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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洪川點點頭,隨即臉上又有些赫然,道:「陸兄,能否再麻煩你一下,剛才我捉拿燕子的那個網丟在天坑邊的地面上了,需要回去再拿回來。」

陸塵笑著點點頭,道:「走吧。」

兩人便又回頭往茶山上走去,到了這一片地域其實平日裡已經沒什麼人跡到此,山林茂密荊棘遍佈,岩石險峻也無道路,所以兩人走起來遠比從前山過來時要難走得多。不過好在他們二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年紀,手腳並用著還是攀爬了過去。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二人重新回到了天坑上,洪川眼尖,一眼就看到在那天坑峭壁邊緣的地面上,果然那個網正丟在地面,同時不時蠕動幾下,居然是剛剛捉住的那些只燕子也還在裡頭。

洪川大喜過望,連忙跑了過去撿起,然後與陸塵一起退得離那天坑遠些,將網中的燕子一一檢查過去,不多時又得了四根品相完好的赤羽。

如此一來,再加上他早前得到的九十八根赤羽,這一趟任務已然是完成了,甚至還多了兩根。

洪川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旁邊的陸塵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恭喜啊。」

洪川轉過頭,誠懇地道:「這次過來,承蒙陸兄多次相助,在下真是感恩不盡。」

陸塵揮了揮手,笑著道:「舉手之勞而已,來,既然事情做好了,咱們就回去吧。」

說著,他便帶頭往回走去。此刻雖然已是夜深,但月色明亮,茶山上的道路都大致可見,加上陸塵對此地十分熟悉,所以兩人一路上再無什麼波折風險,就這樣安全地走下茶山,回到了陸塵的那間草屋中。

接下來兩人各自安歇,一夜無話,轉眼到了第二天。

當朝陽初升,陽光驅走夜色寒冷時,清水塘村裡遠遠傳來雞鳴犬吠的聲音,幾縷炊煙裊裊升起,一派寧靜祥和的樣子。茶山腳下的草屋外,陸塵將一身行李收拾妥當的洪川送了出來,同時問他道:「洪兄弟,真的不需要其他什麼東西了麼?你之前帶來的東西可是都掉到水裡不見了啊。」

洪川搖了搖頭,道:「那些不過都是身外之物,不礙事的。」說罷他神色一正,望著陸塵,道:「陸兄,你品性高潔,實是我洪川生平僅見,家師昔日常教誨我,天下人好壞難分,但斷不能以道行高低而評判。今日觀之,方知乃是至理。」

陸塵失笑,道:「洪兄弟,你這話說得要折煞我了,不過就是幫了一些小忙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洪川搖搖頭,道:「非也!此事對我非同小可,且就算事小,陸兄見義勇為,仗義相助,也非常人所及。昨夜我入睡前也曾捫心自問,若我為陸兄,可否做到如此,但想了又想,卻是不敢斬釘截鐵地說出一個『是』字,真是慚愧啊…」

陸塵怔了一下,臉上笑意也收了起來,望著洪川的眼神裡多了幾分罕見的敬重,道:「洪兄弟,你待己太嚴了。」

洪川笑了笑,看著陸塵,道:「陸兄,這次你確實幫了我的大忙,再加上昨晚在山上那一場意外發生時,你更是救我一命,這等大恩,在下委實不知該如何報答了。」

陸塵笑著搖頭,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洪川又道:「陸兄,我大膽多問一句,你住在這清水塘村裡多年,可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有機會去附近那個千秋門中查驗一下根骨天資,看看有沒有機會修仙練道嗎?」

陸塵眉頭微微一挑,眼中有淡淡微光一閃而過,但隨即便恢復了正常,沉吟片刻後,微笑道:「差不多吧,你看住在這村裡的人,誰不是為此呢?」

洪川點了點頭,默然片刻後,卻是從身後長劍劍柄上取下一塊玉珮,遞給陸塵。

陸塵微怔,伸手接過這塊玉珮,只覺得觸手微涼,見這玉珮寸許見方,色澤溫潤,上面並無字跡,只刻著一條河川圖案。

「這是…」陸塵抬頭向洪川問道,面有疑惑之色。

洪川深吸了一口氣,凜然道:「陸兄,這塊玉珮乃是我本人信物,你且收好。雖不知日後你會有什麼際遇機緣,但若有不得意時,便持此物來崑崙山找我,別的不敢說,我定會為你求來一次檢驗天資根骨的機會。若天幸有福澤機緣,你身懷修仙根骨,便可拜入我崑崙門下;若沒有天資機緣的話,我也保你在崑崙派中為一雜役弟子,不敢說前程如何,但比較普通人更好一些,那是應該有的。」

