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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撫蕊,暗香縈繞

石梅被送回香粉宅的時候,天都黑了。

白捨小心翼翼將她抱下馬,送到了出門來接的香兒她們手裡,才轉身離去,直接進了白宅。

石梅往裡走,見身旁瓚玥和紅葉都看著自己,就小聲嘀咕,「幹嘛?」

「咳咳。」瓚玥咳嗽了一聲,「鳳翔宴真好吃。」

「就是啊。」紅葉也點頭,「出手真闊氣,那鳳翔宴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起的哦。」

石梅佯裝聽不懂,「是哦,白捨真有錢。」

「我就算跟他一樣有錢,也不會請鄰居去吃鳳翔宴呀。」瓚玥瞇著眼睛問石梅,「對吧?」

石梅見兩人好奇樣子,想了想,就笑起來,哼著小曲兒回房間去了。

瓚玥和紅葉面面相覷,覺得有蹊蹺,石梅好像心情很好。

回房後,石梅將要買的香料開了一張單子,交給了小蓆子,讓他連同那盆紫玉芍葯一起搬去給白捨。

香兒就納悶了,「梅子姐,紫玉不是你最喜歡的一盆花麼?要送給白公子啊?」

「嗯。」石梅點點頭,從桌上的錦裡拿出一小盒無患子和一盒丁香花瓣來。

香兒知道她是要沐浴了,就叫下人來給倒熱水。

……

院子裡,紅葉摸著下巴問瓚玥,「唉,你覺得怎麼樣?」

瓚玥點頭,「肯定有問題!」

紅葉想了想,突然道,「鳳翔閣不就在王府對面麼?」

瓚玥一愣,拍手,「對啊!」

「哇……小梅子剛跟王爺和離,就和白捨到他家門口晃悠啊,那不是等於給他抽耳光子麼?」紅葉連連讚歎。

「那也是王爺活該!」

這時候,香兒給石梅關上房門走了出來,憤憤道,「外頭傳言可不好聽了!都說梅子姐有病,瘋瘋癲癲,才被王爺休了,總之大家都不說和離,就說是被趕出門的,好像梅子姐沒人要似的。」

瓚玥冷笑了一聲,摸了摸香兒的腦袋,道,「那些都是王府裡的人傳出去的。」

香兒不滿,「氣死人了!不過梅子姐最近挺開心,我也不跟她說了,那些人的嘴巴都很壞的,我上街聽到了,都是直接上去抽他們嘴巴子!」

「嗯!」瓚玥和紅葉都點頭,「抽得好!」

石梅沐浴完後,披上了一條純白的長裙,光著腳出來,這條長裙是皇后送來的,樣式有些前朝遺風,很寬大,群身純白,點綴著淡粉色的花瓣,細細碎碎的。還有裙擺上一圈淡藍色的水紋邊。石梅一眼看到就喜歡上了這衣裳。就像是花瓣兒落在了小溪上一樣,絲質的衣裳還滑溜溜的,輕薄舒服。

石梅爬上了床去,摟住被褥上肥嘟嘟,正對她晃尾巴的小福子。

「小福子!」石梅摟著它在床上滾了兩滾,衣服寬大,白白的胳膊和纖長的白腿都在外頭了……石梅這才發現,膝蓋上,小時候摔傷留下那處米粒大小的傷疤還在。

石梅吃驚不已,抱著小福子就發起呆來,身子還是她自己的麼?

