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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雨中情史

  酒吧後巷,剛用啤酒瓶給黃宗勝開了瓢的社會哥帶著倆個小弟急匆匆走著,忽然前面出現了五個黑影,都拎著棒球棍,虎視眈眈,社會哥知道壞菜了,急忙回頭,卻見陳浩帶著幾個手下堵住了巷子另一頭。

  「這個弟弟看起來面生,沒怎麼見過,怎麼稱呼?」陳浩走過去,拍著「社會大哥」的肩膀,大大咧咧道,「喝多了吧,到我地頭上搞事情。」

  社會哥沒了剛才的囂張,掏煙敬上:「不好意思,浩南哥,知道是你罩的場子,就沒動真格的,要不然我都不能讓那個B養的活著出去。」

  陳浩冷笑:「這麼說你還是給我留了面子的了?」

  社會哥腦門滲出汗來:「不好意思浩南哥……」

  陳浩說:「我他媽最煩人家喊我浩南哥了!」隨即毫無徵兆的一拳掏在社會哥腹部,他剛才已經悄悄戴上了不銹鋼手扣,這一擊把社會哥的隔夜飯都掏出來了,頓時佝僂著身子蹲下,陳浩把煙蒂一扔:「給我打!」

  手下們早就按捺不住,撲上去一頓暴打,社會哥的倆馬仔很識相的蹲在地上抱著頭不敢反抗,看打的差不多了,陳浩一擺手:「停,我問這個弟弟幾句話。」

  社會哥被人揪著後脖頸拎起來,仰著鼻青臉腫的臉:「浩……浩哥,我不敢了。」

  陳浩說:「你和那個誰演的什麼雙簧?說給我聽聽。」

  社會哥哭喪著臉,眨巴著眼,不懂陳浩說的什麼。

  又是一通暴打,依然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倒是搞清楚這貨的底細,是跟皮天堂一個手下混的,和黃宗勝沒啥牽扯,陳浩回頭對盧振宇說:「操他媽的,還是真格的英雄救美。」

  一滴雨打在陳浩頭頂,他望望天,罵道:「又下,待會還得堵成一鍋粥。」

  ……

  一輛黑色奧德賽在濱江大道上行駛著,李晗開著車,時不時看一眼副駕駛位子上的帥大叔,摘了帽子的黃老闆兩鬢花白,這個角度看有些像吳秀波的扮相,他用了半包紙巾,終於將頭上的血止住,但隱約還能看見髮絲間的玻璃渣,李晗看的觸目驚心,她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了,難道……自己誤會這位黃老闆了?

  夜雨闌珊,前方的車排成長龍,李晗忍不住猛按喇叭,黃宗勝靜靜的打開音樂,流動的音符充滿了車廂,是一首好聽的男聲英文歌,李晗焦躁的心情很快平靜下來,用眼角瞟了一眼黃宗勝,決定趁這個難得的機會盤盤他的底細。

  「剛才謝謝你了。」李晗掛上空檔,拉起手剎,真誠的表示了感謝。

  黃宗勝苦笑一下,搖搖頭,似乎不值一提。

  「怎麼稱呼你?」李晗問道。

  「我姓黃,叫我黃生好了。」黃宗勝看看前方,長龍沒有挪動的跡象,雨越下越大,別說去醫院了,現在是哪兒都去不成,兩個人只能困在車內。

  「黃生?好像聊齋裡的書生名字。」李晗沒話找話,故意搭訕,但黃宗勝卻很嚴肅的解釋:「習慣了,我在南方生活過一段時間,他們總是喜歡這麼稱呼男士。」

  「哦,黃生是哪裡人?」

  「哪裡人?」黃宗勝凝視著窗外的瓢潑大雨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四海為家,我已經忘記了自己從哪裡來。」

