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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面具老師

  聽到他玩弄獵物一般的口吻,文訥再次意識到了自己的真正處境,一股巨大的恐懼抓住了她,她使出渾身力氣,死命掙扎著,同時發出絕望的哭喊,但是嘴巴被膠帶封著,只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音。

  背後那人輕輕撫摸著她緞子般柔順的烏髮,似乎在安撫她,輕柔的笑道:「不用緊張,每個人剛來的時候反應都和你差不多,驚恐,屈辱,甚至絕望,覺得自己再也見不到天日了,從此失去自由,人生就這麼完了,但是相信我,給我一些時間,我會給你展示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裡雖然空間很小,但卻能讓你拋開世俗間的一切,從此沉浸在藝術裡,你人雖然在這裡,但藝術卻能為你插上翅膀,帶你穿越古今,飛遍全世界,這裡雖然沒有自由,但卻很安全,很舒適,一切都有保障,外面那個爾虞我詐的殘酷世界,從此再也傷害不到你了……」

  他趴在文訥耳畔低聲說著,然後「噓」了一下,輕聲說道:「聽,多麼美好的旋律,這是我最喜歡的段落,聽,她們拉的多好,待會兒介紹你們認識。她們剛來的時候水平都差的很,更談不上對音樂有什麼理解,完全就是那種從小被父母硬逼著學琴、長大後順其自然考個音樂學院、然後整天渾渾噩噩瞎玩的那種,整個人膚淺得很,她們對自己樂器的愛,還趕不上對新手機的愛,但是現在呢?你再看她們,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無論是樂器演奏的造詣,還是對音樂的理解、感受,絕不是她們在外面物慾橫流的環境能夠達到的,你看,她們甚至連容貌都比以前美了,氣質婉約優雅,隨便誰拿到巴赫、維瓦爾第那個時代的貴族沙龍上去,都毫無違和感……小文,你不想像她們一樣嗎?」

  文訥聽著他絮絮叨叨,只是拚命的深呼吸,希望發現這只是一個夢,似乎下一秒就能驚醒,可惜無論她怎麼努力,事實是殘酷的,她每一次深呼吸,頭腦都更加清醒,越發的認清了殘酷現實。

  她閉著眼睛,低垂著腦袋,悶聲抽泣著,任憑淚水不斷流過臉頰,心中充滿了深深的懊悔,當初沒聽盧振宇的勸告,以身犯險,嚴重低估了對方,以至於此刻身陷萬劫不復的境地。

  「撒手沒,我對不起你……」文訥一邊哭,一邊在心中默念著,至於為何要默念這句話,她也懶得去想了。

  ……

  身後那隻手拿著手帕為她擦去眼淚,然後說道:「小文,如果你能保證不喊叫,我可以考慮把你嘴上的膠帶揭掉。」

  隨後他又笑著補充了一句:「當然了,倒不是怕別人聽見,我說過,這兒和外面就是兩個世界,主要是音樂如此曼妙動聽,要是被哭喊打斷了的話,那就太煞風景了。」

  文訥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

  那隻手捏住她嘴邊的膠帶,小心地一點點撕開,文訥的嘴巴自由了,大口吸進了一口氣,空氣不新鮮,帶著發霉潮濕的味道,沒錯,這裡應該就是地下魔窟。

  背後那個人推著安樂椅,一直推到長條餐桌旁,在她面前放了盤子和一副刀叉,然後說道:「你很乖,如果能再乖一些的話,比如不做傻事,我就把你的手也解開,我們來共進燭光晚餐,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了,可憐的小肚子早就餓癟了。」

  文訥只是覺得渾身虛弱無力,但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她點點頭,疲憊地說道:「我答應你,解開吧。」

  那人蹲下去,掏出鑰匙,把文訥兩隻手的手銬都打開了,文訥活動著手臂,撫摸著自己的手腕,雖然那人就在自己旁邊,桌上也有刀叉,但她還是沒敢「做傻事」,畢竟他是個高大的男人,而自己只是個虛弱無力的小女子,而且雙腳還被銬在椅子腿上。