這時候,門推開了,香兒拿著一個小托盤進來,裡頭有銀耳紅棗羹,一看到石梅的樣子,就嚷嚷,「哎呀,梅子姐,快把腿藏起來,都叫人看見了!」

石梅趕緊鑽進被子裡頭。

外頭瓚玥和紅葉也跟進來了,瓚玥拿著一個小盒子,紅葉則是已經換了一身利落的短打扮,顯然也是沐浴過了,光腳穿著一雙木屐。

「不冷呀?」石梅趕緊掀開被子,紅葉鑽了進去。

瓚玥那盒子裡頭的是她自個兒弄的顏色,用來畫指甲的。今兒個輪到紅葉畫了,因為她想要畫很多片紅色的楓葉,所以瓚玥昨日特意去買來紅藍碾碎了,做料子,艷紅艷紅的。

床上,香兒繼續靠在床尾繡花,紅葉坐在被子裡頭,雙手放在膝蓋上,瓚玥側身坐在她面前,細心地給她畫指甲。

石梅拿著盅子和勺子吃著銀耳羹,時不時往紅葉和瓚玥嘴裡送上一口。

「誒,梅子,你剛剛和白捨去鳳翔閣了?」瓚玥有些擔心地問,「你們去幹嘛了?」

石梅聽到這裡,就將剛剛的事情說了一遍。

瓚玥和紅葉還有床尾的香兒都睜大了眼睛看她,良久才問,「當真啊?」

石梅點頭。

「哇……白捨好仗義啊!」紅葉忍不住道,「小梅子,他對你有意思!」

石梅耳朵紅了,道,「沒有的事。」

瓚玥也是一拍手,「太痛快了!果然是江湖人,做事情蘿蔔就酒嘎崩脆!」

吃完了,石梅心將盅子擱在床裡的小桌子上,摟著小福子斜倚在軟軟的錦被上出神,看著瓚玥一個個地畫著紅葉的手指甲。

「小梅子。」紅葉突然說,「我明兒個走了。」

石梅一愣,瓚玥也是一愣,兩人對視了一眼。

「葉子姐。」香兒急了,「剛剛住下怎麼就走呢?你傷還沒好呢。」

紅葉想了想,道,「有些事兒我還是得去做。」

石梅問,「紅葉,你是不是去貴州?」

紅葉一愣,看石梅,良久……才點了點頭,問,「我們的確是貴州來的,你和白捨查到了?」

「嗯。」石梅點頭,問,「那人是誰啊?」

紅葉有些為難。

瓚玥道,「你別為個男人發傻啊,天下間好男人多得是,那人騙了你,如今你傷還沒好就去找他,萬一出事了呢?」

紅葉不說話了,道,「等我把事情結了,我就回來這裡。」

香兒看石梅,石梅和瓚玥都看出來,紅葉主意已定,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只是心裡依然擔心。

當夜,眾人都散去睡了。

石梅靠在床上,單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捏著小福子的爪子,睡不著。

香兒在旁邊的榻上早已睡熟了。

石梅腦袋裡亂哄哄的,一會兒是白捨剛剛微笑看她的臉,一會兒又是紅葉說要走了時候訣別神情……

正在煩悶,突然就聽到了外面有馬的嘶鳴聲。

石梅一愣,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衝了出去。

香兒也被開門的聲音驚醒了,爬起左右看,「梅子姐?」

石梅衝到了院子裡,先去推開紅葉的房門,就見屋子裡沒人。石梅皺眉,衝出大門去看,就見遠遠的,一個紅色的身影騎在馬上,快速消失於夜色之中。

「紅葉!」石梅大喊了兩聲。

香粉宅裡頭,香兒和瓚玥她們也都出來了。

「怎麼了?」瓚玥問。

「紅葉走了。」石梅道,「她這樣一個人去,鐵定是想赴死呢!」

瓚玥和香兒都驚了。

「紅葉姐連包袱都沒拿!」伺候紅葉的小丫鬟說,「我剛剛看了,就拿了劍。」

紅葉皺眉:「沒拿包袱就去貴州?」

「怎麼了?」

這時,就見白宅門口,白捨靠著門框,不解地看著眾人,應該是也聽到了動靜。

「紅葉走了。」石梅指了指前面。

白捨略微皺眉想了想,回頭打了聲口哨……

白宅裡頭,一匹白色的駿馬飛奔了出來,打了兩個響鼻,白捨飛身上馬,一把撈起地上的陳石梅,往前面追去了。

「哎呀!」香兒急了。

瓚玥道,「沒事兒,說不定能找回來,我瞧著紅葉那樣子,不像是去貴州,倒像是去赴死的!」

「不是!」香兒跺腳,「梅子姐只穿了裡衣!」

「呃……」

眾丫鬟面面相覷,瓚玥「嘖嘖」兩聲,轉身回頭,「唉,我去燒香,請菩薩保佑!

……

石梅先是著急,白捨馬行出去老遠,隱約看到了前面紅色的身影,她才鬆了口氣……卻覺得,似乎是有些冷。

低頭一看,石梅霎時臉通紅。

剛剛出來得急了,就穿了那件長裙子,她為了晚上睡著舒服,裡頭連肚兜都拿掉了,腳上的木屐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

石梅愣了半天,自個兒如今就穿著一件裡衣,坐在白捨馬上,披頭散髮不說還光著腳,白捨的手就放在自己腰間,隔著薄薄一層紗,她都能感覺到他手心的溫熱……要死了!

