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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用力轉了個身,瞟了一眼床頭櫃上的夜光鐘。天色還未破曉,不過黎明馬上就要來到。比爾已經躺進了他的那具棺材:棺材蓋得死死的。我為什麼醒來著?我來回思量。
  有些事情,是我必須要做到。我套上了一條短褲,穿上T恤衫,雙腳滑進一雙涼鞋中,同時我體內的一部分面對自己的愚蠢念頭,驚愕得直往後退。鏡子裡的我看上去更加糟糕,所以我只是側眼看了一下。我背靠著鏡子佇立,梳理好自己的亂髮。讓我又驚又喜的是,我的包擱在了起居室的桌子上。昨天晚上,有人幫我從兄弟會中心把它取了回來。我打開門,把塑料門卡放到了包裡,全身疼痛地走過悄無聲息的走廊。
  巴裡沒有在當班,接他班的人受過太專業的訓練,根本不會開口問我究竟在走來走去做什麼,我的樣子看上去就像一列拉著沉重貨物的火車。他給我叫來一輛出租車,我告訴司機要去哪裡。司機從後視鏡裡注視著我。「你不需要去醫院看看麼?」他頗為擔心地向我建議。
  「不用,我已經去過了。」但看來這個回答一點也沒能讓司機放心。
  「那些吸血鬼待你這麼惡劣,你為何還要和他們交往?」
  「這些傷是人類干的,」我說,「不是吸血鬼。」
  出租車開動了。星期天清晨剛剛拂曉的光景,馬路上來往車輛很少,只花了15分鐘就到達了我昨天晚上來過的地方——兄弟會中心的停車場。
  「你能在這裡等下我嗎?」我問司機。他年紀大概60歲左右,頭髮斑白,少了一顆門牙,身上的格子襯衫縫著撳紐,而非紐扣。
  「我想沒問題。」司機回答說。他從座位下面抽出一本路易斯•拉莫的西部小說,打開車頂燈,讀起小說來。
  在鈉光燈的照射下,停車場裡見不到昨夜的那場騷亂留下的一絲痕跡。只剩下了兩輛汽車,我猜想它們是昨夜被扔棄在這裡的。其中一輛車大概是加布的。我不禁想到加布有沒有成家;我希望他沒有。首先,在他的家人餘下的人生裡,他們將不得不回想加布是如何身亡的和其中的原因。斯蒂夫•紐林此刻會在幹什麼?還會有足夠的兄弟會成員依然留下,好讓斯蒂夫的事業繼續下去嗎?大概那些槍支和補給品依舊在教堂裡。也許他們在儲備補給,好應付天啟日的到來。
  一個人影從教堂旁邊黑乎乎的陰影裡走了出來,是戈弗雷。他依舊赤裸著胸膛,依舊看上去像一個面容稚嫩的16歲少年。惟有身上紋身的奇特圖案和一雙眼眸能揭開年輕身體傳達的謊言。
  「我過來看看。」當戈弗雷朝我走近,我解釋說,盡量用「見證」來形容我的意圖會更加準確。
  「為了什麼?」
  「我欠你的情。」
  「我惡貫滿盈。」
  「呃,你確實是這樣,」對待戈弗雷的自白根本沒有回轉的餘地,「但是你做了一件好事,你把我從加布的魔爪下救了出來。」
  「但卻又多殺死了一個人?我的良心不知道其中的區別。本該有許多的不同,至少我讓你免受了一番凌辱。」
  戈弗雷的嗓音攥住了我的內心。天空中的亮光漸漸壯大,天色卻依舊是暗淡無比,停車場上的防盜燈仍然亮著,憑藉著這些電燈射下的光線,我檢視著戈弗雷的稚嫩面容。
  一切都突如其來,我荒唐可笑地開始大聲哭泣。
  「很好很好。」戈弗雷說,他的嗓音已經彷彿是從遙遠地方傳來的。「在人生的盡頭,有友為我哭泣,夫復何求。」他提腳後退到了安全的距離之外。
  然後,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當我回到出租車裡,司機藏好了他的書。
