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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歐洲主義

  一
  「那就是聖戈塔爾山頂。」伊能紀之的下顎向前努了努,說。
  吉普車駛向阿爾卑斯山。
  「那山還有什麼典故嗎?」坐在助手席上的中鄉廣秋盡情地喝著威士忌。
  「公園前三世紀,迦呔基的將軍漢尼拔趕著三十七頭非洲象翻越了聖戈塔爾山頂。」
  「翻越山頂去哪兒?」
  「不知道。」
  「迦呔基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
  「胡言亂語,」中鄉禁不住笑了,說:「不知道的事瞎編什麼。」
  中鄉很舒服地把兩條長腿仲到車窗外面。
  天空十分晴朗,阿爾卑斯連錦的山峰盡收眼底。此時,中鄉的心情倒是格外好。
  「真是個無憂無慮的人哪!」
  「說我嗎?」
  他掃了伊能一眼。
  「那還用問嗎。」
  只知道用公家的線,不停嘴地喝著威士忌,奇怪的是他肚子一次也沒壞過,也許中鄉的胃與他那佈滿皺紋陰沉的面孔一樣,被眾多的皺褶保護著吧。
  今天是8月15日。
  來蘇黎世已經六天了。
  在施泰奈湖畔別墅裡抓住的那個佩塔·舒密特已經移交給蘇黎世警察局的刑事部長馬爾丹·米勒先生了。米勒審問過他。可除了曾向中鄉和伊能交代過的問題外,再沒有供出什麼新的情況,看來倒真像是逃走的皮埃爾·路易斯手下的幫兇,專門馴服那些被拐騙來的婦女。
  審訊過舒密特,米勒先生才明白了日本首相的女兒竟是在自己的管區之內被誘拐的,為此深感不安地表示要協助伊能和中鄉,直到偵破人販子組織為止。
  然而,這只不過是一種安慰罷了。
  中鄉仍是一個勁兒地喝著威士忌。
  他們決定去意大利,因為被抓住的女奴多半是由那裡或法國裝船轉運到中近東地區的。而且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也都是用意大利的冷藏車運出去的。
  意大利的冷藏車一般裝著運往瑞士的蔬菜,翻過阿爾卑斯山經E——二號公路或九號公路。入境時,意大利方面通過各種手段,買通了瑞士當局檢查關,冷藏車便可以不受檢查自由出入。
  吉普車迂迴行駛在山間的環形公路上。
  這是一輛八成新的車子,掛著CH的瑞士車牌號。
  聖戈塔爾山頂海拔二千一百零幾米。
  翻過山頂沿著蒂蒂諾河再跑一小時就到意大利了。
  「我想起二個故事來。」中鄉把喝乾的空酒瓶扔在後面的座席上說。
  「什麼故事?」
  「關於北迴歸線鷲的傳說。」
  中鄉掏出了一支煙抽著。
  「那傳說是……?」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有一個青年人的綽號叫北迴歸線上的猛鷲。」
  「……」
  伊能遙望著白雪皚皚高聳入雲的山峰,陷入了沉思。
  「是在哪兒聽到這個傳說的?讓我好好想想那個人叫什麼名字,我忘了,也許一開始就沒有記住,只記得他確實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駕駛著殲擊機,在北非上空擊落了幾十架盟軍的飛機,據說當時的盟軍都把他視為恐怖、毀滅的象徵。」中鄉滔滔不絕地講著。
  「沒想到,你竟還會講這種稀奇古怪的故事。」
  「那是因為我討厭英美。」
  「你幾乎是討厭世界上所有的國家。」
  「那個青年是個納粹青年團員。」
  「是——嗎?」
  「喂,得想法在哪兒搞點威士忌和乾酪。」
  「你是三句話離不開威士忌,我看還是別喝了吧。」
  「這……」
  後邊跟著一輛轎車,這車已經尾隨了很長時間了。在山腳下的那個叫霍斯塔爾的小鎮,或者更遠一些,他倆就看到過這輛車。車上坐著四個男人,中鄉一直從吉普車的倒車鏡觀察著那輛車的行蹤。
  「如果他們超車的話,就開到中間去,千萬不可心慈手軟。」
  中鄉指揮著。
  「決定了嗎?」
  「別往外探身子,那樣會吃子彈的。」
  「我知道。」
  「這傢伙也許就是他,或與他有什麼關係。」
  「你指的是北迴歸線的鷲嗎?」
  「是的!」
  「那麼說納粹青年團,又墮落成了人販子啦?」
  公路上,兩輛車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行駛著。
  中鄉在尋找著下手的地方。
  「還記得卡爾·哈因圖·博夫曼嗎?」
  「不記得了。」伊能盯著倒車鏡搖頭道。
  「他曾經冒險為埃斯·凱總統秘密地運輸武器,1963年他在土耳其被逮捕過一次,他被認定為右派激進分子,在法國的拉·羅舒有一個右派激進分子的訓練營地,在那兒培養鍛煉選拔出來的親信衛隊保護著博夫曼。」
  「……」
  伊能沉默著。
  「1980年1月這個組織由於違反反納粹條約而被解散,可是當年9月在慕尼黑啤酒節逮捕了一個叫凱拉的縱火犯竟是霍夫曼的部下,在此之前,發生在意大利、博羅尼火車站的爆炸事件也是他幹的,為此霍夫曼受到警察的傳訊。喂,他們上來了。」
  中鄉順手抄起空酒瓶。
  吉普車爬行在山峰的中間,山的一側是陡峭的懸崖。此時,公路上只有這兩輛緊緊相隨的汽車,轎車駛入了超車線。
  「衝上去!」
  「注意!」
  伊能把車開到路中央,尾隨的轎車迅速地跟了上來,兩輛車幾乎要撞到一起了。
  轎車猛的一個急剎車。正在這時,中鄉向外探出半個身子,把手中的空瓶使勁兒地扔過去,瓶子砸在尾隨車的擋風玻璃上,玻璃碎了。
  「快跑」
  伊能已加大油門,吉普車向前一竄,飛駛而去。
  從反車鏡上清楚地看到,轎車上下來四個男人。
  「你說,這幫傢伙有槍嗎?」伊能問道。
  「我想他們有槍,可為了活下去只好這麼幹了。」
  「是啊,來者不善,幹就幹吧。」
  伊能也覺得中鄉的判斷是對的,如果被他們追上,肯定要吃子彈的,到那時,即使消失在萬丈深淵之中,也無人知曉。
  「我說,現在該怎麼辦?」
  要是敵人,就幹掉他們,若能抓住一個半個的話,就逼他招供!興許還能瞭解到人販子組織的一些情況,關鍵是要搞清根岸志津子、朱野能子被賣到哪兒去了。
  「把他們引到那兒去好嗎?」
  「懂了,就這麼辦,可剛才的故事還沒下文哪?……」
  「霍夫曼會說六國語言,這個組織以四種文字發行了一種叫《司令》的雜誌,其宗旨是宣傳大歐洲主義,既反美也反蘇,目的是從歐洲趕走美國、蘇聯的勢力,建立只有歐洲人的歐洲。最近在青年人中間非常流行的一句話是——『我是個歐洲人』,似乎都希望有一天統一歐洲。目前,歐洲在經濟方面是強大的巨人,政治上成立了歐洲議會,軍事上則有北約。關於統一的問題,不論右派還是左派,在這一點上倒都持有共同看法,由此可見,霍夫曼之流是企圖把美國和蘇聯人從歐洲徹底趕出去,建立包括東歐的大歐洲。」
  「……」
  「我擔心潛伏在歐洲的日本過激派也開始持有與霍夫曼同一論調。」
  「你不是還在工作嗎?」伊能問。
  「這用不著去工作,即使在酒巴間裡喝酒,這些東西也會不由自主地往你耳朵裡灌。」
  伊能聽著聽著,思路又轉到了朱野能子留下的那句話——鷲啼北迴歸線。
  也許是暗示人販子組織正準備採取某種行動。伊能的眼前老是浮現出那個駕駛殲擊機的青年,飛機的雙翼,猛鷲的翅膀,在交替變幻著。
  也許,人販子組織十分瞭解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曾出現過一個代號叫鷺年輕人,並引用其作為接頭暗號。
  也許,北迴歸線的鷲還有其人。
  ……
  吉普車到了山頂,開始下滑。
  路邊有一條岔道,伊能曾查過地圖,得知這條岔路的盡頭是一座殘存的古城。
