感覺到陸塵抓著她的手沉穩而有力,讓她下意識地便跟著陸塵跑去。

而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在他們身後的那片黑暗裡,野狗可怕的吠叫聲已經清晰了很多,顯然,那些黑豺狗們正向這邊急速趕來。

兩個人在荊棘成堆、幾乎是密不透風的灌木林中逃竄著,不過是一會兒工夫,易昕便覺得自己彷彿有一種被凌遲割裂的錯覺,全身上下幾乎到處都被尖刺掛到、撕裂乃至於割破流血…

而正當她惶恐失措的時候,突然間,腳下驀地一滑。

在他們二人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向下傾斜的山坡,並且坡度十分陡峭。

易昕發出一聲驚叫,但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陸塵已經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拖,頓時兩個人便摔下了山坡,瞬間變為兩個滾地葫蘆,骨碌碌一路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黑暗中,野狗的咆哮聲破空而來,轉眼間便到了山坡之上。

空氣中有腥臭的氣息,但易昕此刻已經顧不上想這些了,她的整個身子完全失去了控制,不停地翻滾著,在這中間不知碰到了多少石塊硬木,將她撞得是遍體鱗傷。

她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是天旋地轉,眼前不停地閃爍著奇異的金星,那個身子彷彿已經不再屬於自己,馬上就要散架了一樣。而在她的腦海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唯一殘存的一個念頭,大概就只是:「難道我真的就要死在這荒山野嶺了嗎?」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這翻滾的速度突然減緩,然後又滾出了一段距離後終於停了下來,易昕茫然發了一會呆,站起身來卻忽然身子又歪向旁邊倒了下去,就這樣連著試了好幾次,這才勉強保住了身子平衡,顫巍巍地站在了原地。

她大口喘息著,向周圍看了一眼,只見此刻似在那山坡之下,周圍野草叢生,卻沒什麼高大的樹木,而且附近不知是從哪兒還傳來了一陣水聲。

「汪汪…吼…」

一陣淒厲的吠叫聲再度傳來,易昕身子一震,回頭望去,只見黑夜之中,藉著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那片山坡上黑影跳動,赫然是兇惡的黑豺狗們如跗骨之蛆般緊追而來。

一隻手再度從旁邊的陰影裡伸了過來,陸塵出現在她的身旁,然後一把抓住易昕的手臂,大步向前跑了過去。

「憋住氣!」他大聲地喊道。

易昕愕然,道:「什麼…」

話音未落,忽然間她只覺得身子一輕,卻是陸塵帶著她躍了出去!

當他們飛過眼前那片草叢時,整個地形豁然開朗,在他們腳下的卻沒有了土地,而是出現了一條山間湍急的河流。

「噗!」

一聲大響,水花四濺,他們兩人直接摔入了湍急的河水中,瞬間沒頂消失不見。

第六十二章 急流斷臂

湍急的河水瞬間淹沒了他們二人,一股刺骨的寒意湧了過來,像是刀子一般刺入了血肉之中。易昕拚命掙扎著,卻身不由己地被水流捲著往前衝去,整個人在水中如一片枯葉般無助,不停地撞上河底堅硬的岩石,同時還不能呼吸。

她越來越是慌亂,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前方只剩下無窮無盡的可怕激流,彷彿下一刻就有可能要墜入無底的黑暗深淵。她忍不住大聲驚叫,但是還沒等她叫出聲,嘴巴才一張開,冰冷的河水便倒灌入她的口中,頓時將所有的聲音都壓了回去。

她嗆了一大口水,劇烈地咳嗽起來,同時身子更是慌亂不堪,在水中如同一根僵硬的滾木橫衝直撞。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隻胳膊從一邊伸了過來,從背後抱住了她的身體。

易昕頓時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整個身子都靠了過去,同時在劇烈咳嗽的時候,雙手死死地抓住了那只胳膊。

「別動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另一個身體在水中靠了過來,將她抱入懷中,讓她的頭露出水面可以呼吸的同時,順流飄下。

易昕貪婪地大口呼吸著空氣,然後漸漸清醒平復過來。她不再隨便動彈,就這樣依偎在那個陌生的男子懷中,在這個淒厲肅殺的深夜裡,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山野中,隨波逐流地飄去。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彷彿想到了什麼,回頭向來處望了一眼,只見那片黑色深處,隱約的山坡下,模模糊糊地有一群兇惡的身影都擠在河岸邊上,發出一聲聲憤怒而狂暴的怒吼聲。

