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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滴滴,晦暗晦明

石梅抱著小福子走出幾步才回過神來,覺得納悶,自己生什麼氣?白捨去不私娼寮,跟她半分關係都沒!

想到這裡,她便放慢了腳步,卻聽身後香兒一聲大喊,「梅子姐,小心!」

石梅一愣前方馬蹄聲卻已近。

一抬頭,就見迎面幾匹官家的馬飛馳而來,石梅愣住了,正在不知所措,就覺腰上一緊,讓人撈了一把帶到了路邊。

馬隊疾馳而過,石梅還聽到了罵聲,什麼不要命了之類的……

抬眼,就見白捨站在自己眼前,攬著她,又將她鬆開。

「梅子姐!」香兒跑過來,「沒事吧,菩薩保佑。」

石梅看著白捨,覺得他,可能要解釋什麼。

可白捨依然是面無表情,囑咐她,「走路小心些。」說完,就轉身走了。

石梅有氣,心說,果然是去私娼寮!

正想著,就見白捨在香兒身邊停了下,伸手將個小瓷瓶交給她。

香兒不解地接了,打開往裡看,一股濃濃的姜味傳了出來。

香兒問,「姜茶?」

白捨點頭,沒說話,繼續走。

石梅見他頭也不回地走,就漸漸失望起來,香兒見她臉上失落,也有些心疼,還沒開口說話,卻見白捨又停了下來,回頭說,「對了。」

石梅和香兒抬頭。

「茶花和木芙蓉長得很像。」白捨說話的時候微微挑了挑嘴角,「插木芙蓉的鋪子是賣藥的。」

石梅僵住,白捨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姜就醋喝是個偏方,能驅風寒。」說完,見石梅一張粉臉通紅。

白捨看著她的神情,露出了一個笑容來,轉身走了。

石梅傻呆呆愣著,就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的燙。

香兒回頭對她笑,「哎呀,梅子姐,白捨竟然會那樣笑啊,笑起來更俊了!」

石梅愣了半晌,低頭接過香兒手裡的姜茶,將小福子交給她,打開瓶塞聞了聞,這茶好香,裡頭似乎放了陳皮和枇杷露。

「梅子姐。」香兒湊過來說,「我聽說啊,笑起來好看的男人犯桃花。」

石梅伸手揪住她的小辮子,「你再說。」

香兒捂著辮子嘿嘿地笑,「咱們回去喝姜茶吧?我給你往裡頭擱點兒陳醋。」

石梅臊壞了,也不是吃醋,幹嘛要吃醋?!和白捨認識了不過幾天,還不至於……大概是剛剛昏頭了吧。石梅琢磨了一下,覺得應該是自己原本對白捨的人品很信任,發現他去私娼寮有些失望,跟吃不吃醋沒關係。

正想著,就見紅葉和瓚玥追來了,紅葉來了就拉住石梅嚷嚷,「小梅子,你冤枉白捨了,那裡頭就一個賣草藥的老頭。他那兒有全京城最好的姜茶賣,只要用熱水燒開就能喝,祛風寒最好了!」

