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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欲與天公試比高

殿外竄起幾十道閃電,天地俱亮,我背起瑤雩,啞聲大吼,俯身衝入人群,氣刀捲舞,將周圍眾人盡皆掃開。喉嚨中迸爆而出。陰陽二X滾滾怒爆,衝出我的手譬,瞬間化作了幾十丈長的藍紫氣芒,所向披靡。

  那些人驚呼著紛紛後退。

  姥姥大笑道:「好孩子,聽姥姥的話靜,殺了螺母和公孫青陽,你就是崑崙山的主人!」她碧綠的眼睛裡閃耀著喜悅、驕傲、憤怒、傷心、苦楚、仇恨……諸多神情,在閃電與刀芒的映照下,灼灼如火。

  我旋身掃舞,氣刀大開大合,每一刀雖然都極為簡單,卻天人交感,借勢而生,猶如狂飆雷霆,兩根大柱轟然斷象,大殿頓時坍塌了一半。那些人忙不迭的四退開來,有些人更被迫的跌入水中。

  殿外號角長吹,越來越多的人從四面八方圍衝進來,都想將我和姥姥擒住,建立大功。

  混亂中,昌意迎面衝來,想將瑤雩從我背上搶走,被我氣刀掃中,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那些人頓時像炸開鍋般,洶洶怒沸,叫道:「抓住這小子,別讓他和玄跑了!」

  少昊和烈炎連聲呼喝,一個要我棄暗投明,俯首投降,一個則讓眾人手下留情,不可傷我們性命。但無論是哪一種話,停在耳中都像是莫大的侮辱,激起我更加熾烈的怒火。

  電閃雷鳴,虎面大浪如傾,我背著瑤雩,氣刀光芒怒放,在殘垣斷壁之間殺伐衝突。到處都是刀光,到處都是人影,到處都是轟煞炸舞的氣浪。頃刻間,便有百餘人被我劈中撞飛,慘叫徹耳。

  幾十個大漢拎著一張巨大的黑蠶金絲從我背後樸來,想趁我不備,格我兜頭罩下,被我四刀怒掃,「轟」的一聲,連同整個大殿的層頂,全都一起震色出幾十丈高。

  大雨如潑,滾滾黑雲沉甸句的壓在頭頂,閃電亂舞,轟隆聲震耳欲聾。我全身都已經濕透了,分不清是雨水、浪濤、鮮血,還是眼淚。

  少昊喝道:「好小子,不愧是蚩尤的兒子!既然煞不肯投降,就接寡人一刀!」白袍飛舞,貼著湖面朝我衝來采,轟鳴連聲,九塊巨石沖天飛起,順著他袖子飛捲的方向急速飛旋,合成一柄巨大的石劍糾,朝我當頭劈下。

  狂風呼嘯,我呼吸一窒,像被大山當頭傾軋,腳下的大殿倏然塌裂,連著我一齊朝下沉去。

  想不到這縱情於聲色的胖子,竟然也已修成了白招拒的「大九流光劍」!

  湖上大浪滔天,那洶湧起伏的波濤,彷彿與四周的風雲雷電一起湧入我的丹田,剎那閘激爆成猛不可當的陰陽二X,化作無形氣刀,迸勢怒斬。

  轟隆狂震,少昊微微一晃,九塊巨石沖天飛起。我胸口劇痛如裂,「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貼著地面衝入湖潮中。

  四周轟然大嘩,少昊擦去口角的一絲鮮血,哈哈大笑:「好小子!你如果能打得敗寡人,寡人就放你和玄女下山!」

  我臨風站定。不遠處,蓮花搖曳,碧怕起伏,北斗七殿幻火寥落,整個天池都籠罩在無邊的黑暗中,只有閃電大作時,才看得見四周那漫漫如星的萬點刀光。

  那一夜。包圍在窮山頂峰的一共有兩萬多人,其中還不包枯盤旋空中的那三千最精銳的金族飛騎。

  螺母早已布下天羅地王,算好了每一步。我知道我再,也衝不出去了。但我寧可與姥姥一同戰死。也絕不能向他們跪地乞降!