  吉普車拐入岔道,大約又疾駛了三十分鐘才來到城堡,塔已經倒塌了,殘缺不全的城牆只露出古城的一個形狀而已。
  伊能停下吉普,兩人並肩向廢墟走去。
  「怎麼,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覺察到啦!」
  伊能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
  「看來他們也過於執拗了。」
  中鄉緊皺著眉頭說。
  人販子組織捕捉了日本首相的女兒,將其當作房事女奴賣掉了,之後,又把日方派出的女警官也抓去當作房事女奴賣掉了。這種情況按常規,人販子組織的頭子皮埃爾·路易斯要是帶著情婦永島秋子逃離施泰奈湖畔別墅,那就一切都了結了。恰恰相反,他卻眼睜睜地坐等——日本重新派出的偵探來臨。並秘密監視其行蹤,還派出剽悍的打手,殺氣騰騰的,似乎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從剛才的那輛尾隨車來看,就證實了這一點。
  「是北迴歸線的鷲嗎?」
  伊能突然叫喊了一句。
  「大概是吧。」
  中鄉點點頭應道。
  朱野能子給馬賽總領事館打過電話,一旦有懂日語的人聽到了電話的內容……
  北回婦線的鷲——一定是涉及到至關重要的機密。
  他們會認為朱野能子洩露了天機,日本警方的偵查工作將要集中在北迴歸線的鷲上,要是那樣就糟糕了,北迴歸線的鷺一旦暴露,該組織必然輕而易舉地遭到破壞,為此他們將不惜一切代價準備幹掉日本派來的偵探。
  這恐怕就是皮埃爾·路易斯沒有逃離的原因吧。
  「依我看,僅僅為了保護人販子組織,還不至於如此大動干戈,這其中一定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那麼說,搞人口販賣只不過是為了集資而己嘍。」伊能停住腳步疑惑地看著中鄉說道。
  「是的!」
  「還為了大歐洲主義?」
  「原因看來是多方面的。」
  中鄉點頭答道,他向殘垣斷壁走了過去。
  可以看到停在下面的吉普車,荒草逶迤的岔路,以及逐漸追近的那輛轎車。
  「快看看它那副狼狽相。」
  中鄉不屑一顧地笑了笑。
  陽光下,那輛沒有擋風玻璃的轎車,在顛簸的路上跳躍般地行駛著。
  二
  赤手空拳的中鄉廣秋和伊能紀之隱蔽在廢墟之中·
  「死到臨頭了。」
  「你也在劫難逃。」
  伊能笑著回敬了一句。
  要是對付一兩個殺人兇手,就丟了性命,那可太不像中鄉的為人了,人們並不是隨隨便便地稱他為「死神」的。
  伊能頗有信心地尋思著。
  警視廳公安特科隊是從血泊裡爬滾出來的,身經百戰,到目前為止,仍有存在的價值。
  遠處,沒有擋風玻璃的轎車,停在吉普的旁邊,車門打開了,跳下四個端著槍的男人。
  從廢墟的一端傳來悅耳的口哨聲。
  是中鄉在吹,他吹的是一首軍歌。哦,他居然還有這兩下子,真是懷才不露啊,伊能一直認為他與音樂絕緣呢?
  伊能情不自禁地也吹起了軍歌。
  輕脆的口哨聲在古城的上空迴響。
  中鄉不吹了。
  伊能也停了下來。
  古城一片岑寂,鴉雀無聲,世界象死去了一般。伊能屏住呼吸等待著,他聽見輕微的腳步聲,像是兩個人,顯然是哨聲的引誘,迫使對方分成兩組行動。
  腳步聲斷斷續續地傳來,說明對方正小心謹慎地搜索著,伊能撿起一塊磚,腳步聲好像就在他附近。
  伊能拋出的磚頭,落在前方的瓦礫堆上。腳步聲停止了,緊接著又有些響動,當那兩人靠近柱子時,伊能又撿起一塊磚頭向他們背後扔去。
  與此同時,伊能一個箭步竄出去,槍響了,還好,槍口並不是對著伊能,而是對準那塊磚頭。
  背後的聲響使兩人同時扭轉過頭來,伊能當即用匕首戳在其中一人的臉上,只聽「哎呀」一聲,兩人搏鬥著撲倒在地。伊能順手抄起一塊石頭,朝著正扭槍口對準他的那個人砸去,趁對方抓住石頭的一瞬間,伊能迅速地撿起匕首擊掉了那人的手槍。
  「砰」的一聲巨響,兩人同時扣動了扳機,對方倒下了。
  這兩人連哼也沒哼一下就完蛋了,一個人是伊能開槍擊斃的,另一個人是被同夥開槍誤殺的。
  從不遠的地方也傳來了槍聲。
  馬上又聽不見了。
  中鄉已經用匕首幹掉了一個,正與第二個人撕打翻滾著,那是個大個子,中鄉用腳踢落了他的手槍,兩人發瘋般地扭打在一處,中鄉被擠到牆邊上,大個子用腦袋頂著中鄉的下巴,他是想抵著牆壁撞碎中鄉的腦殼。
  中鄉好歹才抽出一隻手,他一隻手抓住大個子的頭髮,另一隻手握著匕首朝大個子的額頭刺去。
  這時伊能來了。
  「看樣子,這傢伙倒是挺難對付!」
  「胡說!」
  中鄉吼叫著,一腳踢在大個子的背上。
  「快說,誰派你來的?」
  中鄉撿起地上的槍,對著大個子的腿用英語問道。
  「關於誰派我來的,告訴你不還得打嗎?」
  還沒等他說完槍就響了。
  大個子頓時痛得跳起來,血從大腿上流了下來。
  「說!」
  中鄉把手槍對準他的另一條腿。
  「等等,我說。」
  「准派你來的?」
  「是卡爾羅——卡爾羅·坎帕納。」
  大個子痛得呲牙咧嘴,不停地發出絲絲的聲音。
  「那個傢伙現在在哪兒?」
  「在米蘭,他住在波爾塔·加利巴爾迭火車站附近的公寓裡。」
  「你叫什麼?」
  「斯塔布羅。」
  「那個坎帕納是幹什麼的?」
  「專搞暗殺的。」
  「你不是嗎?」
  「我們只是他臨時雇來的。」斯塔布羅撕破襯衣,包紮著傷口,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坎帕納是否屬於人販子組織?」
  「那我可不知道。」
  槍又響了,斯塔布羅抱著右腿大聲地喊叫著,乞求著。
  「求您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斯塔布羅爬到牆根,靠著牆坐了起來。
  「北迴歸線的鷲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哇!我只是被坎帕納雇來的!這全是真話!」
  他拚命地搖晃著沾滿鮮血的手否認著。
  「見過皮埃爾·路易斯嗎?」
  「我見過,是坎帕納給我介紹的,當時皮埃爾正在那裡拜訪他,正是皮埃爾求我們幫他幹掉你們的。」
  斯塔布羅呻吟著。
  中鄉手中的槍響了。
  子彈射進斯塔布羅的胸膛。
  「走吧。」
  中鄉擦去槍上的指紋就把它扔掉了,向吉普車走去。
  倆人來到吉普車上。
  「是不是有點殺過頭了?」
  伊能打開發動機,說道。
  「你那麼想嗎?」
  「是的。」
  「要是讓他活著,肯定要和坎帕納聯繫,坎帕納豈能乖乖地等著你,到那時,我看你怎麼去尋找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的下落。」
  「……」
  「記住,幹我們這行,失敗就意味餚死亡。」
  看得出,中鄉有些不太高興。
  伊能默默無語地開著車。
  中鄉比以往更殘酷無情了。也許他說得對,若是失敗了,他們還不是像這座變成廢墟的古城一樣,只不過增添兩具屍體罷了。與其被殺,不如殺人,這一點伊能也十分清楚,可是在決定了勝敗之後再去殺人就有點過於殘忍了。
  出於這一想法,伊能才說了這番勸阻的話。
  也許中鄉是為了尋找命運的歸宿,或者只是貪圖用官費飲酒,才跟伊能來到蘇黎世的,他根本就一點也沒有尋找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的打算,也許只不過為了胡鬧和尋求刺激才介入此案的。
  可是,每次都是中鄉嗅到敵人存在的危險。
  伊能並不懷疑中鄉的推論,在錯綜複雜的情況之中,確實有一頭將給人民帶來極大危害的巨獸。
  北迴歸線的鷲正在啼鳴!
