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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你有護照嗎?」黛安娜問。
  「我在一個陌生的國家總是隨身帶著的。」凱利補充說:「而近來這個國家已變成了一個地獄似的陌生國家了。」
  黛安娜點點頭。「我的護照在銀行地下保險庫裡。我得去取。我們還需要一些錢。」
  她們進入銀行後,黛安娜下樓到地下保險庫,打開她的保險櫃。取出護照,放進皮包,回到樓上,走到出納的辦公桌前。
  「我想結算。」
  「可以。請問你的姓名?」
  「黛安娜·史蒂文斯。」
  出納點點頭。「請稍等。」他回到一排檔案櫃前,打開一個抽屜,翻查卡片。抽出一張,看了一會,然後回到黛安娜面前。「你的賬號已經關閉,史蒂文斯太太。」
  黛安娜搖搖頭。「不會的。一定是搞錯了。我有——」
  出納把卡片放在黛安娜面前。上面寫著「賬號停止使用。理由:死亡。」
  黛安娜大惑不解地瞪著卡片,然後抬頭看著出納。「我看上去像死人嗎?」
  「當然不像。對不起。如果你要我叫經理來,我可以——」
  「不!」她突然明白發生了什麼,感到一陣小小的戰慄。「不用,謝謝。」
  黛安娜跑到門口,凱利等在那裡。
  「你拿到護照和錢了嗎?」
  「我拿到了護照。那個雜種把我的銀行賬號取消了。」
  「他們怎麼能——?」
  「非常簡單。他們是KIG,而我們不是。」黛安娜沉思了一會。「哦,我的上帝。」
  「現在怎麼辦?」
  「我得趕快打個電話。」黛安娜跑進一個電話間,撥了號碼,抽出一張信用卡。幾分鐘後,她跟一名辦事員通話。「賬號是以黛安娜·史蒂文斯的名字登記的。是有效的——」
  「很抱歉,史蒂文斯太太。我們的記錄顯示你的卡已經失竊。如果你願意打報告,我們可以在一兩天後發給你一個新卡,而且——」
  黛安娜說:「不必了。」她啪地放下話筒,回到凱利身邊。「他們把我的信用卡吊銷了。」
  凱利深吸一口氣。「現在我最好打一兩個電話。」
  凱利打了至少半小時的電話。回來時,她怒不可遏。「章魚又出手了。不過我在巴黎還有個銀行賬號,所以我能——」
  「我們沒有時間那麼做了,凱利。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你身上有多少錢?」
  「夠我們回布魯克林。你呢?」
  「夠我們到新澤西。」
  「那我們走投無路了。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做,是嗎?不讓我們到歐洲去尋找真相。」
  「看來他們成功了。」
  凱利若有所思地說:「不,他們還沒有。我們去。」
  黛安娜譏諷地說:「怎麼去?我的太空船?」
  「我的。」
  約瑟夫·貝裡,第五大街珠寶店經理看著凱利和黛安娜走向他,他將自己最好的專業笑容奉獻了出來。「我能為你們效勞嗎?」
  凱利說:「我想出售我的戒指。是——」
  他的微笑消失了。「對不起。我們不收購珠寶。」
  「哦。那太糟糕了。」
  約瑟夫·貝裡正要轉身離開,凱利攤開手掌。掌心裡是一枚碩大的祖母綠指環。「這是一枚七克拉祖母綠,由三克拉鑽石包圍,鑲嵌在鉑金座子上。」約瑟夫·貝裡凝視著指環,心有所動。他拿起一隻珠寶商的寸鏡,戴在眼睛上。「真的美極了,但我們這裡有嚴格的規定——」
  「我要兩萬美元。」
  「你是說兩萬美元?」
  「對,現款。」
  黛安娜瞪大兩眼看著她。「凱利——」
  貝裡又一次看著指環,點點頭。「我——呃——想我們可以安排。稍等。」他消失在後面的辦公室裡。
  黛安娜說:「你瘋了嗎?你遭搶劫了!」
  「是嗎?如果我們待在這裡,會遭人謀殺。告訴我,我們的命值多少錢?」
  黛安娜無言以對。
  約瑟夫·貝裡從後面的辦公室出來,笑容可掬。「我立即派人過馬路到銀行去給你取現款。」
  黛安娜轉向凱利。「我真希望你沒有這麼做。」
  凱利聳聳肩。「只不過是件首飾而已……」她閉上眼睛。
  只不過是件首飾而已……
  那是她的生日。電話鈴響。
  「早上好,親愛的。」是馬克。
  「早上好。」