  姥姥站在我的身邊,衣棠獵獵,大笑道:「科丫頭,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麼?我們的較量現在才剛剛開始!」

  她轉過頭,微笑凝視著我,眼中又是驕傲,又是喜悅,柔聲說:「好孩子,姥姥知道你絕不會讓我失望。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做成你爹和你舅舅路跆了!」說到最後一句時,突然反手一刀,扎入自己的心口。

  姥姥!我熱淚滂沱,驚駭痛楚,緊緊地抱住她,想要輸入真氣,將她救話,可她的心脈與經絡卻都已自行震斷了。

  她摩挲著我的臉,手指冰涼,臉上卻煥發出一重溫潤的光彩,低聲微笑:「傻孩子,你以為姥姥還想離開這裡麼?姥姥不死,也只能成為你的累贅。」

  雷聲隆隆,和著四周的喧嘩與逼仄的狂風,讓我憋得透不過氣來。

  她碧綠的雙眼恍惚渙散,像是越過了我,凝望著天上的滾滾津鳥雲,微笑道:「姥姥從前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全不重要。你只需問自己,人生短短百年,為的是什麼?你是想要像螻蟻一樣,渾渾噩噩地被人踩在腳底、朝不知夕;還是要翻手為雲覆手雨,主宰蒼生萬物?好孩子,我知道有一天……有一天你一定會……登上崑崙的……巔峰,讓這些人……這些人在你腳下……訇匐……」

  她的身體越來越冷,聲音斷斷續續,紛手什麼也聽不見了。我昏昏沉沉,腦中空茫一片,只有一個念頭反反覆覆地在心裡激盪:姥姥終於還是死了,又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知道,當她登上窮山天池時,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因為早在十年以前,當我母親與舅舅死去的那一刻起,她也已經死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軀殼,和一顆浸滿了仇恨的心。

  四周突然沉寂了下來,就連那滾滾雷鳴也暫時頓止,只有狂風依舊呼嘯,掀捲著波濤。

  我背著瑤雩,抱著姥姥,站在暴雨橫斜的荷葉上,看著那寂然無聲的人群,想著姥姥所說的話,空空蕩蕩的心理,彷彿又一點兒、一點兒地燃起了熾烈的火焰。

  許多年以後,在那長草搖曳的山頂,一個藍眼睛的少一女告訴我,大多數昆蟲成年的壽命只有短短幾天。

  比如蟬在黑暗的地底經歷了漫長的冬天,化蛹、破繭,飛上高樹,只為了最後短暫而歡愉的鳴唱。蝴蝶也是如此,吐司結繭,破蛹化蝶,為的也只是在短暫的生命裡,留下斑斕的瞬間。

  她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天上風起雲湧,暴雨將至。在她雪白的赤腳下,一群螞蟻正慌張地穿過盤虯的樹根,尋找新的避雨洞穴。

  她不知道生命有如白駒過隙,再長的歲月也只是彈指一揮間。

  對我來末說,哪怕是做撲火的飛蛾,也遠勝於這些終日匆匆忙忙的螻蟻,不知因何而采、為何而往。

  那一夜,在窮山頂峰、天池之央,我從沒有那麼貼近過死亡。看著羅沄瞬間白頭,看著瑤雩香消玉殞,看著姥姥化羽,我知道終有一天,我也會死去。但在這一天到來之前,我發誓要給這個世界留下震天動地的聲響。

  從那一夜開始,一切都不在關乎仇恨,關係的只是尊嚴、野心與人生的價值。姥姥告訴我的身世是真是假,那些人是否害死了我的父親,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總有一天,我要踏著這些人的頭顱,登上世界的頂峰!

  就在我下這個決定的時候,「轟」的一聲震天巨響,彷彿幾百個驚雷同時驚爆,烏雲裡噴炸出萬千遵刺目的火光,融的天池通紅一片。

  透過那個千瘡百孔、分崩飛揚的雲層,我看見環繞天湖的九座山峰瞬間崩塌,雪崩滾滾,彷彿天柱傾倒,銀河迸瀉。

  四周驚嘩四起,在我心裡一震,難道姥姥所理下的赤炎火晶石終手還是爆炸了嗎?

  還來不及細想,閃電飛舞,雷聲轟鳴,無數欺的巨石、冰川、稜柱……破空炸舞,整個窮旁山頂峰似乎都被夷平了。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炸斷窮山九峰的不是姥姥的赤炎火晶石,而是巫氐與燭龍合練的所謂「五行奪真丹」

  就在我和姥姥被螺母、少昊團團圍困的時候,相柳趁亂逃出了北斗七殿,將剩下的所有「五行奪真丹」部理在了九峰之下,一一引爆。

  那天夜裡,天崩地裂,週遭亂作一團,我沒有再遇見她。

  我一直以為她早已棄我而走了,直到六十年以後,才知道當我藉著山崩雷火,施展無形刀殺出重圍的時候,她,被流石撞成重傷,摔下了雪嶺,一直修養了整整三個月。

  此後的六十年中,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只有她一直不捨不棄,四處尋找著我。她找遍了大荒四海,找遍了三山五嶽,找遍了每一個她所能到達的地方。

