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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龍神太子

風聲呼嘯,一道閃電橫空掠過,天地轟雷。

拓拔野急速下墜,下面便是那橫亙汪洋的巨大漁網。海木蠶蟲在蠶絲上閃著幽冷妖豔的光芒。夔牛那感激、憤怒、哀傷的眼神,令他驀地從混沌中清醒。千鈞一髮的時刻,他反而突然放鬆下來。原先那憤怒奔騰的情緒瞬息間又化為從容不迫的念力。

水帶在週身循環流轉,越縛越緊,他的意念可以感受到那顆顆水珠旋轉奔流,相互激撞的微小聲音。剎那之間,拓拔野突然靈機一動,心道:「是了!我怎地如此之苯?在這汪洋之上,與定海珠的水帶對抗,那不是如同與大海對抗麼?只有因勢力導,隨形變化,才可以百戰不殆。」當下精神大振,凝神聚意,辨析那水帶流轉的方向與力道。

一股強大而奇異的念力從那妖女姬淚垂的腹中旋轉發出,源源不斷的將週遭海水聚入強大的真氣流之中。交纏聚合,急速飛轉。定海神珠乃是鎮海神器,借力使力,壓制強勢真氣,是其最為玄奇之處。他體內真氣一旦在某處激生抵抗之力,立時有更多的海水交纏真氣成倍困縛鎮壓。抵抗越強,那困縛之力便也越強。拓拔野心下分明,微微一笑,已有計議。

當下意如日月,氣似潮汐,瞬息湧起。磅礡真氣隨著體外水帶的流轉方向飛速旋轉,身體也隨之旋轉。那水帶困縛壓迫之力登時傾消大半。越轉越快,剎那之間便已超過那水帶的轉速,反而以他的氣海為軸心,由內朝外,帶動水帶急速飛旋。旋轉真氣既強且快,水帶紛紛四下甩飛拋散,縱然立時回聚凝合,也被真氣再度震飛。轉眼之間,那水帶竟已消散大半。

姬淚垂心中驚異,臉上卻依舊是那妖嬈陰冷的笑容。真氣運轉,腹內定海神珠突然飛速逆向急旋,波濤洶湧,海水飛聚,登時又形成更為渾厚的水帶。拓拔野也立即隨之逆轉真氣,身體反向旋轉,剎那間藉著定海神珠的旋轉真氣,如陀螺般朝她飛旋而來。

拓拔野體內真氣浩瀚無邊,如黃河九曲天上來。姬淚垂只覺體內定海珠越轉越快,逐漸為他的節奏所控制。驚怒之下,便想挽弓取箭,將他射死。但自己的真氣彷彿剎那間被吸入定海珠,又順著那旋轉真氣被抽納到拓拔野體內一般,渾身酸軟無力,連箭都拔不出匣來。

眾水妖只道拓拔野被水帶制住,束手就擒,歡呼鼓舞,號聲長鳴。但六侯爺、哥瀾椎等人卻逐漸露出驚喜期盼之色。

拓拔野如颶風般捲舞奔掠,四周捲起巨大的螺旋水帶,浪濤飛灑,轉眼間便衝到水妖主艦船頭。周圍水妖被那急速飛旋的水帶捲入,登時慘呼一片,四下拋落。

姬淚垂眼前一花,身不由己的離地而起,被吸入那水帶漩渦之中。耳邊轟鳴,全身轉瞬濕透。忽聽拓拔野低聲笑道:「借你嘴唇一用。」話音未落,一隻手托起她的下巴,溫暖的嘴唇立時壓到她的唇上,舌頭頂開她的貝齒。一道強霸已極的真氣便從她的口中湧入。

水帶急舞,天旋地轉。姬淚垂又驚又怒,隱隱之中又有說不出的歡悅。腦中一片混亂。黑暗中,那暴虐乾渴的慾念又從腹中洶湧而起,貫穿每一處經脈與肌膚。直想縱聲哭泣,將這少年緊緊抱住,撕咬成碎片粉末。然而全身綿軟,虛脫無力。

恍惚間感到那少年的體內真氣急旋,傳來強大的螺旋吸力,將自己腹內的定海神珠一寸寸的吸起。姬淚垂驀地驚醒,這才明白他的意圖用心。驚怒交集,卻絲毫無計可施。猛然間,定海神珠滑過唇舌,被拓拔野倏然吸入。

拓拔野大笑道:「多謝了。」氣旋突止,水帶崩散。姬淚垂急速落下,重重的撞在船板上,週身骨骼疼痛若散。她心中又是羞憤又是驚異,空洞茫然,五臟六腑彷彿被瞬間掏空一般。眼角忽然流出一顆淚來。冰冷的淚水滑過面頰,讓她初次覺得自己如此脆弱。

拓拔野一擊得手,立時御風轉向,朝著百里春秋與夔牛急速掠去。雷聲轟響,雨暴風狂。百里春秋坐在鳳尾龍上飄飄若仙,春秋鏡金光眩目,夔牛的頭已被納入鏡中。腳上絞纏的冰蠶絲網也被一點點的拉起。

眾水妖見他兔起鶻落,勢不可擋,閃電般擊倒姬帥,逍遙而去,都是驚懼交加。一時間愣在當場,目瞪口呆,連號角戰鼓都忘了吹奏。龍族群雄驚喜莫名,擊掌長嘯。

拓拔野手掌翻舞,斷劍飛旋,落入掌心。默念封印訣,意念如潮,白龍鹿從浪中沖天飛起,身上已經附滿海木蠶蟲,悲嘶不已。拓拔野撫摩它的頭,道:「鹿兄,多謝你了。」一掌拍在它的背上,綿綿真氣瞬息湧入,登時將所有海木蠶蟲震得盡數飛出。毫不停頓,將白龍鹿封印入劍中,繼續踏浪飛奔。