「嗯。」石梅晃了晃手裡的姜茶瓶子,突然想起來,那日晚間在馬上,白捨問她冷不冷,她說沒事,回去喝完姜茶就好了……

「行了!」瓚玥拍拍她,「這回穩賺不賠,我還賞了茗福那蹄子一個耳刮子,痛快!」

石梅睜大了眼睛看她,香兒拍著手道,「瓚玥姐打得好!」

一場波折算是平息了,石梅等又逛了逛買些東西,就坐車回了香粉宅。香粉宅的前門鋪子差不多已經完工,許賢也來了,帶來了圖紙,讓眾人挑。

香兒旁敲側擊地跟許賢打聽,「許夫子,你認識白捨呀?」

許賢笑了笑,點頭,「嗯。」

「你跟他熟麼?」

許賢微微笑了笑,「算熟了的吧。」

「他今年多大?」香兒問。

石梅低頭挑著花樣子,卻是心不在焉,瓚玥她們問她什麼她都只是「嗯」一聲,豎著耳朵聽香兒和許賢說話。」

「不到二十五吧。」許賢想了想,「具體多大沒問過他。」

「那麼小啊?」紅葉倒是有些意外,「白捨在江湖上成名很久了。」

「嗯,他十五歲就闖江湖了。」許賢一笑。

「你十五歲就認識他了呀?」香兒吃驚。

許賢想了想,笑起來,「對了,我看院子有些空,多搬些花草來吧?」

「好啊。」瓚玥點頭,「再種幾株梅花。」

等所有的花樣子都挑得了,許賢拿著東西離去。

香兒送到門口,給他往馬鞍子的掛鉤上掛了兩壇桂花酒,許賢謝過,縱馬離去。

香兒在後頭揮手送他,心裡還納悶呢,這書生怎麼不坐馬車,而是騎馬呢?書生不都是弱不禁風的麼?

許賢沒有回宮,而是去了湖邊。

此時華燈初上,遠遠望去,湖上畫舫如織。

許賢下馬,拿了兩罈酒走到河堤旁舉目眺望,很快便找到了遠處一艘白色畫舫,那畫舫不算大,簡單雅致,在湖上緩緩行著。

許賢微微一笑,就聽得下方有人喊話,「公子,想上哪艘畫舫去?我撐船載你。」

許賢微微一笑,縱身一躍……

撐船的一愣,就見人影一晃……許賢已然不見了,左右看了看,還是沒人。

船夫驚得「娘呀」一聲,以為自己碰著鬼了,趕緊就撐船划走。

許賢提著一口氣,幾個縱躍輕輕巧巧落到了那白色畫舫之上,抬手一甩,一罈子酒飛出去。

畫舫前方的圍欄上,斜靠坐著一個人,白色的衣衫,一條腿曲著,胳膊隨意地架在上頭,黑色的發隨著河風輕揚……他側著臉,高挺的鼻樑勾勒出賞心悅目的側面來,臉上無表情,似乎是在發呆,卻是伸手不偏不倚地接住了那飛來的酒罈。

將罈子放下,才有些不情願地轉回頭來,懶懶看了許賢一眼。

「你小子,左右看看,畫舫上那些美人眼珠子都快落下來了。

坐在那裡出神的,正是白捨。

他將酒罈放到一旁,見上頭大大一個御字,似乎沒什麼興致。

「不是從宮裡弄來的。」許賢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輕輕咳嗽起來,「嗯,好酒。」

白捨轉眸看他,低聲問,「你這病夫就不能少喝些酒。」

許賢一笑,「病和酒沒關係,你可莫要冤枉了酒。」

白捨回過頭,也沒要再勸他的意思。

許賢喝了兩口,笑問,「知道這酒從哪兒來的麼?」

白捨依舊興趣缺缺。

「哎呀,能就著梅子一塊兒喝就更好了。」許賢說得別有深意,只見白捨微微一揚眉。

「呵……你可真行啊。」許賢笑著搖頭,「聽說你與秦項連搶女人去了?」

白捨斜眼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悅。

「咳咳。」許賢被酒嗆到,趕緊擺手,「我也是聽說。」

白捨從圍欄上下來,過來也給自己倒了杯酒,問,「查得怎麼樣了?」

「哦。」許賢從懷中拿出了一張圖紙來,道,「這是瑤海的地理圖,我打聽了一下,那一帶的確有怪事發生。」

「怎麼說?」

「比如說有的村,一夜之間牛羊都死了,但是查不出死因。」許賢道,「或者有人進山採藥,就沒再回來,全村人去找,也沒找到屍骨。」

白捨聽完,問,「老寬那日究竟是去見什麼人?」

許賢猶豫了一下,道,「我聽他以前的朋友說,的確是個女人,還扯到十幾年前一段往事什麼的。」

「玉佛的玉胎是不是香玉?」白捨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

「對,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拿遠了能聞到,近了反而聞不到。」許賢想了想,問,「禹巖身上沒有?」