  她等著他說「生日快樂」。
  相反他說:「你今天不上班。喜歡遠足嗎?」
  這不是凱利期望聽到的。她感到痛心的失望。他們一個星期前討論過生日的事。馬克忘記了。
  「喜歡。」
  「今天上午去遠足怎麼樣?」
  「行。」
  「我半小時後去接你。」
  「我等你。」
  「我們到哪裡去?」他們上了車後,凱利問。
  兩人都穿著步行服。
  「在楓丹白露外有些非常好的小徑。」
  「哦?你經常上那兒去?」
  「以前我想逃避時就到那裡去。」
  凱利困惑地看著他。「逃避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孤獨。我在那裡覺得稍微好些。」他瞟了一眼凱利,微笑著。「自從遇見你以後,就再沒去過。」
  楓丹白露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四周是茂密的森林,位於巴黎東南角。
  當美麗的皇室莊園在遠處拔地而起時,馬克說:「很多名叫路易的國王曾居住在這裡,從路易四世開始。」
  「哦,真的嗎?」凱利看著他,想,我不知道他們那時候有沒有生日賀卡。我希望他給我一張生日賀卡。我表現得像個小女生。
  他們到達了宮殿的領地。馬克將車停在一個停車場上。
  他們下車朝森林走去時,馬克說:「你能對付得了一英里嗎?」
  凱利哈哈大笑起來。「我在天橋上每天對付得比那多多了。」
  馬克牽起她的手。「好。我們走吧。」
  「我和你一道。」
  他們經過一連串豪華的建築,開始進入林區。絕對只有他們兩個人,被古老的田野和閱歷豐富的老樹所構成的綠色所包裹。一個陽光普照、完美無缺的夏日。熏風送爽,頭頂上則是一片萬里無雲的天空。
  「美嗎?」馬克問。
  「可愛極了,馬克。」
  「我很高興你有空。」
  凱利記起了什麼事。「今天你不是應當上班的嗎?」
  「我決定休息一天。」
  「哦。」
  他們在神秘的森林裡越走越深。
  十五分鐘後,凱利問:「你要走多遠?」
  「前面有個我喜歡的地方。我們快要到了。」
  幾分鐘後他們進入一個谷地,中央矗立著一棵巨大的橡樹。
  「我們到了,」馬克說。
  「好幽靜。」
  樹上似乎淺淺地刻著什麼。凱利走過去看。上面刻著生日快樂,凱利。
  她凝望著馬克,瞬間說不出話來。「哦,馬克,親愛的。謝謝你。」
  原來他沒有忘記。
  「我想樹裡可能有什麼東西。」
  「樹裡?」凱利更靠近些。與眼睛齊平的位置有個空洞。她把手伸進去,摸到一個小包。是個禮品盒。「什麼——?」
  「打開。」
  凱利打開,眼睛睜大了。盒子裡是一枚七克拉的祖母綠指環,被三克拉鑽石包圍,鑲嵌在鉑金托子上。凱利凝視著它,簡直不敢相信。她回轉身,一把抱住馬克的脖子。「太慷慨了。」
  「我願意把月亮摘給你,只要你要求。凱利,我愛你。」
  她緊緊地抱著他,沉醉在一種她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幸福之中。這時她說了她以為她絕對不可能、永遠也不會說的話。「我愛你,親愛的。」
  他眉開眼笑。「讓我們馬上結婚。我們——」
  「不。」彷彿是挨了一鞭子。
  馬克驚訝地看著她。「為什麼?」
  「我們不能。」
  「凱利——你難道不相信我愛你?」
  「相信。」
  「你愛我嗎?」
  「愛。」
  「但你不想嫁給我?」
  「我想——但我——我不能。」
  「我不懂。什麼道理?」
  他困惑地仔細打量她。凱利知道只要她開口告訴他她遭遇過的那場傷痛,他就會永遠也不想再見到她了。「我——我永遠也不能做你真正的妻子。」
  「什麼意思?」
  這是凱利最難啟齒的事情。「馬克,我們永遠也不能發生性關係。我八歲時,遭到強暴。」她望著那些無動於衷的樹木,對著她愛上的第一個男人講述她不堪入耳的故事。「我對性沒有興趣。想到它就反感。它叫我恐懼。我——我是半個女人。我是個假的。」她大口喘氣,拚命抑制住眼淚。
  凱利感到馬克的手放在她的手上。「我很難過,凱利。那一定是非常嚴重的。」
  凱利沉默著。
  「性在婚姻中十分重要,」馬克說。
  凱利點點頭,咬住嘴唇。她知道他即將說什麼。「當然。所以我理解你為什麼不想要——」
