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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靜靜的暗示

    1
    1月4日上午9點半。
    天空中被烏雲遮蓋著陰沉沉的。但由於烏雲的上方放射下來陽光,所以感覺不到要下雨的樣子。
    富士五湖警察署位於山中湖與河口湖之間的國道邊上,它衝著西南方向的窗戶,正好可以看到富士山的正面。富士山的山麓是一片片的落葉松林,雪白的富士山莊重屹立,而此時的山頂卻掩藏在烏雲之中。昨天晚上寒冷的風雪已經停了下來,這一帶充滿了寧靜和安詳。
    多麼好的一個清晨啊……
    由於今天是1月4日星期日,因此署裡只有四分之一的人員上班。今天正好是刑事科長中裡有京警部值班。他站在二樓的窗戶邊,遠眺著富士山,心中充滿了愉快的通想。新年裡只發生了幾起交通事故,還沒有可以稱得起「案件」的事情發生,因此他覺得今天的值班也和休息一樣輕鬆。從昨天夜裡起,為了防備處理案件,他幾乎一口酒都沒有沾,胃中感到清爽痛快。每年的1月4日署長都要對全署人員進行一次「新年致辭」,而今天因為是星期日而被順延。他心裡想,總算過了一個耳根清靜的新年了……
    中裡的腰圍很大,為了減肥,他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沒事兒的時候用手掌按摩腹部。今天,他閒來無事,一邊按揉著肚子,一邊來到辦公桌旁。他拉開抽屜,從煙盒裡取出一支煙來。他已經答應了妻子要他戒煙的要求,於是在抽每隻煙時要使用具有過濾作用的塑料煙嘴。但今天不知為什麼總也找不到那只煙嘴了。
    這時,他聽到一輛車在署門口剎車停了下來。他又來到窗邊向外一看,大門口停了一輛白色的輕型客貨兩用車。在助手席和後排座上下來了兩名男子。汽車的腰部寫著「湖南亭」的字樣。
    正當中裡找不到那只煙嘴只好「干」抽煙的時候,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快步登上了二樓,來到了他的房間。
    「剛才旭日丘別墅的人來了,報案說昨天夜裡有歹徒闖入民宅,殺死了別墅裡的一名老人。」
    年輕警官的報告一下子吸引過來其他警官的目光。
    「是直接從旭日丘來的嗎?」中裡問道。
    「好像是電話吧。電話線被切斷了。沒有講完。正好『湖南亭』的車去取外賣的餐具,就搭他們的車來報案了。」
    「報告當地派出所了嗎?」
    「好像還沒有。」
    中裡聽完,馬上快步離開辦公桌朝樓下走去。他今年40歲,3年前升至警部,身高1米65,體重78公斤,是典型的日本人體型。雖然他行J腿不長,但行動非常敏捷,步速也很快。
    今天終於又不得安寧了……
    他下到了一樓,馬上來到正在和其他警官說話的這兩名男子身旁。
    「這位是刑事科長。」別的警官介紹了一下中裡。
    「啊,對不起,」其中一名男子略微頓了頓,又向中裡講了起來,「我們是旭日丘別墅和江家的人。全體親戚利用新年休假都聚在了一起,可今天早上,會長……也就是和讓藥品公司的會長和江與兵衛在他的臥室裡被人殺了……啊,對不起,忘了說了,我是和江與兵衛的外甥女的丈夫,叫道彥;在神奈心大學……」
    他邊說邊連忙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他長了一隻碩大的鷹鉤鼻子,一副長臉,兩鬢已經花白,給人一種認真、穩重的感覺,但這會兒看上去相當慌亂。
    「被殺了…肯定死了嗎?」
    「可不是,太遺憾了……」旁邊那名三十多歲、高個子的男人答道,「他的胸部被刺了一刀,今天早上看到時,好像時間很長了。啊,我是外科大夫,大體上可以判斷出來……」
    中裡問清了他們沒有向轄區的派出所報案,而是直接來警署時,便立刻讓身邊的警官通知派出所,馬上趕到現場。他也同時命令本署派出兩名警官趕赴現場。由於轄區;的派出所距離和江家只有5分鐘的車程,所以還要求他們在勘察現場後馬上用電話報告。
    然後中裡又把他們讓到裡面,請一名警官對這兩名報案人做筆錄。
    「昨天夜裡,我們一共有9個人,吃完了晚飯後打撲克…鄧阿,準確地講是7個人,我的女兒摩子和家庭教師一條春生老師在二樓寫畢業論文,一直到11點……」
    中裡問,主要是道彥回答。但問話一直進不了問題的核心,道彥講得非常瑣碎,中裡要他不要拘泥細節,講述主要問題。
    「摩子發現自己有幾本重要的參考書沒有帶來,便在11點要了一輛出租汽車返回了東京,所以春生老師也加入了我們打撲克的行列,一直玩到凌晨1點左右……
    「對。後來會長吃了一點兒夜宵後,大體上是11點45分的樣子回到自己的臥室去了。」同道彥一起來的、叫間崎鍾平的人補充道。
    「啊,是的。當然了……後來大家都光顧了打撲克,沒有注意,這才……」
    說到這裡,道彥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會長睡覺去以後,剩下的7個人一直玩到凌晨1點左右,打撲克結束後,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時快1點半了。今天早上大家都沒有早起;快9點時,會長的夫人實子和我妻子淑枝才起了床……」
    「是誰第一個看到屍體的?』中裡問道。
    「是實子夫人。因為會長平時再晚也是8點鐘起床,她覺得這會兒比平時安靜就有些奇怪,進去看了看……啊,實子夫人的臥室在會長臥室的旁邊……」
    「聽到實子夫人的驚叫後,其餘6個人都趕到與兵衛的臥室,看到會長已經死在了他的床上。那會兒剛好是9點鐘。」道彥說道。
    「我們當然要馬上報警了,但電話不通。也許是歹徒掐斷了電話線,正好『湖南亭』來收拾昨天送餐的餐具,於是我們馬上搭他們的車匆匆趕來了。」
    為了慎重起見,警官又問了一下同來的「湖南亭」的夥計,情況大致如此。
    9點50分派出所的報告也到了,與報案人所說無異,勘察結果和屍檢也證明了這些事實。
    於是中裡馬上召集在署內的全體警官,並馬上向甲府的縣警總部聯繫,申請派來調查小組。同時中裡派出了8名偵察員和兩名法醫立即趕赴現場。
    住在警署後面宿舍的署長相浦克平警視,5分鐘之內也趕到了。今年2月他就54歲了,一年後便要退休,但看上去他比實際年齡要小,平時也注意形象儀表。這會兒也是一身合體的制服,給人一種精明幹練高級職員的風貌。平時他極富口才,並傳說他是打算退出公職後意選市長呢!