白捨搖頭,「他不過是小魚,被利用罷了。」說話間,放下杯子,吩咐後頭的船工,「回去吧。」

「就回去了?」許賢單手支著下巴,指了指白捨身後。

白捨回頭望過去,就見不遠處一艘畫舫的船尾,站著一個女子,穿著淡紫色紗裙,抱著琵琶,正在看他。

白捨有些不解地看許賢。

許賢一笑,「這位你都不認識?京城著名的琴姬九姑娘。」

白捨臉上神色顯然是沒聽說過,只是問,「她有何事?」

許賢失笑,「你還真是呆,能有什麼事?人家姑娘見你白莊主英俊瀟灑風流多金,想找你做入幕之賓麼,去聽個曲子吧,這京城裡多少男人買都買不來的艷福。

白捨失笑,將酒罈子放下,淡淡道,「我對女人很挑剔。」

「這女人還不夠好麼?」許賢很感興趣地問。

「不是好就夠了的。」白捨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刀。

眼看著畫舫離琴舫愈行愈遠,那九姑娘蹙眉憑欄輕輕歎息,轉身回畫舫去了。

許賢嘖嘖搖頭,「白莊主,傷了佳人的心了。」

「那你去安慰吧。」

此時畫舫靠岸,白捨準備下船,許賢問,「不是好就夠了,那你要個什麼樣的?」

白捨微微愣了愣,修長食指輕輕叩了叩下巴,似乎是在出神,良久才意義不明地一笑,撂下一句,「要個好玩的。」

說完,離去。

許賢在船上喝酒搖頭,托著下巴自言自語,「唉……那我要個什麼樣的呢?」

……

王府之中,鸞璟兒來找茗福,就見她坐在床邊悶悶不樂地翻著一本書,時不時抬頭往外看一眼,樣子有些焦急。

「別看啦。」鸞璟兒走了進去,「王爺出門去了,今日似乎請了朋友飲宴。」

「最近王爺經常出門飲宴啊。」茗福不無擔心地說,「你猜,他會不會再娶?」

鸞璟兒也神傷,「沒準,男人麼……」

「唉。」茗福有些著急,「陳栻楣已經走了,王爺為什麼不讓你做正室呢?他那麼寵你?你身份也不低啊。」

鸞璟兒搖搖頭,「不知道,他很久沒與我同房了。」

「那……那他這些晚上都在哪裡過?」

鸞璟兒聽到這裡,就伸手用帕子拭起淚來,「不知道啊,他有時候早上才回,我能聞到他身上那些庸脂俗粉的香氣,還有胭脂印子。」

「荒唐……」茗福皺起了眉頭,「究竟怎麼回事啊?!」

鸞璟兒輕輕歎息,「要說起來,我們都比那陳栻楣棋差了一招,她先提出和離,王爺定然是面子上下不去,你也知道,男人麼,王爺似乎對她舊情復燃了。」

「當真?!」茗福站起來,道,「那害人精,不能放過她!」

鸞璟兒看她,問,「你有主意對付她麼?」

茗福想了想,「總之不能讓她那麼好過!」說完,就往外走,「我心裡不痛快,去找我哥一趟,你也別哭了,愁眉苦臉的叫王爺看著就更不喜歡了!」

「嗯。」鸞璟兒柔弱點頭,茗福搖搖頭,心說鸞璟兒真沒用,就轉身出門,回茗府找他哥,都尉茗傑去了。

等茗福走了,鸞璟兒用帕子擦了擦淚,臉上顯出淡淡笑容來,起身回自己的院子。

……

這幾日,香粉宅可熱鬧了,好些東西搬進來,紅葉和瓚玥一個外一個內,緊著張羅,石梅也是在香坊裡頭,忙著配香粉。

晌午飯後,香兒跑來,「梅子姐,白……」

石梅聽到個白字就一抬眼,看香兒。

香兒無奈笑了笑,道,「是白宅來人了,說是從貴州給帶了香料過來,送到院子裡了。」