  「但是那並非婚姻的真諦。婚姻是跟你所愛的人共度一生——有人聽你說話,有人跟你分享榮華,分擔困苦。」
  她聽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所聽見的。
  「性最後離我們而去,凱利,但真愛卻不會。我因為你的心靈而愛你。我要和你共度餘生。我能不要性生活。」
  凱利竭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穩定。「不行,馬克——我不能讓你那樣做。」
  「為什麼?」
  「因為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會愛上另外一個能給予你……我所不能給予你的,你就會離開我……那會讓我心碎的。」
  馬克伸出胳膊,將凱利攬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她。「你知道為什麼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因為你是我自身最好的一部分。我們一定要結婚。」
  凱利深情地看著他的眼睛。「馬克——你明白你在幹什麼嗎?」
  馬克微笑著說:「我認為你可以重說一遍。」
  凱利開懷大笑,一把抱住他。「哦,寶貝,你肯定你——?」
  他容光煥發。「我肯定。你怎麼說?」
  她感覺到面頰上的淚水。「我說……好。」
  馬克把祖母綠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他們相互擁抱了很久,很久。
  凱利說:「我要你明天上午送我去沙龍,見見和我共事的模特。」
  「我以為有規章制度,不允許——」
  「規章制度改了。」
  馬克滿面春風。「我會請我認識的一位法官星期天為我們證婚。」
  第二天上午,凱利和馬克到達沙龍時,凱利朝上指著天空。「看起來要下雨似的。人人都把天氣掛在嘴邊,但沒有一個人對它動一根手指頭。」
  馬克轉身,對她很奇怪地看了一眼。
  凱利看見馬克臉上的表情。「哦,對不起。陳詞濫調而已,是吧?」
  馬克沒有回答。
  凱利走進化妝間時,裡面有五六名模特。
  「我有件事要宣佈。我星期天結婚,邀請你們大家。」
  房間裡立即響起了唧唧喳喳的聲音。
  「那就是你不願讓我們見到的神秘帥哥嗎?」
  「我們認識他嗎?」
  「他長什麼樣?」
  凱利驕傲地說:「像年輕的卡裡·格蘭特。」
  「哇!我們什麼時候能見他一面?」
  「現在。他來了。」凱利把門敞開。「進來,親愛的。」
  馬克走進房間,整個房間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一名模特看著馬克,悄悄地說:「是個玩笑吧?」
  「一定是。」
  馬克·哈里斯比凱利矮上一英尺,一個其貌不揚,顯得非常平庸的人,頂著一頭稀薄的亂蓬蓬的灰白頭髮。
  第一陣驚愕過去後,模特們走上前來恭賀這對準新娘新郎。
  「這消息太棒了。」
  「我們為你們激動。」
  「你們在一起肯定會非常幸福。」
  祝賀結束後,凱利和馬克離去了。他們穿過走廊時,馬克說:「你認為她們喜歡我嗎?」
  凱利微微一笑。「她們當然喜歡。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她停下腳步。「哦!」
  「怎麼啦?」
  「我上了一本剛出版的時裝雜誌的封面。我想要你看看。馬上回來。」
  凱利朝模特的化妝間走去。剛到門口,聽見一個人說:「凱利當真要嫁給他?」
  凱利停住了,聽。
  「她一定是瘋掉了。」
  「我看見過她拒絕世界上最英俊最有錢的男人。她在他身上看見什麼了?」
  一名一直沉默的模特開口說話了。「非常簡單。」她說。
  「是什麼?」
  「你們會笑的。」她遲疑著。
  「說吧。」
  「你們聽說過古語『情人眼裡出西施』嗎?」
  沒有人笑。
  婚禮在巴黎司法部舉行,所有的模特都出任伴娘。外面的街道上,擠滿了得知名模凱利結婚消息的群眾。自由攝影師全副裝備地等待著。