    「那就隨時報告一下調查的情況吧!」他衝著急匆匆趕赴現場的中裡大聲叮囑道,「如果設立調查總部的話,那就是自去年以來的第二次了。」
    去年春季,管界內發生了一起河口湖的中年男子溺死事件,開始警方認為這是一起殉情事件。但刑警們從一些細節中看出了蹊蹺,全力進行偵破,結果查明那是一起偽裝殉情的殺人案,並很快將兇手抓捕歸案。也就因為那個事件,富士五湖警察署的名聲大振。面對記者,相浦署長的三寸不爛之舌有了用武之地,給警方掙足了面子。
    「你們的努力,可是你們日後增加政績的機會呀!」
    從相浦的口氣中,可以聽出他十分信任部下的才幹。同時他也是希望通過部下的努力使自己的業績再添光輝。
    中裡聳了聳肩,一邊穿著現場作業服一邊大步朝停車的後院走去。
    2
    位於旭日丘別墅地區西側的和江家周圍,先期到達的警察們已經拉起了保護現場的警示繩帶。
    中裡一行人從大門來到別墅內後便直奔與兵衛的臥室。回到了別墅的道彥陪著他們,打開了客廳右側的門,頓時看到東側走廊的地毯上星星點點的血跡。還有幾處污跡,警方認為也許是兇手的腳印,但沒有進行法醫學鑒別就不可貿然下結論。中裡的部下們只是忙不迭地拍照、取證。中裡同時命令其他刑警:為了不破壞現場,先在可能是兇手留下的痕跡上鋪上草蓆,小心地進到走廊裡。
    「發現屍體後,我們就特別注意不要破壞了現場。」
    打開與兵衛臥室的門之前,道彥對中裡解釋道。
    這間10張草蓆大小的正方形房間裡還拉著窗簾。床邊的床頭櫃的下面亮著淡淡的床頭燈的燈光。走廊方向的亮光和從窗簾間隙照射進來的光線,足以看清室內的陳設和現場的景象。
    緊靠牆的床上躺著老人的屍體,毛毯一直拉到了他的下巴處,在床頭櫃的下邊,有被弄倒的小型檯燈、高腳銀製的水果盤、梨、桔子、水果刀、餐叉,以及有關醫藥方面的雜誌,地毯上還有幾處血跡。
    位於床腳的櫃櫥的抽屜全都被拉開了,而且裡面被翻得十分凌亂。
    室內很熱。有25度以上的樣子。中裡看了一眼電暖器,現在還在送著熱風。
    「會長有夜裡開電暖器、蓋毛毯睡覺的習慣。」道彥向中裡解釋道。
    中裡來到別墅裡時,起居室裡就有兩名男子和3名女土了。當警方的人員進來後,只有道彥和鍾手忙前忙後地向警官作著說明,而那幾個人則只是遠遠地站在一邊觀察著刑警們的工作。
    中裡記住了現場的第一印象之後,便讓股長鳴海警部補拉開窗簾。
    打開了這個面衝著陽台的窗戶上的窗簾後,中裡朝床邊走過去。
    他對著那張細長而平整的老人的臉,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拉開了蓋在與兵衛身上的毛毯。與兵衛薄薄的長袍裡面穿著一件綢緞的襯衣,在他的胸部中央稍稍靠左一點,看得出是一把匕首刺過的痕跡。傷口的周圍幾乎不再出血了,因為已經全都凝固住了。在他的雙手上還有幾處銳器的劃傷。
    「歹徒行兇時,會長應當還在入睡中嘛。」
    中裡有些意外地輕輕嘮叨了一句,道彥吃驚地看了中裡一眼。
    「不過他沒有穿睡衣,卻穿著長袍和襯衣呀!」
    剎那間,道彥的臉上閃過一絲十分狼狽的神色。
    「啊,關於這一點,一會兒會長的夫人會解釋是為什麼的……」鍾平見狀連忙掩遮地添了一句。他的口吻安詳而冷靜。他那張顯示著男性剛毅的臉龐稜角分明,中裡感到從第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個人非常沉著,胸有成竹。
    「聽說會長有穿長袍睡在床上看雜誌入睡的習慣。看來在歹徒攻擊他時也是這個樣子的。不過,如果他及時發覺,大聲呼救,也許不會被害的。」鍾平又補充了一句。
    「兇手在這兒刺死會長後就讓屍體這樣呆在床上了吧?」
    鳴海圭二警部補像詢問似地看了一眼中裡。他是一名三十多歲面目清秀的年輕人,但看上多少有些內向,平時他去過不少殺人現場,但今天顯得大聲兒不敢出的樣子。
    「可能是為了不讓家人發現或晚發現異常才這樣的吧,比方說擺成睡覺的樣子、關上大燈、拉好毛毯。」中裡像是判斷樣地說道。
    這種說法也不無道理,但只有一點,在現場中有些費解:那就是凶器。但是殺死與兵衛的匕首卻沒有找到。床下倒是有一把,但那上面沒有血跡,而且刀尖呈圓形,中裡看著認為這只是一把用來削水果的刀,用它似乎很難一刀致命。
    有關驗屍的事情就交給法醫了,中裡走了出來。他要認真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這扇門被弄壞了,門外還有腳印,我認為這些都是兇手干的……」
    道彥隨中裡走出了與兵衛的臥室。他指著衝著庭院的走廊東側的門對中裡說道。在這扇堅硬的桂樹門的把手下方,有一個可以左右活動的插銷。這個銹了的插銷已經被拆壞了。
    「很長時間了,也記不得是誰弄壞的了,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壞的。」
    中裡取出手套戴在手上,防止擦去上面的指紋,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這扇門。