  中鄉所獵取的目標正是它。
  角逐中,中鄉的鬥爭本能又復甦了,因而變得異常兇猛,奮不顧身,並視死如歸。這種情緒充滿了中鄉整個身軀,看來想阻止他胡鬧下去,也只是枉然。
  吉普駛進E二、九號公路。繼續南下。
  此時,中鄉心緒十分不佳,兩眼死盯著一個方向。
  「下坡後,有一個叫阿伊羅羅的鎮子。」
  「那又怎麼樣?」中鄉極不耐煩地吼叫起來。
  「在那兒買威士忌呀。」
  「那也是應該的呀,駐歐洲公安特科隊,難道不是竭盡全力配合你的行動嗎?」
  中鄉的嗓門仍然很高。
  「根岸志津子、朱野能子正處於北迴歸線鷲的爪中,你不這樣想嗎?」
  「我也那麼想。」
  「是嗎?」
  伊能又默不作聲了。
  進入米蘭時,已經是下午五時許了。
  伊能把吉普車直接開進日本領事館,主要是手頭的偵查經費用光了。上級已明確規定,這次行動所需要的一切費用,可直接向當地大使館或領事館提取。
  裝滿了腰包,倆人先住進飯店。
  洗罷淋浴,伊能躺在沙發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打算休憩片刻,待天黑時再去找那個卡爾羅·坎帕納。
  而中鄉洗浴之後,便一個人出去了。
  他坐著出租車,直奔波爾塔·加利巴爾迭火車站。中鄉起初就打算單槍匹馬地幹掉坎帕納。米蘭是個大城市,一旦發生案件,警察會迅速趕到現場,若是和伊能雙雙被捕,那將妨礙以後的行動,所以就必須把伊能留下。
  中鄉也在擔心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被殺害了,以至才在蘇黎世的施泰奈湖畔,聖戈塔爾山項的廢墟上徹底擊敗敵手。他必須趁對方還未醒悟之前,打中要害。
  假如該組織一旦發覺伊能和中鄉在追查的是北迴歸線的鷲,就會像蛤蜊一樣把貝殼合起來,不僅如此,還會處死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的。
  至於她們的死活,中鄉並不太感興越,在他眼裡,根岸志津子是為了遊覽異國的風情,朱野能子貪圖的是高額酬金,似乎誰也不值得他同情。
  然而,她們若是被殺害了,為難的只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部下——伊能紀之。他不遠萬里來到歐洲,難道讓他挑著兩具屍體回去交差嗎!
  中鄉站在阿多里安斯公寓門前觀察著。
  他敲了敲門。
  卡爾羅·坎帕納也許不懂英語,管他呢?中鄉決定先發制人。
  門開了一條縫,裡面掛著保險鏈。
  中鄉悄悄地順著門縫伸進一支胳膊,五指捏攏,用力戳進一個男人(很可能就是坎帕納)的肚子上,指尖點在他致命的穴位上,那傢伙連哼都沒大聲哼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中鄉掐斷了保險鏈。
  屋裡還站著一個女人,一絲不掛,聽到響動後驚慌失措,抓起了三角褲衩正要穿。
  中鄉把倒在地上的坎帕納拖進寢室。
  「不許嚷!會英語嗎?」
  她點點頭,這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金髮女郎,她戰戰兢兢拿著褲衩立在牆角里。
  「求求你,千萬不要殺我!」這女人哭喪著臉,不住地求饒,她誤認為中鄉是專程來殺坎帕納的。
  「可以不殺你,趕快爬上床去,這傢伙就是坎帕納嗎?」
  「是他。」
  女人回答著,爬上了床。
  「他會英語嗎?」
  「會。」
  噹啷,中鄉一腳踢在坎帕納的小肚子上。劇痛使他甦醒過來。
  只見中鄉手中的匕首一閃,捅在坎帕納的臉上,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滾兒,這才瞧見,坎帕納已經謝頂的腦殼上光禿禿的。
  「像你這種傢伙也配當個膾子手?」
  中鄉嘲笑著。
  「你——你是什麼人?」
  從他鼻子裡流出的血染紅了地板。
  「我殺了你雇來的刺客,現在找你算帳來了!」
  「……」
  「說!誰支使你幹的?」
  「……」
  中鄉一腳踢碎他的下巴。
  「要是不招!今天就殺了你!」
  「殺吧!」
  坎帕納不住地呻吟著,從嘴裡吐出了斷碎的牙和帶血的痰。
  「我知道該怎麼對付你,早點招供對你有好處!」
  坎帕納抱著大腿,「哎喲,哎喲」大聲叫喚著。
  「還想叫我把你的腿豁開嗎?」
  「我——我說,是——是個叫庫萊門斯·蓋奧爾凱的德國女人讓我幹的。」
  忍耐不住的坎帕納終於供出了真情。
  「她是幹什麼的?」
  「是組織的上層人物。」
  「什麼組織?」
  「人販子組織。」
  「她現在在哪兒?」
  「在法國的馬賽科爾斯大道三十四號。」
  「是她向你發出於掉我們的命令嗎?」
  「是的,求求您讓我包紮一下好嗎?」
  「身為一個劊子手,連這點疼痛都忍耐不住,太沒骨氣了,回答完我的問題再包紮,我問你!北迴歸線的鷲是怎麼回事?」
  「聽說那是更上一級組織的事,我只知道這些,我說的都是實話,是實話呀!」
  失血過多的坎帕納,臉色蒼白。
  「組織的總部設在哪兒?」
  「聽說在北迴歸線上的什麼地方,我只是聽別人傳說。」
  「組織的規模?」
  「這我不知道,我專門聽庫萊門斯的調遣。」
  「庫萊門斯的相貌特徵?」
  「她三十來歲,身高一米七,金黃頭髮,眼珠是灰色的,還是藍色的,我就說不清楚了。」
  「她是誰的女人?」
  「不知道,我只是和她通過兩三次電話。」
  「真的嗎?……」
  中鄉站起來,拔出了血淋淋的裁紙刀。
  「別殺我,求求您了。」坎帕納跪在地上求饒。
  中鄉猶豫著,按理說應當幹掉他,若是留下他,他會和庫萊門斯聯繫的。
  中鄉把裁紙刀向地板上擲去,刀把富有彈性地顫動著。
  「不許和庫萊門斯聯繫,你若敢通風報信的話,我回來再收拾你!」
  說完,中鄉轉身出去了。
  三
  狠狠地教訓過卡爾羅·坎帕納之後,中鄉廣秋直接來到米蘭的國際機場。
  儘管伊能紀之還在飯店裡等著他,而他卻沒有返回去的打算。
  中鄉覺得伊能還是應留下監視坎帕納,他已經把坎帕納和他的情婦綁在床上。自己則利用這段時間,由米蘭乘航班飛往法國的馬賽。
  抓住庫萊門斯·蓋奧爾凱。