石梅臉紅得像個熟蝦子,盡量將自己縮起來,偷眼看白捨,就見他直視著前方一臉專注,似乎並沒有發現她的不妥。

石梅一手抓著另一邊的胳膊,擋著些胸口。

這時候,就聽到白捨對她說,「她是去城郊的破廟。」

石梅點頭,問,「她沒帶著包袱,可能是去見什麼人,我覺得她會有危險。」

「也有可能去見同伴。」白捨道。

「不會,就是因為有危險又不願意騙人,她才會半夜偷偷走。」石梅認真道,「紅葉和一般小鳥依人的丫頭不一樣的,她自己能拿主意,也不怕死。」

白捨笑了一聲。

石梅看他,「笑什麼?你別跟丟了啊。」

「她進廟裡了,我看見了。」說著,白捨拉住了馬頭。

「不追了麼?」石梅有些著急。

「這樣過去會被發現。」白捨說著,下馬,仰起臉想要拉石梅下來,卻看到石梅光著的腳丫子,和一截露在裙子外面的雪白小腿。

白捨愣了愣,仰臉開始認真打量石梅的裝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石梅真想挖個墳將自己埋了,用手擋住,再縮起腳,「不准看!」

白捨搖了搖頭,那眼神也頗為無奈,道,「下來。」

石梅猶豫,就聽白捨說,「再不下來她死了我不管。」

石梅一驚,咬牙就撲下去了,白捨接個正著,也沒多話,雙手一托將她打橫抱了,悄無聲息地到了破廟附近。

等到了破廟後面的院牆外,白捨湊過去,在石梅耳邊說,「摀住口鼻,別出聲!」

石梅就覺得耳朵滾燙,伸手捂著嘴和鼻子,白捨又看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一句,「別把自己悶死了。」

石梅狠狠瞪——你當我傻呀?!

白捨又往下掃了一眼,石梅趕緊往裡轉了轉,不讓他看。

白捨看石梅眉眼,見她滿臉羞赧,也不說什麼,一躍上了院牆,裡頭沒人,看來都在大殿。

下到院子裡,白捨帶著石梅到了前殿的門口,石梅捂著口鼻不出聲,就見窗戶裡有燭光透出來。

白捨走到了破舊窗戶的後面,可以清楚看到破廟裡的情況。

就見破廟大殿的中央,有一堆篝火,火邊坐著一個白衣人,在他對面的大門口,站著拿劍的紅葉。

白衣人背對著石梅他們。

紅葉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兒,良久才開口,「果然是你。」

石梅看白捨——就是那人假扮你?

白捨挑挑眉,有些不削——大概。

「跟我回去吧。」那男人突然說話,聲音還算低沉,聽著年紀應該不大,「過幾天會有個武林聚會,到時候,你告訴那些人,白捨是怎麼殺死你那幾個兄弟的。」

石梅一驚,看白捨,白捨臉上沒什麼表情。

「人分明是你殺的。」紅葉淡淡道,「你卻要我冤枉白捨麼?」

「你不是也去找白捨報仇了麼?你也看見了。」男人說得輕描淡寫,石梅卻是覺得遍體生寒,因為紅葉的眼神,就跟死了一樣,臉色也白。

「是因為香囊!」紅葉道,「你給我們的香囊有問題!那天你也想殺了我的吧,但是我被那些香迷了心智,對著你大喊白捨,你才會放我一馬!」

石梅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男人低低的聲音笑了笑,「的確是白捨,你胡思亂想而已。」