  山姆·梅多斯是馬克的伴郎。「你們到哪裡度蜜月?」梅多斯問。
  馬克和凱利相互對視。他們還沒有考慮過蜜月的事。
  馬克說:「呃——」他隨口說出一個地方。「聖莫裡茲。」
  凱利尷尬地微笑著。「對。聖莫裡茲。」
  他們兩個以前誰都沒有到過聖莫裡茲,那裡景色美不勝收,有著一望無際的雄奇山脈和青翠欲滴的山谷。
  巴德拉特宮賓館高高地棲息在一座小山上。馬克打電話預訂了房間,抵達時,經理迎接他們。「下午好,哈里斯先生和太太。我已經為你們準備好蜜月套間。」
  馬克踟躇了片刻。「我們——我們能在套間裡放兩張單人床嗎?」
  經理不動聲色地問:「兩張單人床?」
  「呃——對,勞駕。」
  「啊——當然。」
  「謝謝你。」馬克轉向凱利。「這裡有許多有趣的東西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單。「恩加博物館、占卜石、聖毛裡蒂烏斯噴泉、斜塔……」
  馬克和凱利單獨待在套間裡時,馬克說:「親愛的,我不想讓你覺得不舒服。我們這樣做只是堵住別人的嘴而已。我們將共同度過一生。我們將分享的東西遠比肉體的接觸重要得多。我只是要和你在一起,要你和我在一起。」
  凱利抬起胳膊緊緊地抱住他。「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馬克微笑了。「你什麼都不需要說。」
  他們在樓下用晚餐,然後回到房間裡。主臥室裡已經放好了兩張單人床。
  「我們要丟硬幣嗎?」
  凱利微微一笑。「不用,你喜歡哪張就睡哪張。」
  當凱利十五分鐘後走出浴室時,馬克已經上了床。
  凱利朝他走過去,坐到他的床沿上。「馬克,你肯定你這樣行嗎?」
  「這是我一輩子中最有把握的事。晚安,我美麗的寶貝。」
  「晚安。」
  凱利鑽進自己的床,躺下,思索著。重新演繹那改變了她一生的夜晚。噓!別出聲……你要是告訴你母親,我就回來殺了她。那個魔鬼對她做的事控制了她的一生。他扼殺了她生命中的某種東西,讓她害怕黑暗……害怕男人……害怕愛情。她把控制她的權力交給了他。我不能允許他。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所有她多年來壓抑的情感,所有在她心裡積聚的激情,猶如大壩決堤,轟然崩潰。凱利望著那邊的馬克,突然拚命地想要他。她甩掉被子,走到他的床邊。「讓開,」她耳語。
  馬克坐起來,大吃一驚。「你說你——你不想要我上你的床,而我——」
  凱利看著他,柔聲說:「可是我並沒有說我不能上你的床。」她邊脫睡袍,邊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隨即鑽進床,躺到他的身邊。「跟我做愛。」她呢喃。
  「哦,凱利!是!」
  他輕柔溫和地開始。太輕柔了。太溫和了。洩洪口已經打開,凱利迫不及待地需要他。她激烈地和他做愛,她有生以來從未感到如此地歡暢快樂過。
  他們躺在彼此的臂彎裡休息時,凱利說:「你知道你給我看的名單嗎?」
  「知道。」
  她輕聲說:「可以扔掉了。」
  馬克咧開嘴笑了。
  「我真是個傻瓜,」凱利說。她抱緊馬克,他們交談,再次做愛,直至兩人都精疲力竭。
  「我要關燈了,」馬克說。
  她渾身緊張起來,閉緊了眼睛。她想說不,但當她感到他溫暖的身體緊靠著她,呵護著她時,終於沒有說出來。
  馬克關上燈,凱利睜開眼睛。
  凱利不再怕黑。她——
  「凱利?凱利!」
  她從沉思中驚醒,朝上看去,又回到紐約第五大街的珠寶店,約瑟夫·貝裡正遞給她一隻厚厚的信封。
  「請收下。兩萬美元,每張都是一百美元的現鈔,按你的要求。」
  凱利片刻之後才恢復了她的風采。「謝謝你。」
  凱利打開信封,抽出一萬美元,遞給黛安娜。
  黛安娜困惑地看著她。「這是什麼?」
  「你的一半。」
  「幹什麼?我不能——」
  「你以後可以還給我。」凱利聳聳肩。「如果我們還活著的話。如果我們不在了,我也就不需要了。現在讓我們看看,能不能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