  中鄉之所以沒有殺掉坎帕納,是因為他腦海裡又浮現出伊能對他的那句指責——「殺得太多了吧?」在聖戈塔爾山頂殺掉那四個人完全出於自衛,你不去殺他,他就殺你,那豈不更是前功盡棄了嗎?為了徹底摧毀人販子組織,即使殺掉坎帕納,也沒有什麼麼了不起的。
  但是中鄉沒有這樣做,並不是良心的發現,而是殺得有點厭煩了,或是伊能的指責使他產生了輕微的倦怠。
  然而,留下坎帕納,中鄉等於給自己留下了禍根。
  此外,中鄉還因伊能那至今尚未改掉的軟弱性而生氣,所以才拋下他一個人去了。
  米蘭國際機場。飛往馬賽的最後一班飛機是晚一上八點五十分。
  辦完了乘機手續,中鄉才給伊能掛了個電話。
  伊能還在飯店裡。
  「是我!」
  「中鄉,你在哪兒?」
  伊能帶有幾分氣惱地問道。
  「我在米蘭的國際機場。」
  中鄉看了一下手錶,時鐘指在八點四十分,乘客陸續登上了飛機。
  「你在那兒做什麼?」
  「坎帕納叫我收拾了一頓,他供出他的上司在馬賽,是個叫庫萊門斯·蓋奧爾凱的德國母豬,住在科爾斯大道三十四號,我馬上去抓她,你好好睡吧。」
  「等等我,中鄉!千萬不要莽撞啊!」
  「胡說!我已經決定了。」
  中鄉放下電話,奔向乘機入口處。
  飛機正點起飛。
  中鄉一邊喝著威士忌,一邊透過機窗欣賞著米蘭的夜景,在閃爍的燈光之中,他仿怫看到伊能怒不可遏的那張面孔。
  中鄉默默地反省著:我究竟要幹什麼呢?當伊能出人意斜地從東京趕來,說是奉命來尋找首相的女兒和失蹤的女警察,中鄉似乎很失望,他呆呆地瞅著伊能,把他看成受政府及總監信任器重而狂妄的傢伙。在中鄉的心目中,伊能已經墮落了。
  至於他為何還要跟著伊能來到蘇黎世呢?大概是有酒喝吧。現在他又為的是什麼?連中鄉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盲目地橫衝直撞,流血犧牲也在所不惜。他好像是一頭受傷的警犬忘記了疼痛,奮不顧身地撲向了獵物。
  中鄉難以抑制內心的衝動,冒冒失失地向前衝撞著。當他捲進這一事件之中,嗅到了在人販子組織背後散發出的一般莫名其妙的惡臭。
  隨著米蘭漸漸遠去,伊能的面容在他腦際中消失了。
  大約飛行一小時二十五分鐘,抵達馬賽的馬裡尼亞努機場。
  中鄉在維多尤戈廣場附近的飯店下榻。這一回,他居然沒有喝威士忌,只吃了一頓便餐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後便直奔科爾斯大道。
  中鄉在電話本上查到了坎帕納招供的地址,這是庫萊門斯公司所在地,是一家經營珠寶、鑽石的貿易公司,距馬賽舊港很近。
  中鄉來到公司所屬的商店門口,離開門的時間還早。他踱到了舊港,坐在碼頭的石階上思索著。
  一早一晚,這一帶是小商販們買賣魚蝦的熱鬧場所。此時卻很清靜。
  他掏出一支煙抽著。好一會兒,他站起身來,把煙頭扔進渾濁的海水裡。
  他又返回到庫萊門斯公司的商店。
  三個男店員正在打掃衛生。
  「我想見見庫萊門斯·蓋奧爾凱小姐。」
  「您貴姓?」
  中鄉一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前面帶路。」
  無疑,坎帕納已經和庫萊門斯聯繫過了。等待中鄉的是什麼,已經容不得考慮了。
  店員領中鄉上了二樓。
  一直來到有經理室標誌的房間才站住,中鄉一腳踢開門,抓過那個店員作為掩護衝了進去。
  迎面站著一個男人,手裡端著一支帶有消音裝置的手槍,旁邊的那個女人恐怕就是庫萊門斯吧。
  中鄉猛地一把將店員推過去,和持槍者撞了個滿懷,槍響了。
  中鄉飛起一腳,踢在持槍人的小腹上,他當即就昏死過去。
  他快步上前,揪住了企圖逃脫的女人的金髮。
  這時,中鄉只覺得肩膀一陣疼痛,回頭一看,又一個持槍的男人正堵在門口a
  中鄉迅速把庫萊門斯拉過來,擋住自己的身體。
  剛才那把消音槍正好掉在他的身旁,本打算撿起來,可中鄉的右膝突然一軟便跪在地上了,這真怪呀,另一條腿也在哆嗦,不由自主地也跪下了,他勉強才把手槍拿到手。
  當他瞄準了那個傢伙,可惜連扣扳機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頭一歪,癱倒在地上了。
  8月16日中午,伊能紀之抵達馬賽。
  他從馬裡尼亞努國際機場一來就直奔科爾斯大道。
  庫菜門斯公司掛出臨時停業的通知。
  伊能看後,就直奔馬賽日本領事館。
  伊能很是氣惱,他並不打算讓中鄉繼續參與此案,準備迫使他返回巴黎,他清楚地意識到,中鄉那反常的心理,會紿工作帶來很大的不利。
  不過,伊能也不得不承認,每當遇到險情時,他是多麼需要中鄉的幫助呀,而且有些事非他不可,往往伊能需花幾天時問才能完成的工作,巾鄉在轉眼工夫就幹得十分出色。
  只是他那充滿暴力的做法遲早會碰壁的。
  儘管中鄉在首相女兒和女警官失蹤的背後,已經嗅出了敵人更大的陰謀,但這種單槍匹馬的行動,也過於冒險了。
  中鄉沒有去過日本駐馬賽總領事館。
  伊能在領事館拜會了一等秘書官。
  講明事情經過後,伊能請求給予幫助。
  朱野能子在失蹤後掛的唯一的一個電話,就是給馬賽總領事館的,只說了一句——鷲啼北迴歸線,就掛斷了。接電話的是三等秘書官片岡,伊能順便和片岡談了談。
  總領事館當即決定將全力協助伊能,看來,整個歐洲各大使館,各領事館已經接到了外務省及警視廳發出的關於營救根岸志津子的緊急命令。
  領事館馬上以領事的名義向馬賽警察局發出調查庫萊門斯公司的照會。
  約一小時後,警察當局便給予了答覆。
  庫萊門斯公司是在七年前成立的,主要經銷珠寶製品。從非洲各國進口原材料,然後轉賣給倫敦市場。該公司經理庫萊門斯·蓋奧爾凱的來歷不詳,固定資產為一百五十萬法朗,職員四十五人,在距馬賽十五海里的小島上,有一座名叫洛捨的古城堡。城堡建於路易王朝,庫萊門斯公司買到手時,已經破爛不堪,經重新修葺後才又恢復了原貌。
  此外,公司還有兩條貨船,一艘名叫「瑪利亞」號的大型汽艇。每到週末,庫萊門斯·蓋奧爾凱就是乘這條汽艇前往城堡的。
  伊能向警方提出了去洛捨城堡的請求,沒能得到准予的答覆。城堡恰好座落在突出海面的整個岩石上,已構成了一個整體的住宅,若想上去就需要出示法院的住宅搜查證。
  表示了謝意之後,伊能就離開了領事館。
  晚上,他來到馬賽港。
  ——中鄉是不是去了洛捨城呢?
