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你怕黑嗎? > 第二十六章 >

第二十六章

  哈里·弗林特走到威爾頓賓館的接待台前。「你好。」
  「你好。」接待員注意到他臉上的笑容。「有什麼事我能效勞嗎?」
  「是這樣。我妻子和她的朋友,一位非洲裔美國人,幾分鐘前住了進來。我想上樓給她們一個驚喜。她們房間是幾號?」
  接待員說:「很抱歉。這是女子賓館,先生。男士不允許上樓。如果你願意打電話——」
  弗林特朝大堂環視一圈。不幸的是,裡面擠滿了人。「沒關係,」他說。「我肯定她們很快就會下樓來的。」
  弗林特走到門外,用手機撥號。「她們在樓上的房間裡,金斯利先生。我上不去。」
  坦納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聚精會神地思索。「弗林特先生,邏輯告訴我她們將決定分手。我馬上派卡巴洛過去幫你。」
  在她們樓上的套間裡,凱利把收音機調到一個流行音樂台,房間裡隨即充滿了響亮的說唱樂。
  「你怎麼聽得進這種東西?」黛安娜煩躁地問。
  「你不喜歡說唱樂?」
  「這不是音樂。是噪音。」
  「你不喜歡愛米納姆?那LL.庫爾·J和R.凱利,還有盧達克裡斯怎樣?」
  「你就聽那些東西嗎?」
  「不,」凱利尖酸地說。「我喜歡柏遼茲的《夢幻交響曲》,肖邦的練習曲,還有亨德爾的《阿爾米拉》。我還特別喜歡——」
  凱利看著黛安娜走到收音機前面,啪地關上了。「我們逃離賓館以後怎麼辦,史蒂文斯太太?你認識什麼人可以幫助我們嗎?」
  黛安娜搖搖頭。「理查德的大多數朋友都在KIG上班,我們別的朋友——我不能把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牽扯到這裡面來。」她看著凱利。「你呢?」
  凱利聳聳肩。「馬克和我過去三年裡一直住在巴黎。我在這裡誰也不認識,除了模特公司的人,我有種感覺,她們幫不了什麼忙。」
  「馬克說過他為什麼去華盛頓嗎?」
  「沒有。」
  「理查德也沒有。我有種感覺似乎那是他們被謀殺的關鍵。」
  「了不起。我們有了鑰匙。門在哪兒?」
  「我們會找到的。」黛安娜沉思片刻,隨即面色紅潤起來。「等等!我知道一個能夠幫我們的人了。」她走到電話前。
  「你給誰打電話?」
  「理查德的秘書。她會瞭解情況的。」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聲音:「KIG。」
  「我想請貝蒂·巴克爾聽電話。」
  辦公室裡,坦納觀察到聲音分辨儀的藍色燈光開始閃爍。他打開一個開關,聽到話務員說:「巴克爾小姐不在辦公室。」
  「你能告訴我怎樣跟她聯繫嗎?」
  「對不起。如果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和電話號碼,我會跟她——」
  「那就算了。」黛安娜掛上電話。
  藍色燈光熄滅了。
  黛安娜轉向凱利。「我感覺到貝蒂·巴克爾可能是我們尋找的那扇門。我必須想辦法跟她聯繫上。」她皺起眉頭。「好奇怪啊。」
  「什麼?」
  「有個算命的人預言過。她告訴我她在我周圍看見死亡,而且——」
  凱利驚呼:「啊!可你沒有向FBI美國聯邦調查局。和CIA美國中央情報局。報告?」
  黛安娜厭惡地瞪了她一會。「得。」凱利越來越受不了了。「我們吃晚飯吧。」
  凱利說:「我要先打個電話。」她拿起話筒,撥了賓館總台的號碼。「我要給巴黎掛長途。」她告訴總台一個號碼,然後等待。幾分鐘後,凱利喜笑顏開。「喂,菲利普。你好嗎?……這裡一切都好。」她瞥了一眼黛安娜。「對……我過一兩天就回家……安琪兒好嗎?……哦,那太棒了。她想念我嗎?……你能讓她聽電話嗎?」她的聲音變成成年人對小孩講話時使用的語調。「安琪兒,你好嗎,寶貝?……我是你媽媽。菲利普說你想念我……我也想念你。我很快就會回家了,我會抱你,親你,小心肝。」
  黛安娜轉過身來聽,大惑不解。