    正當他仔細觀察院子裡的情形時,身後的刑警們發出了一陣陣驚歎聲。原來庭院裡鋪了厚厚的一層雪,上面有兩行鮮明的腳印。
    這兩行腳印當然有去和來的不同印跡,一直聯到立在院子一個角落外面的路燈燈桿,後又與公路聯在了一起。
    「原來這樣。」
    中裡也產生了一種感慨,口中念叨了一句。他馬上來到院子裡,仔細觀察那兩行腳印。但積雪足有50厘米深,從腳印的深度來看似乎也是足有80公斤的人踩過的,而且這個人行走得非常急切。當然,這個人的腳肯定是被雪漫過了腳面,從現場來看一點兒沒有被破壞。中裡看著這雪白的積雪彷彿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是一大塊奶油蛋糕,被人踩上了腳印。
    中裡回過頭看了一眼鳴海股長,讓他叫有關人員勘察一下這些腳印的特徵,並拍一下照片。
    然後他和鳴海來到了院子裡。鳴海有六十二三公斤的體重,但積雪也埋到了膝以下的地方。他們沿著這兩行腳印一直轉到院子的邊緣那裡才停了下來。這時他們看見了從那根水泥電線桿上垂下的一條粗粗的黑色電線。
    「我想這是那個兇手爬上電線桿剪斷了電話線。」
    由於屋外的寒冷和緊張,鳴海的聲音有些僵硬和顫抖。
    「切斷面上有沒有血跡?」
    「沒有。」
    『雪上呢?」
    「也看不見……好像什麼都沒有嘛!」
    那就是說,這是兇手在作案之前干的了。當然也可以認為是刺死與兵衛的同一把匕首。也就是說,兇手在潛入與兵衛家之前先割斷了電話線。難道說這名兇手堅信自己肯定能潛入與兵衛的家嗎?難道兇手知道那扇門的銷早已經壞了,而且這天別墅的主人帶了大量寶石和金錢住在了這裡?
    中裡那顆比例大於身材的腦袋裡在迅速地分析著、轉動著。
    從兇手潛入別墅後直奔與兵衛的臥室來看,應當認為這是一名熟知內情者干的。
    而且這些血跡一直滴到了連接房門的走廊一帶,可雪上卻一點兒都沒有,是不是偶然呢?
    「足跡的特徵?」中裡又問道。
    正在院子裡拍攝腳印的鑒定人員從口袋裡取出一隻捲尺,橫豎把腳印量了一下。
    「26厘米長,是一雙橡膠底的運動鞋。」
    「步幅正符合腳的尺寸大小。」鳴海看了看後又補充了一句。
    「所以大概是一名1米7以上的男子。」
    從目前看來,這個身高是大多數男子的高度。
    中裡回頭看了看一直跟在身後的道彥和鍾平問道:「這個別墅經常都有什麼人來?」
    「啊,幾乎沒有外人來。連我們也只是在夏季的旅遊季度來那麼兩三次呢!每年的新年所有的親戚都要來這兒聚一聚,不過也有選擇其他的別墅的時候,所以一到冬天這兒就沒人來了。」道彥答道。
    「在這次你們聚會之前誰來過?什麼時間?」
    「啊……是實子夫人還是我太太我記不太清了,大概是去年的夏天吧?」
    這樣說來,這裡已有四五個月沒有人來過了。不知道兇手是什麼時候發現門鎖壞了的,也許這傢伙(目前認為是男性兇手的可能性極大)已經窺測這兒有很長時間,一直在尋找著作案時機吧?而且他特意選擇了這麼一個大雪之夜,從積雪的後院潛入作案,不這樣不會留下鮮明的腳印。
    中裡的腦子裡似乎已經描繪出了這個兇手的圖像。
    「你們有沒有這樣的線索,有人一直注意這棟別墅?」
    道彥認真地想了想後搖了搖頭,「至少在1月2日以後如果有可疑的人我應當注意到了。」
    鍾平也否定了這個線索。
    大約1小時後,也就是上午11點前,從甲州縣警察總部又派來了搜查一科的特別搜查組、機動搜查隊、勘察小組等10多名刑警。
    他們會同富士五湖警察署的刑警,再次從頭至尾將現場搜查了一遍。
    負責現場勘察的縣警總部的刑事調查官也來了,他一邊指揮著部下四處調查,一邊用一個小時的時間進行了屍檢。然後他將現場的主要負責人叫到一起,說明了他的大致看法。
    「凶器是一把像水果刀那樣的細長匕首,直刺胸骨稍左,第三與第四脅骨之間,而且是一刀就刺中心臟導致死者致命的。」
    他的警階是警視,一頭的銀髮顯示出很紳士的樣子。他口齒清晰地說道:「心臟及心臟外側的冠狀動脈均被刺及,出血後瘀積於心包之中,造成心臟壓迫,心臟無法跳動導致死亡。也就是說,心臟的血液輸出障礙,一般情況下1分鐘就可使人致命。再一個就是死亡時間……」
    中裡警部和縣警特別搜查組的組長鶴見警部神情緊張地豎耳恭聽。
    「由於死亡後全身幾乎全都僵直,我認為極有可能超過了12小時以上。屍斑是否有移動,已經辨別不清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躺在床上的與兵衛的屍體。與兵衛的頸後、耳後和小腿肚子處都在灰白的皮膚上呈現出了紫紅色的斑點。
    「如各位所知道的那樣,屍斑是血液由於重力學的原理積存於屍體下面而出現的特有斑痕。如果在死後四五個小時內挪動屍體,屍斑就會發生移位。也就是說,舊的屍斑會因此消失,新的部位又會出現屍斑;而如果在死後八九個小時再改變屍體的體位,屍斑就會發生部分的移動,舊的屍斑還會存在,同時還會出現新的屍斑。而經過了10個小時以上,無論怎樣變化屍體的體位舊的屍斑不會消失,而新的屍斑也不會出現。」