  那人站起來,摸了一把她臉頰:「聰明孩子。」

  說完,繞到桌子對面坐下,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珍饈美味:「別客氣了,請吧。」

  文訥打量著他,這個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罩袍,臉上帶著一個V字仇殺隊面具,而且他說話的聲音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低沉,明顯是用了變聲器,大概就在面具的下面——一切都和秦琴說的一樣。

  但是文訥不是秦琴,秦琴被抓的時候毫無準備,而文訥此刻已經知道面具下面是誰了。

  她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調查黃宗盛的過程,確定自己沒犯什麼錯誤,黃宗盛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在調查他,他應該只是會開防盜門,而且某次尾隨自己回家,搞清了自己的住處而已。

  看到文訥無動於衷,面具人又做了一下手勢:「請吧,小文,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在我這兒總歸是要吃第一頓的。你知道吧,我這兒的女生裡面,就你特殊,她們剛來的時候是怎樣的你知道嗎?她們第一次甦醒後,無一例外的發現被銬在宿舍的床上,身邊黑漆漆的什麼也沒有,總要哭上一兩天,而且有些女孩還會絕食,那樣我就會讓輔導員給她們打點滴——你知道吧,我這兒不光有老師,還有輔導員,她是學醫的,我不在的時候,就由她管理你們……總之得耗上那麼好幾天,她們才能逐步接受現實。」

  他頓了頓,看著文訥,一擺手,在這房間裡畫了個圈,笑道:「而你呢,小文?身著華服,在舒適的安樂椅裡坐著醒來,醒來之後就有燭光晚餐,還有一個室內樂團為你伴奏,這都是因為我覺得你跟她們不一樣,你配得上這一切。如果你也跟那些世俗女孩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話,那你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可就毀了哦。」

  文訥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別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要是燭光晚餐不吃,回頭別怪我把你也綁在床上打點滴。

  她分析了一下形勢,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是尊重自己的,起碼想在自己面前保持一個良好的形象,那麼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就是不知這份「安全」能維持多久?

  文訥想起了谷教授的忠告:萬一真落到了色魔手裡,一定要盡力展現出你有才華的一面,如果讓他覺得你和那些庸脂俗粉沒什麼兩樣,你立刻就會淪為玩物和性奴,此刻,她真的是打心眼裡感激谷教授。

