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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19 戒嗔

19戒嗔

「找和尚就簡單了?」白玉堂覺得挺好奇,「貓兒,你有法子。「那是。」展昭伸手一拍胸脯,「地頭蛇在此!」

「地頭貓還差不多。」白玉堂搖了搖頭,跟著展昭出門。

兜兜轉轉,展昭帶著白玉堂到了開封府最大的一座寺廟門口——青山寺。

青山寺的老和尚白玉堂也熟悉。門口一個掃地的小和尚一見來的是展昭,立馬樂了,跑上來「阿彌陀佛,展施主,白施主。」

展昭一拍他肩膀,「小靜誠,你家戒嗔大師在麼?」

叫靜誠的小和尚打了個稽首,臉上露出幾分無奈來,「展施主,還用問麼?那癲僧這會兒估計在後院喝酒吃肉呢。」

白玉堂聽著都新鮮,忍不住問展昭,「和尚還能吃肉喝酒的?」

展昭對他眨眨眼,「所以說是癲僧吶。」說完,往後頭走去了。

青山寺的後院是一片菜地,菜地後頭是瓜田。平日菜地裡頭有青山寺的小和尚們種著莊家,後頭瓜田卻沒什麼人走動。搭了座小屋,住一個看瓜地的人……這也算是整個青山寺裡頭最閒的一個差事了。看瓜地的和尚就是戒嗔,酒肉和尚,瘋瘋癲癲,整日胡作非為。

青山寺裡所有和尚都不知道戒嗔是怎麼來的。七年前他突然就出現在了廟裡。當時他傷得很重,天還下著大雨,他就像死了一樣躺在門口,還哭天搶地的,像是經歷了什麼大的不幸。青山寺的方丈救了他,等他暈了足足四天後醒過來,就變得孤僻沉默,雙眼也死氣沉沉,就留在這裡做了和尚。

方丈說他心中有鬱結,讓所有的和尚都不要干涉他的生活,讓他自己慢慢想通。可惜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想通。

從那日之後,再沒有人提起過他姓名、身份、曾經。他也不說話、不跟任何人交往,每日我行我素喝酒吃肉。

唯一的優點就是,他的瓜真的種得很好,香甜可口,又大水分又足。

曾經有幾個小和尚想找他麻煩,但最終自己怎麼飛出瓜棚的,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打這兒之後,再沒人進來偷瓜吃了,直到五年前,一個初來開封的年輕人跑來瓜田吃瓜,叫他逮了個正著。

戒嗔出來要抓住那少年,不料他靈得跟隻貓似的,半晌沒抓著他,眼睜睜看他吃完了一個瓜,就當著自個兒的面。

戒嗔勃然大怒,那少年竟然還湊到他身邊,用他的一袖子擦擦滿是西瓜水的手,還嘖了一聲,「大和尚,該換衣裳了,你這僧袍都讓你穿成氈子了。」

戒嗔雙目一瞪,抬手又是幾拳頭。

那少年東躲西竄,順便還挑瓜,「哪個好些?我還要挑兩個。「你個囂張的小賊!」戒嗔可算是發話了,也許是因為太久沒說話,突然被逼急了憋出一句,嗓子都是沙啞的。

「哦!原來你當我是賊啊。」少年伸手一攔他,「我是方丈的客人,他跟包大人正下棋呢,跟我說這裡的瓜甜,讓我吃了還要再摘兩個去井裡冰鎮。」

戒嗔微微一愣,「方丈讓你來的?」

「可不是。」那少年一臉鬱悶,「嗨呀,那老和尚還騙我說這裡有個可好玩的小朋友,叫我來逗一逗,小朋友哩?」

戒嗔盯著少年看了良久,這人一臉笑容明媚,看到他的時候他就覺得納悶,為什麼呢?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有的人那麼開心,而且開心得光明正大理所當然,有些人卻是永遠的苦悶,而且苦悶得沒有盡頭。

「你笑什麼!」戒嗔越看他笑越是不痛快,吼了一嗓子。

那少年眨眨眼,伸出兩根手指戳戳自己的嘴角,「我娘說我生的是天生笑臉,我本來就長這樣啊!」

「放屁!」戒嗔一指他,「不准笑!」

那少年生性似乎相當的頑劣,對著他呲牙,「偏笑偏笑,你不服氣就哭啊!」

「臭小子!」戒嗔一腳踹過去,那少男直接踩著他膝蓋跟爬梯似的從他腦袋頂上踩了過去,落到了一顆瓜上繼續對他呲牙,「就笑!」

戒嗔早已看出這少年功夫奇高,也不接著跟他耍最脾氣了,從瓜棚抽出刀來,要跟他打一架。

「唉!」少年此時挑了兩個瓜,蹲在一個瓜上,腰眼裡還插著一把劍,「我給錢還不成麼?你別亂來啊!」

「少廢話!」戒嗔抽刀就砍,那少年左躲右閃,還順勢踢走可能會被戒嗔砍壞或者踢到的西瓜。戒嗔打了半晌,最後累得一屁股坐在瓜田里,決定不打了。那少年根本就是貓兒轉世,而且輕功氣高,估計追一天都抓不到他一根頭髮。再一看手邊,竟然已經堆了一座瓜山。回頭一望……好傢伙!整片瓜田的瓜都被收起來了。堆到一起的瓜一個不亂、一個不破,每一個都圓滾滾。

