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風一醒過來，第一件事情竟然就是大喊邪羽，這一點真的出乎眾人的預料。
公孫給他紮了兩針，讓他盡量保持冷靜。
眾人再看雪風，就見他這會兒倒是不喘了，呼吸也均勻了起來，趙普問公孫，「他現在清醒麼，」
公孫點了點頭，「應該是醒了。」
雪風張了張嘴，雙眼看著天尊和殷候，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說，很急切的樣子。不過公孫給他紮了針，他一時半會兒發不出聲音。
「我給你拔掉針，但是你慢慢說。」孫伸手，輕輕拔掉了幾根銀針。
雪風喘了幾口氣，對殷候和天尊道，「邪羽……」
天尊不解。
殷候看了看他，「你說了三遍了，有不一樣的沒？」
眾人都點頭，殷候果然是乾脆外加沒好感的態度。
雪風有些尷尬，他剛才可能太激動了，不過對著殷候一副抬不起頭來的樣子。
展昭的眼睛又瞇起來了幾分，這老小子當年肯定做虧心事了！展昭就覺得火往上撞，照他外公的說法，雪風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還跟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展昭一想到曾經跟他喝酒聊天就反胃，如果真如天尊所說，這人當年害過他外公！
展昭正生氣，就感覺有人輕輕摸了摸他的後脖頸。
展昭也是貓性，平日開心的時候，摸摸後脖頸子他就瞇著眼睛翹著嘴角朝白玉堂樂。不開心了，也只要摸摸後脖頸子，就能消停一下。
展昭就見白玉堂看的是雪風的方向，但是手卻摸著自己的脖頸，應該是一種習慣動作，可能已經感覺到了他的情緒不太穩定。
展昭稍微收斂了一下氣息，站在前邊的殷候雖然沒回頭，倒是也有一些驚訝，下意識地看了看白玉堂。
通常來說，越是好脾氣的人，一旦生起氣來那基本後果都很嚴重。他外孫別看平日裡一天到晚都笑瞇瞇的，一旦生氣，氣性還是挺大的，要勸好也得花點功夫。殷候不禁感歎，白玉堂還真是有點兒能耐啊，展昭炸了毛，他只稍微摸摸脖子，氣瞬間就下去了。
雪風似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抬起頭，道，「我看到邪羽了，他讓我做一件事情。」
眾人都等著他說。
「他說，讓我喚醒鷹王。」雪風無奈。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抓不住這句話的重點在哪裡。
殷候看了看他，道，「要怎麼復活？」
邪羽搖頭，「之後的事情我都記不清楚了，好像意識模糊，又好像靈魂出竅了一樣，感覺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我現在能記得的也是一些片段。」
天尊笑瞇瞇調侃他，「我說你前半輩子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現在後半輩子了，還是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敢情你這一輩子都被人控制了啊？傳說中的白活了麼？」
雪風面紅耳赤，一句話說不上來。
眾人默默對視了一眼——好毒，正中靶心！
雪風垂頭喪氣沒臉見人的樣子，也難為他一把年紀還受了重傷。
公孫檢查他的傷勢，道，「對方給他的針數少，所以他依稀有記憶，在他身上下的功夫明顯沒有青龍那邊下的多。青龍只要將七十七根鎖穴針都拔掉，他就會和正常人無異，一點都不會記得當時的事情。」
「這針多針少有區別麼？」趙普好奇地問。
公孫點頭，「下鎖穴針很費神的，注意力要高度集中，萬一有什麼差錯，自己都會吐血。」
「這麼嚴重？」眾人驚駭。
公孫點頭，隨後看了看雪風，「顯然對方沒想留下你的性命。」
雪風皺眉。
「誰給你下的針你總知道吧？」趙普問他。
雪風想了想，道，「呃……一個眼睛很怪的人！我看到他之後，忽然失去了意識。」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難道又是那個怪眼扶桑男？
展昭問殷候，「到哪裡能找到那個悟心？」
殷候搖了搖頭。
「你們救了他的命，為什麼他要害你們？」白玉堂問天尊。