水流很急,但陸塵的水性看起來相當不錯,哪怕是帶著一個累贅易昕,在河水中依然游刃有餘。

與此同時,湍急的水流帶著他們二人速度飛快地離開了那個山坡,一路直下,在這片深沉的夜色中沒入了遠方,但看著那個方向,卻是與他們過來時進山的道路越飄越遠,一直飄入了更加黑暗的群山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條河流漸漸變得平緩起來,同時水面也闊大了不少。那些黑豺狗的狂叫聲早已不可耳聞,只有這片天地間的黑暗依然如故。

易昕感覺到身後的陸塵開始用手臂划動,帶著自己向旁邊的河岸上游去,此刻的她在數次連續的驚嚇和鬼門關上來回後,已是覺得疲憊不堪,但是在她腦海中仍然是有一根弦緊緊繃著,只要這夜色未退,只要仍在這迷亂之地可怕的山野中,她就有種從心底發出的恐懼,不敢睡去。

過了一會兒,陸塵帶著易昕游到了一側河岸邊,走了上去。

「嘩啦啦!」清脆的響聲,那是水花從身上墜落下來的聲音。兩個人全身早已是完全濕透,陸塵看上去似乎還沒什麼感覺,但是易昕站到河岸上之後,被這裡的夜風一吹,頓時便覺得全身一片冰涼刺骨,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寒顫。

陸塵看了她一眼,走到易昕身邊,道:「還撐得住麼?」

易昕強笑了一下,道:「還行。」

說完這句話後,她忽然發現因為身上衣物全部濕透,此刻正是緊緊貼在身子上,讓她的身子玲瓏曲線全部暴露出現,顯得格外誘人。

易昕只覺得面上猛地一熱,口中下意識地「啊」了一聲,伸手便要去遮掩自己的身子。誰知這才一抬手,一陣難以形容的劇烈痛楚猛然間從她左臂上傳來,易昕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口中也是痛哼了一聲。

陸塵一把扶住了她,有些詫異,問道:「怎麼了?」

易昕痛得連聲音聽起來都有幾分顫抖,顫聲道:「手,左手那邊…」

陸塵目光看了過去,又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檢視了片刻,隨即皺起了眉頭,道:「斷了。」

易昕咬了咬嘴唇,輕輕喘息著,腦海中把剛才逃命的那一幕在腦子中過了一遍,卻發現自己竟然根本記不起到底是在哪兒摔壞的手臂,或許是心情太過緊張激動,又或是這一路上受到的損傷撞擊太多太多,以致於她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手臂已然骨折了。

陸塵看了看周圍,沉吟片刻後,道:「你先坐下,休息一會。」

易昕用右手扶著左臂,找了塊河岸上的石塊坐下了,而陸塵則是走到稍遠些的地方,那裡有幾棵樹木,他在那邊鼓搗了一會,片刻後帶著一根砍下的約莫兩指寬的樹枝回來。

在他手上此刻拿著一柄黑色的短劍,看起來頗為鋒利,易昕看著他動作異常利索地削去了所有枝葉,只剩下一根圓形木干,然後對著自己的手臂比劃了一下。

「身上有藥麼?」陸塵對易昕問道。

易昕搖了搖頭,低聲道:「只有些止血外傷的藥,正骨之類的沒有。」

陸塵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從身上撕下幾塊布條,然後將易昕手臂擺直,令斷骨對準位置,然後三下兩下將她的手臂綁在了那根樹幹上。

「先這樣吧,等天亮了,我們再找找附近有沒有合適的草藥給你敷一下。」陸塵淡淡地說道。

在這綁手的過程中,自然是免不了要觸碰手臂斷骨處,易昕又是很遭了一份罪,不過總算她知道陸塵做這些也是為自己好,一直都強忍著,但雙眼中卻已經疼得是眼淚打轉,臉色也是變得蒼白無比。