  「對了黃生,你唱歌好好聽,你是專業的歌手麼?」李晗歪著腦袋看著黃宗勝,就像單純的初中生看著仰慕已久的老師。

  「我是一個音樂人。」提到音樂,黃宗勝憂鬱的臉上突然神采四射,「音樂就是我的生命,或者可以這樣說,我是為音樂活著的。」

  「我可以叫您黃老師麼?」李晗的仰慕之情都快溢出來了,「黃老師,給我講講您的故事可以麼,我覺得您是那種特有故事的人。」

  「沒什麼好講的,失敗的人生罷了。」黃宗勝莞爾一笑,「我的故事是灰色的,遠不如你們年輕人精彩靚麗。」

  「講嘛講嘛。」李晗跺著腳,撒起嬌來,「反正塞車又下雨,我就喜歡聽滄桑的大叔講故事。」

  「好吧,我就講一個……」黃宗勝扭過頭來,深邃的眼睛看著李晗,看的她心裡發虛。

  「講一個耳釘的故事。」黃宗勝盯著李晗說道。

  李晗毛骨悚然,心說完了,被發現了,左手下意識扣住了門把手,隨時準備逃走。

  黃宗勝回過頭去,繼續看著茫茫雨霧,歎一口氣說:「那年,也是這麼大的雨,我在旺角的一家黑膠唱片店裡打工……」

  李晗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過去的故事,撞梗了,不過她還是繼續保持著警惕,稍有不對就呼叫支援。

  「那天店裡人很少,我在櫃檯後面看著彌敦道上人來人往,就這樣一直到天黑,正要關門,忽然一個女孩子走進店裡,嗯,我記得很清楚,她穿白上衣和牛仔褲,抱著幾本書,渾身都被淋透了,她是來尋找丟失的耳釘的,我就和她一起找,耳釘沒找到,我卻賣了一張唱片給她,就是現在放的這首歌。」

  李晗懵懂無知,聽不出什麼歌,眨著眼睛等下文。

  「《sometimes when we touch》,是Dan Hill在1977年推出的第二張專輯裡最好的一首歌,我們倆都很喜愛這首歌,後來我們聊了很久,她是港大三年級的學生,而我那時候還在音樂學院上學,年紀相仿,志同道合。」

  「後來呢,你們相愛了?」李晗追問道,年輕女孩最喜歡聽浪漫故事,又是從帥大叔嘴裡娓娓道來,簡直比查案還有吸引力。

  「是的,我們相愛了,但是她家裡反對我們交往,因為我只是一個窮學生,還是大陸人,她的家庭不可能接納我。」

  「過分!」李晗憤憤然,「那再後來呢?」

  「再後來,1997年,香港金融危機,房地產崩盤,她家裡人因為炒樓花破產,為了拯救家族企業,她被迫嫁給了一個富商的兒子。」

  「大叔你沒去搶婚麼?」李晗已經完全被代入了故事,很為這一對苦命戀人鳴不平。

  「在她婚禮前一天,我也從打工的唱片店離職了,走之前,我在洗手間門口的地板縫隙裡發現了一枚鑽石耳釘,是她丟的。」黃宗勝淡淡的敘述著往事,不帶一絲情緒,「第二天我找了一個絲絨盒子裝了耳釘,打算在婚禮上送給她,算是我們之間愛情的一個終結。」

  「哇,大叔你好浪漫,她收下了麼,是不是跟你走了?」

  「不,她沒收,只是把這枚遺失的耳釘留給了我。」黃宗勝說道,「然後她就走上了紅地毯,再也沒有回頭。」

  一陣悵然,李晗沉默片刻,還不死心,「那二十多年過去了,你們有聯繫過麼?」

  「三年後,她自殺了。」黃宗勝依然不帶喜怒的說著,「我在報紙上看到她的訃告,但最終還是沒去送她,因為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雨繼續下著,雨刮器停了,撲窗的雨點混雜著悠揚的歌聲,李晗沉浸在懷舊、哀傷和浪漫的氣氛中,腦補著許多年前,一對白衣飄飄的青年男女纏綿悱惻的香港愛情故事,雨中唱片店的邂逅,走上紅毯前那毅然決然的一瞬,最終的悲劇結尾,還有眼前這位人在天涯的斷腸人,簡直可以寫一本虐戀小說了。