  伊能思忖著。
  到了馬賽,和總領事館連個招呼也不打,這是中鄉的一貫作風,也許他在調查庫萊門斯公司之後,便發覺這個古怪的城堡,恰好與他的推測吻合了。
  人販子組織把馬賽作為裝載奴隸的出口港。各地捕捉來的少女都將集中囚禁在此,被一次又一次地輪姦。在淫威之下,徹底摧毀她們的意志,使之完全絕望,深感除了做一個房事女奴外別無生路。
  對於個別的不服從者,將處以殘酷的刑罰,俗話說,「殺雞給猴看」。
  或許中鄉被庫萊門斯抓了去?這種可能性也是無法排除的。
  伊能苦苦地恩索著,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一中鄉沒有掉坎帕納,就離開了米蘭。
  在伊能的眼裡,死神復甦了。
  充滿殺機的中鄉,是個只能在仇殺的刺激下才能生存的人。當他被發配到歐洲的公安特科隊之後,每天無所事事,終日沉溺於威士忌之中,這正說明,不伴隨著生命隨危險,不伴隨著死亡的危險,他就不想工作,在他看來,苟且偷生,還不如死於酒精中毒。
  中鄉已經看到自身的死亡之火。
  他在靈魂的驅使下,朝著所嚮往的歸宿奔去了。
  四
  下午,伊能來到馬賽港口,轉悠了好一會兒。
  他查遍了老港和新港,也沒有發現庫萊門斯的那艘瑪利亞號。即使在港務局的登記簿上,也沒有找到瑪利亞號的註冊。要使來往的所有船隻都來進行登記,是很困難的,尤其是那些法國人,如果你提出異議,他反倒很有道理,喋喋不休地講個沒完,所以港務局的管理人員,都只好睜一眼閉一眼,聽之任之了。
  伊能為夜間的行動,借到一艘汽艇。
  太陽剛剛落山,伊能一便悄悄地潛入庫萊門斯公司。對於一個公安特科隊的成員來說,開金庫,開門,以及使用炸藥,爆破,無線電……大都是剛入隊時接受的訓練。
  伊能沒費什麼事就進去了。
  一樓是商店,珠寶之類都鎖在金庫裡。想必這種大型金庫,都裝有紫外線防盜警報。
  登上二樓。
  二樓共有三個房間,辦公室,接待室,經理室。
  伊能借助手電的光亮,搜尋著房間的四周,為的是證實一下,中鄉是否來過此地,他小心翼翼的,生怕碰響了報警裝置,雖說帶有日本警視廳的身份證,不會受到太大的刁難,可也有被驅逐出境的危險。
  伊能摸進了經理室。
  驀地,他發現腳下偌大的一片地毯濕漉漉的。好像剛剛用水擦洗過,究竟是不是血跡,靠手電筒的光亮是區別不了的。伊能把從工業試驗用品商店買來的魯米諾爾試劑,撒在地毯濕處,熄滅了電筒,眼前頓時現出一片青白色的燐光。
  「啊!是血跡!」
  魯米諾爾試劑只有與血接觸才起反應。
  伊能凝視著燐光。
  燐光在黑暗中爍爍地燃燒著。
  ——中鄉,你還活著嗎?
  伊能默默地呼喚著,他心裡無比悲憤,他之所以準備了魯米諾爾試劑,就是預想到了在中鄉可能到達的地方,如發現新鮮的血跡,很可能是出於和對方格鬥,撕打而導致的流血。
  伊能急於證實中鄉是否還活著,他打算偷渡到洛捨城堡,即使什麼線索也發現不了,去看看也就放心了。
  地毯上的燐光還在燃燒著。
  那青白色的光竟隱約地映照出伊能悲傷的面孔。
  地毯上被刷洗的面積約有一平方米左右,伊能又把試劑撒向了濕處的邊緣。
  燐光向四周迅速擴散著。
  ——中鄉!
  伊能在心中又一次呼喚著他的名字。
  這血跡很可能就是中鄉的,伊能從地毯陰乾的程度判斷出,導致出血的時間,不是在昨天晚上,就是今天早上;然而從血跡的面積上看,人可能死了,出的血已經達到致死量。
  會不會是別人的血呢?
  ——但願如此啊!
  伊能抱著僥倖的心理,否定了剛才的疑問。
  如果中鄉在米蘭殺了卡爾羅·坎帕納的話,庫菜門斯就不可能在此伏擊中鄉,而他也不可能被致於死地,可這地上的血……
  號稱「死神」的中鄉是不會幹傻事的。
  伊能猛然想到中鄉在離開米蘭國際機場時,給他打的電話——
  「教訓了坎帕納!」
  他是這麼說的。
  ——難道「死神」的命運就此完結了嗎?
  伊能凝視著地上緩緩燃燒的燐火。
  他認為這是中鄉悔恨的火種。
  伊能呆呆地望著,好一會兒,才站起身來。
  他走出庫萊門斯公司,向著港口疾步而走,他跨上那只借來的小型汽艇,發動機的轟鳴聲,劃破了寂靜盤0夜空。伊能既沒有到港務局登記出港緣由,也沒有和總領事館打個招呼。
  汽艇飛快地駛出了港灣。
  ——中鄉!
  伊能反覆地默念著這個名字。
  倘若中鄉被殺害了,那麼屍體一定由庫萊門斯在返回洛捨城堡的途中扔進大海裡去了。
  中鄉曾是伊能的上司,他在中鄉創造的公安特科隊裡受到嚴格的訓練,兩人一同戰勝了破壞城市的最危險的敵人——僧都保行,雖然現在的伊能和中鄉處於相同的職務,。但是,值得伊能永遠學習的表率只有中鄉廣秋。
  ——我一定要為中鄉報仇。
  即使與洛捨城同歸於盡,也決不後退。
  最初,根岸志津子、朱野能子接二連三地失蹤,伊能並非情願地奉命來到歐洲,他和中鄉一樣,只想隨心所欲地幹上一遍,即使被盯梢,被跟蹤,也未覺得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現在不同了,伊能第一次發自內心地對這伙潛伏在黑暗中敵人感到憎恨。
  發動機能轟鳴撕裂了地中海寧靜的夜空。
  中鄉醒了過來。
  「我這是在哪兒?」中鄉努力回想著,腦子仍舊昏沉沉的,稍微動一下,馬上就有一種要嘔吐的感覺。他望著低矮窄小的天棚,意識到自己正處在昏迷狀態之中。
  過了許久,他感到清醒些了。
  轟鳴作響的發動機震動著甲板,中鄉上下打量著,這才領悟到自己是在一條快艇的船艙裡。
  中鄉低頭看到自己毫無知覺的手腳被繩索緊緊地捆綁著。
  他在想:「我還活著嗎?」
  他察看著四周,一個人也沒有。
  中鄉又閉上了眼睛,他不指望有人會給他來鬆綁,不言而喻,他是被麻醉槍擊中了。藥效還未完全過去。
  中鄉又睡著了。
  他感到顎部象被人猛地踢了一腳,他睜開了眼睛。
  一位金髮女郎站在他面前。
  「你是庫萊門斯·蓋奧爾凱嗎?」
  中鄉有氣無力地問著。
  「你好像還挺迷戀我呢?」
  庫萊門斯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
  「喜歡漂亮女人嗎?」
  中鄉吐出一口血。
  「我也很喜歡強壯的男人啊。」
  庫萊門斯狂笑著。
  她手持皮鞭,身著三點式游泳裝,肌膚白皙,大腿修長,看不到白種人那常見的粗糙皮膚,臉上架著一副太陽鏡。
  「沒想到被你這個德國母豬搞成這副樣子。」
  「白種女人具備統治黑種人、黃種人的才智,而你們這些人注定要成為奴隸而為白人服務。我知道,你們生來就有一種被白種女人統治的願望。」
  「是嗎?」
  「特別是日本人,男的更願意為白種女人服務多女人,希望成為白種男人的奴隸。」
  「真有那麼回事嗎?」
  「日本人都有一種民族自卑感,所以也就更喜歡別人統治。」
  「啊,那個問題先放一放,你究竟想把我怎麼樣?」
  「我要好好地教訓教訓你,你不但殺了我們好幾個人,還打傷了幾個。」
  「那也是沒法子呀!」