  除了不周山。

  背皙著瑤雩與姥姥,趁亂衝出重圍時,恰巧看見斜躺在殘垣斷壁、奄奄一息的羅沄。原奪守護在地身邊的昌意與烈炎,都被突如其來的山崩流火撞得不知道去了哪裡。

  於是我用冰蠶耀光綾將她和瑤萼、姥姥一起綁在身上,順著那滾滾雪崩、滔滔飛瀑,一齊衝下了萬丈懸崖。又穿過瑰霞峰,穿過雲葦湖,穿過忘川谷,到了茫茫南海之上,

  回頭望去,連綿崔巍的窮山籠罩革在一片白濛濛的雪霧,上方是黑茫茫的滾滾烏雲,夾雜著銀亮飛舞的閃電,以及岩漿般破空噴薄的萬干火線。

  那一刻我忽然升起強烈的後悔,後悔沒有在今夜之前,去窮山以南,看一看南海與世界的居頭。

  羅沄醒來的時候,我正騎著虎斑鯊乘風破浪,游弋在冰天雪地的北海。寒風呼嘯,浮冰跌宕,不遠處的白熊站石冰墩上愣愣地瞪著我們,緩緩地走開。一切都那麼澄澈寧靜,彷彿我們從未離開。

  她的頭髮已經全部變白,滑膩如凝脂的肌膚也化若雞皮,只有那雙紫色的眼睛,依舊那麼美麗:我知道她再也變不回從前的容貌,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心裡卻仍然劇痛入絞,情火如燒。

  她低著頭,看著冰洋中自己的倒影,咯咯笑了起來,淚水還來不及滑落就在她的臉額上凝結為冰。

  她躺在魚背上,仰望著北海的萬里藍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微笑著說,想不到這個世界最為瞭解她的竟然是我。

  她說在窮山上時,覺得身心具疲,了無生趣,只想回到北海,回到這荒寒無人的天之涯、海之角。她說這裡就是她的故鄉,再也不想去其他地方。

  經過蒼龍灣的時候,我將姥姥與瑤雩沉入了冰冷的海中。那裡的海底沉埋著萬千彩雲軍的英魂,它們一定不會感到寂寞。

  那時剛入丸月,太陽已斜掛在了西邊的天海交接線上,晚霞如火,在風中疾速流動,彷彿在與雪鷺齊馳並舞。

  我躺在鯊魚上,看著晚霞染紅了海面,就像那傍晚無邊的鮮血,心裡那麼蒼瓊、疲憊,而又放鬆。

  不知什麼時候,我也躺在魚背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才發到。羅沄伏在我的身上,左手裡抓著她自己的心,右手捏著一支沒有融化的血針,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

  容。

  就在我夢見不周山上搖曳的女媧花時,她剜出了自己的心,將心血疑成冰針刺入我的任督七穴。

  她死的時候,一如生時那般愛麗,張揚而率性。

  我的情毒已經消除了,但為什麼那一刻心中卻依然如此疼痛?

  或許是北海的狂風太過寒冷,可以凍結一切,我流不出眼淚,笑不出聲。我對自己說,既然一切都在這裡結束,那麼一切就都在這裡開始。我要回到不周山,取回封鎮康回的神鏡,將「無形刀」修煉得爐火純青,然後再回到大荒,去攪他個天翻地覆!

  於是我騎著鯊魚到了天之涯,將她理葬在那曾一起躲藏過的洞穴裡,又從那兒回到了不同山。

  我將陰陽師龍獸打得落花流水,然後又借助冷暖之水的漩渦,劈裂了不周山的山壁,朝下足足挖了一百多丈,卻始終沒有找到那面太極銅鏡,

  直到我摸到了袖中的幾枚「五行本真丹」。

  我將那些丹丸丟入不用山的縫隙,用真氣強行攪爆,在那震耳轟鳴聲中,巖洞飛炸,山石崩塌,我終於看到了嵌在石縫中的那面青銅神鏡。

  但就在我抓住鏡沿的那一瞬間,上方的崖壁轟然倒下,連帶著滾滾冰雪,將我和鏡子一齊壓在了不周山下。

  那巨大的壓力,帶著徹骨的冰寒,將我經脈緊緊封住,絲毫也不能動彈。我彷彿變成了一個冰人,氣血僵凝,就連睫毛上也覆蓋著厚厚的冰霜,漸漸地,呼吸越來越虛弱,連半顆塵埃也無法吹起。

  透過那扶長的洞隙,我看見淡紅的夕陽日正一點兒一點兒地被湛藍的海面吞沒。天空中星辰點點,依稀可見。時而隨著狂風,舞動起炫目的極光。

  再過不久,這裡又將是漫長而寒冷的極夜。

  但我知道,再長的夜都有破曉的時候,終有一天,朝即從東邊升起,冰雪消融,我將帶著這面鏡子衝出不周山。

  那一天,就將是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