好不容易等陸塵做好了,易昕這才長鬆了一口氣,然後怯生生地道:「多謝你了,陸大哥。」

陸塵看著她,道:「迷亂之地這邊的晚上十分危險,不能輕易點火,否則很容易引來難纏厲害的妖獸。咱們只能這樣等到天亮了,你還撐得住麼?」

易昕咬了咬牙,雖然覺得手臂劇痛,身上也是一陣陣寒意不斷侵襲肌膚,但還是點頭道:「可以。」

陸塵「嗯」了一聲,便走到一邊距離易昕大概數尺之外的地方,直接席地躺了下來,道:「那就休息吧,等天亮再說。」

易昕坐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雖然已經是疲憊至極,但不知為何,她此刻卻沒有半點睡意。看著這山野之間深邃的夜色,還有不遠處那條黑暗中的河流,她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從她身邊傳來陸塵的聲音,道:「對了,你的那兩位同伴呢,他們怎麼樣了?」

第六十三章 金翅蜂卵

「他們…」夜色深沉,易昕雖然就坐在不遠處,但身影卻有些模糊,而她此刻的聲音聽起來也有幾分略帶顫抖的低沉,彷彿陸塵這一句話猛然戳到了她心底某處,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山澗瀑布那邊,遇上黑豺狗群了?」

易昕慢慢垂下了頭,過了一會兒後才道:「是,你走了以後,沒過多久,就有一大群黑豺狗突然衝了過來,太多了,數都數不清…」

她的呼吸忽然間有些急促,像是回憶刺痛了她,低聲道:「我和師叔師兄二人,倉促間迎戰,雖然背靠山壁沒有後顧之憂,但妖獸數目太多了,我們廝鬥到了後來,還是頂不住。師叔便讓我們分開跑,說能跑一個是一個…」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帶了幾分哽咽,頓了一下後,才繼續說了下去,道:「我和師兄衝了出來,中間我回頭一看,就看到師叔他、他被一大群黑豺狗撲倒在地…轉眼間就是血肉橫飛。我嚇壞了,何師兄又拉著我拚命跑,但是後面又有黑豺狗緊追不捨,後來沒辦法,何師兄又跟我兩個人分開逃命,我最後看到他的時候,是十幾隻黑豺狗向他撲去的情景,然後就被樹木擋住了,只聽到一陣慘叫和野狗的狂叫聲。」

黑暗中,陸塵沉默了一會,又道:「那你呢,怎麼到最後只有你逃了出來?」

易昕有些茫然地道:「我逃了一陣,眼看又要被追上,可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想起了在下山之前,師父曾經贈我一張『障目符』。我於是爬到一棵樹上,用了這符菉,黑豺狗追到附近,便找不到我了。」

說到此處,易昕忽然流下淚來,哭道:「都怪我,都怪我,若是我…若是我早一點想到這東西,師叔和師兄也許就不用死了。」

陸塵默然無言,沒有說話,任憑易昕哭了一會,在她抽泣聲稍微平復了一些後,他才淡淡地道:「這事不怪你。而且就算是你提早用了這符菉,但黑豺狗群近在眼前時,以那些妖獸的敏銳知覺,你們一樣也是逃不掉的。」

易昕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低聲道:「真的麼?」

「嗯。」陸塵應了一聲,然後翻了個身,道,「不早了,快些睡吧,明日可能咱們還要爬山涉水一整天呢,你不睡的話,身子是撐不住的。」

易昕的嘴唇輕輕動了一下,過了片刻後,她還是慢慢地躺在了這片河岸邊的草地上。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心中又是後悔又是害怕,本以為自己無論如何也沒法睡著,但是誰知躺著躺著,不知不覺就合上了眼睛,進入了睡夢中。

清晨的陽光落在河岸邊上,照著安睡的女子面容。她的臉色雖然還有幾分蒼白,髮梢也顯得凌亂,一縷秀髮還從鬢邊垂落下來,滑落到瑤鼻上,帶了幾分慵懶的美麗。細而長的睫毛在金色的光輝中顫動了幾下,然後易昕慢慢睜開了眼睛…

有那麼一刻,她彷彿還置身在記憶中那個溫暖的家中,和藹的師父、要好的師姐妹們都還在身旁,有人笑著對她說著些什麼,而當她滿心歡喜地想要坐起回答時,突然一陣疼痛從她左手臂上傳來,將她從幻夢中驚醒。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