  「再見,寶貝。好吧,菲利普……謝謝。我很快就會跟你們重逢的。再見。」
  凱利看見黛安娜臉上迷惑的表情。「我跟我的小狗講話。」
  「對。他有什麼說的?」
  「她。是條母狗。」
  「那就對了。」
  吃晚飯的時間到了,但她們不敢離開賴以藏身的房間。她們請客房服務部送餐。
  談話有一搭沒一搭。黛安娜想跟凱利交談,但毫無指望。
  「那麼說,你一直住在巴黎?」
  「對。」
  「馬克是法國人嗎?」
  「不是。」
  「你們結婚很久了嗎?」
  「沒有。」
  「你們倆是怎麼相遇的?」
  關你的屁事啊。「我真的不記得了。我碰到過那麼多的男人。」
  黛安娜仔細打量凱利。「你為什麼不親手推倒你在自己周圍砌的牆呢?」
  凱利滴水不漏地說:「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牆是為了防止外人入侵?」
  「有時候牆會把人鎖在裡面,況且——」
  「聽著,史蒂文斯太太。別管別人的閒事。我碰到你算我倒霉。我們還是到此為止吧。」
  「說得對。」她是我見過的最冷酷無情的人。
  她們沉默地吃完飯後,凱利宣佈:「我去淋浴。」
  黛安娜沒有搭理。
  在浴室裡,凱利脫去衣服,跨進浴池,打開蓮蓬頭。溫熱的水沖到赤裸身體上的感覺真是太棒了。她閉上眼睛,任由自己浮想聯翩……
  她能聽見山姆·梅多斯說的話。你知道他瘋狂地愛著你。他想和你結婚。我希望他的心沒有受傷。凱利知道山姆·梅多斯說得對。凱利喜歡和馬克交往。他有情趣,善解人意,體貼,是個非常好的朋友。這就是問題之所在了。我只是把他當作朋友看待。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我必須停止跟他交往。
  馬克在宴會後的第二天早晨打來電話。「嘿,凱利。今天晚上你想幹什麼?」馬克的語調裡充滿了期待。「晚餐和看戲?要不然逛夜市,然後再——」
  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哦,我想你和我之間有——」
  「呃,我們之間沒有。」凱利站著,恨自己對他做出的事。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都是我的錯。
  「哦,好吧。我明天再打電話來。」
  他第二天打來電話。「凱利,如果我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你——」
  凱利不得不硬著心腸說:「我很抱歉,馬克。我已經——我已經愛上別人。」她等著。長長的沉默令人難以忍受。
  「哦。」馬克的聲音顫抖著。「我理解。我——我應當意識到我們——祝——祝賀你。我真的希望你幸福,凱利。請代我向安琪兒說再見。」
  馬克掛上電話。凱利站著,把死掉的話筒抓在手裡,心裡一片淒涼。他會很快就把我忘記,找到一個能夠給他他受之無愧的幸福的人。
  凱利每天工作,微笑著穿越天橋和聽著觀眾的掌聲,但心底裡卻只有悲傷。沒有了朋友生活不再是一樣的了。她常想給他打電話,但都忍住了。我不可以。我把他害得夠苦了。
  幾個星期過去了,凱利沒有馬克的消息。他走出我的生活了。他現在很可能已經找到另外一個人。我很高興。她試圖說服自己真的是這樣。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凱利正在一間擠滿巴黎名流的典雅大廳裡出演一場時裝秀。她邁上走道,一露面,整個大廳便一如既往地歡聲雷動。凱利跟在一名穿著下午套裝、拿著一副手套的模特後。一隻手套從那位模特手裡滑出,掉到天橋上。凱利看見時,已經來不及了。她腳下一絆,一個跟頭栽在地上,臉朝下。觀眾發出驚呼聲。凱利趴著,羞愧難當。她硬挺著才沒有哭出來,抽搐著深深吸口氣,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逃離了走道。
  凱利跑進化妝間時,女服裝管理員說:「我為你準備好了晚禮服。你最好——」