  中鄉傲慢地閉上上眼睛。
  庫萊門斯突然用法語喊了幾句。
  進來兩個男人,用刀子挑破中鄉的衣服,便退出去了。
  中鄉仍閉著雙眼。
  庫萊門斯把光著的一隻腳,踩在中鄉身上。中鄉什麼也不想,看來只好任其擺佈了。
  被中鄉的嘲諷激怒了的庫萊門斯,揮舞著皮鞭咆哮著,猛烈地抽打在中鄉的肚子上。低矮的天棚,使鞭子無法掄起來,儘管這樣,中鄉仍感到一陣陣火辣辣地疼痛。
  「你知道這是在哪兒嗎?」
  抽累了的庫萊門斯停了下來。
  「什麼意思?」
  中鄉從頭到腳都腫了起來,身上出現一道道的鞭痕。
  「想讓我殺了你嗎?」
  她尖厲地喊著。
  「殺吧,隨你的便。」
  「有膽量!」
  庫萊門斯的臉失去了血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
  她飛起一腳,踢得中鄉趴在了地上,她用鞭桿對準中鄉的肛門捅了進去。
  中鄉深知生存的希望太渺茫了,等待他的則是踐踏,侮辱和死亡。被俘將意昧著什麼,中鄉的心裡是很明白的,而眼下他又不甘心就這樣默默地死去,他在尋找機會,即使幹掉這個德國女人再死也是值得的。
  中鄉失聲地嚎叫著,撲通一下,滾翻在地上。
  庫萊門斯發瘋地折磨著中鄉,她又使出渾身的氣力,一腳踢在中鄉的心窩上,他昏厥了過去。
  連呼吸都要停止的中鄉又甦醒了過來。
  庫萊門斯用鞭子緊緊勒注他的脖子,中鄉翻著自眼,鞭子在他的脖子上纏繞了好幾圈,他的上半身被拽了起米。
  鮮血從中鄉被撐裂的肛門流淌出來,庫萊門斯發瘋似的繼續勒著中鄉的脖子。
  此時,中鄉的身體在激烈地抽搐著。
  為了尋求刺激,而不惜殺掉一個男人,太殘酷了。至今為止,連她本人也搞不清死在她手裡的有多少人。
  庫萊門斯近似野獸般地咆哮著,拉緊了皮鞭的兩端。
  五
  夜深了。
  伊能紀之駕駛著汽艇向洛含城堡挺進。在距離目的地不太遠的地方,伊能關閉了隆隆作響的發動機,依憑著慣力向前滑行。最後一段,搖著木漿靠攏了上去。
  伊能圍繞著城堡劃了一圈。
  這座堅固的營壘,座落在三十米左右高地垂直的岩石上,佔據島嶼的南半部分,無論你從哪裡攀登都是徒勞,城堡的外側是一道絕壁。
  絕壁一直插進大海。
  進出口是一扇鐵門,直插海底。當船駛入時,鐵門便被提起,之後,再落回原處。
  伊能把汽艇划到門前。
  除非插上翅膀,不然是極困難的。若想緣壁而上,需要準備攀登用的擲彈筒,此外別無良策。可眼下哪裡有什麼擲彈筒啊,只能返回城裡取,若按此方案還要請求法國警察的協助,伊能打消了這個念頭。
  伊能一邊思索著,一邊觀察著鐵門附近的海面。
  伊能墓突然看見海水深處透出一絲亮光。
  他推斷出,這絲光是從城門與基座的吻合處透出來的,城門很可能沒有完全放到底,而留有間隙。裡邊的燈照射到海底,並從這個問隙中又透過來。
  伊能仔細能觀察著。
  只是不曉得這空隙有多大,若能鑽進一個人,裡面的崗哨不甚嚴密,那麼潛入城內是不成問題的,可一旦被發覺了,就別指望活著出來了。
  潛進如此深的海水裡再浮上水面,真要拼盡全力了。
  ——是進還是退?
  伊能徘徊著,最後,他選擇了充滿危險的一條路。在他看來,只有鋌而走險了。庫萊門斯很可能就在城裡,而中鄉也可能就是她抓住後沉溺於海中的。
  只有擒拿住庫萊門斯,才能為中鄉報仇。不過,中鄉並不希求有誰為了他而奮不顧身,號稱「死神」的中鄉正是為著尋找歸宿才來大幹一場的。
  死到臨頭的中鄉怕是也會產生一絲懊悔的念頭吧。可惡的不是中鄉,而是庫萊門斯的人販子組織。
  伊能脫光了衣服,下到海裡,八月間的地中海,溫度宜人,伊能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慢慢地潛入水中,身為公安特科隊的成員,理所當然地受過游泳訓練,他曾輕鬆潛入到十米深的水裡。
  眼下,他擔心只是門下的空隙,生怕出現一種鑽不進,又退不出的局面最後憋死在裡面。再者,即使鑽進門裡,可浮上水面時又被發覺,那下場同樣是可悲的。
  伊能一口氣潛下去之後,就看見了門下邊的空隙,剛好能鑽進一個人。門底座的岩石呈凹凸狀,微弱的光亮正是由此處洩漏出來的,他把頭伸進去,可一點也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況。
  伊能又從原路浮上水面。
  休憩了片刻,他吸足了氣,又重新潛了下去。此時,伊能已橫下一條心,決心鑽進城裡去。
  結果,沒費事就鑽了進去,城內明亮的燈火直射水底,伊能游向黑暗的角落。
  緊貼著巖壁浮出了水面,在中途伊能看見了一艘船的底端,那黑漆漆的船身,使他立刻想到這很可能就是庫萊門斯的「瑪利亞」號大型汽艇。
  船擋住了光線,伊能貼著石壁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由於在水底憋了許久,頓時感到無比暢快。
  伊能輕輕地喘息著,他仔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停泊大型汽艇的碼頭呈馬蹄形狀,突出的半圓部分為上下船處,再往裡是一座二層樓房。建築物的外側也是一圈呈馬蹄形的走廊,靠著圓的石柱支撐著。
  一個挎著一卡賓槍的哨兵靠在柱子上,一邊吸煙,一邊發呆地盯著前方的水面,走廊上點著明晃晃的燈,而樓裡房間的燈光則有明有暗。
  四周靜悄悄的。
  伊能一動也不動,他略數了一下,大約有三十多個房間,只是不清這座馬蹄形的建築物後半部是個怎樣的情形。或許也連接著一座樓房……
  假如此地就是人販子組織的基地,一定會配有相當數量的哨兵。千萬不可疏忽大意,冒昧地行進。
  哨兵扔掉了煙頭,來回走動著,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女人的喊叫聲,瞬間便悄然無聲了。城堡又恢復了寂靜。
  伊能順著石壁摸索著,他決定幹掉哨兵,只有這樣,才能有機會鑽進房間內,探測出整個城堡能情況。
  走廊上的哨兵,挎著槍若無其事來回走動著。
  伊能窺視到了一個哨兵看不到的死角,便一點點地移動著。伊能躡手躡腳地爬上岸,儘管十分小心還是發出輕微的水聲,那哨兵竟一點也沒有察覺。
  伊能順著柱子轉到哨兵的身後,那傢伙好像聽到了什麼轉過來身子,豈不知,伊能舉起的匕首正對準了他。
  哨兵的額頭受到一擊,當即癱倒在地。
  伊能迅速地摘下他的槍,把他拖進身旁的一個房間,伊能原以為這是一個空房間,誰知裡面卻傳來了輕微的呻吟聲,他在牆壁上摸索著電燈開關,燈亮了,展現在眼前的是三個金髮女人,嘴被東西塞住了,身體呈大字型捆綁在床上。
  伊能用槍托敲打哨兵的肚子,劇痛又使他甦醒過來。
  「不許嚷!要是嚷,馬上就叫你沒命。說!庫萊門斯的房間在哪兒?」
  「三樓的五號房間。」
  哨兵摀住肚子哼哼著。
  「昨晚抓住的那個人的屍首沉在哪裡?」
  「在三樓西邊的監獄……」
  「他還活著?」
  「活著,是為了你……」
