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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他們正在藏書室裡。過去傑米總喜歡坐在這裡,面前放上一杯白蘭地。戴維爭辯道:「我們沒有時間去度蜜月,總得有人在這裡照料啊,凱特。」
  「是的,布萊克韋爾先生。但誰來照料我呢?」她蜷縮在戴維的膝上,透過她那薄薄的連衣裙,他感覺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溫馨。他一直在閱讀的文件落到了地板上。她的雙臂摟著他,他覺得她的手順著他的身體向下滑去。她把臀部壓在他身上,慢慢地轉動著,地板上的文件已完全被忘卻了。她感到他的反應,於是她站起身來,脫下那件連衣裙。戴維望著她,她體態的美使他驚歎。這麼長時間裡,他怎麼會如此糊塗,竟然看不出呢?現在她給他脫衣服了,他心裡突然湧上了一股激情。兩人赤裸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他撫摸著她,手指輕輕滑過她的面頰和脖頸,滑過她的Rx房,她低語道,「帶走我,戴維。」他們躺到厚厚的地毯上,她感到他強壯的身體壓著她,她配合著他的節奏,匯成了巨大的浪潮,把她越推越高,直到她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了。突然她體內深處爆發出極度的歡愉,一陣又一陣。她想,我死了,到了天堂。
  他們周遊了全世界,去了巴黎、蘇黎世、悉尼和紐約,主要是辦理公司的業務。但是不管到了什麼地方,他們總是擠出時間來安排一些自己的活動。他們常常談到深夜,做愛,瞭解對方的思想和身體。凱特能為戴維提供永無止境的歡樂。她會在早上叫醒他,瘋狂做愛幾個小時之後,她又會坐在他的身旁,出席業務商談會,表現得比在座的任何人都要清醒、明智。她有做生意的天賦,這種天賦是罕見的,也是出人意料的。在商業界的上層,女性極為罕見。最初人們對她抱著遷就的態度。但很快他們在她面前就變得小心謹慎,肅然起敬了。凱特覺得和這些人斗也給自己帶來了不少樂趣。但必須深思熟慮、足智多謀,方能取勝。戴維看到她戰勝了一些經驗比她豐富得多的男人。她有常勝者的本能,知道她需要什麼,怎樣去得到它。權力。
  他們在達克港的「松嶺居」度過了難忘的一周,結束了他們的蜜月。
  1914年6月28日,首次聽到有人談論戰爭。凱特和戴維當時正在蘇塞克斯一所鄉間別墅裡做客。這是鄉村別墅的時代,來度週末的客人要遵循一定的禮儀。男人必須穿戴整齊來吃早飯,在上午中間休息時,吃午飯時以及喝下午茶時,都要換上帶緞子滾邊的絲絨上衣,吃晚飯時又需換上正式的禮服。
  「我的上帝,」戴維對凱特抗議道,「我感到像只該死的孔雀。」
  「你是只非常漂亮的孔雀,親愛的。」凱特肯定地對他說,「等你回到家,就可以一絲不掛地走來走去。」
  他一把抱住她,「可我等不及了。」
  吃晚飯時,傳來消息,奧匈帝國的王儲弗朗茨·斐迪南及其夫人蘇菲被刺。
  農舍的主人梅尼勳爵說:「真卑鄙,殺一名婦女,為什麼?不過沒有人會為了某個巴爾幹小國而打仗的。」
  接著話題又轉向了板球。
  深夜,在床上,凱特說:「你說會打仗嗎,戴維?」
  「就因為某個大公被暗殺了?不會的。」
  事實證明那種猜測完全錯了。奧匈帝國懷疑它的鄰國塞爾維亞策劃了暗殺斐迪南的陰謀,於是就向塞爾維亞宣戰。到了10月,世界上一些主要的大國都捲入了這場戰爭。這是一場新型的戰爭,首次使用了機械化裝備——飛機、飛艇和潛水艇。
  德國宣戰的那天,凱特說:「這對我們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戴維。」
  戴維皺了一下眉頭,「你在說什麼?」
  「這些國家需要槍支彈藥,還有——」
  「他們不會從我們這裡得到,」戴維堅定地打斷了她,「我們的生意已經夠多了,凱特。我們不必從別人流血中賺取利潤。」
  「你是不是有點太浪漫了?總得有人來製造軍火呀。」
  「只要我在這個公司,我們就不會去幹這種事情。我們別再討論這事兒了,凱特,這事就算定了。」
  然而凱特心裡卻想,定他媽的屁。自從結婚以來,他們第一次分開睡。凱特心裡想,戴維怎麼是這麼一個天真的傻瓜呢?