與百里春秋相距不過十丈之際,拓拔野拔出珊瑚笛,橫置唇邊,悠揚吹奏。笛聲狂野,如銀蛇亂舞,虎嘯山林。他以意念感受夔牛的精神,即興吹奏,隨心所欲。滔滔真氣隨著笛聲肆意激揚,高亢恢弘。笛聲猶如魔咒,將拓拔野的強大念力源源不斷的切入夔牛體中。

這正是五行魔法中皆有的靈犀魔法。即感應彼此意念,心智相通,以神器傳達念力,遙相作用。靈犀魔法凶險之處,在於感應雙方需完全心智相通,且彼此絕無惡意。否則必受重創,魂飛魄散。拓拔野僅與蚩尤試過此法,並不圓熟。但眼下形勢危急,也顧不得許多了。

百里春秋聽那笛聲狂野憤怒,宛如一隻桀驁不遜的野獸在曠野上肆意奔跑呼嘯,又如同江河氾濫,恣意喧囂。層層巨浪般的真氣移山倒海之勢撞擊而來,沖得自己氣血翻湧,如風中垂柳,浪中扁舟。這少年真氣之強,已有領教,但此番力道之強,竟似更勝於前。雙耳雖早已塞住,但仍可清晰聽到那恣肆的笛聲。

最為驚駭惱恨之處,笛聲中似乎有一股極強的念力破入春秋鏡的念光,撫摩觸動夔牛業已被春秋鏡鎮住的靈魂,不斷的喚醒,不斷的鼓舞。片刻之間,那夔牛混沌的意念似乎已逐漸甦醒,那狂野奔放的靈魂,彷彿逐步融入笛聲,隨之跌宕奔騰。

他的念力在水族中可排前十,借這春秋念光鏡的威力,又增加三倍有餘。以如許強勁的念力,竟似也控制不住那夔牛的復甦。那少年念力之強,竟似不在自己之下。

笛聲急促,夔牛的魂靈在那迅疾、狂野、驕傲的韻律中迅速解凍。強健巨大的身體,在金光中有力的掙扎跳躍,昂首怒嘯。吼聲如焦雷連奏,剛猛無匹,幾將百里春秋震得肝膽盡裂。

笛聲越來越熱烈高亢,夔牛的吼聲也更加駭人心魂。海上狂風巨浪,都隨著那笛聲與怒吼肆虐奔騰,沒有定海神珠的鎮壓,這吼聲與風浪變得無以抵擋,眾水妖戰艦飄搖傾擺,險狀迭出。

百里春秋驚怒交集,集中意念,聚力反擊。以他的真氣、念力與經驗,再加上神器春秋鏡,單一較量,或可勝之。但同時與拓拔野及這「荒外第一凶獸」對峙,卻是力不從心。笛聲狂肆,吼聲震鑠,手中的春秋鏡竟逐漸抖動起來。那笛聲、吼聲與強大霸烈的真氣交織在一起,宛如巨浪翻湧,將他淹沒其中。三股念力互相交扯,相持越久,百里春秋便越是落處下風,心中驚畏之心越盛。

眾人遠遠的瞧見那夔牛在春秋鏡金光之中曲伸舒展,逐漸昂立,甩頭奮蹄,氣勢軒昂。拓拔野洒然而立,悠揚吹笛。依稀可以瞧見,那笛聲在風雨之中,如同青色光環,一道一道的擊向百里春秋。而百里春秋身形飄搖不定,鬚眉亂舞,如落葉隨風。春秋鏡在手中微微震動。

拓拔野此曲吹來完全沒有苑囿,依據自己與那夔牛精神的共鳴處恣意吹奏,酣暢淋漓,快意無比。只覺自己的意念宛如潮水般隨著那笛聲捲湧到夔牛身側,與它那狂野的魂靈在風雨中喧囂共舞。滔滔不絕,呼嘯恣肆。夔牛歡愉跳躍的念力,與自己相呼相應,將那強悍凶暴的春秋鏡念光打壓得寸寸退卻。體內真氣也隨心所欲,由這笛聲收放自如。

百里春秋的意念力被那交叉匯合的兩道念力迫得縮微後退,太陽穴劇跳作痛,頭疼欲裂。夔牛的魂靈就這般一點一點的從他的掌控中滑落出去,突然之間,聽到那夔牛一聲震天裂地的怒吼,春秋鏡劇烈震動,險些脫手飛出。意念瞬息崩潰,感覺到笛聲中那股強大的力量,終於將那夔牛從金光之中硬生生的劈手奪去。

夔牛高高躍起,仰頸怒嘯,雷聲暴響,光芒萬丈。頃刻間海上波濤狂舞,巨浪滔天。戰艦翻傾,水妖被那吼聲震死落海者不計其數。而那笛聲突然變得歡悅激昂,彷彿碧海晴空,風行萬里。

百里春秋面如槁木,雙目怒火欲噴,卻又驚懼交加。他精擅御獸之術,素以此自傲,但今日竟被這無名小子以笛聲將這夔牛反御而去。羞怒之盛,莫以此為過。半晌才沙聲道:「小子,你究竟是何人?」