  「他們在那裡生了火?」他問道,「我似乎看到了幾縷濃煙,差一點就要跑過去看看出了啥事。」
  「現在已經滅了。」我說。
  我擦拭著臉上的淚花,直到出租車開出一公里左右,才望向車窗外漸漸從夜幕中顯形的城市。
  回到酒店,我又回到了客房。我脫掉短褲,躺在床上,就在我準備要清醒上很長一段時間時,我沉沉地墜入了夢鄉。
  在日落後,比爾用他最中意的方式叫醒了我。我的T恤衫被拉了上去,比爾黑色的頭髮摩挲著我的胸部,他正溫柔地吸允著我一側的Rx房。比爾曾經告訴我,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一對Rx房。他小心翼翼地留意著自己的那對此刻已經全部放下的尖牙,那只是比爾被激發的情慾的一個明證而已。「要是我非常非常的小心,你會不會感覺有力氣做愛,享受下做愛的滋味?」比爾在我的耳畔私語。
  「除非你像對待玻璃一樣對待我。」比爾一邊說,一邊單手輕輕地游動,「感覺又暖又濕。」
  我不禁嬌喘吁吁起來。
  「怎麼了?我弄疼你了?」比爾的手更加強有力地游動著。
  「比爾」是我此刻僅能發出的聲音。我的雙唇扣在比爾的唇上,他的舌尖隨之開始了一段熟悉的韻律操。
  「側身躺,」他對我耳語說,「我會照料好所有的事情。」
  比爾說到做到。
  「你為什麼身上穿戴得那麼整齊?」比爾在完事後問我。他爬起身,到房間的冰箱裡拿出一瓶人造血液,把血液在微波爐裡加熱了一下。考慮到我虛弱不堪的身體狀況,他剛才沒有吸允我的血液。
  「我出門目睹了戈弗雷死亡的一幕。」
  比爾兩眼放光,低頭看我。「啥?」
  「戈弗雷直面黎明了。」還是這套說辭。我曾經萬分尷尬地考慮過這種粉飾性的說辭會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緊跟著的是漫長的沉寂。
  「你怎麼知道他會這樣自裁?你怎麼知道地點在哪兒?」
  我雖然躺在床上,還是極力聳了聳肩。「我就是琢磨透了,戈弗雷還堅持著原先的計劃。他似乎是一點也不會動搖。戈弗雷也救過我的命,去看看他,這是我至少能做的事。」
  「他表現出勇敢的氣概了麼?」
  我觸到了比爾的目光。「他死得非常勇敢,渴望著能做那件事。」
  我不知道比爾此刻心裡在想些什麼。「我們得去見一下斯坦。」他說,「我們得告訴他。」
  「為什麼我們非得再見斯坦一面?」要不是我屬於成熟女性那類,我肯定已經撅起了櫻桃小嘴。事實上,比爾拋給了我一個慣常的眼色。
  「你得跟他道別,那樣他就會相信我倆已經完成了任務。另外,此行也事關雨果的生死。」
  比爾的回答足以讓我感到心情悒然。我渾身疼痛,一點點過多的衣物碰觸到我的肌膚,就能讓我疼得直咬牙,因此我穿上了一條用柔軟的針織面料製成的灰色無袖長裙,雙腳小心翼翼地伸進一雙涼鞋,出門的行頭就到此為止。因為我抬起兩條胳膊會很不舒服,比爾梳理了下我的秀髮,為我戴上耳環,還判斷說我需要一條金項鏈。我的模樣似乎是要去參加一個在門診病房為傷痕纍纍的女性們舉辦的派對。比爾打電話給酒店總台,叫來了一輛租賃用的汽車。我不知道車子是何時抵達地下車庫的,更加不知道是誰安排了這一切。比爾開車出發,我再也沒有看窗外的風景。我厭倦了達拉斯這座城市。