天尊一攤手，指了指雪風，「目前害的不是我們。」
「那青龍呢？」白玉堂問。
「嗯……」天尊摸著下巴，「那小子真是忘恩負義！」
白玉堂哭笑不得看天尊，不知道為什麼，眾人都覺得，名門正派經歷了這一系列的波折，如今受人質疑被人詬病，天尊卻似乎很高興。
雪風知道得甚少，而且神志恍惚，公孫建議讓他休息一下，他再給針灸一下，看能不能讓他清醒點，到時再說。
於是眾人就都退了出去。
出門的時候，白玉堂走在最後邊，見天尊似乎盤算著去哪兒吃頓飯，就問，「你好像很開心。」
天尊瞧了瞧白玉堂，反問，「難道不值得開心？」
白玉堂抱著胳膊，很感興趣地問，「你是開心那些正派終於得到懲罰了，還是開心殷候的名譽能恢復？」
天尊聽後倒是愣了，片刻之後，眾人就聽到天尊哈哈大笑，邊笑邊捏白玉堂的臉，「肯定是為師教育方法失敗了，怎麼這麼老實的？」
眾人都同情地看著無奈地被天尊當小四子那麼掐的白玉堂。
「找個地方吃飯吧。」霖夜火覺得再不吃飯就要餓死了，於是眾人呼啦啦出應天府，準備去對面酒樓。
展昭放慢了一些腳步，本來是想等白玉堂的，卻聽到後邊白玉堂和天尊的對話。
「那究竟是為什麼開心？」白玉堂似乎還是沒想明白，而問天尊。
天尊瞧了瞧他，冷笑了一聲，「就算是一個好人，因為好意，或者某個好聽的理由，但做了壞事就是做了壞事，遭報應是遲早的事情。」
說完，天尊甩甩手，跑去前邊找殷候、陸天寒和無沙他們了。
白玉堂看著天尊的背影，搖了搖頭。
展昭退了幾步，小聲問白玉堂，「天尊究竟是怎麼混到白道盟主的位置的？」
白玉堂搖頭，「怎麼混到的不知道，不怎麼稀罕倒是真的。」
展昭正笑，就見大門口一陣亂。
眾人就看到一個人影咕嚕嚕地滾了進來，還背這個巨大的，比他本身還大的包袱，鼓鼓囊囊的，直接滾進院子，正好趴在了殷候腳邊。
眾人低頭一看，就見一個少年仰起頭來，「殷候，九娘說過兩天要下雪了讓我給你帶一件厚衣服來！」
眾人下意識地看了看那少年背上巨大的包袱……這應該不是「一」件衣服吧？再看了看四周圍銀裝素裹——也不是過兩天下雪吧？這誰家孩子這麼二？
那少年拉起來，將包袱解下來，「於是我就想在路上買一件……但是每一件都覺得很適合殷候，於是越買越多……」
殷候扶額，指了指外邊，「都退回去。」
那少年趴在衣服堆上蹭來蹭去，「那你先試穿一下麼！」
殷候無語地往外走，那少年背著包袱趕忙追。
眾人都張大了嘴看著這一幕。
展昭抱著胳膊，「怎麼個意思？」
坐在趙普胳膊上的小四子問，「九九那個是不是峴峴？好像胖了點啊。」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這可不就是屾峴麼！
「屾峴自從上次一別之後很久不見了。」白玉堂有些好奇，「怎麼會在這裡？」
展昭略無奈，「聽九娘說他跑去魔宮投靠了，整天粘著外公，跟蹤狂一樣，外公都不敢回魔宮了。」
眾人就見屾峴背著個巨大的衣服包袱，捧著一張癡漢臉跟著殷候往外跑，都有些哭笑不得。
往外走的時候，展昭伸手撿起了一條從屾峴包袱裡掉出來的黑色披風。
展昭抖開披風看了看，這披風十分的威武又貴氣，他外公披著肯定很好看，但是展昭知道這其實並不適合殷候，殷候也不是很喜歡這種風格。他外公喜歡自由灑脫，很隨性那樣的過日子……不過看款式和貴氣的面料，倒是很適合那個在夢中見到的鷹王。
想著想著，展昭忽然停下了腳步，盯著那件披風發起了呆來。
眾人呼啦呼啦都走去對過的飯館吃飯了，白玉堂回頭，看到門內，展昭站在雪地裡，看著手中黑色的披風，微微皺著眉頭。
白玉堂熟悉展昭的這個表情，他是想到了什麼才會有這種神情。
於是……
白玉堂也不去打擾他，就站在前邊看著他，等待。
良久，展昭抬起頭，正看到前方門口，靠在紅色的大門看著自己的白玉堂。
展昭笑了笑，拿著披風走了過去，問，「你餓不餓？」
白玉堂無所謂地一挑眉，食物對五爺基本沒什麼特別的吸引力，反正肯定沒貓那麼有吸引力就是了，於是搖頭。
「我們去逛逛？」展昭問白玉堂。
白玉堂欣然點頭，和展昭一起走上剛剛掃過雪的衙門前長街，漫無目的地閒逛了起來。
飯館裡的眾人正在二樓吃飯，就見展昭和白玉堂溜躂去別處了。
小四子啃著個雞爪子問公孫，「爹爹，貓貓和白白不吃飯麼？」
公孫邊給他盛湯，邊道，「可能吧……」
「最近他倆經常單獨行動。」天尊瞧著兩人的背影，又瞧對面的殷候。