風舞長袖,衣帶如飛。拓拔野傲立於浪尖之上,將那珊瑚笛悠然反轉,斜斜插入腰間,微笑道:「湯谷城,拓拔野。」

※※※

東南吹來的海風溫暖而潮濕,夾帶著濃郁的花香。由舷窗向南眺望,碧波浩淼,白雲變幻。那古浪嶼在朝陽下照耀下,金樹銀花,如同海上仙山。遠遠望去,依稀可以瞧見刀兵旗幟,隱伏其間。島東巨石之上,一個偉岸少年傲然而立,從千里鏡中望去,狂野剽悍,滿臉驕傲不羈的神色。雖然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卻隱隱有君臨天下的霸者風範。

蘇柏羊齒沉吟不語,放下千里鏡。船艙之內眾將齊刷刷的望著他。他看了一眼丁蟹,道:「丁將,你所說的自稱喬羽之子的小子,便是他麼?」丁蟹冷冷道:「生平奇恥大辱,怎會忘記?」眾將騷然,冷傲自負的十戈刀竟然當真便是敗在這個黃毛小子手中。不知這小子有何能耐,竟能丁蟹的手臂斬下一隻來。蘇柏羊齒點頭道:「既然是喬羽之子,那便無論如何也要拿下。」

眾將聞言大喜,躍躍欲試。蚩尤與當日那神帝使者拓拔野,四年來一直是水族緝拿的第一等要犯,倘若能將之繩縛,青雲直上指日可待。蘇柏羊齒的「龜蛇軍」乃是號稱天下第三的水師勁旅,不僅有百餘艘百人大船、一萬兩千精兵、數百強將,還有六十餘名一等巫師,乃是水族寶石城稱雄東北海域的根本。以此兵力當足以橫掃這東海小嶼。

前日邂逅十戈殘兵之時,龜蛇眾將見驕狂跋扈的十戈軍慘敗,心中大有幸災樂禍之意,對這飛來戰功,都心癢難搔,極是覬覦。當下日夜兼程,百餘艘大船將這東海小島團團圍住。

但這蘇柏羊齒別號「萬年龜蛇」,素以謹慎著稱。帶領水軍五十年,從無敗績。其中一個最大的原因,便是從不打任何沒有把握的戰。對峙一夜,竟然按兵不動。蘇柏羊齒輕輕敲打桌子,沉吟道:「這戰是非打不可,只是需瞅準時機,務必一舉殲滅。」

部將對他性情瞭如指掌,聽他此言,知他仍在猶豫。果然又聽他道:「此次我們出征東海,乃是為了與水娘軍互為援引,獵殺夔牛製成戰鼓,然後再與丁將的十戈軍三箭齊發,攻襲龍族。眼下丁將十戈軍被湯谷匪寇所乘,而水娘軍又遲遲不來會合。形勢極不明朗。湯谷匪寇底細不明,不知是否與龍族暗中勾結。倘若我們此時貿然進擊,如果不能將賊寇一舉拿下,又被龍族所乘,那便是全盤皆輸。」

丁蟹冷冷道:「依照蘇將之意,什麼時候才是最佳進攻時刻呢?」蘇柏羊齒清臒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摸了摸雪白的長鬚,道:「圍而不攻,伺機待發。倘若水娘軍順利歸來,挾夔牛皮鼓之威,大舉進攻,唾手可得。即使水娘軍不能順利會合,也可等到這幫賊寇精神懈怠,鬥志消磨之後,予以突襲。」

正說話間,忽聽遠處西邊海上傳來驚天動地的雷鳴怒吼聲。船中眾人大震,臉上不約而同的綻放出欣喜之色,起身叫道:「夔牛!水娘子回來了!」紛紛奔出船艙,衝到甲板上憑欄眺望。

浩浩汪洋之上,遠遠的出現了數十艘巨大的梭形船艦,如龍鯊破浪,疾駛而來。眾人奇道:「那是什麼戰船?」突然紛紛變色,失聲道:「龍族魚龍艦!」蘇柏羊齒抓起千里鏡眺望,果見「龍」字大旗在每一艘戰艦上獵獵招展,船頭又都立了一竿小旗,似乎是「拓拔」二字。

水妖驚怒失措,紛紛向蘇柏羊齒請命。蘇柏羊齒腦中飛轉,眼下與龍族尚未翻臉,又不知水娘軍與夔牛的究竟,自然不能蠻撞行事,當下下令道:「西側戰船讓道,但是別讓龍族戰艦進入古浪嶼海域。」諸將領命,分赴各船就位。

蘇柏羊齒與丁蟹指揮主艦,朝西疾駛。百槳齊飛,船尾龍骨旋急速飛轉,船速極快,片刻間便已進入西側防線。

蘇柏羊齒氣運丹田,朗聲說道:「玄水龜蛇蘇柏羊齒,奉命剿拿大荒湯谷罪臣。路經東海寶地,未及拜訪地主,失禮之處,還請見諒。」真氣充沛,遠遠的傳抵到眾人耳中。

魚龍艦乘風破浪,一人高聲道:「東海之上,莫非龍水。率水之洲,莫非龍臣。龍神太子拓拔野,奉命安邦定海。妄進疆界者,請速退出,否則格殺勿論。」那聲音雄渾高張,真氣極強,伴著那語調說來,鏗鏘有力,氣沖雲霄。

眾水妖面色大變,聽這語氣,竟是公然敵意。龍族素來不與水族正面為敵,縱有糾紛,也多以龍族讓步告結。今日何以一反常態?卻聽古浪嶼上歡呼雀躍,喧嚷之聲宛如浪潮,細細辨去,似乎在喊「拓拔城主」。蘇柏羊齒心下驚疑,此拓拔野難道便是彼拓拔野麼?倘若如此,這「龍神太子」又是怎麼回事?突然腦中一片混亂,隱隱之間感到一種不祥的懼意。