  當我和比爾來到綠谷路的那棟大宅子時,它看上去和兩天前的那個晚上一樣安靜。但是等我們被迎入屋,我發現滿屋子都是吸血鬼。我倆來到了一個歡迎法雷爾歸來的派對,主角正站在客廳裡,臂彎裡摟抱著一個英俊的男生,那人的年紀至多18歲。法雷爾手裡拿著一瓶「真血」牌O型陰性人造血液,他的男伴喝的是可口可樂。吸血鬼看上去和那個男生一樣的青春燦爛。
  法雷爾由始至終都沒有親眼見過我,因而他很開心地與我相識。他從頭到腳都被包在一身西部服飾裡,當他躬身下來,親吻我的玉手,我還期望著能聽到法雷爾腳上的馬刺的叮噹聲。
  「你很迷人,」法雷爾彷彿調情般地說,手裡揮舞著那瓶人造血液,「要是我會和小妞睡覺,你肯定會收到我一個禮拜不間斷的關注。我知道你很在意自己的瘀傷,但它們只是稍稍損害了你的美麗容顏。」
  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我現在不僅走起路來像個老態龍鍾的婆婆,左邊的臉蛋也是黑一塊青一塊。
  「比爾•康普頓,你是個有運道的吸血鬼。」法雷爾對比爾說。
  「我心裡頭清楚這呢。」比爾笑笑說,儘管他的笑容有點兒冷冰冰。
  「她又勇敢又美麗!」
  「謝謝,法雷爾,斯坦在哪兒?」我決心打斷這段彼此奉承的對話,它不僅僅讓比爾坐立不安,法雷爾的年輕伴侶也對此過於好奇。我今晚的目的是要再一次講述自己的遭遇,但我只想講一遍。
  「他在就餐室裡。」一個年輕的吸血鬼說。上回我們來到這兒時,就是他帶領著可憐的貝瑟尼走進了餐室。他肯定就是約瑟夫•韋拉斯克茲。他大概有一米七二高,西班牙血統賦予了他吐司麵包般的膚色,有著一雙黑手黨老大模樣的烏黑眼眸,與此同時,吸血鬼種族的眼神讓他神色堅定,彷彿隨時都願意幹出些壞事。他打量著房間,等待著麻煩的現身。我判斷出他是吸血鬼老巢裡的警衛人員。「他會很高興見到你倆。」
  我環顧了一圈大房間裡的所有吸血鬼以及零零散散的幾個人類,都沒有發現艾瑞克。我納悶他是不是已經回到什裡夫特市了。「伊莎貝爾在哪裡?」我用盡量平和的聲音問比爾。
  「伊莎貝爾正在接受懲罰。」他用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他不想大聲交談此事,既然比爾認為這並非明智的主意,我就曉得自己最好乖乖地閉上嘴巴。「她給吸血鬼老巢引來了一個內鬼,她就得為之付出代價。」
  「但是——」
  「噓,別出聲了。」
  我們走進餐室,發現裡面和客廳一樣的人滿為患。斯坦坐在和我上一次來時看到的同一張椅子上,穿著和上一次我來時一模一樣的外衣。當我和比爾走進屋,他站起了身,從他的姿態來看,我明白這意味著斯坦認為我倆的地位重要。
  「斯塔克豪斯小姐,」他一本正經地招呼說,萬分小心地握了握我的手,「比爾。」斯坦用他的眼珠子打量著我,飽經風霜的藍色眼眸沒有放過我受傷地方的一絲細節。他的眼鏡已經用3M公司的思高牌膠帶修補好了。斯坦的這身偽裝非常的徹底,我不禁想要送他一個放在上衣口袋裡的文具袋做聖誕禮物了。
  「請告訴我昨天你的遭遇,一點都不要遺漏。」斯坦說。
  這不禁讓我聯想起了阿奇•古德溫向尼洛•沃爾夫做報告的情景。「我會說得比爾煩死的。」我希望可以逃過這次的複述。
  「比爾不會介意的。」
  根本沒有回轉的餘地。我歎了口氣,開始從雨果在靜灘酒店接走我說起。我盡力從敘述中略掉巴裡的名諱,因為我不清楚如果巴裡被達拉斯市的吸血鬼知道,他會作何感想。我就將他稱作「酒店裡的一個門童」,當然吸血鬼如果想知道,肯定能查明他到底是誰。