  「是引誘我上鉤?」
  「正是。我是個聽差的,求您饒了我吧。」
  「警衛有多少?」
  「二十多個。」
  「什麼武器?」
  「衝鋒鎗。」
  哨兵的話言剛落,伊能就毫不客氣地用槍托砸碎了他的腦袋。
  伊能關掉燈走出門外。
  他摸上了樓梯,竊聽著從各個房間傳出的聲音。在收音機、電視機的噪聲中,夾雜著女奴們被蹂躪被鞭打的悲嚎。
  馬蹄形的建築物後邊,由二樓直通三樓。
  伊能朝著兩側的牢房摸去。他發現了庫萊門斯那間五號房。位於樓房的中央。突然,從他經過的一個房間裡走出來兩個男人,伊能舉起槍,毫不猶豫地勾動了扳機。
  槍聲在寂靜中炸響了,伊能一腳踢開五號房間的門。
  地中央站著一位女人,她正揮舞著手裡的皮鞭,旁邊是一位持搶的大漢。被赤身裸體綁著手腳的中鄉在地上翻滾著,渾身血跡斑斑,伊能開槍打中了那個大個子。
  「給他鬆綁,庫萊門斯。」
  伊能關上房門,衝著那女人吼道。
  庫萊門斯蹲下來替中鄉解開繩索。這時,聞訊趕來的衛兵隔著門便開始了射擊。
  中鄉扶著桌子晃悠悠地站起來,他順手抓起一支備用的槍。
  門上頓時佈滿了槍眼。
  「快從窗戶上把那母豬拖出去!」
  中鄉用嘶啞的嗓音喊叫著。
  窗外是一片林立的岩石群。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看來只能以庫萊門斯為盾牌,才能脫險。
  中鄉砸碎了玻璃先跳了下去,伊能緊接著也跳了下去。
  「那母豬呢?」
  「跑了!」
  燈泡被子彈擊碎後,稍未留意叫她趁機跑掉了。
  「混蛋!」
  「現在是發火的時候嗎?」
  伊能抓住中鄉的手腕,拉著他順著岩石跑去。
  「放手!混蛋!不要管我!」
  「你究竟是怎麼啦?」
  子彈嗖嗖地打在周圍的岩石上。
  伊能把他拽到岩石的後邊。
  「你來幹什麼?」
  中鄉靠在石壁上,喘息著。
  「救你來了!難道你不需要我的幫助嗎?」
  所有窗子裡的燈光都熄滅了。城堡裡一片漆黑。
  「我不用你管,誰請你來的?」
  「想死嗎?」
  「什麼話?為什麼我就得死!」
  「幾乎死到臨頭,別逞強了。」
  「你多半也是混帳、湖塗蟲,誠心來救我,為何連條褲衩也不帶!不懂事的傢伙!」
  「討厭,真不該來救你。」
  十分惱怒的伊能,端起了衝鋒鎗,發洩般地瘋狂地射擊著。直到打光了子彈。
  「這回我看你怎麼力?」
  中鄉也咒罵著,探出半毛個身子猛烈地射擊著。
  伊能一伸手又把中鄉拉進岩石後邊。
  「有沒有煙?」
  「沒有。」
  「真是個笨蛋,唉,死到臨頭啦!」中鄉憤憤地抱怨著。
  皎潔的月光傾瀉在堅固的岩石上。
  「你在那兒蠕動什麼呢?」
  「讓那母豬捅破了肛門,疼得我受不了。」
  「你在這兒好好呆著。」
  「等等,你去哪兒?」
  「奪支槍來,準備突圍。」
  正像中鄉說的那樣——死到臨頭了,即使眼下敵人不敢衝上重巒疊障,可天一亮,便意味著一切都結束了,只有乖乖地柬手待斃。
  趁著夜幕的掩護,必須奪取槍彈,並沒法突圍。只有鋌而走險了。如果中鄉和伊能從兩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必然會導致敵人的混亂,這樣才有衝出去的可乘之機。
  「好!就這麼幹!」
  中鄉勉強地咧了咧嘴,也算是在笑吧。
  對方似乎也猜中了伊能的企圖,驟然間停止了射擊。
  「他們也在等待天亮,黎明前是不會動手的,他們一定固守在樓房的四周,在尋找,等待著時機。」
  「算你分析得對吧!」
  伊能一動不動地監視著對方。
  「你現在就跳海。」
  「跳海?」
  月光下,伊能盯著中鄉那張蒼白的面孔,反問了一句。
  「是啊,你不是說有一個很深的地方能夠游出去嗎?」
  「那你怎麼辦?」
  「我的肛門都撐裂了,下海不行啊!」
  遍體鱗傷的中鄉,在鹹澀的海水裡浸泡是絕對不行的。
  「那就等死嗎?」
  「我可不想就這麼白白地死去。」
  「那我也留下。」
  「膽小鬼,是怕從懸崖跳下去摔死吧!」
  「可總不能把你一個丟下不管。」
  「哼!」
  中鄉背靠岩石,閉上了眼睛。
  「你又有逃出去的好辦法了吧?」
  「你有辦法了嗎?」
  「你可不像以往的中鄉了!」
  「快別扯淡了,若是有點威士忌或別的什麼酒就好了,哪怕一點也好啊!」
  「我現在就讓你喝,怎麼樣?」
  「你能弄到嗎?」
  「如果我們佔領了城堡,我讓你喝個夠,怎麼樣?」
  「廢話!好了,我懶得再跟你費口舌。」
  上了酒癮的中鄉,連咒罵都失去了氣力。
  六
  槍聲停止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
  伊能紀之和中鄉廣秋背靠著岩石,伊能查點著槍上的子彈,只有七發。
  整個城堡沉睡垂般地籠罩在夜幕之中,靜得出奇。然而對峙的雙方,卻都屏住了呼吸,手指勾在扳機上,瞄準著,靜靜地等著黎明的到來。
  死神正向著伊能和中鄉緩緩地逼近。
  七發子彈,頂什麼用呢!
  雲層裡,若隱若現的月亮穿行著。
  伊能注視著大海中這座孤零零的古城堡。即使遠處可以聽到槍聲,也不會有誰趕來營救的。該島有治外法權,就連警察也不會過問的。
  「中鄉!」
  「幹什麼!」
  「我去弄點威士忌!」
  「喂,帶上這傢伙!」
  中鄉用腳踢了踢,放在岩石上的卡賓槍說道。
  「那條槍,還是留下你自殺用吧。」
  伊能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了。
  中鄉勉強扶著岩石站立起來。
  渾身上下的傷口宛如刀割一般,絲絲啦啦地萬分疼痛,肯定是直腸的粘膜被捅破了,不僅僅是肛門,凡鞭笞之處,都已開始腫脹起來。
  每走一步,那張蒼白而被扭曲的臉上便沁出細密的汗珠。
  中鄉端著卡賓槍,緩慢地挪動著雙腿,移出了岩石。
  難以承受的苦楚,使他的思慮集中到一點上——抓住庫萊門斯這個母豬,我絕不能輕饒了她,要十倍躺懲治她,我要把她扒光了,用燒紅的鉻鐵一點點燒死她……
  中鄉咬牙切齒在心裡不住地咒罵著。
  伊能向城堡摸去。
  他順著石壁,一點點地移動。借助微弱的月光,他掌握著攻守的主動權,在此,若是被對方抓住,無疑是死路一條,前功盡棄了。
  伊能窺視著四周。
  來到樓房附近,他停住了。
  他聽見了輕微的響動,好像是鞋跟敲擊著地面的聲音。伊能攥緊了手中的石頭。
  這群笨蛋!竟穿著鞋子來搞偷襲,從小就穿慣了鞋的歐美人壓根就沒有想到——光腳也能作戰,或者根本就不清楚人一生下來就帶著的腳趾是幹什麼用的。
  此時的伊能,仍只穿著一條褲衩,這樣他的身體就像金錢豹似的,柔軟、靈活,機敏異常。
  他稍微等了一會兒,就繞過大垛的岩石。
  那傢伙橫挎卡賓槍,背朝著伊能站著,好像一點也沒覺察出就要成為豹爪下的獵物似的,伊能猛地將石塊砸下去。
  他的腦漿迸裂,一命嗚呼了。
  伊能從屍首上摘下槍,查看一下子彈夾,滿滿的,好極了!