  不對……他為什麼要給自己講耳釘的故事,李晗醒悟過來,自己可是帶著任務的偵察員,怎麼可能被一個故事忽悠住,這個黃宗勝,很可疑。

  車龍開始移動了,李晗正要掛擋開車,黃宗勝說道:「等等,你剛才在酒吧裡喝了酒吧,小心被查酒駕,還是我來開吧。」

  李晗猶豫了一下,還是和他調換了座位。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去。」黃宗勝說。

  「我先陪你去醫院包紮傷口。」李晗說,「我有的是時間,不急,你故事還沒講完呢,後來呢?」

  「後來,我離開了香港,周遊世界,在普羅旺斯住過一段時間,在巴塞羅那當過歌手,在摩洛哥也工作過兩年,離開布裡斯班那年,我忽然覺得應該回來了,回中國住上一段時間,所以……」黃宗勝聳聳肩,「我們遇到了,在人生的長河中,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

  「為什麼是近江,而不是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呢?」李晗繼續追問。

  黃宗勝笑了:「小妹妹,你很像一個警察哦。」

  李晗又是一驚,隨即做出一副嬌憨的模樣道:「我就是好奇嘛,近江有什麼獨特之處?」

  「冥冥中命運的指引吧。」黃宗勝開著車,注視前方,眼神沉靜,「就像那年我去布宜諾斯艾利斯一樣,不需要理由,想去就去了,背上行囊,路就在前方,不管到哪裡,有她和我在一起。」

  說著他拍了拍胸口,李晗立刻明白了:「你時刻帶著那枚耳釘?」

  「不,那不是耳釘,是她的靈魂,你知道她走上紅毯的前一刻,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什麼?」

  「她說,許多年以後,你會遇到另一個尋找耳釘的女孩子。」

  ……

  盧振宇開著去追李晗的時候,發現已經追不上了。

  他開著李晗的甲殼蟲,火急火燎的在幾公里外跟著,他心說還是計劃不周,李晗現在要是真出什麼事,自己也就是干看著,一點力使不上。

  雨夜的省城,主幹道全部堵成一片停車場,由於距離太遠,現在耳麥竊聽器什麼的都沒信號了,唯一有信號的就是定位器,還顯示他們就在某高架上堵著呢,這也讓盧振宇稍微放心點。

  不知過了多久,屏幕上的定位點開始往前移動了,盧振宇心裡一提,但自己這邊還堵得一動不動呢,他擔心李晗安危,恨不得插翅膀從前面長龍般的車流上飛過去。

  又過了一會兒,自己這邊擁堵緩解,可以往前走了,這時候屏幕上顯示,李晗的位置已經下了高架,進入一條支路。

  他一邊開一邊不時地瞥著手機架上的屏幕,眼睜睜看著李晗的定位停在了一家四星級酒店門口。

  「我靠!」盧振宇大呼道,「完了完了,羊入虎口了!」

  他抓起手機快速給李晗打電話,打了好幾遍都沒人接,盧振宇心裡拔涼拔涼的,腳下不住的轟著油門,恨不得開的是坦克,把前面的車都頂翻。

  現在,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打110了。

  就在這時,電話通了,盧振宇劈頭就是一句:「你是誰,晗姐還是黃宗盛?」

  李晗的聲音弱弱響起:「喂?盧振宇?」

  「晗姐,你怎麼樣?你沒事吧?他把你怎麼了?」

  李晗說道:「沒怎麼啊,黃老師送我回家了。」

  「黃……老師?」盧振宇一愣,隨即說道,「送你回家?不會吧,你們現在不是在那個什麼假日酒店裡嗎?你現在是不是說話不方便?不方便的話我可以……」

  李晗聲音很是不悅,淡淡地說道:「沒什麼不方便的,我家小區就在那個酒店旁邊。」

  盧振宇一看地圖,還真是,酒店旁邊就是一個中高檔的小區,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說道:「好,晗姐,你在那等著,我馬上過去。」

  「好吧,」李晗說道,「就在酒店樓下的咖啡館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