身側丁蟹高舉千里鏡,突然面色大變,恨恨道:「果然是這小子!」蘇柏羊齒透過千里鏡望見,對方主艦的船頭上,一個俊秀挺拔的少年神采飛揚的臨風而立,倜儻風流。身側幾個人中,一個聲名昭著,乃是那好色成性的風流六侯爺。一個小美人魚容顏清麗,似是正在緝拿的鮫人國公主真珠。還有一個金髮碧眼的妖嬈女子倚立欄杆,風情萬種,卻不知是誰。

蘇柏羊齒心道:「那六侯爺既與拓拔小子站在一處,想來定是已經狼狽為奸,決心助他了。也不知水娘子究竟如何。東海之上,孤軍作戰,腹背受敵,只怕不是龍妖的對手。」正猶疑間,卻陡然瞧見那船頭竟然還有一隻獨腿無角的巨大牛怪,在昂首震吼。登時焦雷並奏,狂風怒舞,平靜的海面驀然捲起滔天巨浪。先前的吼聲果然是由這怪物傳出的。

蘇柏羊齒等人大驚,難道夔牛竟已落入龍族手中了麼?突聽拓拔野縱聲長笑道:「老山羊,你在等水娘子和百里老妖麼?他們早就落花流水逃之夭夭啦。」蘇柏羊齒面色大變,心道:「倘若水娘軍未敗,我此時撤走,那是為了保存實力,等候援引,情有可緣。但若是水娘子果真落敗,夔牛陷於他手,我再撤退,那便是臨陣懼敵,罪不可赦。」

當下高舉令旗,傳令變陣進攻。

號角勁吹,戰鼓疾擂。水妖立時變化龜蛇陣,二十艘戰艦結成圓形龜陣,封堵在古浪嶼的港口。八十餘艘戰艦蜿蜒迤儷,如游蛇般穿梭變化,朝龍神軍攻去。

當日拓拔野在風雷海上縱橫穿行,一舉擊敗姬淚垂,奪得定海神珠;又以「靈犀魔法」感應夔牛元神,用自創笛曲擊敗「萬獸無疆」百里春秋,大挫水妖士氣。其後夔牛咆哮雷霆,肆虐風雨,將士氣低落的水娘軍震得大潰。

而數路龍神軍在龍神授意之下,由歸鹿山等人率領,悄悄尾隨拓拔野等人而來,一則有危急之時可以援手;二則可以目睹這未來的龍神太子如何降伏「東海第一凶獸」。恰逢水娘軍軍心大亂,四下潰散之際,當下予以迎頭痛擊,重創這水妖勁旅。水娘子與百里春秋被龍神軍打得大敗,朝西北退卻,一潰千里,與原定水妖三軍會合之處相距數千里,是以遲遲不能來臨。

那夔牛與拓拔野心智相通,又感恩於他,是以絲毫沒有費力,便極為馴服的隨著拓拔野與龍神軍返回龍宮。眾人目睹拓拔野孤身縱橫水娘軍,叱吒風雷,奪定海珠、破春秋鏡,連挫水妖兩大高手,更兵不血刃,馴服第一凶獸,都是歎服的五體投地。縱有若干頑固保守者,對龍神立拓拔為太子仍有微詞,但懾於龍神龍威,又不敵眾人輿論,也只能沉默接受。

翌日龍宮之中進行盛大的太子加冠慶典,萬里海域,各族貴人無不登門恭賀。場面浩大,極盡榮焉。諸多家有明珠的貴族,都對這龍神太子眼波頻傳,春風暗度。但拓拔野心中牽掛纖纖,恨不能立時揣帶龍珠,飛回古浪嶼,對萬千粉黛的似水柔情,都置若罔聞,視而不見。

拓拔野在敗跪龍神前受冠的那一剎那,突然有些恍惚,自己這無家無族的流浪兒四年間遍歷奇遇,今日竟在東海龍宮中成為龍神太子。當年年幼,在山川江湖之間流浪,但求三頓溫飽,自由自在,哪曾想過會有今日?世事難料,命運無稽,一切恍如夢幻。身邊的紅衫翠袖、玉帶高冠驀然變得虛幻而不真實起來,宛如霧裡看花,水中望月。惟有當龍神柔軟而冰冷的手指輕輕拍拍他的臉頰,低聲笑道:「乖兒子,起來罷。」他才突然醒悟,心中又是歡喜又是茫然。

加冠慶典的翌日,拓拔野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返回古浪嶼。龍神也極想瞧瞧科汗淮的女兒是怎生模樣,於是親自點帶六千精兵,乘坐五十餘艘戰艦,浩浩蕩蕩的朝古浪嶼出發。

拓拔野佇立船頭,見水妖戰艦迤儷而來,風帆獵獵,大戰在即,聽那戰鼓喧天,號角歡鳴,心中極是興奮。想到無須多久,便可以讓纖纖起死回生,心中激動歡躍更是無以言表。當下轉身對龍神道:「娘,兒臣想立即飛往古浪嶼。」龍神格格笑道:「這般心急麼?也好,我也急著想看看科汗淮閨女的模樣。」當下取下髮簪封印,念訣變為一條青龍,乘龍東飛。拓拔野解印雪羽鶴,拉上真珠,與眾人稍作道別,便乘鶴翩翩而去。龍神艦隊則由歸鹿山指揮。

雪羽鶴歡聲啼叫,展翅高飛。拓拔野翹首前方,只見古浪嶼上空萬道朝霞流離變幻,紅日跳躍,層雲盡染,大海金光粼粼,就連真珠的臉頰、頭絲都成了金黃色。晨風鼓舞,將她的長髮吹得四下飄舞,拂在他的臉上,又麻又癢。想到她為不顧安危,不遠萬里,陪伴他遨遊海底,探訪東海,心中不禁又是感動又是歉疚。