  伊能轉到了城堡下。
  三摟與岩石群幾乎一般高,如果打開窗戶的話,甚至可以經由岩石群自由出入。伊能馬上想到這條進出的通道肯定是戒備森嚴。
  他又向前靠了靠,在一塊岩石後面隱蔽起來。
  突然,發瘋一般射擊的槍聲撕裂了夜空的寧靜。可又嘎然而止了。射擊點是在城堡的西側,伊能馬上想到這準是中鄉干的,停頓了片刻,槍聲又重新響起來。這一回,子彈是從樓裡七、八個地方打出來的,以超過幾倍的火力回敬了中鄉。
  乘著這個空隙,伊能幾個箭步就衝到樓房的一端。中鄉之所以打槍,其目的就是為了把敵人的注意力引過去。
  伊能沒有直接衝進三樓,而是順著外牆的水溜子滑下二樓,他瞧見了一扇小窗子。他從那窗口鑽進去後,才發現是間廁所。他經由廁所來到走廊上。整個樓層的燈光都熄滅了,黑漆漆的一片。
  槍聲停了下來。
  伊能沿著走廊向前摸索著。突然發覺了一束微弱的燈光,原來是通向三樓的螺旋型樓梯上方,裝著一孔采光用的窗子。
  伊能來到樓梯旁。
  太靜了,一點聲音也聽不見。
  伊能躡手躡腳爬上了樓梯。他伸出頭去探聽著,這時從右側走廊裡走過來二三個男人,伊能朝著來者的方向,猛地勾動了扳機,幾聲極短的呼叫,又悄然無聲了。伊能縱身一躍而上。
  順勢滾倒在橫躺豎臥的屍體旁邊。
  幾隻手電筒雪亮的光束在走廊裡來回晃動著。伊能對著那光又是一頓掃射。
  周圍又恢復了寂靜。
  伊能扒下屍體的衣服,如果他繼續只穿一條短褲的話,就等於明明白白地告訴了敵人。他迅速地蹬上褲子,穿上衣裳。
  他仍舊趴在屍體之中。
  十分鐘過去了,沒有一點響動。伊能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對方大約還有十幾名,正潛伏在黑暗的角落裡,窺探著時機。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了向上提拉沉重物的響聲;緊接著,又響起了發動機的轟鳴聲。
  伊能一躍而起,他馬上意識到,那扇沉重的城門正在向上提,庫萊門斯企圖乘「瑪利亞」號逃之夭夭。
  他順著樓梯跑下去。
  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伊能被氣浪沖倒在走廊上,緊接著,熊熊的火團燃燒著,撲向螺旋型樓梯,伊能又一次被熱氣刮倒在地。
  的確,庫萊門斯準備帶著殘兵敗將,乘「瑪利亞」號出逃,臨行前,她下令點燃了石壁上的炸藥,她準備讓一切證據連同這座洛捨城堡一同化為烏有。
  伊能面對這場面,無計可施……
  他眼瞧著——螺旋樓梯的所有空間都充滿著熊熊的火焰,翻捲起沖天的火柱。烈火毫不留情地吞噬著一切。
  伊能猛然想起被捆綁在床上的那些白人奴隸,若是不曾被帶走的話,就會活活地燒死在裡面。
  伊能衝進一樓最裡側的房間,刺鼻而辛辣的濃煙使人窒息。伊能割開女奴身上的繩索,叫喊著告訴她們從三樓的岩石群逃出去。
  這時,二樓已變成一片火海。
  伊能又上了三樓,情況已經十分危急了,他一邊指揮著婦女們奪窗跳出,一邊又踢開身邊的一間房門。那裡面還有五個白人女奴,一絲不掛地被捆在床上。
  伊能極快地解開了繩子。
  濃煙大股大股地灌了進來。室內嚴重地缺氧,使人越發地感到呼吸困難。
  退路沒有了,只有從陽台上跳下去。
  伊能大聲喊叫著,把驚恐萬狀的幾個女人推下陽台。這兒的陽台正好峭立在大海的上端,此處海水深十米左右,若是會水就可以得救了。
  女人們尖聲地嚎叫著,因為從窗子的陽台噴射出來的滾滾黑煙,使她們根本看不到海。
  顧不得那麼多了。伊能把女人們推了下去。
  建築物倒塌的響聲,把女奴的呼救聲淹沒了。
  伊能披上毛毯,打開房門,跑到煙和熱氣混雜著的走廊上。
  他逃離了火的包圍圈之後,又回頭看了看這座古城堡。
  燃燒著的古城映紅了半邊天際。
  伊能一面望著熊熊的火焰,一面下意識地把手伸進上衣的口袋裡,居然還摸到了香煙和打火機。
  他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貪婪地猛吸了幾口。
  「匡」的一聲巨響,燒裂的房架墜落下來,火星四濺。
  庫萊門斯本打算使用極其殘暴的手段來對付這兩位以來訪者」,當她發覺難以戰勝對手時,就決定將這座堅固的城堡連同數十名女奴一齊毀滅。她很清楚這把大火燒過之後,一切都意味著結束了。
  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伊能憤憤地罵著。
  伊能盡了最大的努力才救出十多名女奴,也許還有更多更多的人被堵住嘴,綁在床上。接受著各種各樣難以用語言描繪的折磨和蹂躪。
  漫天的大火越燒越烈,無處不噴射著紅色的火舌。
  巨大的熱浪,迫使伊能退向岩石群。
  ——中鄉此時如何?
  他八成安全無恙地活著吧,儘管讓庫萊門斯鞭打折磨了—頓,可他絕不會因為這一點就稀里糊塗地死去。
  伊能很快就來到岩石群的另一側。
  他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站立著,跟前,依然赤身裸體的中鄉,身旁擺著兩瓶威士忌,正喝得有趣呢,另一處,站著五個從大海中逃脫出來的白人女奴,她們也都一絲不掛。
  伊能順手拿過一隻酒瓶。
  「從k哪兒弄來的?」
  「還用問嗎?當然是從庫萊門斯的房間裡找來的,你別喝多了。」
  「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中鄉膘了一跟伊能說,「我是個受傷的人了,如果沒有酒就活不下去了。」
  「酒都喝上了,為何還不穿衣服?」
  「穿倒是應該穿,可穿上那鬼衣服磨得傷口更痛了……」
  「……」
  「讓你的屁股也喝點威士忌吧。」
  「混蛋!我問你,庫萊門斯那母豬哪兒去了?」
  「那還用說,逃了唄!」
  「我琢縻著是這麼一回事,為什麼不按我的命令辦?」
  「那是因為我不想再與你合作。」
  「說清楚點,到底是誰要求合作的,那個哭喪著臉,跑到巴黎來找派往歐洲公安特科隊援助的渾小子,不就是你嗎?——喂,別又裝出一副請罪的可憐相,算了,快算了吧。」
  中鄉不滿地發洩了一頓。
  伊能把斟酒的杯子,遞給一旁的女人們,讓她們也喝上一口,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