    「再有一點,屍斑在指壓之下可以褪色,但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由於屍斑的固定,指壓也不會發生變化了。一般說來,死後6一12個小時指壓時會有一定的褪色,但如果超過了12小時,就基本上不會褪色了。主要的是第三點,死後24小時之內還可看到這些顯著的屍體現象,但千萬不要忘記由於死者的年齡、體格、死因以及屍體放置的環境因素等等,上述的特徵會有極大的不同。」
    「比方說在室內……」
    鶴見警部插了一句,但立即被刑事調查官用眼睛制止住了。
    「一般說來夏季比冬季、高溫多濕比低溫乾燥的場所,上述屍體現象要進展得快一些,特別是屍體開始腐敗的時間也有很大的差別。另一方面,失血死亡者因其死亡原因,屍斑現象不太明顯;還有屍斑特別容易受氣溫的影響;也就是說,溫暖的環境中指壓時褪色要快一些。比方說現在,雖然指壓也不褪色,這是因為肯定是死亡了12小時以上,死亡了10小時以上室溫再高也不會發生褪色了。因此至少可以判斷,這名死者已經死亡半日以上了……」
    「那您認為準確地講他死亡了多少小時?」
    鶴見看上去有些性急,他急切地問道。
    「是啊,他的屍體現象與肛門內的溫度不太一致。這是為什麼,目前我也說不清楚……啊,可不可以反著推算:從我驗屍的11點半開始算起,是死亡了11一14個小時?」
    「也就是說是昨天1月3日晚9點至12點之間死亡的了?」
    「嗯。從解剖來看,大體上是這樣的。」
    這時中裡記起來道彥曾經說過,昨天夜裡11點半左右與兵衛吃過夜宵。
    3
    從中裡警部一行人開始現場勘察之時起,富士五湖及縣警總部,就沿山中湖周邊和通向富士吉田和御殿場國道佈置了調查站。在交通路口和公共汽車站也佈置了刑警,對可疑的車輛和行人進行盤查。
    旭日丘得的核查扣織生相浦署長的指揮下全力以赴進行的。幸好後來沒有再下雪,天氣漸漸放晴,搜查工作才得以順利進行。同時也請電話局修復了和江家被剪斷的電話線。
    另一方面,中裡和鶴見兩名警部在別墅的餐廳裡,對和江的家人-一進行了詳細取證。
    開始叫來了實子。和江實子,62歲。出身貴族家庭。與被害者結婚達41年之久,是此事件的第一發現人。
    「昨天夜裡我丈夫也和大家一起在起居室裡吃了奶汁烤菜。是『湖南亭』送的外賣。啊,臨睡前我丈夫還喝了些肉湯、白色醬汁和通心粉,後來就去睡覺了。那會兒大概是11點40分或45分吧?」
    實子夫人依舊用她那宛如金屬般的聲調、唱歌般地說道。她那圓圓的如同孩童般的臉龐,此時幾乎呈灰白色,雙眼佈滿了血絲,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看上去她在強打精神回答警方的提問。中裡非常驚訝這位性格堅強的老人。
    「我上床睡覺時,大概是1點鐘多一點兒。當時,他們在打著撲克呢。我說最後讓年輕人收拾,就先去睡覺了。」
    「夫人的臥室是在會長的臥室隔壁吧?」鶴見警部問道。
    「啊,自從我們搬進這座別墅以後就各自睡各自的了……」實子答道,她收了收嘴角。
    「那麼,您在1點多鐘睡覺之前沒有去看一下會長嗎?」
    「嗯,去過了。我只是輕輕地看了一下我丈夫的臥室,屋裡只開著床頭燈,靜悄悄的,我覺得他睡得很沉,就又輕輕地關上了門。因為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那麼暗的房間裡也沒能看清裡面的情形。不過,我即使走到床邊也不一定會發現異常情況呢!也許那會兒我丈夫早就死了呢?」
    實子說罷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您是否注意到從客廳到臥室、走廊的地上的血跡?」
    實子頓了頓答道:「沒有,因為走廊上也比較暗。」
    鶴見沉默了,中裡又接著問起來。
    「現在能夠查出有兇手作案痕跡的地方還有您丈夫臥室裡的櫥櫃。據說放在裡面的鑽石、祖母綠寶石的領帶夾和純金袖扣一對,以及文件包丟失了?」
    這是在縣警總部的大隊人馬來到之前中裡打聽到的。
    「是的。」
    「我可不可以問一下文件包裡都有什麼嗎?」
    『詳細的我也記不住了,但我只知道有百萬日元的現金、以我丈夫名義購買的電力公司的股票;其中干股的50張,大致是5萬元的股票吧。那是年底送到公司的新股,打算過了年存到銀行的,所以暫時拿到家裡來了。」
    和與兵衛被害一事已經由富士五湖警察署和和江藥品公司的東京總社進行了聯繫,關於被盜的股票一事也問了秘書室主任,他也承認是有這麼回事。
    「雖然兇手不會立即將股票出手換成現金,可其他的鑽石、寶石價值也不菲呀!」
    「是的……領帶夾上的寶石至少有1克拉,鑽石也非常值錢,全部加起來怎麼也得在1000萬日元以上呢!」
    這樣算起來,被盜走的實物折合和現金,要有1100萬日元哪!
