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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上午,拉臘來到卡梅倫中心時,所有職員都在等著向她祝賀。
  「這真是太好了!」
  「我們大伙都感到無比驚喜!……」
  「祝你們幸福美滿……」
  大家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停。
  霍華德·凱勒正在拉臘的辦公室等她。他狠狠地抱了她一下。「一個壓根兒不喜歡古典樂的女子,你居然做出了這等壯舉!」
  拉臘莞爾一笑。「我做了,不是嗎?」
  「我得習慣叫你阿德勒夫人。」
  拉臘笑容頓失。「我想,從生意上考慮,我繼續用卡梅倫這個姓,也許更好些,你說呢?」
  「你怎麼說我都贊成。你回來了,我非常高興,這兒的事情快堆成山了。」
  拉臘在霍華德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好啦,說說看,發生了些什麼事。」
  「好的。西城飯店將是個賠本生意。我們在得克薩斯找了個買主,他倒是有興趣。不過,我昨天到飯店去看了看,破損情況非常嚴重,得徹底重新裝修,那將要花費五六百萬美元。」
  「買方看過飯店沒有?」
  「沒有。我對他說我明天再帶他看。」
  「下星期再帶他看。派幾名油漆工過去,把它粉刷一新。他去看的時候,務必安排一群人在門廳裡,不能顯得冷冷清清的。」
  他會心一笑。「好的。弗蘭克·羅斯帶來了一些新的草圖,他就在我辦公室等著。」
  「我馬上就過個目。」
  「內陸保險公司記得吧,就是打算投資那幢新樓的公司?」
  「記得。」
  「他們至今尚未簽字。他們有點舉棋不定。」
  拉臘作了記錄。「我再和他們談談。還有呢?」
  「戈瑟姆銀行答應過給新項目貸款7500萬吧?」
  「怎麼啦?」
  「他們打算取消。他們認為你頭緒過多,超過了自己的能力。」
  「他們打算要多少利息?」
  「17%。」
  「安排和他們見一次面。我們付給他們20%。」
  霍華德看著她,驚呆了。「20%,我的天!拉臘,沒人付那麼高利息的。」
  「我寧可出20%活起來,也不願死在17%上。安排去吧,霍華德。」
  「好吧。」
  上午很快就過去了。12點半,拉臘說:「我去和保羅·馬丁一起吃午飯。」
  霍華德顯得很擔心。「你務必不要去吃午飯。」
  「此話怎講?」
  「我是說他是西西里人。他們可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你又在誇大其辭了。保羅決不會做出傷害我的事的。」
  「但願你說得對。」
  ※※※
  拉臘到達餐館時,保羅·馬丁早已在裡面等她。他看上去又瘦又憔悴,眼皮下面儘是青紫的圈圈兒,一副好久沒睡好的樣子。
  「你好,拉臘。」他沒起身。
  「保羅。」她在他對面坐下。
  「我在你的錄音電話上留下了一些蠢話,我道歉。我本無意要……」他聳聳肩。
  「我早該讓你知道的,保羅,可是事情發生得太快了。」
  「可不。」他審視著她的臉。「你看上去好極了。」
  「謝謝。」
  「你在什麼地方認識阿德勒的?」
  「在倫敦。」
  「你就那樣愛上他了?」他的話裡有著尖刻的含義。
  「保羅,你我之間有過的一段是美好的,可那對我還不夠。我需要的不只那些。我需要有個人每天晚上都回家來。」
  他聽著,注視著她。
  「我決不願意做任何傷害你的事,可這事就……就這麼發生了。」
  仍是沉默。
  「請你理解。」
  「是的。」他的臉上掠過一絲陰冷的笑意。「我想我沒有選擇了,對吧?生米做成了熟飯。從報紙和電視上看到這個消息時,我真有點兒五雷轟頂的感覺。我還以為我們之間比那種關係要親密。」
  「你說得對,」拉臘說,「我是早該告訴你的。」
  他伸過手去撫摸她的臉頰。「我對你愛得發瘋,拉臘,我想現在還是。你給了我神奇的愛。這世上的任何東西,我原是可以給你的,只有一樣不行,那就是一枚結婚戒指。我深愛著你,總想讓你幸福。」
  拉臘感到如釋重負。「謝謝你,保羅。」
  「我什麼時候見見你丈夫?」
  「下星期,我們打算為我們的朋友們舉行一次晚會,你能來嗎?」
  「我一定去。你告訴他,就說他要好好待你,不然就沒法向我交待。」
  拉臘笑笑。「我會對他說的。」
  拉臘回到辦公室時,霍華德·凱勒正等著她。「午餐怎麼樣?」他不安地問。
  「很好,你錯看了保羅,他對我相當不錯。」
  「那就好。是我把他看錯了。明天上午我已安排你要接見幾個……」
  「取消接見。」拉臘說,「明天我要在家陪丈夫。往後幾天我們仍在度蜜月呢。」
  「你這麼快樂我真高興。」霍華德說。
  「霍華德,我這麼快樂真叫我不安。我擔心等我醒過來時,發現一切不過是一場夢。我還不曾見過誰竟能這麼快樂。」
  霍華德笑笑。「那好吧,我會處理好接見的事情的。」
  「多謝。」她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菲利普和我下星期要舉行一次晚會,希望你能參加。」