殷候不做聲，一手推開一不留神就湊到跟前的屾峴，端著飯碗吃飯。剛端起飯碗，瞬間……上邊堆了一層菜。
殷候無語地看了看身邊仰著臉小狗一樣對他「搖尾巴」的屾峴，無語問蒼天。
眾人此時只感慨——當年展昭的外婆真是強悍，打破了銀妖王的預言，於是，號稱萬人嫌的殷候，身邊竟然會跟著個拿他當神那麼仰慕的屾峴。
「展昭似乎聰明了一些啊。」歐陽少征邊吃，邊自言自語，「以前總覺得他迷迷糊糊的。」
「這次的案子事關殷候，所以特別上心，於是聰明了唄。」趙普無所謂地說，「展昭這種人就是傳說中最好命的人。」
公孫不解，「怎麼好命？」
趙普往他碗裡放了個雞腿，道，「這世上不好命的人是該糊塗的時候清醒，該清醒的時候糊塗。比較好命的人是該清醒的時候清醒，該糊塗的時候糊塗。而最好命的那種就是，想清醒的時候清醒，想糊塗的時候糊塗。」
公孫眨了眨眼，一旁小四子鼓掌，「九九繞口令說得好好！」
趙普瞧著小四子好一會兒，補充，「還有一種好命的至高境界。」
眾人都瞧著他，那意思——願聞其詳。
趙普對正跟蕭良分一個雞蛋餅的小四子努了努嘴，道，「你以為他糊塗的時候他清醒，以為他清醒的時候，他卻糊塗。」
……
展昭和白玉堂肩並肩走在雪後初晴的應天府大街上，大雪一蓋之後，街道就變得乾淨了起來。
白玉堂問展昭，「貓兒，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嗯……我不太確定。」展昭胳膊輕輕一碰白玉堂，「不過我想跟你講講鷹王。」
白玉堂點頭，「講他什麼？」
「鷹王真的和外公長得好像！」展昭道。
白玉堂點頭，「你之前說過，和殷候很像，然後更貴氣，更冷酷一些……」
展昭點點頭，「他給我一種很強烈的，帝王的感覺。」
白玉堂微微挑眉，「比趙禎強烈？」
展昭一笑，「趙禎的確有王者貴氣，但那種仁德君主的平穩氣息，跟鷹王那種帝王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白玉堂似乎難以想像展昭描述的那種感覺，笑問，「比趙普還霸氣？」
展昭接著搖頭，「趙普還是元帥的感覺，而且他也有些散漫……鷹王那種是完全不同的。我就跟他待了一兒，他都沒看到我，但是我有一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白玉堂想了想，「殷候身上其實也有一點點那種特質，比如說他不笑的時候，或者……偶爾特別嚴肅的時候，不過你有沒有發現一點……」
展昭看白玉堂。
「只要殷候稍微嚴肅一點，我師父就會去逗他。」白玉堂似乎覺得很奇怪。
展昭看著白玉堂，摸著下巴，「這麼說來，好像不止是天尊。」
白玉堂不解。
「整個魔宮的人都是！」展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魔宮一群人沒事就招惹我外公，特別是他靜下來的時候。我以前問過九姨，她說，外婆死了之後，外公有時候思念外婆，或者一個人坐著的時候，樣子很嚇人。」
白玉堂聽後，點了點頭，似乎很能體會，「我師父平時看著那麼二，有時候看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覺得他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樣……」
白玉堂話沒說完，展昭忽然看著他，問，「你說……天尊好像什麼？」
白玉堂看展昭，「……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展昭皺著眉低頭，越想越覺得——有些什麼，呼之欲出的感覺。
「貓兒。」白玉堂看展昭，見他似乎鑽牛角尖，就道，「其實也正常，畢竟他們一百多歲了，想法不是一個二十幾歲的人能領悟的。」
聽到這裡，展昭終於是停下了腳步，隨後四外轉似乎是看了看方向，最後一轉身，大步走。
白玉堂被搞得一頭霧水，追上去，「你去哪兒？」
「吃飯！」展昭回答得乾脆。
白玉堂有些無奈，展昭是不是因為案子涉及到殷候所以有點敏感。
「吃飽了好辦事！」展昭強調。
「你要辦什麼事？」白玉堂見展昭殺氣騰騰的。
「去找單義仁。」展昭回答的乾脆。
白玉堂不解，不過展昭也沒多說，一把抓住他，直衝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