  可戴維卻在想,她怎麼如此冷酷無情呢?做生意改變了她。以後的幾天裡,兩人的心情都很不好。戴維對他們之間出現的這種感情上的巨大分歧感到十分惋惜。但他也不知道如何來彌補。凱特太傲慢、太固執,不願向他讓步,因為她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
  威爾遜總統承諾過美國不會捲入這場戰爭,但由於德國潛水艇不斷向非武裝的客輪發射魚雷,還有德國人的暴行不斷傳來;在美國,要求幫助協約國的壓力越來越大。「讓世界成為民主制度的安全之地」是當時的口號。
  戴維在南非長滿灌木叢的鄉間裡學會了飛行。當美國飛行員參加的拉斐特飛行分隊在法國成立時,戴維找到凱特,「我得去參軍了。」
  她嚇壞了,「不行,這不是你們國家的戰爭。」
  「可馬上就是了。」戴維平靜地說道,「美國是不能袖手旁觀的,我是一個美國人,我想盡一份力。」
  「可你已四十六歲了!」
  「我還能駕駛飛機,凱特,他們需要一切可能的幫助。」
  凱特無法勸他留下來。在那最後的幾天裡,兩人平靜地待在一起,忘記了他們之間的分歧。他們還是相愛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在離家赴法國的前一天晚上,戴維說:「你和佈雷特·羅傑斯能夠把生意做得和我在這裡時一樣好,也許會更好一些。」
  「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叫我怎麼辦?我會受不了的。」
  他把她緊緊抱住,「我不會出事的,凱特,我會帶著各種勳章回來見你。」
  第二天早晨,他離去了。
  對凱特來說,戴維的離去,猶如死去。她花了這麼長時間才得到了他,可現在每時每刻,一種討厭的、讓人提心吊膽的恐懼總在她的腦海裡縈繞。她害怕失去他,老是放心不下。一個陌生人說話的腔調,安靜的街道上突然傳來的一陣笑聲,一句話,一股味道或是一首歌,都會使她想起他。無論走到那裡,似乎都有他的存在。每天她都給他寫長長的信。每當收到他的信,她總是讀了又讀,信紙都讀破了。他在信中告訴她,他很好;德國人有空中優勢,但那是會改變的,風聞美國不久要參戰,只要有可能,他會再來信的,他深深愛著她。
  凱特想:「親愛的,你可千萬別出事,你要是出了事,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她拚命地工作,以忘卻自己的孤獨和不幸。在戰爭初期,法國和德國軍隊的裝備在歐洲是最優良的,但協約國在人力、資源和材料上大大佔優勢。俄國軍隊的人數最多,但是裝備極差,指揮也不靈。
  「他們都需要援助。」凱特對佈雷德·羅傑斯說,「他們需要坦克、槍支和彈藥。」
  佈雷德·羅傑斯有點不安,「凱特,戴維認為沒有——」
  「戴維不在,佈雷德,這事由你和我來決定。」
  凱特感到戴維對於製造武器的態度難以理解。既然協約國需要武器,凱特覺得為他們提供武器就是愛國行動。她同六七個友好國家的首腦進行了商談。一年後克魯格-布倫特有限公司開始生產大炮和坦克,炸彈和彈藥。它供應火車車皮、坦克、軍服和槍支。克魯格-布倫特有限公司一夜之間成了世界上發展速度最快的大聯合企業之一。當凱特看到最近的收入統計時,她對佈雷德·羅傑斯說:「你看到了嗎?戴維將會承認他錯了。」