  ※※※
  晚會是第二個星期的星期六在樓頂公寓內舉行的。宴會極為豐盛,赴會的賓客達100多人。拉臘邀請了和她工作過的男男女女:銀行家、建築工人、建築師、工頭、市政官員、規劃委員會委員,還有工會的頭頭腦腦;菲利普邀請的,是他的音樂家朋友和音樂保護人以及音樂資助者。讓這兩類人共聚一堂,真是個災難。
  這並不是說兩伙人不想交融,問題是他們大多數人毫無共通之處。建築工人感興趣的是施工和建築,音樂家們只對音樂和作曲家有興趣。
  拉臘把一位規劃委員會委員介紹給了一群音樂家。那委員站在那兒,竭力想聽懂音樂家們的談話。
  「你們知道羅西尼1是如何看待瓦格納的嗎?一天,他一屁股坐到鋼琴鍵上,說:『在我看來,瓦格納的樂曲聽上去就像這麼回事兒』。」
  『1意大利著名作曲家。』
  「瓦格納也是活該。一次,維也納環形劇院內正上演《霍夫曼的傳說》,突然起了大火,400人被活活燒死。瓦格納聽到這個消息時說:『那就是他們聽奧芬巴克1輕歌劇的代價。』」
  『1法國作曲家,輕歌劇創始人。』
  那委員趕忙走開了。
  拉臘又把菲利普的幾個朋友介紹給了一群房地產商。
  「問題是,」一位房地產商說,「得有35%的房客簽了租房契約,你才能去合作開發。」
  「要叫我說啊,你那規矩相當愚蠢。」
  「所見略同。我正打算轉向飯店業。你們知道嗎,曼哈頓客房房租如今每間每晚高達200美元?明年……」
  音樂家們走開了。
  交談彷彿是在用兩種截然不同的語言進行著。
  「維也納入的麻煩就在於,他們偏愛已故世的作曲家……」
  「47大街和48大街之間,一家新飯店將拔地而起。蔡斯·曼哈頓1為其提供資金……」
  『1紐約一家著名銀行。』
  「他也許算不上世界上最偉大的指揮家,但他的棒上技巧的確是棒……」
  「……記得不少行家說過,1929年股市大蕭條並不是件壞事。它教會人們把錢投到房地產上……」
  「……霍洛威茨有好幾年都不願演奏,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手指是玻璃做的……」
  「……我看過城市規劃,在第8大道將建起一座棒球比賽館,裡面是一個橢圓形拱廊,拱廊的三面都有門廳……」
  「……愛因斯坦喜愛鋼琴。他曾和魯賓斯坦同台演奏,可他老是彈得不合拍。末了,魯賓斯坦實在無法忍受下去,他大叫起來:『阿爾伯特1,你難道不識數嗎?』……」
  『1即愛因斯坦。』
  「……國會的人必定是喝醉了,居然通過了《稅收改革法》。那會毀掉建築業的……」
  「……晚會結束後,勃拉姆斯離開時說:『今晚倘若還有誰忘了侮辱的話,我道歉。』」
  一座巴別爾塔橫在兩伙人之間。
  保羅·馬丁隻身赴會,拉臘趕忙走到門口迎接。「你能來,我真高興,保羅。」
  「我豈能錯過這個機會。」說著,他環顧四周。「我想見見菲利普。」
  拉臘把他帶到菲利普正和一群人交談的地方。「菲利普,這位是我的一個老朋友,保羅·馬丁。」
  菲利普伸出手來。「認識你很高興。」
  兩人握手。
  「你很幸運,阿德勒先生。拉臘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我也總是這麼對他說的。」拉臘笑道。
  「用不著她說,」菲利普說,「我知道我多麼幸運。」
  保羅端詳著他。「是嗎?」
  拉臘感覺到氣氛突然緊張起來。「我去給你弄杯酒來。」她對保羅說。
  「不,謝謝。你忘了?我不喝酒。」
  拉臘咬住嘴唇。「當然沒忘。我來把你介紹給幾位朋友吧。」她陪他在屋裡走動,一邊把他介紹給其他客人。
  一位音樂家說:「利昂·弗萊捨明晚舉行獨奏音樂會,我是絕對不能錯過的。」他轉身問站在霍華德·凱勒身邊的保羅·馬丁說:「你聽過他演奏嗎?」
  「沒。」
  「他可了不起啦。當然,他只用左手演奏。」
  保羅·馬丁一臉狐疑。「他幹嗎要那麼做?」
  「大約10年前,弗萊捨右手患上了風濕性關節炎。」
  「可是,他一隻手怎麼能舉行獨奏音樂會呢?」
  「有六七位作曲家專門寫過左手協奏曲。德穆特、弗朗茨·施密特、特恩戈爾德都寫過。拉韋爾作的左手協奏曲更是美妙動人。」
  有客人請菲利普為大家演奏。
  「那好吧,為我的新娘奏一曲。」他在鋼琴前坐下,開始彈拉赫瑪尼諾夫的一支鋼琴協奏曲。屋子裡鴉雀無聲,所有的人似乎全對那動聽的旋律著了魔。菲利普站起身時,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
  一小時後,晚會開始散了。等把最後一位客人送出門後,菲利普說:「舉辦這個晚會真不容易啊!」
  「你討厭大型晚會,是嗎?」拉臘問。
  菲利普一把抱住她,咧嘴笑問:「你都看出來了?」
  「這種晚會,我們十年只舉行一次。」拉臘保證說。「菲利普,你是不是感覺到我們的客人簡直是來自兩個不同的星球?」
  他吻著她的臉頰,說:「那無關緊要,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星球。我們來讓它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