    「對不起,我再問一下,在您的這座別墅裡還有繪畫、版畫和陶瓷藝術品。這些也都是很值錢的東西吧?」
    「嗯,啊……我丈夫從不允許家裡擺放不值錢的低檔貨。」
    「很是失禮,全部的價值有多少?」
    「這可讓我為難了……」
    實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似乎在數著數兒。
    「如果說全部的話,有2000萬日元,或者3000萬日元哪!」
    「原來這樣…鄧阿,還要冒昧地問一下……」
    這次中裡滿臉笑容地看著半空。這名知道東走廊的門鎖壞了的兇手,應當在這座別墅沒有人的時候偷偷進來過,他應當偷走那些價值連城的藝術品。但他為什麼卻要在有人的時候冒這個風險打劫呢?要不就是他認準了這家主人在時手中帶有大量值錢的東西?
    「您有沒有恨和江會長的人的線索?」中裡直截了當地問道。
    於是實子再次抬起頭,沉思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兩名警官,然後十分肯定地說道:「我不認為有人恨我丈夫。和江藥品公司是創建於明治時期的藥品銷售商店,是一家馬上就迎來創店100週年的老字號了。我丈夫是第四代社長,第二任和第三任都是養子,就算是親生兒子,也都沒有什麼才幹。從我丈夫就任社長以來,素以家風嚴謹著稱。我丈夫是在40歲之前年富力強的時期擔任社長的,所以他工作勤奮、熱心,而且近年來又積極開拓了海外市場,不斷研製新的藥品。可以這麼說,和江藥品公司有了今天的規模,全都是我丈夫的功勞。周圍的人對我丈夫尊敬還來不及呢!所以不可能有一個恨我丈夫的人!」
    「那麼,他對繼承人有什麼想法?」
    「我們命不好,沒有親生兒子,年輕時我們收養過一個養子,但也因病去世了。我們只是認為下一任的社長要從最優秀的人中選拔出來。而且由於我丈夫一直認為他自己還很能幹…誰知道他突然這樣死於非命,我想他本人也會非常遺憾的……」
    實子說到最後漸漸地含混不清了,她低下了頭。中裡認為這個現實對她來說的確太殘酷了。
    但是,實子在低著頭的時候,張開嘴,打了一個哈欠!
    與實子形成鮮明對照、陷入極度悲傷的是與兵衛的外甥女和江淑枝。她今年45歲。在中裡看上去,她那端莊秀麗的臉龐、豐滿的肌體,完美地體現了當今日本標準女性的勉力。
    「我的母親是與兵衛的妹妹,父親是他的妹夫,所以一直姓和江。我父母都早於我的舅舅去世了——我和道彥是第三次婚姻。我的第二個丈夫在國外死於飛機空難。從那以後我又恢復了和江的戶籍,又改名叫和江淑枝。」
    淑枝大大的眼睛裡也佈滿了血絲,她不時地掏出手絹擦擦眼睛,斷斷續續地回答著問題。
    「那麼,您丈夫道彥先生的戶籍是怎麼樣的?」
    「我丈夫是倒插門進到和江家的。但他是大學生,不希望因為進到我家而改姓,為了摩子的今後,我也同意了…
    這一點,淑枝是用感謝的口吻講的。
    『原來這樣。昨天夜裡,摩子小姐也在這裡嗎?」
    「是的,在。」
    像被突然擊中了似地,淑枝的身子立即變得僵直起來。警察不過只是問了一下女兒的名字,而淑枝則像要堵住他們繼續問下去一樣,不願再回答。
    「但在發生事件之前她已經回東京了。」
    「那麼她知道這個事件了吧?」
    「大概,公司會通知她的……也許她會非常震驚,也非常悲痛的。她舅姥爺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孫女一樣關懷著她;摩子也比任何人都尊重她的舅姥爺……」
    淑枝說到這裡,又嗚咽地低下了頭。
    「摩子小姐還要回來嗎?」中裡問道。
    「是的。因為一條老師在這裡等她,應當是今天趕回來……也許還有公司的人也要一塊兒趕來的。」
    「那麼,等小姐來後我們再問問她吧!」中裡無可奈何地說道。
    他認為,凡是和和江與兵衛關係親密者都必須聽取證詞。但是,這時淑枝突然抬起她那沾滿了淚水的臉用乞求的目光盯著中裡:
    「不,請不要打擾摩子了吧。她是個特別容易受到傷害的姑娘。發生了這麼恐怖的事件後,無論你們問她什麼她都會受不了的。」
    於是,警方又分別聽取了和江繁和和江卓夫的證詞。
    和江繁今年60歲,是與兵衛的小弟弟。年輕時他和一名法國人結婚,生有一子,但不久就離婚了,妻子帶著兒子回了法國。從那以後他就一直過著獨身生活。現在是和江藥品公司的一名普通董事。大概他從年輕的時候起就是一個花花公子,喜歡投靠在大哥與兵衛手下過著優越生活的人吧?——中裡看著他那留著小鬍子、文雅而不造作的樣子心中暗想: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昨天夜裡9點左右到凌晨1點,我一直都和大家在一起打撲克。成績嘛,我不賠不賺,卓夫君贏得最多,實子也贏了不少,我們的記分紙可能都扔了。」
    阿繁用疲憊的神色看著中裡,有氣無力地答道。