真珠察覺到拓拔野正在看她,紅了臉不敢回頭。他的左臂緊緊的攬在她的腰上,自相識以來,這種姿勢已不知有幾回了,但每一次都令她慌亂甜蜜,全身酥軟。眼下與他共乘一鶴,脖頸間感受到他呼吸的溫暖氣息,感覺相距如此之近,就連心與心的間隔,也不過咫尺而已。突然生怕自己急劇的心跳讓他聽見,登時臉上紅霞更盛。晨風拂面,喜樂安平。忽然想到片刻之後,一旦到那島上,纖纖醒來,姥姥在側,自己與他之間,將再無這等親密的時刻,不禁又大為心痛,那歡愉甜蜜的心情逐漸暗淡下來。

拓拔野並不知道,就在這數十海里的距離,懷中少女的心情,竟比夔牛吼聲下的大海還要跌宕波折。

※※※

夔牛怒吼,白雲崩散,巨浪激揚。萬里高空之上,拓拔野三人穿雲翱翔,那雪羽鶴與小青龍雖然塞住雙耳,聽得夔牛吼聲,仍不自禁的隨其節奏起伏搖晃。拓拔野暗暗將真氣傳入真珠體內,護罩她的雙耳。真氣在她耳稍流轉,麻癢難當,真珠忍不住便咯咯笑出聲來,心中害羞,臉上更添酡紅豔色。

龍神微微一笑,傳音入密道:「臭小子,你這般無意之中的溫柔多情,可要害煞人家啦。」拓拔野微微一愣,微笑著傳音道:「娘,我可沒有這般意思。」龍神搖頭笑道:「傻小子,你若有這般意思那倒罷了,偏偏你有心無意,動不動這般撩撥,把人惹得意亂情迷,你卻若無其事。若無呷蜜意,請勿攀花枝。你哪,若是對人沒有興致,還是離得遠遠的罷。」

拓拔野被她那句「若無呷蜜意,請勿攀花枝」說得心中大震,茫然不語。他對真珠確是有喜歡愛憐之意,但是這種情感是否就是真正的愛意呢?他生性開朗灑脫,對人熱情體貼。對其他大事都明晰決斷,惟有這感情之事,猶疑不訣,難分彼此。突然心中一沉,忖道:「是了,纖纖今日如此,只怕也是被我無意間的多情所累。」雨師妾、纖纖以及那白衣女子的身影陡然湧上心頭。這些人中,究竟哪個才是自己生死難忘、此生不渝的所愛呢?一時間腦中一片迷亂。

突聽前方怪叫連連,穿雲透霧,凝神望去,卻是百餘巨翼怪人展翅高飛,呼嘯而來。

海上波濤洶湧,夔牛吼聲如霹靂穿空,震耳欲聾。雖然眾水妖早已塞緊雙耳,但忍不住面色慘白,左搖右晃。真氣不濟者,早被震碎肝膽,轟然倒斃。

蘇柏羊齒心中極是擔憂,龍神軍以夔牛為天鼓,氣勢極甚。己方縱然不被那夔牛聲震得潰敗,也軍心散亂,士氣不堪。但此役關係重大,倘若敗北,則夔牛失卻,東海重為龍族控制。數年來的部署完全打亂。即便他日集結重兵,捲土重來,天時地利不再,勝負更難預料。當下猛然咬牙決意,將那雪藏了十年的神器使將出來。

蘇柏羊齒身經百戰,內心雖然忐忑,面上卻是鎮定自若。揮舞令旗,開始傳令艦隊。仰頭上望,瞧見拓拔野三人翩翩翱翔而來,心道:「這小子既為龍神太子,便是敵酋。只須一舉拿下,以為人質,則此戰不殆。」雖曾聽聞丁蟹說起,這少年縱橫汪洋,大破黑齒軍。但黑齒軍終究是三流軍隊,即使真有這般能耐,也未必能說明什麼問題。他瞧了瞧身邊的翼人將真爵羽,低聲授命。真爵羽早已磨拳擦掌,躍躍欲試,得令大喜,反握巨鱗斧,帶領百餘翼人振翅翔空,攔截而去。

這百餘翼人原都是水族罪臣,被封印魔法變為這等模樣,只等戴罪立功,回復原身。眼下既有如此大好機會,都是精神大振,呼嘯吶喊,氣勢洶洶。

眼見那群翼人喧囂吶喊,層層圍湧而來,龍神嫣然笑道:「乖兒子,這群蒼蠅嗡嗡的好生討厭。娘倒要瞧瞧,你用幾招才可將它們打掉。」拓拔野微微一笑,道:「娘說幾招呢?」龍神斜著眼望他,格格笑道:「要是超過三招,娘就把你這不合格的兒子給革了,重新找上一個。」拓拔野莞爾道:「那可難啦。要再找上一個,就得一千年以後啦。」龍神格格笑道:「當真臭美的緊。」

笑聲中,那翼人群已經圍攻而上。箭矢從四面八方激射而來。拓拔野微笑閉目,凝神以念力感應,瞬息間察覺有七十六枝長箭在四十五個方位破空疾舞。當下真氣急轉,聚入腹內的定海神珠,剎那之間從那定海珠中朝四十五個方位彈射出七十六道強勁已極的真氣。