「你與大哥他們兄弟一場,我與你也……你為何那麼做?」紅葉紅著眼問他。

「有人出高價要那尊玉佛。」男人回答。

「你為了錢?!」紅葉睜大了眼睛,「你怎麼說得出口?」

「不過現在有比那玉佛更值錢的。」男人說著,笑了起來,「白捨的命!你我合作這一會,日後發跡了,我會娶你」

石梅聽到這裡,心裡憤恨,這男人真不是東西,想罵人卻不敢開口,因為怕被發現,抬眼,就見白捨看她呢,對她點點頭,像是說——想罵就罵吧。

石梅皺了皺眉,突然大喊了一聲,「下賤!賤男人!」

這一聲,裡頭的兩人都聽到了,那男人霍地站了起來,伸手拔刀就要衝著紅葉過去,卻聽到「匡當」一聲,後面的窗戶被撞開,白影一閃。

那男子就見白色的身影向他急衝過來。

紅葉也一愣,因為一個人向她飛了過來,她伸手接了一把,就見是石梅。

「小梅子……」

「紅葉!」石梅扒著紅葉站穩了,回頭看。

破廟中間,那男子目瞪口呆站在原地,手上拿著一把斷刀。

白捨站在他不遠處,手中是半截刀刃。

「噹啷」一聲脆響打破了僵局,白捨將刀刃扔到了地上,問那白衣男子,「誰給你香囊的?」

那男子退後了一步,警惕地看著白捨。

紅葉看石梅的穿著,就猜到,大概是她追出來,然後找白捨跟來了……

「小梅子。」紅葉想說什麼,就聽石梅道,「你還來見他做什麼,還指望著他有難處是被逼無奈麼?!」

紅葉咬了咬牙,被戳中了心思。

石梅回頭,冷冷看了那男子一眼,低聲道,「被逼無奈、有難處那些都是借口,一個男人若真愛你,他寧死也不會害你的!」

紅葉聽後震愣良久,突然笑得淒涼,「對啊……」

白衣男子看了看白捨,冷笑一聲問紅葉,「你出賣我?」

石梅惱火,「你要不要臉啊?!」

紅葉突然笑了,將石梅拉到身後擋起來,「別蹦躂了,被人看光了!」

石梅一驚,趕緊躲起來。

男子也注意到了石梅,心說,還真有幾分姿色,回過頭,就見白捨冷眼看著他。

「白捨。」男子道,「我與你並無冤仇,嫁禍一說,只是巧合而已。」

白捨臉上沒動聲色,石梅拉著紅葉道,「葉子,這人配不上你!」

紅葉回過頭,眼神裡頭那種淒苦與不甘已經沒有了,只有淡淡的不屑,點頭,「對,瞎了老娘的狗眼!」

「嗯!」石梅也點頭。

男子見白捨從身後拿下那個白色的長條包袱,往後退開了一步,道,「你我無冤無仇,你不必殺我吧?」

白捨微微挑眉,「不殺你?理由呢?」

「我可以把玉佛還給你!」男子道。

「你死了我一樣能拿到。」白捨不為所動。

「我可以告訴你誰要玉佛。」

「我不感興趣。」

「你……你不想知道香囊的來源?」

白捨一挑眉,「我可以自己查。」

「你今天非要殺我?」男子皺眉。

白捨點頭,「你真聰明。」

石梅忍不住笑,白捨好壞!

「為什麼?」男子道,「那死了的八怪又不是什麼好人,跟你鬼刀山莊也沒瓜葛。」

白捨眼神突然移開,看了一眼紅葉身後的石梅,問,「漂亮麼?」

眾人都一愣,石梅面紅耳赤,「白捨!你混蛋!」

那男子一笑,「是個美人。」

紅葉皺眉。

白捨則是點頭,「你看了不該看的,所以該死。」

……

眾人都愣住的同時,那男子就見寒光一閃……紅葉回頭將石梅擋住,知道她不是江湖人,這東西看了晚上要做惡夢的。

等石梅再探頭往外張望的時候,白捨已經收刀了,手上的布條包袱裡頭,是一把銀白色的刀,上頭花紋繁複,很漂亮。

同時,地上倒著一具屍體。

石梅想看,白捨道,「別看了,晚上該睡不著了。」

石梅就真的不看了,摟著紅葉拍了拍,道,「沒事,咱們找個更好的!這也給你兄弟報仇了!」

紅葉點頭,但臉色還是難看。

出了破廟,紅葉上馬,白捨拉石梅上了自己的馬,石梅就見紅葉獨自騎著馬在前面,一看就是在哭。

白捨想往前趕,石梅道,「慢些慢些。」

白捨皺眉,「你不冷啊?」

石梅覺得還行,就道,「回去喝碗薑湯就好了。」

白捨點了點頭,道,「那個男人叫禹巖,江湖上還有些名頭,他們幾兄弟加上紅葉人稱黔十怪,在江湖上也算邪門歪道,專門幫人做些殺人越貨的買賣,討生活,只要僱主給錢,他們什麼都干。」

「謀生不易麼。」石梅道,「都過去了。」

白捨有些意外,「你這人還挺主觀,紅葉她也不是身家清白,你就這麼相信?」

石梅道,「那又如何?我看她順眼,同情她遭遇,我口碑也不好,破罐子撞破罐子!」

白捨突然笑了起來,不再多說了。

「對了。」又走了一段,石梅低聲說,「這回謝謝你了。」

白捨聽後想了想,道,「你家還有紫玉麼?」

石梅睜大了眼睛看他,「沒有了!」

白捨聽後低頭看了看她,淡淡一笑,「哦……沒有了啊。」

石梅笑了笑,大大咧咧伸手拍白捨肩膀,「哎呀,我們這麼熟了!」心裡說,老娘都讓你看光了你還想怎樣

白捨卻是搖了搖頭,低聲道,「江湖人,無利不起早。」

石梅欲哭無淚,問,「那你想怎樣?」

白捨看了看石梅,伸手,輕輕撥弄了一下她耳朵垂上墜下來那一顆滾圓溫潤的珍珠,低聲道,「先欠著吧,咱們按江湖規矩算,十成利。」

石梅趴伏在白馬上做出楚楚可憐狀,「算了不行麼?」

白捨手指輕輕拂過她腰肢牽住馬的韁繩,挑起嘴角一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