那少年就蹲在瓜堆的上頭,跟一片羽毛似的,瓜一點變化都沒有——戒嗔從未見過如此強的輕功,禁不住感慨,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麼?這少年也不過十七八歲光景,哪裡來的那麼好功夫?

戒嗔愣在原地沒法動彈,他活到這把年歲,越來越覺得,現在的天已經和他小時候的天不一樣了,現在的人也和曾經的人不同了,這個天下變得有多快,他離開江湖太久了,已經老了。

正發呆,後腦瓜上讓人拍了一記。

戒嗔回頭,那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自己身後,笑嘻嘻看他,「你也忒小氣,瓜都熟了不摘下就爛了,我就吃你一個瓜麼,大不了下次請你喝酒。」

戒嗔張了張嘴。「別愁眉苦臉的。」少年笑嘻嘻。

戒嗔伸手一指自己的腦門,「我是和尚,喝什麼酒?」

展昭瞇著眼睛指他棚裡吃了一半的燒雞,一臉鄙視,「少來這套!」

戒嗔盯著他看了良久,最後哈哈大笑。

從此之後,每年瓜熟的時候,都有人來摘瓜,順便跟戒嗔喝上幾杯。而當年那個年輕人,正是展昭,也正因為如此,開封府眾人每年都能吃到整個開封最好的西瓜。

另外,戒嗔除了種瓜之外,還有一個不為人質的能耐……

「大和尚。」展昭帶著白玉堂進了瓜棚,見沒人,就往小院子走去。

剛到門口,只見迎面一個筷桶連同筷子一起丟了出來,筷子散開,砸向的是白玉堂。

白玉堂微微皺眉,一偏頭伸手接了筷桶順便接了筷子放回去,跟著展昭進了院子。

將筷桶放到桌上,展昭左右瞧瞧,「大和尚,給你帶好酒來了。」

展昭的話音一落,就見小院裡頭一間屋子的門被打開,一個身材魁梧的大和尚趴在窗邊,一臉不悅,「我不是跟你說過,不准帶別人來的麼。」

展昭伸手一搭白玉堂的肩膀,「這個是我家眷屬,不是別人!」

白玉堂無語,不過那麼一瞬……他莫名覺得這大和尚似乎有些眼熟。

那大和尚靠著窗稜看了看白玉堂,見他微微皺著眉頭似乎在尋思著什麼,忽然笑了起來,「哦!原來是你啊,長大了啊,原來真是個男的,小時候那德性,我還想這女娃脾氣那麼臭,將來肯定沒人要!」

「噗。」展昭捂嘴,不過同時也意識到一點,回頭問白玉堂,「你們認識啊?」

白玉堂也有些納悶,覺得此人的確眼熟,如果說小時候見過……

白玉堂猛地想起個人來,仔細看那和尚,如果留著頭髮,留著鬍鬚……

「你是五姨從客棧帶回陷空島的那個醉鬼?」白玉堂一下子想起小時候,五姨帶著自己一起去松江。當時他倆經過一個客棧的時候正好遇到一個醉鬼鬧事,從來沒朋友的五姨一眼看到他,理科就衝上去阻止,似乎是多年未見的朋友一樣。最後他倆就將那醉鬼拖回了陷空島照顧,還將他關在水牢裡半個月,將他的酒給戒了。

「哈哈。」戒嗔哈哈大笑,「當時就是你砸了我一酒罈子,你倆果然是什麼鍋配什麼蓋,絕配絕配。」

白玉堂原本聽他說自己小時候長得像女娃兒十分生氣,不過聽他說自己和展昭絕配,什麼氣都沒了。另外,他也想起來了,那時候這人喝醉酒瘋瘋癲癲,五姨抓不住他,自己等得反了,就隨手從桌上拿起個酒罈子,一罈子砸他頭頂將他打暈了。因為五姨拖他費勁,所以白玉堂提著他一隻腳將他就這麼直接拖回了陷空島。戒嗔當時沒少受苦,背磨破了還撞了一身包。之後好了發癲還讓白玉堂教訓了幾頓,對這小孩兒是在敬而遠之。當時白玉堂在松江府一帶早已十分有名,長得漂亮至極但趕出來的事情那可嚇人至極。