青光爆舞,四散激射。那七十六枝長箭突然頓挫反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逆返電射。慘呼迭起,血光迸濺。瞬間便有四十餘個翼人反應稍慢,被自己射出的長箭貫胸而死。另外二十餘人僥倖躲過,卻嚇出一身冷汗,瞠目結舌,振翼不前。

定海神珠最大奇效便是彈壓對方真氣,逆向鎮伏。拓拔野憑借此珠,借力打力,身形絲毫未動竟就殺了對方近半人。不僅眾翼人匪夷所思,便是龍神也不自禁露出激賞驚異的神色,格格笑道:「這算半招。乖兒子,還有兩招半呢。」

拓拔野睜開眼,對著眾翼人笑道:「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們何必自取滅亡?」那群翼人驚怒交加,但想到自己已被封印,倘若再臨陣脫逃,回去之後必是生不如死。當下怒吼狂嘯,揮刀挺矛冒死殺來。拓拔野瞧著他們悲苦、恐懼、憤怒交集的神色,心中卻起了不忍之意,加之數日來心情極佳,當下笑道:「這是何苦來?」

雙手一彈,漫天之中突然多了許多細小的青色籐蔓,隨風捲舞,突然四下暴射,閃電般穿入眾翼人巨翼之間。剎那間眾人痛呼不迭,雙翼上陡然綻放無數綠色籐蔓,急速生長,轉瞬間便如巨繩將眾翼人雙翼緊緊捆住。羽翼受縛,立時不能飛翔。狂呼亂叫,齊齊朝下墜落,蔚為壯觀。

這正是木族魔法「萬壑春籐繞」,原是極為凶險的兩傷魔法,但一則眼下拓拔野念力極強;二則這群翼人念力不濟,是以未盡全力,便一網打盡。拓拔野探頭笑道:「不知從這等高處落到水中,是什麼滋味?」

龍神見他心生憐憫,手下留情,搖頭笑道:「想不到我這心狠手辣的東海龍神竟有你這般軟心腸的兒子。一世英名全毀盡啦。」

真珠突然吃驚道:「拓拔城主,那是什麼?」三人低頭下望,只見漫漫東海巨浪飛揚,水妖艦隊依舊飛速蛇行,但所有船板上空無一人,水妖都已躲入艙板之內。惟有主艦船頭,蘇柏羊齒長身佇立,左臂套握一個黑色的龜狀盾牌,右手一條雪白的百節鞭似鐵非鐵,在風中扭舞如蛇。身邊十戈刀丁蟹、十幾員貼身侍將以及百餘巫師盤膝而坐,神情凝重。

那蛇行艦隊首尾相接,高空下望,竟真似一條巨蛇迤儷海波之上。拓拔野瞧了片刻,皺眉道:「好生奇怪,這艦隊的行進彷彿是隨著那百節鞭的節奏變化的。」突然想起當年在玉屏山頂,十四郎御使幻電靈蛇之事,心下一凜,忖道:「難道這艦隊也是封印麼?」抬頭撞見龍神含笑的眼光,她似是看懂他的心思一般,笑道:「不錯。這便是蘇柏羊齒的北海海蟒封印。他終於忍不住要使出來啦。」

四十年前,北海海底一條巨大的海蟒橫行稱霸,興風作浪,禍害水族。玄水真神燭龍下令將其降伏。水族六大水師齊力合剿,歷時三月,終於在九螭海將其降伏。而其間功勞最大者,便是蘇柏羊齒。為行獎賞,燭龍將這海蟒之骨剔其骨髓,熔入玄冰鐵,製成百節蛇骨鞭,以為神器。而將那海蟒的巨骨分而截之,作為龜蛇軍的戰艦龍骨。如此一來,百節蛇骨鞭便成了御使這蛇骨封印的神器。只需以這百節鞭,便可以喚醒海蟒魂靈,使整支艦隊成為兇猛無敵的海蟒。

蘇柏羊齒得此神器,除卻在北海演練,始終未得施展。一來原本素無敵手;二來想雪藏這神器,到危急時刻作為殺手,使將出來。眼下面對虎狼龍神軍,凶獸夔牛,惟有捨命一搏了。

蘇柏羊齒以一己意念,聯合百餘巫師的念力,貫注於這百節鞭上,務求將其發揮最大效力。正意念如潮,交纏洶湧。忽見前方兩側叫聲不斷,撲簌簌的落下幾十翼人來。眾人大驚,抬頭上望,那一龍一鶴早已翩翩而去。

蘇柏羊齒原本以為以拓拔野一人之力,在那高空之上必不是眾翼人的對手,為尋穩健,他已將所有翼人盡遣而出。豈料片刻之間便這般迅速的打道回府。眼下艦隊中已無飛翔將士,驚駭悔痛,徒呼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瞧著那三人乘鶴翔龍,騰雲而去。

前方夔牛咆哮,巨浪滔天。與龍神軍相距以不過五里。忽見龍神軍艦隊降下獵獵風帆,兩翼大槳緩緩回撤,所有將士也退回艙板之下,似乎準備圓艙下潛。

蘇柏羊齒緩緩道:「全部回主艙,各就各位。下潛前行。」眾將巫師紛紛得令,剛要入艙,忽聽見前方傳來驚天動地的巨響,一個巨浪拍打上來,船身劇晃,眾人險些跌倒。循聲望去,面色大變,失聲驚呼。

只見龍神軍諸艦也已首尾拼合,渾然一體。陽光耀眼,海上金光迷離。倏然望去,那艦隊蜿蜒盤捲,宛如一條巨大的青龍破繭而出,仰天怒嘯。巨浪狂濤,無風自舞,隨著那巨大青龍的韻律蔓延喧囂。