  當我講述到加布把雨果送進法雷爾的囚房、然後意圖強暴我,我的嘴唇張啟,擠出一個緊繃繃的咧嘴笑。我的臉龐感覺繃得緊緊的,心裡甚至擔心它會裂開。
  「她為什麼如此表情?」斯坦詢問比爾,彷彿我並不在場。
  「在她緊張時•••」比爾說。
  「哦。」斯坦用愈加若有所思的眼神注視著我。我舉起手,開始將頭髮梳理成一個馬尾辮。比爾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橡皮筋,遞給我。伴隨著很不適的感覺,我將秀髮捏成一束,好像橡皮筋在頭髮上繞上三圈。
  當我告訴斯坦變身人施以援手的事情時,他的上身往前傾去。他想要知道更詳細的情況,可我不會洩露出任何姓名。等我告訴了斯坦自己做酒店下車的事後,他開始用心地沉思。我不知道是否該講到艾瑞克;最終我把他完全忽略了。艾瑞克想要讓人以為他來自加拿大,就成全他吧。我於是修正了自己的敘述,說我徑直回到房間等待比爾。
  然後我告訴了他有關戈弗雷自裁的事情。
  令我大吃一驚的是,斯坦似乎一時間無法接受戈弗雷的死訊。他讓我重述了一遍經過。在我講述時,他在椅子中旋轉位置,朝向了另一方向。對著斯坦的後背,比爾給了我一個讓人安心的擁抱。當時他別過頭時,他正在用一塊染著紅色污漬的手絹擦試著眼睛。這麼說來,吸血鬼會哭泣時真的!吸血鬼的眼淚是血淋淋的顏色,這也是真實無疑的了。
  我開始和斯坦一道啜泣起來。憑著戈弗雷數個世紀來對兒童的猥褻和殺戮,他活該受死。我思量起有多少人類因為戈弗雷犯下的那種罪過而被關進了監牢。但戈弗雷救過我一次,他也身負著我所見過最為沉甸甸的內疚與悲傷。
  「這是多麼厲害的決心和勇氣啊。」斯坦欽佩地說。他一點都不傷心,只是沉浸在欽佩之情中。「這讓我不禁想哭。」他說話的語氣讓我認識到這句話意味著某種高調的稱頌,「在比爾於前天晚上確認出戈弗雷後,我做了一點問詢,發現戈弗雷屬於舊金山的一個吸血鬼老巢。他的同巢夥伴們聽到他的死訊,肯定會很傷感。還有他對法雷爾的背叛。但他信守諾言、完成計劃中表現的勇氣令人讚歎!」這種勇氣似乎完全征服了斯坦。
  我剛好是全身都疼痛了起來,於是從包包裡翻找出一小瓶泰諾,倒了兩顆到手心裡。斯坦打了個手勢,那位相貌年輕的吸血鬼給我遞來了一杯水,我說了句「謝謝」,讓他驚詫不已。
  「多謝你的努力,」斯坦突如其來地蹦出一句感謝,彷彿是突然回想起禮節問題,「你完成了我們僱傭你幹的任務,應該說是超量完成了。幸虧有你,我們才能及時地找到和救出法雷爾,我很抱歉在這一過程中讓那你遭受了這麼多的傷害。」
  斯坦的話聽起來像是臨別問候。
  「對不起。」我坐在椅子上往前挪去,嘴裡說著話。比爾在我身後突然不安分起來,但我完全沒理會他。
  面對我的魯莽行為,斯坦挑起了兩行稀疏的眉毛。「怎麼了?你的賬單會寄到什裡夫特市的代理人那兒,和先前的協議一樣。今晚請和我們在一塊,慶祝法雷爾的歸來。」
  「我們的協議是,假如我發現的證據說明某個人類有罪,他也不應該受到吸血鬼的處罰,而會被移交給警方,讓法庭來處理他。雨果在哪裡?」
  斯坦的目光從我的臉龐滑倒了站在我身後的比爾身上。他似乎在無語地質問比爾:為何他不能更好地控制我這名人類。
  「雨果和伊莎貝爾在一塊。」斯坦含含糊糊地回答。
  我是多麼地不願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但是為了自己的信用和榮譽,我不得不搞清楚整件事。「這麼說來,你是不打算兌現約定了?」我如此問道,心裡知道這對斯坦是一次名副其實的挑戰。