    「會長還和我們在一起,然後他去洗澡;我們又叫他來吃了夜宵,是奶汁烤菜。吃完後他就去睡覺了。」
    「會長洗過澡了?」
    中裡的話特別意外,阿繁似乎沒有思想準備,他狼狽地用手持了持鬍子。
    「嗯……不……準確地講……」
    「要是睡前洗了澡,平時都是換上睡衣的吧?可會長身上還穿著運動衫呢!」
    「啊,要是那麼說……大概,實於夫人忘記把睡衣放到浴室裡去了吧。因為她可不是那種相夫教子型的女人呢?」
    阿繁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但讓人聽起來他的這個笑完全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的乾笑。
    「從現場看來,極有可能是兇手潛入會長的臥室殺死了會長。你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可疑的聲響?」鶴見問道。
    「沒有,一點兒也沒有。我們光顧了打撲克了,我忙著記分。太遺憾了。什麼都沒有聽到。」
    阿繁說著搖了好幾次頭,心情沉重地倒在椅子裡,還不停地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臉。中裡看出來他已經十分疲倦,在強打精神,希望早點兒結束問話,躺到床上去。
    和江卓夫比較年輕,他倒是挺有精神地回答著提問。他是與兵衛死去的弟弟的兒子,今年28歲,在和江藥品公司的秘書室裡工作。
    「對不起,還獨身哪!」
    鶴見一問,卓夫便用手向上推了推眼鏡,輕輕地點了點頭,「會長有這個意思,想讓我和摩子成親,我和大家也都同意,可誰知在這之前會長先去世了……現在我什麼心思都沒有了,就想早點兒抓住殺人兇手。」
    卓夫的兩個眼球迅速左右轉動著,像是在判斷什麼似地看了看中裡和鶴見。因為昨天夜裡點長至凌晨1點他也在打撲克,所以鶴見問了他一下輸贏的情況。但他講的和剛才阿繁說的都差不多。
    「反正我印象最深的是結束時大家都衝我來了,最後剩下我和三叔阿繁輸得最厲害。但是最後我連贏了4把…」
    他講的打撲克的過程活靈活現,看不出有什麼破綻。由於大家都說打撲克最後到了『名熱化」的程度,所以沒有注意到有什麼異常聲響也在所難免吧。
    「你既作為會長的親屬,又是公司的員工,自然接近會長的機會是很多的。那麼你認為有什麼人會恨會長嗎?」
    聽到鶴見的提問,卓夫像是習慣似地又推了推鏡框,肯定地答道:「這樣的人,或是這樣的理由,我一點兒線索也沒有。」
    這時,中裡突然發現卓夫在推眼鏡框時他的手指指甲中似乎粘著什麼白粉樣的東西。
    由於剛才和汪道彥和間崎鍾平去報案時就向他們瞭解過一些情況,所以中裡決定先問一下一條春生。在昨天留在了別墅裡的人當中,只有間崎和她不是和江家族的人。
    上身穿深藍色毛衣、下身穿了一條牛仔褲的春生,身高有1米65的樣子,梳了一種自然卷髮的短式髮型。
    「今年我25歲,因為我在休學一年中去了一超美國,前年才畢業。後來我又去電影文學劇本寫作培訓班學習。原來打算學習創作劇本的,但後來實在寫不出像樣的東西,所以現在只好等有機會再寫電視劇本,暫時先當一名英語家庭教師了。」
    春生用她那女性獨特的低音淡淡地答道。她的雙陽清澈明亮,閃耀著智慧的光芒,圓圓的鼻子和整齊的皓齒,給人一種隨和近人的明快印象。另外在她身上還流露出比她年齡更為成熟、穩重的氣質,中裡對她極富好感。
    「我是為了幫摩子完成畢業論文於昨天下午趕到這裡的。但到了這兒才發現摩子小姐有好幾本重要的學習參考書忘在了東京,沒有帶來……」
    夜裡11點鐘,出租車到了別墅門口,拉上摩子又趕回了東京,後來她也被人勸著參加了大家的打撲克行列中來。一直打到凌晨1點。關於摩子以後的事情,她與大家陳述的內容相差無幾。
    「您是從什麼時候擔任摩子小姐的私人英語家庭教師的?」鶴見問道。
    「一年前的年底。每週兩次……」「在摩子小姐的家?」「是的。」
    「那也就是有機會觀察到和江家的一些內部情況了?」
    「不,我不太注意。」
    「坦率地講,您對與兵衛這個人印象怎麼樣?也就是說,他那個人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有什麼人會非常恨他…」
    一條春生一邊盯著鵪見那雙敏銳的目光一邊平靜地回答:「實際上昨天夜裡我是第一次才見到和處會長的。在這之前只是聽說過,聽說所有人都非常尊重他。」
    「和江的家族內部有什麼問題沒有?」
    「到昨天為止,我所見到的摩子小姐及她的父母,都非常和善,家庭美滿;摩子小姐也非常愛她的父母;當然,許多人也都非常喜歡摩子小姐……」
    春生彷彿看著遠方似地喃喃說道,說到半截時一下子停頓了下來。在和中裡的目光相遇的一剎那間,中裡從春生那眼睛的深處悟出一種悲傷的神色。
    4