蘇柏羊齒瞳孔收縮,半晌方沉聲道:「青龍封印。這便是東海龍神的青龍封印。」眾將相視駭然,突然覺得萬里晴空彷彿陰霾遍佈,那聲聲夔牛怒吼猛烈的敲打在他們的心口。

當是時,東方隱隱傳來咚咚戰鼓與嗚嗚號角之聲,殺聲隱隱,風聲蕭蕭。轉頭望去,那碧翠海浪之上,朝霞流舞,紅日如火,白鷗驚飛,一道淡淡的青光沖天射起。幾在同時,一聲雷霆也似的長嘯穿雲而去。

那聲長嘯真氣霸烈,在夔牛巨吼與風浪聲中猶聽得清晰分明。拓拔野笑道:「蚩尤又忍不住啦。」俯首遠眺,只見古浪嶼海灣中,三艘扶桑巨艦以品字型急速前行,撞沉了兩艘水妖戰艦。但那龜型船陣極是堅固,層層阻擋,渾然鐵桶。扶桑巨艦雖然堅硬逾鋼,卻也一時突破不得。

那道青光在陽光中眩目迷離,閃爍暴舞。跳躍穿梭於水妖諸艦之間。所到之處,鮮血橫飛,勢如破竹。自是蚩尤的苗刀無疑。龍神聽聞拓拔野談及蚩尤,知道是自由之邦蜃樓城的少城主,對喬羽的凜然正氣她素有欽佩之意,眼見其子如此神勇,也頗為歡喜。

西面海上轟然巨響,卻見那龍神軍戰艦已逐漸蛻變,在波濤中飛揚捲舞,鱗甲眩目,赫然是一條巨大的青龍。拓拔野又驚又喜,笑道:「原來咱們也有這般的封印麼?」龍神頗為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那隻老山羊只道他的海蟒封印是秘密武器,難道不曉得這海裡的事情就沒有我不知道的麼?他的龜蛇軍來了,你娘豈能不留上一手?」

這青龍封印乃是東海四大封印之一,與珊瑚笛等不同之處,在於它的解印神器是龍珠。龍珠之為東海鎮宮之寶,乃是由於其中聚收了所有龍神的元神。當世龍神祇需將龍珠吞吐修煉,便可以強化自身的念力與真氣,還可以御使諸多封印。

九百年前的東海龍神,與青龍同化合體,大戰木族青帝力竭而死。其元神困於那青龍體內不得逃逸。龍族將那元神以龍珠收納之後,截取青龍龍骨,作為戰艦的龍骨。一共一百二十七艘龍骨戰艦,合稱青龍封印。九百年來,除卻四十二艘龍骨戰艦毀壞之外,仍有八十五艘。此次龍神遠征,為防範水妖海蟒封印,特點取青龍封印隨行。

拓拔野聽得精神大振,笑道:「原來如此。以龍斗蛇,勝負早就定啦。不知娘要幾招方能將這海蟒打敗呢?」龍神見他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白了他一眼,笑道:「臭小子,你猜呢?」

蘇柏羊齒等人早已退入艙中,圍坐在主艙之內,念力齊聚,百節鞭霍霍作響。戰艦首尾之間碰然有聲,龍骨相接,靈動異常,宛如巨蛇突然復活一般。

十年來,龜蛇軍在北海演練海蟒封印不下三十次,每一次都意氣風發,軍心振奮,然而這一次每人心中卻都是說不出的恐懼與憂慮。蓋因青龍封印乃是龍神封印。見青龍如見龍神。難道龍神竟也在此次的敵艦中麼?雖然此次遠征,早已準備與青龍封印一決高下,但原擬三軍齊發,夔鼓助陣。眼下孤軍兩翼作戰,夔牛在彼一方,情形艱險,均懷憂慮。

海上風浪狂舞,突聽一聲奇異的怒嘯,碧藍的天空驀然閃過一個巨大的青色龍頭,怒目獠牙,神威凜凜,倏然而逝。那青龍封印已經徹底甦醒,在萬里高空之上、龍神腹內龍珠的作用下,青龍元神透過八十五艘戰艦的龍骨,匯聚凝合,破體而出。

青龍張牙舞爪,捲舞呼嘯,與夔牛怒吼交相呼應。海上登時風浪大作,波濤傾舞。

那海蟒封印也在瞬間解開,八十餘艘水妖戰艦渾然天成,甩舞自如。突然高高躍起,在半空劃過一道悠長的弧線,重重的衝入驚濤駭浪之中,激起十餘丈高的水牆。入水之後,猶如一條巨大的海蟒,扭舞擺動,在海中蜿蜒穿梭,朝著青龍封印急速游去。

夔牛震吼,猛地從那青龍頭的主艦上躍落海中,光芒閃耀,如日落月出。與此同時,青龍沖天而起,在空中盤捲彈舞,如同利箭般徑直射入海中,海面上登時出現巨大的漩渦,急速旋轉,頃刻間便將那擺舞的龍尾吞沒。

高空之上,雪鶴青龍盤旋飛舞。往下眺望,海面上風平浪靜,宛如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真珠又是擔憂又是好奇,睜大了眼珠屏息翹首。每過片刻,海面上便會突然漾開一個巨大的漣漪,一直擴展數百里。漣漪忽東忽西,變化莫測。

拓拔野凝神聚意,卻能感覺到三股凜冽的真氣穿透萬傾波濤,直貫長空。那三股真氣似乎在海中交纏撕鬥,極為慘烈。每一次撞擊便從海底傳出地震般的撼力,波動漣漪。咫尺之距,一股鼎盛狂冽的念力從龍神腹中滔滔不絕的注入海底,其勢之強,令拓拔野也為之詫異。

