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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兒的。」
  「這兒的?喂!我掐死你。」
  「不過,說真格的,這拉麵確實好吃。」
  「真的?」
  林點點頭,大口吸溜著麵條。火大聲地招呼那些踢足球的孩子們。
  「喂———!你們要吃拉麵嗎?」
  孩子們回過頭來,一個奇怪的中國男子向他們用力揮手,並且嘴裡嚷著什麼。孩子們不禁害怕起來,撒開腿就跑。
  「媽的,這幫混蛋!」
  火低頭繼續吸溜著拉麵,突然抬起頭來,一個勁地到處聞著。
  「……這是什麼啊?那麼臭。」
  「呃?」
  「好像是陰溝裡爛泥的臭味。」
  「真的?」
  林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衣服,確實味道很重。火也注意到了,也開始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這和我身上的味道不一樣。」
  林一本正經地矇混過去了。
  令人厭煩的夜晚
  亞倫生起氣來就像發狂一般。不過,亞倫不生氣的時候,彷彿換了個人似的,非常溫柔。
  「要不是我的脾氣太暴躁,我老婆也不會跑了。」
  亞倫說著話,橫跨在椅子上,一個人玩著投接球遊戲。
  晚上,固力果上班的時候,我大多數時間都待在亞倫的房間裡。亞倫喜歡說話,我總是當他的聽眾。
  亞倫總是說些同樣的內容,逃跑了的老婆的故事,拳擊的故事,這些就是亞倫全部的回憶。我一邊翻著雜誌,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他的故事。
  「碧莉是個好女孩,她的腰收得細細的,她從心底裡喜歡我,非常崇拜我,比賽結束後,她獻花給我。她說她是我的崇拜者。哎,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是個拳擊手?」
  「你說過你是重量級選手。」
  「哦?我什麼時候說的?」
  「……」
  「以前我在這個級別也是相當出名的,雖然我沒有得過冠軍。對了,剛才說到碧莉了吧?碧莉獻花給我,她說她是我的崇拜者。她說希望我能給她簽個名,可我還戴著拳擊手套,沒法寫字。她真是個蠢傢伙。接著她看著我的眼睛說:『好可憐啊。』當時我的右眼皮被打裂了,腫得有這麼大。」
  亞倫拿起球放在眼皮上,比畫給我看。我抬頭瞥了一眼,又繼續看雜誌。
  「你知道嗎?碧莉那傢伙竟然冷不丁地吻了一下那個大瘤子。我一下子就被她迷住了,從那以後我一直迷戀著她,到現在還是一樣。」
  亞倫垂頭喪氣地站了起來,向廚房走去。正在此時,留聲機裡的靈魂音樂放完了,房間裡一下子寂靜下來。
  從隔壁傳來了固力果工作的聲音。
  我匆忙過去把留聲機的指針放下。
  亞倫在廚房裡叫我。
  「你要喝點什麼?牛奶?」
  「不要,我討厭牛奶。」
  「那就只有水和酒了。」
  「我什麼都不要。」
  「呃?」
  「不要。」
  亞倫拿了杜松子酒、檸檬、小刀,還有酒杯,走了過來。這些東西被亞倫拿在手裡,看上去全都像是微型模具。
  亞倫用小刀切著檸檬,繼續往下說:「或許多虧了她的那個吻,從那以後,不論我參加多少次比賽,挨了多少拳,我的右眼再也沒有腫過。不過呢,左眼卻遭受了雙份的打擊,最終我因為左眼視網膜脫落而不得不退役。實在遺憾啊!差一點我就能參加冠軍賽和錦標賽了。那是邁克泰森稱霸的時代,邁克泰森,你知道吧?」
  「不知道。」
  「最糟的一個冠軍。」
  亞倫把切好的檸檬放入杯中,加了點杜松子酒,用手指攪了攪。
  「後來日本的拳擊練習場聘請我當教練員,就這樣我和碧莉來到了日本。可是,到了教練場一看,我大吃一驚,所謂的選手竟然全是一幫小孩子,他們的拳擊力量根本不能達到我們的水平。你有沒有看過他們的比賽?他們的遊戲規則是,十二個回合下來,劈里啪啦亂打一氣,只要還能保持體力留在台上的人就會被裁定為勝方。教這種小鬼練拳擊簡直無聊透頂。不過不可思議的是,就算這樣,這種比賽在日本還是會有許多觀眾來看。我真不理解日本人。你聽說過盆栽嗎?日本人就喜歡那種東西。當上教練員以後,我按照我的方法教學生拳擊,可日本人無法理解我的拳擊。像他們那種打法,拳擊不就變成群毆了嗎?真正意義上的拳擊,並不是簡單地盡快把對方擊倒在拳擊場上就行了,它是需要多動腦筋的,需要一定的遊戲規則的。我尤其看不慣濱崎那傢伙,他拿過特輕量級的冠軍。我一下子火了起來,把他狠狠地教訓了一頓,沒想到那傢伙竟然吐出舌頭昏了過去。還說什麼特輕量級,一點也不像冠軍!太無恥了!就因為這個原因,我被解聘了。