  在此期間南非也處於動亂之中,那些黨派領袖都表示支持協約國,願意承擔保衛南非不受德國侵略的責任。但是大部分荷蘭人後裔反對支持英國,他們仍然記著過去的仇恨。
  歐洲的戰局對協約國十分不利。西線的戰事陷入僵持狀態。雙方掘壕據守,戰線穿過法國和比利時。最苦的是那些士兵。戰壕裡,由於下雨積滿了泥水。耗子成群結隊,到處是各種害蟲。凱特心想,謝天謝地,戴維是在天上作戰。
  1917年4月6日,威爾遜總統正式宣戰,戴維的預言成了現實。整個美國開始動員了。第一支美國遠征軍在約翰·潘興將軍的率領下,於1917年6月26日在法國登陸。一些新地名逐漸為人們所熟知:聖米耶勒……蒂耶裡堡……默茲-阿爾貢……貝盧森林……凡爾登……協約國軍隊成了不可抗拒的力量。1918年11月11日,戰爭結束了。世界又成了民主制度的安全之地。
  戴維動身回家了。
  當戴維在紐約從軍隊的船上登岸時,凱特站在那兒等候著他。他們對視了許久,忘卻了周圍嘈雜的人群和喧鬧聲,接著戴維把凱特緊緊地擁抱在懷裡。他比過去瘦多了,面容疲憊。凱特心想,啊,上帝,我是多麼思念他啊!她有一千個問題要問他,但還是等等再說吧。「我帶你去『松嶺居』。」凱特對他說,「那是你休息的最佳去處。」
  為了迎接戴維歸來,凱特把那座房子裝飾一新。寬敞通風的起居室裡又增添了一對沙發,上面罩著有玫紅和綠色花卉圖案的印度印花布。配套的絨墊安樂椅放在壁爐旁。壁爐上面掛著弗拉芒克的花卉畫。兩邊是古色古香的燈台。兩扇法國式玻璃門通向外面的迴廊。那迴廊環繞著房子的三面,上面用條紋遮陽篷遮蓋著。房間裡明亮、清新,港口內的勝景盡收眼底。
  凱特帶著戴維在房子裡東走西看,不停地說著,十分開心。而他卻異乎尋常地沉默。當他們參觀完了以後,凱特問道:「我佈置的這些,你都喜歡嗎,親愛的。」
  「太美了,凱特。現在坐下來,我想和你談一談。」
  她猛然感到心向下一沉,「出什麼事了嗎?」
  「我們似乎成了半個世界的武器供應商了。」
  「等你看了賬簿再說。」凱特開口道,「我們的利潤已經——」
  「我不是說這個。根據我的回憶,在我走之前,我們的利潤就已相當可觀。我以為我們都同意不搞武器生產。」
  凱特心中一股怒火油然而起。「你同意,可我沒有。」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憤怒,「時代變了,戴維,我們也得跟著變。」
  他看著她,平靜地問道:「你變了嗎?」
  那天晚上,凱特躺在床上問自己:是她變了,還是戴維變了,是她變得更堅強,還是戴維變得更軟弱了?她想起了他關於不生產武器的理由,可這理由很不充足。不管怎麼說,總得有人給協約國提供軍備吧,更何況這種產品可以獲得巨額利潤呢。戴維的生意經都上哪兒去了?她一向把他看作是她認識的最聰明的人之一,但現在,她感到在管理企業方面,她已勝過了戴維。那一夜她徹夜未眠。
  早晨起來,凱特和戴維共進早餐,然後到庭院裡散步。
  「真美啊,」戴維對她說,「我很高興能來這兒休息。」
  凱特說:「那我們昨晚的談話——」
  「過去了。那時我不在,你做了你認為正確的事。」
  「要是你在,我還會那樣去做嗎?」凱特心裡問道。但她並沒有說出來。為了公司的利益,她做了這一切。公司比我的婚姻還重要嗎?她不敢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