突然「轟隆」巨響,海面猶如炸將開來一般,真珠尖叫聲中,那巨大的海蟒緊緊纏繞著青龍沖天飛起,海水如暴雨般灑落。青龍狂吼,突然轉頭狠狠的咬在那海蟒的身上。海蟒曲弓身體,猛然縮緊,張開森然大口,紅信吞吐,朝青龍反噬,竟然一口將青龍巨頭吞入口中。

真珠失聲驚叫,突覺失態,飛紅了臉掩嘴不語。龍神冷笑道:「一條小蚯蚓也這般猖狂。」櫻唇微啟,異香撲鼻,一顆透明渾圓的珠子帶著一縷紫氣飛了出來,在她唇外停住,旋轉不已。這龍珠與鮫珠頗為不同,珠內晶瑩剔透,渾無一物。龍神吐氣如蘭,龍珠滴溜溜的轉動,在陽光下彷彿一顆懸而未落的雨珠。龍神閉目凝神,唇邊牽起淡淡的微笑。那龍珠悠然轉動,紫氣繚繞。

海蟒在半空中將口張到最大,一點點將青龍吞入腹中。那青龍陡然將巨尾一擺,瞬息間鑽入巨蛇肚內。真珠看的心驚膽跳,想起船上的諸多人,不由自主的為他們擔心,焦急得連眼圈都紅了。心中只不住的念道:「上蒼保佑。」龍神雖未睜眼,卻似乎瞧見她的神情,格格笑道:「傻姑娘,你瞧瞧我怎生拿這蚯蚓餵魚。」

只見那海蟒巨腹鼓脹,有物蠕動其中,在空中停頓了片刻,重重的朝海上落去。猶在半空,那海蟒突然發出一聲痛苦已極的嘶叫,「蓬」的一巨聲,腹皮陡然崩爆,片片飛揚。青龍狂嘯怒舞,電沖而出。

海蟒悲嘶聲中,頹然隕落。青龍張牙舞爪,橫空擺尾,憑空捲起一陣狂風,流雲飛散,吹得真珠搖搖欲墜,若非拓拔野左臂抱住,早已掉了下去。真珠面紅耳赤的坐直了身體,芳心亂撞,掠了掠頭髮,定神朝下望去。卻見那巨蟒已被龍尾攔腰切斷,變成兩截,急速墜落。

離海面尚有十餘丈之時,浪水分翻,夔牛踏浪而出,抖擻精神,仰頸一聲霹靂也似的暴吼,那兩截蛇身登時被震得分崩激射,四下散落。

這一剎那,一道光影橫空掠過,倏然逃逝。漫天的海蟒斷體忽然變成了艘艘斷裂的水妖戰艦,碎木迸濺。海蟒封印被破,元神逸散,那幻象也登時灰飛煙滅。八十餘艘戰艦竟只有三十餘艘尚存,在碧波上搖曳蕩漾。遍海波濤之上,儘是船桅碎木,重傷水妖。呻吟之聲聞達千里。

龜蛇軍橫行海上數十年,只此一敗,但竟就敗得顏面全無。

水妖主艙之內,蘇柏羊齒的百節鞭鏗然碎裂,叮叮噹噹掉了一地。眾巫師被那強大的真氣撞得橫陳在艙內的每一個角落。有些真氣稍弱的,面如金紙,七竅流血,眼見是不活了。

蘇柏羊齒面色慘白,腦中轟隆作響,體內真氣岔亂奔走。握著百節鞭的手不住的顫抖,心如死灰。原以為挾海蟒封印之威,與青龍尚有一搏,即便不敵,也可以從容逃逸。豈料竟在幾個回合之中,便被殺得片甲不留。幾十年心血毀於一旦,懊喪悲涼無以此為甚。半晌方低聲道:「下潛,回航。」

三十餘艘水妖戰艦緩緩沉入海底,偃旗息鼓,悄然而去。

青龍飛舞,夔牛歡鳴。龍神微一張口,將龍珠吞入,格格笑道:「走罷。去看看科汗淮的寶貝女兒。」拓拔野初次見著如此巨大的封印對戰,適才以意念感應,洞悉彼此念力、真氣的激鬥過程,大有收穫。當下微笑道:「數來數去,娘殺條蚯蚓也用了七招,可大大的不如我啦。」龍神啐了他一口笑道:「臭小子貧嘴。」

東邊海上殺聲震天,水妖龜陣在蚩尤與扶桑巨艦的猛烈衝擊下,逐漸崩潰。再聽聞西邊遠遠的傳來龍族群雄歡呼之聲,明白大勢已去,登時鬥志全無,潰散奔逃。

湯谷群雄遠遠的望見雪羽鶴翩然飛來,大喜歡呼。一時之間,東海之上歡騰如沸。

拓拔野三人方甫落到船上,便被群雄團團圍住,歡笑問候之聲蓋過了海風巨浪。拓拔野與蚩尤擁抱拍肩,離身指著龍神笑道:「眾位兄弟,這是我娘,東海龍神。」群雄登時鴉雀無聲,驚疑之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適才遠遠聽見拓拔野自稱龍神太子,只道是他虛張聲勢、唬敵之計,豈料竟果真如此。但瞧那龍神金髮碧眼、紅衣雪膚,妖嬈絕世,又怎象傳說中的凶暴龍神?可那吟吟淺笑之間既有風情萬種,又不怒自威,令人不敢逼視。面面相覷半晌,均想拓拔野斷然不會以此為玩笑,方齊聲道:「拜見東海龍神。」

人群中只有辛九姑突然失色,厲聲道:「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