    下午3點多鐘,署長相浦警視出現在了別墅。目前為止,雖然警察署的全部兵力都投入進來,並直接由署長親自指揮,但毫無收穫。不僅沒有查獲到可疑的人和車輛,連別墅周圍看到可疑兇手的目擊者也沒有。說起來現在是新年,山中湖正是來休假、旅行的人少的時候,所以不但別的別墅基本上都沒有人,加之由於昨天下了大雪,即使有住在飯店或別墅的人也都沒有出來。而且據推測,案件發生在凌晨,找到目擊者更是僥倖的等待了。
    與兵衛的遺體,暫時被運回富士五湖警察署。
    現場取證和對有關人員錄口供的工作一結束,相浦署長、中裡刑事科長、縣警總部的鶴見特別搜查組組長等幾名主要負責人,開始研究這個階段的調查結果。
    研究結束於4點鐘,警方在餐廳裡召開了記者招待會。關於和處藥品公司會長在山中湖畔的別墅被殺的消息,今天早晨已被一些警察告知了記者,後來一些新聞媒介陸陸續續趕到了這裡。他們一到就纏著在場的調查人員,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但正式的發佈會這是第一次。
    從山中湖周邊,以及各中央報紙駐甲府的分社,一共趕來了二十多名記者和攝影師,出面回答記者提問的當然是相浦克平署長。他身穿黑色西服、黑色襯衣,打了一條銀色領帶,腰板筆直,表情嚴肅。他首先環視了一下周圍。
    餐廳裡充滿了緊張的氣氛。他稍稍頓了頓,才緩慢地開口講道:「關於這次事件的大致情況,我認為各位都已經知道了。為了慎重,我有必要再陳述一遍案發的過程……」
    相浦用他那洪亮而清晰的口音,從報案人向警察署報案時開始詳細地講了起來。他的表情豐富,口齒清晰,陳述簡明。記者們都飛快地作著記錄,沒有任務的警察們也都集中過來聽取介紹。和江家族的人,即道彥、卓夫以及鍾平也都來到了餐廳,淑枝和春生則在起居室,實子和阿繁則在二樓休息。
    「…那麼,到目前為止,縣警總部特別搜查組及本署刑事科長對現場進行了嚴密調查,其結果初步進行了判定:被害者和社與兵衛於該別墅臥室中被殺,這一點已由連接臥室的東走廊地面的散在的血跡所證實。而從那兒到通向後院的門鎖在發現時已被卸下,尤其是雪地上的腳印和被剪斷的電話線等等現場勘察結果,我們都認為這是外來歹徒的單獨作案。我們認為兇手作案時間是昨天夜裡9點至12點,最有可能的是12點前後。兇手進入到和江氏臥室,被其發現後將其殺害,接著搶劫了櫥櫃內的裝有股票、現金的文件包,並劫走了寶石等,然後倉惶出逃。我們認為有待進一步進行調查的是關於兇手的犯罪動機……」
    說到這裡,相浦端了端架子,細小的眼睛裡充滿了必勝的神色。
    「當然我們也不排除兇手系對和江氏懷有深仇,或與其有利害關係的人。他瞭解和社氏臥室的內情,偽裝成圖財害命。如果是單純入室搶劫的兇手,他應當注意東走廊通向後院的門鎖已壞,於是便有可能在和江家人不在期間偷走別墅中價值2000萬日元的藝術品;同時,如果兇手知道那鎖已壞,伺機在和讓家有人的1月2日以後動手,那就不單單是謀財了。但我們認為兇手主要還是為錢而來。因為藝術品很難變成錢,並會因此暴露自己。五月2日以後,和江家人員增多,所以我們認為兇手的目的是錢——也就是說,兇手沒有等到家中無人時下手的時間,對開著燈的和江氏臥室下手,我們就不能不考慮兇手的目的還是要害命。因為當時和江氏的臥室亮著燈,他還身穿長袍和絲綢的襯衣,床下扔著雜誌,家人證明他有在睡覺前在光線明亮處看書的習慣,所以此案疑點尚屬多多……」
    第一次聽到相浦署長講話的記者們對他的清晰的吐字、嚴密的邏輯、嚴謹的思維和推理,都表示了敬佩之意。但對於具體內容,記者們又更多地希望他身邊的鶴見和中裡進行介紹。
    但中裡此時已經悄悄地離開了餐廳,朝東走廊走去。他打開客廳右邊的大門再關上後,餐廳裡的講話聲音小得多了。
    他推開了面向後院的這扇門。在縣警總部的特別搜查組到達之後,許多人進行了雪地腳印的勘察,除了兇手留下的幾處泥腳印外,到處也都是泥腳印。這時太陽光還不強烈,還不必擔心雪會化了,所以那些雪中的腳印都如同雕塑的一樣印在地面上。冬季的傍晚來得早,在這後院裡還讓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中裡穿上長筒靴下到院子裡。他沿著兇手的足跡轉了一圈。積雪化了一些後,有一部分凍住了,幾乎沒不過小腿了。
    電話線已經被修復了,工人走後,外面再也看不見一個人影了。這兒和城裡的現場不一樣,沒有那麼多看熱鬧的人需要去維持秩序。
    中裡的腦子裡又開始了對這次事件的思考。
    為了確認與兵衛吃夜宵的時間,他讓刑警特意去了一下位於旭日交叉路口的「湖南亭」飯莊。的確是要了8人份的奶汁烤菜,於11點半送到了別墅,這一證詞和和江家的證詞是一致的。那時大家打撲克正在興頭上,店員聽說與兵衛在洗澡。
    「當時說這話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說完就進裡邊去了。」
    看來和阿繁說的差不多,與兵衛是那個時間去洗澡了。但他為什麼又穿上了長袍和絲綢襯衣呢?