陸塵身子微微一震,面上露出幾分驚訝之色,隨即目光閃動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變了幾下,過了片刻後,重重點頭,道:「想不到洪兄弟你竟然如此慷慨重義,我明白了,這份禮我就收下了。」

洪川哈哈一笑,對陸塵一拱手,也不多言,便轉身大步走去,很快便下了山腳,在清水溪邊的那條青石路上越走越遠,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那一叢叢青竹桃花間。

站在草屋前的陸塵仰頭看了看天色,只見天空上一片蔚藍,天色澄靜,不知為何,他的嘴角也慢慢露出了一絲笑意出來。

第二十七章 風塵困頓

「一個拜入崑崙派中修道的機會?」

小酒館中,胖子老馬坐在靠窗的桌子邊,看上去有些粗短的手指摩挲著手裡那塊玉珮,摸了一會兒之後,面上帶了幾分古怪神色,看著陸塵這樣問道。

坐在他對面的陸塵仰頭喝了一杯酒,然後聳聳肩,道:「至少他是這樣說的。」

老馬哼了一聲,雙眼緊盯著陸塵,道:「你別在我面前裝傻,我就不信你聽不出來這幾句話裡的蹊蹺。」

陸塵笑了笑,卻沒說話。

老馬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又說了下去,道:「這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一樣的,你看看這清水塘村裡的凡人們,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往往都要耗上大半輩子的辛苦,那麼這種機會怎麼可能會那麼容易拿到?」

陸塵道:「也許洪川自己就是個名門弟子,所以對他來說這個查驗根骨的機會並不算太難。」

老馬嗤笑一聲,道:「那可是崑崙派,是真仙盟中最頂尖的名門之一,雖說如今已非昔日全盛之時,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麼說,也不是千秋門這等廢物門派能比的。你信不信一個崑崙派的築基弟子到了這裡,千秋門的門主都要親自迎接招待?」

陸塵笑道:「你這話說的,也太看不起千秋門了嘛。」

老馬冷笑,一副老子擺明了就是看不起那個破門派的神色,但隨即忽然一怔,看著陸塵道:「對了,說到這個,那傢伙到底是什麼道行?若是築基弟子,便是崑崙派中的精英了,為你保一個查驗根骨的機會,似乎也勉強說得過去。」

陸塵眉頭皺了一下,沉吟片刻後道:「洪川的道行根基打得是十分牢固的,但道行確實不算太高,應該還是煉氣境弟子,並未突破至築基境。」

老馬搖搖頭,道:「那就不應該啊,崑崙派這等名門大派,門下弟子何等眾多,若只是最平常的一個煉氣境弟子,無論如何也沒這麼大面子罷,除非他背後有人,唔,有個什麼身份極高的長輩在宗門裡,又或是乾脆拜了一個德高望重的師父?」

陸塵想了想,隨即笑道:「好像還真是,除了這個機會外,他還說了,就算我沒什麼根骨天資,也可保我去崑崙派當一個雜役弟子,這絕對是要在崑崙派中有門路才有底氣說的話罷。」

「啪!」

老馬忽地一拍桌子,面上有憤憤不平之色,怒道:「可惡!從來都是你們這些傢伙整天私相授受,才讓我這樣有天分沒背景的英才俊傑鬱鬱不得志啊!」

陸塵咳嗽一聲,提醒他道:「老子還沒過去崑崙派呢,哪來的私相授受。」

老馬哼了一聲,看了他一眼,道:「反正都是一丘之貉!」

陸塵哈哈大笑,隨後又仰頭喝了一杯酒,然後微笑著道:「反正我也不可能去的。」

老馬怔了一下,隨即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歎了口氣,道:「可惜了啊,你當年那麼好的天資根骨,卻被那陰狠毒辣的『黑焰魔咒』硬生生全毀了。」