  有一句諺語是這樣說的:高傲得像吸血鬼一樣。吸血鬼都是些自尊心極強的傢伙,而我方才恰恰刺傷了斯坦的自尊。暗示吸血鬼不守信用,是會觸怒他們的。斯坦的面容變得嚇人無比,我差一點就要往後退卻。在幾秒鐘之後,他身上就壓根看不出一點兒人性的存在,嘴唇裂開,露出牙齒,兩顆尖牙伸了出來,背脊隆起,彷彿身量變長了。
  又過了片刻,他站起了身,打了一個簡略的手勢,示意我跟著他走。比爾扶我起來。斯坦朝宅子裡面走去,比爾和我尾隨其後。這地方有六間臥室,所有的房門都合攏著。在一扇門後傳來絕對不會聽錯的叫床聲。讓我解脫的是,我們走過了那扇房門,並沒有理會。我們開始登上樓梯,爬樓梯讓我相當痛苦。斯坦從始至終沒有回頭,也沒有緩下腳步。他以在平地走路時相同的步速登上樓梯。然後,他在一扇和其他所有房門外形一模一樣的門前停下腳步,打開了房門,佇立一旁,打手勢讓我進去。
  這是我並不情願做的事——哦,我是如此的不情願。但我必須要做。我往前走去,朝房間裡面看去。
  除了深藍色的四面牆,房間裡可說是空空如也。伊莎貝爾被鎖在一面牆壁上——用的當然是銀鎖鏈。雨果被囚禁在另一側,他當然也被鏈條鎖著。他們倆都神志清醒著,並且出於自然反應,兩人此刻都望向了門口。
  伊莎貝爾衝著我點點頭,彷彿我倆是在購物中心裡碰見一樣,儘管她此刻身上一絲不掛。我見到她的手腕和腳踝都裹著墊子,以防止銀鎖鏈灼傷她的皮膚,但是鎖鏈依然令他身體虛弱。
  雨果也赤裸著身子,沒法不望著伊莎貝爾。他只是掃了我一眼,瞅瞅我是誰,然後視線又挪回了伊莎貝爾的胴體上。我極力不表現出尷尬的神情,因為這似乎是一種對雨果微不足道的體諒考慮;但我想這是自己投一次見到除比爾之外的另一個男人的裸體。
  斯坦說:「伊莎貝爾不能吸食雨果的血液,儘管她飢腸轆轆。雨果無法和伊莎貝爾ML,儘管他YU火焚身。這就是他們要接受的懲罰,將為期好幾個月。我很想知道,雨果會在人類的法庭接受到怎樣的審判?」
  我細想了一下。雨果事實上做過哪些可以起訴的壞事呢?
  他待在達拉斯吸血鬼老巢期間,用虛假的借口欺騙了吸血鬼族。他事實上愛著伊莎貝爾,但卻背叛了她的同伴。呣呣。沒有法律會處罰欺騙的行為。
  「他在餐室裡安裝了竊聽器。」我說。那是非法行為,至少我認為是這樣的。
  「他會因為這個在監獄裡關上多久?」斯坦反問道。
  問得好。我估計不會太久。人類陪審團興許還會覺得給吸血鬼族的老巢安裝竊聽器天經地義呢。我歎了口氣,對斯坦來說這個回答已足夠了。
  「雨果還需要為其他罪名服刑嗎?」他問道。
  「他用假借口騙我去兄弟會中心•••不合法。他•••啊哦•••他•••」
  「事實就是這樣。」
  雨果心醉神迷的注視目光始終沒有從伊莎貝爾的胴體上移開。
  雨果引發和助長了惡行,就像戈弗雷犯下了罪過,這點毋庸置疑。
  斯坦聳了聳肩。「三到四個月吧。我們當然會給雨果餵食物,但不會給伊莎貝爾喂東西。」
  「然後呢?」
  「我們首先會給雨果解開鎖鏈,他會有一個白天的時間來先逃命。」
  比爾的手掌握住了我的手腕,他不想讓我再繼續追問下去。
  我已經失卻了部分的正直,但在我有生之年,我也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解決辦法。我越是想要考慮它,就越是變得困惑。我並不適合考慮這種道德議題。要幹的事情,要麼是壞事,要麼不是。