  文訥點點頭,抽了一下鼻子,輕聲說道:「謝謝你,說實話,這確實是一頓夢幻般的晚餐,在古堡裡點著蠟燭,還有樂團現場演奏,如果不是在這種情形下,那就完美了。」

  面具人對她的回答明顯很滿意,點點頭,拿起葡萄酒為她倒上,文訥拿起銀叉子,卻又「叮噹」一聲掉在盤子上,她嚇了一跳,抬起頭驚恐地望著他,生怕他認為自己想幹什麼。

  面具人笑道:「別緊張,這不怪你,失能劑藥效還沒完全過去,你現在可能還有一些局部肌肉鬆弛,沒關係,小心點就行了。」

  文訥明白了,怪不得自己感到渾身虛弱無力,原來他對自己用藥了。

  文訥重新拿起刀叉,很仔細地切了一小塊鱈魚吃了。

  平心而論,味道確實不錯,而美食入口,不爭氣的胃立刻開始咕咕叫起來。

  她很矜持地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嘴角,小心地問道:「請問,我該如何稱呼你?」

  面具人盯著她看了好幾秒,然後笑道:「怎麼,你不認識我?」

  文訥胸中狂跳,再次確認了一遍,自己臥底的時候沒犯過什麼錯,硬著頭皮說道:「不認識……怎麼,你是我認識的人嗎?」

  面具人點點頭,笑道:「不錯,我是你認識的人。」

  文訥心中一凜,嘴上不由自主低問道:「那,你是誰?」

  面具人笑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這樣,她們都叫我老師,你也叫我老師吧。」

  ……

  盧振宇在醫院的躺椅上醒來,發現已經下午了,旁邊病床上的張洪祥還在鎮定劑的藥效下沉睡——這個一貫樂觀開朗的人,現在已經整個垮了。

  盧振宇坐起來回想了一遍昨天的事,沒有打擾張洪祥,直接離開了,他要爭分奪秒地去接近魔窟,要跟那個黃宗盛賽跑。

  五菱之光被拖去大修了,現在他只能開租來的哈佛,飛馳在城市的街道上,前往那個廢棄遊樂場。

  昨晚天黑,不方便搜查,今天早上時間太短,睏倦不堪,但是現在盧振宇已經睡了一覺,精力充沛,他準備再去看看,不信發現不了蛛絲馬跡。

  他一邊開車一邊跟李晗通電話,得知了最新進展:警方經過初步調查,從各種跡象看,黃宗盛確實跑路了!

  首先,他那套青籐SOHO的公寓,警方聯繫了房東,房東說今年年底到期,按理說應該提前三個月再預付下一年房租的,但是黃宗盛九月份就跟他說不租了,住到年底就搬家,到現在還有三個月的押金沒退呢。

  不過他要是真跑路的話,也不會在乎這三個月押金了。

  另外,警方還查了時代黑膠唱片行,這個店舖也在上個月轉讓給別人了,黃宗盛已經收了二十萬的轉讓費,按照約定,十二月份就會搬走,而這一切,他店裡打工的女孩子們還都蒙在鼓裡。

  「他為什麼要跑路?」盧振宇驚愕萬分,心說他叫黃宗盛,不是叫黃鶴啊!他一個開唱片行的,根本沒什麼資金鏈的壓力,又不賭博不吸毒的,整天玩玩音樂泡泡酒吧,還有一個「地下後宮」,小日子美滋滋,跑哪門子路?

  「難道是發現自己暴露了?」盧振宇問道。

  「不好說,」李晗說道,「現在警方也很納悶,按理說黃宗盛沒什麼理由跑路的,就算他察覺有人在查他,那他為什麼九月份就跟青籐SOHO的房東說不租了?那時候我們還沒開始查他吧?」

  盧振宇一想也對,黃宗盛九月份跟公寓房東說不續租了,十月份又把唱片行轉讓出去了,實在不像是臨時起意,突然跑路的樣子。

  李晗說道:「現在警方正在對黃宗盛進行全方面的深入調查,第一看黃宗盛是不是真跑路了,真跑路的話是怎麼跑的,通過什麼方式,乘坐的什麼交通工具,如果是假跑路的話,那他現在藏在什麼地方,是否跟小文在一起。」

  盧振宇的心中一痛,強忍著問道:「對了,他的那輛奧德賽呢?好像一直沒見到。」

  李晗告訴他,警方也找到了,就是在調查租車行的時候,在租車行旁邊的小巷子裡發現的。

  盧振宇趕緊問道:「對了,行車記錄儀!他的行車記錄儀查了嗎?」

  李晗歎道:「看了,裡面的儲存卡已經被取走了。」

  「媽的!」

  盧振宇罵了一聲,車子已經開進了廢棄的遊樂場。

  他把哈佛停在門口報廢車停放場上,掛著藍牙耳機,一邊和李晗通話,一邊從車上下來,三兩下爬上了一輛廢棄的破麵包車上,站在車頂,眺望四周。

  「我不信這小子真跑路了,」盧振宇說道,「要跑路了還去綁架小文?帶著小文跑路嗎?帶著一個大活人怎麼跑路?」

  李晗說道:「這也正是專案組目前爭論的地方,如果他真的是帶著小文跑路,那事情倒簡單了,就像你說的,帶著個大活人,根本沒法跑路,那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抓住,現在就怕他做出一個跑路的假象,但卻在某處蟄伏起來了。」

  盧振宇站在車頂上,眺望著四周的荒涼廢墟,心說黃宗盛啊黃宗盛,我知道你此刻就藏在這片土地的下面,就在某個角落裡,你小子就算是地鼠,我也得把你挖出來。

  「對了,挖地鼠……」盧振宇突然閃現了一個靈感,一個主意隱約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但這個想法似乎又很幼稚,可行性似乎不高。

  盧振宇看著遠處的廢棄摩天輪,喃喃說著:「敲山震虎……不知道這招管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