「我記得五姨叫你老岑。」白玉堂十分給面子地,給了他一個好臉色。

「你五姨還好?」戒嗔笑著問,「我很久沒去看她了。」

展昭伸手摸了摸鼻子,白玉堂也有些尷尬。

戒嗔看到他們神色不對,微微皺眉,「她怎麼了?」

「五姨已經去世了。」

「什麼?!」戒嗔一驚,隨後情緒激動起來,「她怎麼死的?被人害死,還是……」

「她身體一直不好,後來病重就過世了。」白玉堂說得十分平淡。

「是麼……」戒嗔的神色也緩和了下來,走出屋門坐在了門檻上邊發呆,說話的語調有些癡又有些遲緩,「壽終正寢的啊,那就好,就好。」

白玉堂和展昭對視了一眼,不明白他想表達些什麼,什麼叫壽終正寢就好?

「你認為有人想殺她?」白玉堂問,「你離開陷空島的時候不是好好的麼,怎麼會在這裡?」

「呵呵。」戒嗔摸了把額頭,臉上那異樣的神色也掃走了,站起來,「說來話長,反正我也是不長進的性子,對了,她多久前走的?」

「很久了。」白玉堂回答了一聲。

戒嗔點點頭,像是欣慰,「好。」

白玉堂和展昭都皺眉,他們之前見到的那個很像五姨,半夜三更出現在小巷子裡的人,會不會戒嗔知道些什麼?

「你們怎麼認識的?」展昭好奇地問。

「小時候的事情,不記得了。」戒嗔似乎想要一句話帶過,隨即話鋒一轉,問展昭,「你不會只是來找我喝酒那麼簡單?」

「哦。」展昭微微一笑,「最近開封府來了個小和尚,你知道是誰麼?」

「嗯。」戒嗔一想後,點了點頭,「你們說的是不是一個十七八歲,武功很不錯的小和尚?」

「是。」展昭點頭。

白玉堂就納悶,戒嗔怎麼會知道?

看出白玉堂似乎有疑惑,戒嗔解釋了一下,「我要找一個人,所以開封街面上有很多眼線,最近新來了什麼人,我都會知道。」

「他眼睛很好。」展昭伸手指了指戒嗔的眼睛,又指了指青山寺正當中一座寶塔,「那飛宇七層塔可以看到開封城門的位置,戒嗔經常在那裡蹲著,觀察往來的行人。「

戒嗔微微一笑,「那小和尚幾天前來的。」

「你要找什麼人?」白玉堂試探著問了一句。

「啊,我記得你小時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還老拿眼角看人,怎麼長大話多了?」戒嗔有意打了個馬虎眼,再一次避開了話題。

白玉堂和展昭就看出來,他在極力避免談起關於他自己的事情,或者說,他在隱藏一些秘密。

不過這已經算是意外收穫了,展昭實在沒想到和這位認識多年卻來路不明的大和尚,竟然這種淵源,於是,他可能也將會為這次的案件提供線索。

「他應該住在北邊的悅來客棧一帶。」戒嗔告訴展昭和白玉堂,「這個小和尚到了開封之後,不去化緣也不燒香打坐,日日往外跑,似乎在尋找什麼,比較可疑的。」

展昭和白玉堂記下後,又跟戒嗔寒暄了幾句,就先告辭離開了。

臨出門的時候,遇到了青山寺的方丈。展昭拜託他這幾天稍微看著戒嗔一些,因為他和白玉堂都清楚,如果戒嗔和此次的案件有關,他極有可能,會遇到危險。

出了廟門,兩人往北走。

展昭就問白玉堂「戒嗔之前在陷空島的時候,五姨沒說過他的來歷麼?」

「沒怎麼提起過,我只知道他當時很頹喪落魄,不止是個酒鬼還像個乞丐,破罐子破摔的活法。」白玉堂微微搖了搖頭,「五姨跟他聊了幾晚後,他整個人就好起來了,後來臨走的時候,還跟五姨說了一句『我一定會把他們找回來』」

「找誰?」展昭納悶。

白玉堂搖頭。

「你說你這人。」展昭不高興了,「怎麼不問問,沒有好奇心麼?」

白玉堂好笑,「人都說好奇害死貓,你聽過好奇害死白老鼠的麼?再說了,你也聽戒嗔說了,我小時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

展昭嘴角翹起,剛想說他幾句,就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個人影。

展昭伸手一指,示意白玉堂看,「小和尚。」

白玉堂也看到了,前方有一個行色匆匆走來的小和尚,正是那晚在廟宇中見到的人。

此時,那小和尚正好抬頭,不偏不倚,一眼瞧見展昭和白玉堂了。

雙方對了一眼後,那和尚一愣神,隨即轉身就跑。

白玉堂和展昭皺眉,分頭就追了上去。於是白玉堂走路,展昭竄房頂,隨著那小和尚跑進了開封的街巷。

與此同時,三人都聽到了從頭頂處,傳來的異樣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