  好吧,也許存在一個灰色區域。有幾件事情可以歸為此類,就像還未結婚就和比爾睡到了一塊,或者告訴艾琳她的裙子看上去漂亮極了,而實際上那條裙子讓她的模樣醜得要死。實際上,我沒法嫁給比爾,這不合法律。不過呢,他也從未問過我。
  我的心思恍惚,搖擺不定,盡想著樓上臥室裡的那可憐的一對兒。讓我驚訝的是,我為伊莎貝爾感到難過,勝過了對雨果的同情。雨果畢竟真的犯了錯,確實有罪。但伊莎貝爾的過錯只是一時失察。
  我花費了許多時間,在類似的通往死胡同的思維模式裡徘徊上無數圈,因為比爾正在派對上過著一段寒暄歡快的好時光。我之前只參加過一兩次這種吸血鬼和人類雜處的派對,即使人類在法律上承認吸血鬼已經有兩年了,這種共處還是讓人感到不自在。在大庭廣眾下從人類身上喝飲料——就是吸血——是絕對不合法的,我此刻身處實地,可以告訴你,在達拉斯的吸血鬼老巢裡,法律得到了嚴格的遵守。一次又一次,我看見一對對伴侶在樓上消失了一段時間,但所有的人類回來後似乎都健健康康的。我知道這點,是因為我一直觀察者,還記著數。
  比爾已經主流化好多個月,能和其他吸血鬼廝混,對他來說顯然真是一件開心事。所以他滔滔不絕地和這個或那個吸血鬼攀談,回憶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在芝加哥的往事,或者討論全球範圍內各種各樣的吸血鬼產業裡的投資機會。我現在虛弱不堪,能有一張柔軟的沙發椅坐著,然後做個旁觀者,時而啜飲一口我的那杯「螺絲起子」雞尾酒,我也就心滿意足了。酒保是一位友善的年輕人,我倆稍微討論了一下酒吧行業。我本應該享受這段遠離莫洛特酒吧的女招待工作的休憩時光,但我會很樂意穿上制服,接受客人的點單。我並不適應日常工作的巨大改變。
  然後,一位年紀也許比我小一點點的姑娘撲通一聲坐在了我身邊的沙發椅上。攀談之後,我發現她正在和那位擔任警衛的約瑟夫•韋拉斯克茲拍拖,約瑟夫是前天晚上和比爾一起到兄弟會中心去的那些吸血鬼的其中一個。女孩的芳名叫做楚迪•菲佛。楚迪把頭髮打理成了深紅色的刺蝟頭,鼻子和舌頭都穿了孔,妝容化得極為駭人,包括黑色的唇彩。她充滿自豪地告訴我,這種顏色叫做「腐敗墓穴」。女孩的牛仔褲腰身極低,我不禁納悶她穿著這種褲子是如何蹲上蹲下的,也許她穿低腰褲的目地就是給自己的臍環一個露臉機會。女孩的針織上衣也剪裁得非常之短,我被美娜德嚇得面色煞白的那個晚上穿的衣服可與之做比較。這麼將來,和楚迪服裝相近的女孩還真不少。
  當我和楚迪深入攀談下去,才發現她本人並不像看上去那樣怪異。楚迪是一位大學生。通過絕對合法的那種傾聽,我發現她相信自己和約瑟夫交往,彷彿是在幹一件朝公牛揮舞紅色旗子的瘋狂事情。我推斷到,這兒的公牛指的是楚迪的父母。
  「他們甚至寧願我和哪個黑人談戀愛。」楚迪自豪地告訴我。
  我盡力裝出一副留下恰當印象的模樣。「他們真的恨透了吸血鬼,呵呵。」
  「哦,從來就是這樣。」她點了好幾回頭,姿態誇張地揮舞著塗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楚迪正在喝「二十世紀」牌啤酒。「我媽媽經常說『你難道就不能和活人談戀愛麼?』」我倆聽了後都哈哈大笑起來。
  「那麼,你和比爾相處得怎麼樣?」她上下挑動著眉毛,示意這個提問意味深長。
  「你的意思是•••?」
  「他在床上表現如何?約瑟夫厲害得讓人難以置信。」