「哦……」石梅些覺得掃興,不過也沒說什麼,出了院子,讓香兒好生打賞白宅的下人,將香料接進屋裡,打開查找。

翻了翻,卻找到了一個沉木的匣子。

石梅拿出匣子來看,輕輕打開,見裡頭一根白玉的簪子。石梅覺得奇怪,這簪子哪兒來的呢?她心裡想著,該不是白捨送她的吧?可是又仔細一看,覺得不對……因為這玉簪應該是老人家戴的才是呢。

想罷,石梅將簪子放回了匣子裡頭,出門。

香兒問她,「梅子姐,去哪兒啊?」

「哦……」石梅道,「他們送錯東西了,我去還。」

「我去就行啦。」香兒想要跑去,被一旁的瓚玥揪住了,道,「讓石梅去,你幫我搬東西。」

「好!」香兒年歲小心思也直,就幫著搬東西了。

石梅抬眼,就見瓚玥對著她笑呢,臉上忍不住紅了紅。

瓚玥哼著小曲兒去忙了,石梅到了隔壁的白宅,剛想讓門倌給同傳一聲,不料那門倌卻是客客氣氣地往裡讓,「陳小姐,莊主在後院的涼亭裡頭呢,您裡頭請。」

石梅點了點頭,走進去,大宅裡頭沒什麼人,似乎都不管她。又往前走了走,她也不知道後院在哪兒,好不容易瞧見了匆匆拿著東西走過的管家。

「呦,陳小姐,找莊主啊,在後頭。」管家往後面指。

「怎麼走啊?」石梅本想讓管家帶帶,但是管家只是給她指了路。

石梅只好往前走,七拐八拐,拐過石廊總算是看到了一間院門。

往裡一望,就見院子裡幾棵高高的泡桐,紫色的泡桐花落了一地,院子裡細碎的白色石頭子上,像是鋪上了一層淡紫的毯子。

院子中間,一張竹榻,榻上,一個白衣人正在小憩……是白捨。

石梅站在院門口,見白捨依舊是一件白色長衫,雖然每次都是白色,但是款式不同,在日光下,可以看到他白衣的銀色滾邊,和前襟上暗藏的花紋……像是翠竹,也像是勁松,或者松竹都有?

石梅胡思亂想,目光落在了白捨的臉上。

此時正是午後,日光透過泡桐的枝杈灑下來,斑斑駁駁的,白捨的身上有一層淡淡的光,特別是臉上清晰分明的五官,照出恰到好處的影……

石梅緩緩走了過去,故意弄出一些腳步聲,想著白捨估計會被驚醒。

但是白捨沒動,像是睡熟了。

石梅走到了他身邊,低聲喚了一聲,「白捨。」

白捨依舊沒動。

石梅想去推他,視線落到了白捨放在榻邊的手上。

石梅第一次這麼近看男人的手,白捨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但是不突兀,算是瘦的,皮膚很白,手指很長,指甲形狀也好,漂亮的手指。

石梅見有幾片細細碎碎的葉子落在了他手上,就想去幫著撣落……指腹觸到他手背,就覺白捨的手溫熱,不像表情那樣冰冷。


石梅覺得男人的手背似乎是要粗糙一點,就輕輕戳了戳,正在發呆,只聽一個低緩的聲音傳來,聲中似含笑,又似無笑,卻是溫柔,「好摸麼?」

石梅一驚,抬眼,就見白捨單手枕在腦後,看著她。

石梅趕緊站起來,有些侷促地看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自己大概又被白捨戲弄了。想到這裡,她就抬腳,踹了他竹榻一腳。

白捨坐了起來。

石梅正看到他微敞的領口裡頭……紅著臉轉開眼睛

「有事問你。」白捨緩緩站起來,低頭注視石梅,指了指她手中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