陸塵眼簾微微低垂,隨後笑了笑,站起身子,走到老馬的身邊拍了一下他厚實的肩膀,微笑道:「無所謂了,反正我也過了十年凡人的日子,事到如今早習慣了。」

老馬欲言又止,陸塵則是伸了個懶腰,從他手上取回了那塊玉珮放回懷裡,然後向大門走去,同時笑著說道:「昨晚累了一天,今天回去補覺了啊。」

老馬也沒起身相送的意思,只是默默地看著那個男人走出了酒館,一個人逐漸遠去,遠遠看去,總覺得他的背影似乎有些孤單。

天氣晴朗,清水塘村裡也隨之熱鬧起來,經常喜歡睡懶覺的叮噹姑娘今天又起了一個早,梳妝整齊,容顏俏麗,走在村裡的路上不知引來了多少回頭目光,有羨慕、有迷戀,有貪婪、有嫉妒,不過她都沒在乎。

同樣的眼神她見得多了,至少在這個村子裡,她並不害怕。一千塊靈石雖然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但眼下看來已經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了,只要將來自己運氣好,得了千秋門那些仙長的青睞收入門下,哼哼!這些村裡的臭男人,那些一個個吝嗇無比卻偏偏想要用眼神剝光自己衣服的可憐蟲,還有那些虛情假意嫉妒成性的女人,不過都是腳下的螻蟻罷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輕飄飄起來,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看著周圍這片村子便有些輕蔑之色,然後在她心裡不無惡意地想著,到了那個時候,你們還不是要一個個跪在地上求我。可是啊,我是絕不會渡化你們這些人的,嗯,溪對岸的李公子人不錯,看著挺順眼,到時候可以渡化一下他,還有麼…陸塵那個傢伙,雖然是個好色猥瑣大大咧咧天天見面就笑著吃豆腐佔便宜的壞蛋,但本性其實也勉強算不錯啦,到時候也渡化他一下好了。

叮噹心裡正美滋滋地想著,忽然眼前一亮,卻是看到前頭一條岔道上陸塵正好走了過來,她下意識停下了腳步,然後舉起手對他招了招,心想著臭男人,今天本姑娘心情好,趕快來說幾個笑話逗樂一下,以後我就決定渡化你啦。

誰知今天的陸塵似乎像是有些心思的樣子,雙眼一直望著前方,臉上若有所思的一路走了過去,竟然是沒注意到叮噹的招呼,就這樣從她身前走了過去。

叮噹呆了一下,頓時心裡一陣氣惱,恨恨地盯著陸塵的背影,咬了咬牙,心想這個臭男人,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以後等姑娘我得道成仙了,就算你再怎麼來求我,跪到我面前,我也不渡化你啦。

她轉過頭下巴一抬,就像一隻驕傲的孔雀,不再去多看陸塵一眼,卻正好看到在清水溪對岸,又有一堆女子圍在那邊,而在人群中一個英俊男子微笑佇立,不是那李季公子又是何人?

叮噹心頭一跳,也就顧不得去理會陸塵了,素手一提羅裙,便趕忙往清水溪對岸走去。

第二十八章 五行神盤

而走在青石板路上的陸塵,當然並不知道只是在剛才的一瞬間,在毫無徵兆知覺的情況下,在他什麼都沒干的時候,他已經在某位「未來可能」成仙的女子心目中被劃掉了可以栽培的可能性。不過如果他知道的話,想必此刻也是會苦笑不已吧。