  我沒法說自己大吃一驚,但我確實很驚慌。我在腦袋裡四處搜索,一直過了一分鐘。「我為你高興。」我最終說。如果她是我的密友艾琳,我也想會眨巴眼睛,莞爾一笑,然而我並不打算和一個十足的陌生人討論我的性生活,而且我確確實實不想瞭解她和約瑟夫的床第之事。
  楚迪突然斜過身,再要一杯啤酒,嘴巴裡依舊和酒保嘀嘀咕咕。我舒心和疲倦地合上了眼簾,感覺到身旁的沙發椅陷了下去。我將目光徑直轉到右邊,想看看新來的同伴是誰。艾瑞克。太好了。
  「你怎麼樣?」他問我。
  「比外表看上去要好。」這並非真話。
  「你已經見過雨果和伊莎貝爾了?」
  「嗯。」我注視著自己交疊地放在膝頭上的雙手。
  「處罰挺合適,你認為怎樣?」
  我想艾瑞克在試圖惹怒我。
  「在某方面考慮,確實如此。」我說,「前提是斯坦要信守他的承諾。」
  「我希望你沒有把這通話講給斯坦聽。」可艾瑞克說話時只是露出了開心的表情。
  「沒有,我不是多嘴饒舌的人。你們這些吸血鬼全都是自尊心超強的性格。」
  艾瑞克的反應很吃驚。「嗯,我想這是千真萬確的。」
  「你是不是就到這裡來查看一下我的情況?」
  「我的達拉斯之行?」
  我點了點頭。
  「是的。」他聳了聳肩。艾瑞克穿了一件繡著好看的茶色和藍色花紋的針織衫,這一下聳肩讓他的肩部看上去更加快大肉多。「我們是頭一次把你出借給外人。我想要看看事情進行得是否順利,又不想已正式的身份出現。」
  「你認為斯坦知不知道你的底細?」
  艾瑞克彷彿被這個提問引起了興趣。「事情不是太過牽強,」他最終回答說,「他大概也會在我的地盤上干同樣的事情。」
  「你有沒有認為從現在開始,你就能讓我待在家裡,留我和比爾在二人世界裡?」我問艾瑞克。
  「不會。你太有用處了,」他說,「除此之外,我還希望你能有更多時間見到我,那麼我就能給你留下更深的印象。」
  「就像真菌感染一樣,時間越長越難捨難離?」
  艾瑞克哈哈地笑了起來,但他的目光一直牢牢鎖定在我身上,眼神就像是在做買賣一樣。哦,天啊。
  「你穿著這條針織裙,底下再什麼都不穿的話,看起來特別性感,」艾瑞克說,「要是你自願離開比爾,來到我身邊,他會坦然接受的。」
  「但我不會做那樣的事情。」我告訴艾瑞克,然後我在自己的感覺的邊緣區捕捉到一絲異動。
  艾瑞克開始向我說起了別的事情,但我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巴。我來回擺動腦袋,試圖達到最好的接收位置,這是我所能達到的最佳解釋方式了。
  「扶我起來。」我說。
  艾瑞克一言不發,站起了身,輕輕地將我攙扶起。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眉毛皺到了一塊。
  他們埋伏在我們周圍,包圍了整座宅子。
  他們的大腦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要是早些時候楚迪沒有和我談天說地的話,我或許早就在他們匍匐爬近宅子的時候就能聽到他們的心聲。
  「艾瑞克!」我叫喚著他,同時盡我所能捕捉到最多的內心想法。我聽到了一聲倒數,哦,上帝啊!
  「趴到地板上!」我用盡肺活量大聲叫喊道。
  每個吸血鬼都按照吩咐做了。
  所以,在兄弟會的那幫混蛋開火後,死掉的統統都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