  凱利抽泣著。「不。我——我不能再出去面對那些人。他們會笑話我。」她變得歇斯底里起來。「我完了。我決不會再到外面去了。絕對不會!」
  「當然你會。」
  凱利猛然回頭。馬克站在門口。「馬克!你——你在這裡幹什麼?」
  「哦,我——我最近一直在附近溜躂。」
  「你——你看見——外面出的事了?」
  馬克微笑著。「太美了。我很高興它發生了。」
  凱利瞪著他。「什——什麼?」
  他向她跨近一步,掏出手帕,幫她擦乾眼淚。「凱利,你上台之前,觀眾以為你只是個美麗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夢,一個幻影,不可捉摸的。當你絆倒在了地上,他們才明白你是個肉體凡胎,會因此而愈加疼愛你。現在你應該趕緊回到外面的舞台上,讓他們快樂才對。」
  她凝視著馬克充滿同情的眼睛,那是凱利意識到她愛他的瞬間。
  女服裝管理員正在把晚禮服放回到服裝架上。
  「把它給我,」凱利說。她看著馬克,破涕為笑。
  五分鐘後,當凱利自信地走上天橋時,觀眾一致起立歡呼,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凱利站在台上,面對他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生活中又有了馬克是多麼地美好啊。她回憶起開始時她有多麼不安……
  凱利一直很緊張,等著馬克跟她調情,但他始終是位百分百的紳士。他的靦腆讓她感到自信了許多。是凱利開始找話跟他交談,而不論話題是什麼,她都發現馬克無所不知,而且談吐幽默。
  一天晚上,凱利說:「馬克,明天夜裡有場精彩的交響樂開幕式。你喜歡古典音樂嗎?」
  他點點頭。「我聽著它長大的。」
  「太好了。那我們去。」
  音樂會非常成功,觀眾熱情洋溢。
  回凱利寓所的路上,馬克說:「凱利,我——我對你說謊了。」
  我應當猜到的,凱利想。他和別的男人沒什麼不同。結束了。她鐵著心腸等待他的回答。「是嗎?」
  「是的。我——我不是真的喜歡交響樂。」
  凱利咬住嘴唇以免張口大笑。
  他們下次約會時,凱利說:「我要為安琪兒向你道謝。她是個了不起的伴侶。」你也是,凱利想。馬克顯露出她所見過的最明亮的藍眼睛,以及一個可愛的、狡黠的壞笑。她真的是非常喜歡跟他在一起……
  水變冷了,凱利關掉龍頭,用毛巾擦乾身子,套上賓館的毛毛圈浴袍,走進臥室。
  「全歸你了。」
  「謝謝。」
  黛安娜站起來,跨進浴室。浴室就像遭遇了暴風雨。水濺到地上,毛巾扔得一地。
  黛安娜氣呼呼地返回臥室。「浴室弄得一塌糊塗。你是不是習慣讓人家跟在你後面收拾?」
  凱利親親熱熱地微笑著。「是的,史蒂文斯太太。說真的,我是由一群女傭伺候長大的。」
  「哼,我可不是其中之一。」
  你還沒資格。
  黛安娜深深吸口氣。「我想我們最好——」
  「沒有『我們』,史蒂文斯太太。只有你跟我。」
  她們相互對視了很長時間。然後,沒有再說一句話,黛安娜轉身走進浴室。十五分鐘後,當黛安娜出來時,凱利已經上了床。黛安娜伸手去關頭頂上的床頭燈。
  「別,別碰那個!」是一聲驚呼。
  黛安娜看著凱利,大吃一驚。「怎麼了?」
  「讓燈開著。」
  黛安娜輕蔑地說:「你怕黑嗎?」
  「對。我——我怕黑。」
  黛安娜以恩賜的口氣說:「怎麼了?你小時候父母講妖怪故事嚇唬你了?」
  長時間的沉默。「不錯。」
  黛安娜上了自己的床。她躺了一分鐘,然後閉上眼睛。
  理查德,親愛的,我從不相信一個人能由於傷心透頂而死亡。現在我相信了。我是多麼地需要你。我需要你引領我。我需要你的溫暖和愛。你就在這裡的什麼地方。我知道你在。我能感覺到你。你是上帝借給我的禮物,但為期太短暫了。晚安,我的守護天使。求你永遠不要離開我。求你了。
  在床上,凱利聽得見黛安娜悄悄的哭泣聲。凱利的嘴唇閉緊了。住嘴。住嘴。住嘴。眼淚開始順著她的面頰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