他一個人平靜地走在青石路上,走過了那棵大槐樹,看了一眼正在釣魚的老余,離開了身後熱鬧的人群,然後走向逐漸冷清的那個山腳下,那一間孤獨的草屋。

他打開門,走進去又關上,於是門裡門外,就像是隔開了兩個世界。

一根不起眼的草莖,輕飄飄從半空飄落下來,從他面前滑落,緩緩跌落在地上。陸塵看著那根草莖,眼中慢慢地露出一絲疲倦之色,然後走到了那張床邊,躺了上去。

他靜靜地躺著,過了一會閉上雙眼。

眼前暗了下來,但隨即又有光明泛起,似見高山峻嶺,又如千百河川,在那最遙遠處茫茫一片,彷彿正是一片滄海。這種種幻象正是他神念沉浸入自身體內所得。對大多數凡人來說,這是一種很奇異和神奇的本領,是只有修煉過仙道的修士們才能擁有的神通道法。因為有了這種可以窺視自身經脈氣海的神念,便可以觀測自身體內情況,包括可以看到絕大多數凡人心心唸唸的氣海中的五行神盤的情況。換句話說,不用那些類似鑒仙鏡的法寶,就可以自己查看自己是否有修煉的根骨天資了。

不過這似乎是一個悖論,因為這種神念首先是需要修煉過仙法道術的修士才能擁有的,但是沒修煉過的人不會有這種神念,也就不能看出自己的天資,所以凡人們辛勞一生,上繳無數靈石,就為了那麼一個可憐的機會而已。

那是冥冥中的一雙眼睛,越過山嶺河川,飛馳向前,很快來到了那片大海之處。在修行一途中,此處即為氣海所化,是修行之根本。但凡修士,氣海中便有五行神盤,上有神柱佔五行方位,金木水火土各不相同,但無論是誰,但想修行,則必有至少一柱。

有火柱便可修煉火系功法,有水柱便可修煉水系道術,有多根五行神柱可修煉之道法範圍亦隨之擴展,這是人族修真界千萬年來的根本道理。

至於天資根骨的高低強弱,又在於這五行神柱的高低光澤,各不相同,日後再敘。

而此刻陸塵放眼望去,只見雲走風吹,忽而一切散盡,只剩下在那氣海深處,緩緩升起一物,赫然正是一塊五行神盤。

然而與普通人神光燦燦、耀眼奪目的神盤不同,在他體內的這一處神盤通體焦黑,多處枯槁破裂不說,神盤之上更是赫然沒有任何一根神柱。在那些可怕的裂痕與縫隙間,在那些崩塌的神柱殘骸縫隙裡,仍然還能看到,一叢叢、一簇簇的火焰在無聲無息地燃燒著,灼燒著,撕扯著,就像地獄裡的惡鬼,兇惡無比地盯著他,用最惡毒的詛咒焚燒著他的魂魄,永無休止!

他的目光漠然而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遙遙望著那遍體鱗傷的神盤,還有在那象徵著所有修煉根基的神盤上,不停燃燒的火焰。

那是黑色的焰火,以魂魄為薪,看上去彷彿與他永世糾纏著,不死不休!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世事如龍湖中的水面,似乎總是波瀾不驚,一件件總是在預料之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切看起來都那樣的平靜。

大概唯一有些變化的就是新來的那個李季,他越來越得到村裡那些女子的喜歡了,他畫的畫真的很好看,尤其是仕女圖更是栩栩如生,甚至讓人覺得比真人都更好看一些。

而且,他本人真的生得好生俊俏!

所以村裡的女子蜂擁而至,整天都纏著他,求著讓他為自己畫畫,叮噹當然也不例外,這些日子裡她擠破了頭,厚著臉皮,早起晚歸也不怕別人笑話或是風言風語,居然是讓李季又幫她畫了兩次。

加上最初的第一次,便是三幅畫了。

三幅畫,畫的都是她,一幅畫是《夏夜倚窗望月圖》,一幅畫是《春風桃林賞花圖》,還有一幅是《宮裝少女撲流螢》。三幅畫,幅幅都是精品,幅幅皆是美人,彷彿濃縮了一個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倩影一一都倒映在那紙墨之間。

叮噹好喜歡這些畫兒,她將它們細心裱好了掛在自己的房間裡,在同一面白牆上,常常癡癡地看著,偶爾還會臉紅,經常還會微笑。

這一天,她又在看著那牆上的美人圖,眼神中有些許的迷醉,忽然卻聽到屋外大門處有人敲門,叮噹驚醒過來,走出去喊了一聲「誰啊」,然後打開了門。

門外有個人影站著,對她呵呵笑了一下,露出白色整齊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