    再有,和江家族和一條春生7個人毫無例外的一臉倦容又是怎麼回事兒?如果是凌晨1點半去睡的覺,到今天早上9點應當是實實在在的7個半小時嘛!就算是有的人還緩不過來,也不至於個個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在聽取證詞時哈欠連天嘛……
    中裡認為這裡面一定還有名堂,於是他又回到這後門前,屏住呼吸,靜靜地站在那裡。過了一會兒,他蹲了下來,仔細觀察雪中兇手的腳印。
    房門下方的腳踏石旁有兇手的運動鞋的腳印,但是仔細一看,有些腳印是去和來的重疊,而有些則是「來」的腳印壓在了「去」的腳印之上……不管怎麼著,都可以得出這個結論,「來』和「去」的順序正好是相反的!
    仔細觀察橡膠底兒的運動鞋的腳印,並不那麼凌亂。
    這是為什麼?從夕路八時的腳印當然應當是自然的步幅了,但返回的腳印絕對不會是邁著四方步走的……
    不僅如此。中裡又情不自禁地閃過了兩三個念頭,於是小心翼翼地從兇手的腳印旁邊捧起了一些東西。那是灰色的棉絲樣的東西一一一灰。
    中裡將它捧在手裡,在門口脫去了長筒靴,送到了客廳。餐廳裡記者們正在團團圍著發問呢。
    中裡推開了對面的廚房的門,寬敞的操作間裡,中央是一座寬大的操作台。上面歪歪斜斜地鋪著一塊塑料台市。中裡找出一隻塑料袋,把手中塔灰上的積雪弄掉,然後把這點塔灰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再收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裡。
    然後中裡又打開全部的燈,仔細觀察廚房,並穿過了這間長方形的廚房。裡面有一間倉庫,裡面堆積著許多雜物,而且在倉庫的架子上面,還放著許多破舊的東西,上面佈滿了塔灰。
    在倉庫的一角,是一個通向地下室的台階。在這個人口處的地面上,有少許像麵粉樣的東西。
    中裡認真檢查了倉庫後,便下了台階。下到地下室後,他打開了電燈。這裡讓人覺得像是貯存食品的地方,空間裡漂浮著陰冷的空氣。
    中裡站在那裡,慢慢地環視周圍。
    地下室裡堆放著各種罐頭、罐子、茶葉盒、米袋子,還有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玻璃缸和蓋著木蓋的罈子,架子上也有不少東西。中裡的目光從架子上移到地面……
    他的目光突然停了下來,在他的斜對面的地上,堆積著少許白粉,在那堆白粉的旁邊,是一隻圓形的大白鐵皮桶。
    中裡戴上手套,打開了這個桶蓋,裡面有大半桶麵粉。
    然後他又摘去了手套,挽起袖子,把手伸進麵粉裡,他的手指首先碰上一條鞋帶樣的東西,然後他順著這根鞋帶拉出了一隻白色的運動鞋來。後來又發現了另外一隻。尺寸是26厘米的,而且是一雙男式運動鞋。如果要是和院子裡的腳印大小一致,也許能說明什麼問題呢…
    中裡蓋上桶蓋,提著那雙運動鞋走進了操作間。他又找了一隻更大一些的塑料袋,把鞋裝了進去。然後他洗了洗手,但手上的白粉無論如何也洗不下去。
    中裡走出了廚房,來到了客廳,又聽到了相浦署長那威嚴的聲音。
    「是的。肯定是外部歹徒作案,我們將全力搜查,找到目擊者,抓捕兇手只是時間問題……」
    聽到這裡,中裡警部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兇手的鞋在這座別墅裡隱藏著,那麼肯定是內部人作案了……
    正在這時,從大門外傳來了汽車的剎車聲。呆在起居室裡的淑枝迅速走了出去,打開了大門,一名身材窈窕的年輕姑娘走了進來。在她的身後,跟著兩名打著黑領帶的員工模樣的男子。
    這兩個女人都瞪大了眼睛相互凝視了一下。
    「摩子!」
    「媽媽!」
    她們一下子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臉貼臉地痛哭起來。
    「摩子……摩子……」
    淑枝一個勁兒地撫摸著女兒的後背。
    的確,無論誰都愛著摩子……
    一條春生那似乎暗示著什麼的話,又迴響在中裡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