  媽的!這幫畜生!」
  亞倫一口氣喝下自製的雞尾酒,似乎還不能抑制住怒火。到了這個地步,我知道他會不顧後果大發脾氣了。
  「……喂,我給你變個戲法好嗎?」
  我知道,現在有必要分散亞倫的注意力。
  「呃?」
  「就是那個,魔術。」
  「噢!好啊,變一個吧。」
  亞倫喜歡我的魔術表演。只要我一變魔術,他的心情就會好轉。
  我合起雜誌,坐到亞倫的身邊。
  亞倫的心情已經大為好轉。
  「女士們、先生們,讓各位久等了。今天的主要節目是由鳳蝶小姐表演魔術秀。鳳蝶小姐的表演沒有絲毫的弄虛作假。下面就是紅色專場,有請世界小姐、國際冠軍,七十八磅的小鳳蝶!」
  亞倫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並且拍手助興。
  我用右手拿起一個硬幣,左胳膊肘放在桌子上。這個魔術一點都不起眼,我已經為亞倫表演過無數次了。
  「接下來,這個硬幣在我的手腕上蹭一蹭就會消失了哦。」
  亞倫的視線已經緊緊地盯牢了我的手腕。我把硬幣放在手腕上蹭了蹭,硬幣滑了一下掉在桌子上。
  「抱歉,失敗了,我再來一次。」
  我再次蹭了蹭硬幣,又滑了下來。我撿起硬幣,試著改變了一下胳膊肘的角度。亞倫並沒有在意我的失敗,仍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手腕。我再一次蹭了蹭硬幣,速度越來越快,接著又慢慢地緩了下來。
  「這兒就是問題的關鍵之處!」
  亞倫越發興奮,更加靠了過來。我的手腕都能感覺到他呼吸的氣息。
  最後我搓著整個胳膊,慢慢地放開手。
  「呀?」
  硬幣不見了。
  「太棒了!好厲害啊!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訣竅?」
  「沒什麼訣竅。」
  說著,我偏了偏腦袋,從耳朵後面取出藏在那兒的硬幣,叮的一聲扔到桌子上。我看看天花板,裝出吃驚的樣子。亞倫也跟著我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喂,你看見了嗎?硬幣剛剛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
  「媽的,我又沒有看出手法來!你要吃蛋糕嗎?」
  亞倫去廚房取蛋糕。
  「你應該上電視!大家都會大吃一驚的。」
  我又回到沙發坐下,繼續翻開雜誌。
  那個夜晚,空氣中漂浮著令人厭煩的氣息。
  夜晚的氣息總是令人厭煩,但是那個夜晚特別地令人厭煩。
  固力果和客人在洗澡,那客人是第一次上門。
  固力果注意到他的下腹部明顯地留有一個大手術的疤痕。
  「喂,這是怎麼啦,這麼大一個疤?」
  固力果好奇地摸了摸那男子的傷口。
  「動過手術?」
  「啊啊,別摸那兒!」
  固力果開玩笑地,用手指摁了一下傷口,那男子疼痛萬分。
  「啊,疼疼!混蛋,你找死啊!」
  「啊,對不起。」
  「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呢。」
  「硬邦邦的,裡面好像有塊什麼東西。」
  「真的喲。」
  說著,那男子湊近固力果的耳邊,輕聲地說了一番話:「裡面的東西可是有些危險的喲。如果有人發現就糟了,所以才要藏在肚子裡。」
  「呃?那是什麼呀?你在騙我吧?」
  「不,這是真的。」
  那男子裝模作樣的口吻確實讓人懷疑他在撒謊,不過固力果仍不露痕跡地和他一唱一和。
  「什麼呀?裡面有什麼?是毒品嗎?」
  「哈哈,哪會有那種東西。」
  「手槍嗎?」
  「哈哈哈,這種不安全的東西放在肚子裡,萬一不小心走了火的話,那該怎麼辦啊?」
  「上廁所使勁大便時,突然砰的一聲,那也太可笑了吧。大家還以為是放屁的聲音太大了,誰也不會注意到你已經死了。而且大家會說,那傢伙上廁所時間真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