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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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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異常漆黑的夜晚。喜八在某個酒館中喝醉了,正沿著寺廟的長牆根晃著。當時並非深更半夜,但路上毫無人蹤,遠遠地傳來電車的軋路聲、中國麵館的笛聲、值更的梆子聲,真宛如深夜一般。
    走到土牆的盡頭,正準備拐向小胡同時,突然,一塊和服的衣袖輕輕地掠過喜八的胸前,一個年輕女人急喘著,躲到他背後稍稍四進去的黑暗處。
    「救救我!」
    清風般的柔聲讓喜八止住了腳步。當時根本就沒有思考的餘地,在同一胡同處出現了另一個人,像是捉拿這藏身之女的。在微亮的路燈下,距喜八一尺左右的地方,出現了一張男人的面孔,一張異常扭曲著的鉛色的面孔。很顯然,對方也被突然出現的喜八給弄得手足無措,一動不動,窺探著這邊。他們彼此能感受到對方異常的呼吸。
    瞬間,也許是從說書中受到的啟發,喜八想到了一條妙計。
    「喂!」
    他一邊回想著平素在這一帶溜躂的刑事偵探的精悍神態,一邊下腹運氣地叫嚷著。
    「你想對這個女人幹什麼?」
    話音剛落,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結果,對方竟一下子掉轉身,從剛剛來的胡同暗處跑掉了。他的動作太快了,以至於喜八竟嚇了一跳,真可謂又驚又喜。
    「非常感謝!」
    過了會,仍然躲在暗處的女人興奮地叫著。
    「那人已經走了嗎?」
    「稍等一下,我再看一看。」
    喜八心中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滿足感,稍微挪動一下腳步,觀察了一下胡同的黑暗處,盯著看了一會,覺得的確沒有人了。
    「沒事了。那傢伙肯定滾到什麼地方去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女人畏畏縮縮靠近喜八,朦朧的燈光映照出其面孔,裝束一般,但曲線豐滿,容貌誘人。這個看上去像是招待的女人垂著頭,忸忸怩怩站在那裡。
    「回哪?我送你。」
    喜八拍著胸脯站在前頭。
    「往這邊走嗎?……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剛才,我差一點被殺死,那人是有前科的,剛剛才從監獄中放出來的。」
    說著說著,兩人離開寺廟的長牆根,走到稍稍明亮一點的大街上。
    「以前你就認識他?」
    「哎!一點點而已,沒有深交。我就像被毒蛇纏住一樣。他一直跟著我,威脅說如果不聽從他的話就殺了我。剛才他懷裡就揣著短刀。」
    「幹嗎不報警?」
    「你是警察嗎?」
    「不是,剛才是嚇唬他的。我是個畫畫的。」
    「啊?」女人露出驚訝的神情。「如果報警的話,豈不更加恐怖?如果那樣恐怕就真的要被殺死了。算了,還是逃到一個那傢伙怎麼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她半是自言自語地反覆嘟噥著。
    「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詳細說一說?如果有我能辦到的事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喜八拋卻了羞澀,信口說到。
    「謝謝。我想我自己一個人能應付。」
    從那女人的話語中,一下子就感到拒絕之意。喜八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平時就比一般人要懦弱的喜八再也沒有勇氣說幫助一類的話了。當街道兩側的房屋逐漸變得明亮起來時,穿戴破爛的他漸漸覺得有點自卑。不知從何時起,方才黑暗中的英雄變成了膽小鬼,連被自己救下的女人看一眼都覺得無比羞愧。
    「非常感謝。現在我沒事了。從這我一個人能回去。」
    她朝著傻乎乎站在那裡的喜八鞠了一躬,輕輕地拐過明亮的街道走了。喜八無地自容,故作無表情狀若無其事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更為可笑的是,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被救女子的身份。
    「啊!想起來了。她不是K舞蹈團裡的舞女嗎?」
    他覺得曾經見過她。以前他經常光顧的淺草六區的曲藝場裡,有一個名叫胡蝶,頗有人緣的舞女,她不知何時從舞台上消失了。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她竟然在這暗淡的地方築窩,過著漂浮不定的日子,還要被那個有前科的傢伙追得到處亂跑,實在可憐。
    當他明白被救女子是舞女胡蝶後,喜八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他宛如透視到充斥在淺草附近的罪惡的一個側面而感到興奮不已。眼前描繪著前科者那抽搐、鉛灰的表情以及胡蝶的背影,在黑暗的小道上踏上了歸家之路。
    植村喜八當然不知道,他所救的這個舞女不是別人,正是野崎三郎的戀人蝶。她那晚離開三郎畫室,歸途中受到那個有前科之人的襲擊。喜八被捲入這個故事便是從這次與蝶的偶然邂逅開始的。
    13
    自那以後,植村喜八總也不能忘記那晚之事。淺草曲藝場的舞女、鉛灰色面孔的前科者,這種奇妙的組合勾起了他的興趣。仔細想想,那時胡蝶的態度令人不可理解。在曲藝場舞台上也算見過世面的她為何對那個人無來由的威脅如此心驚肉跳?就算那人是兇惡的前科者也不必那麼膽戰心驚。既不向別人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又說要躲起來。她身上莫非有什麼秘密。他像是自己的事情一樣苦苦思索著。
    通過以上描述,讀者可能會想,這個植村喜八對於悄悄探究他人隱私有著異常濃厚的興趣。如果他不是那麼膽小,乾脆扔掉畫筆去從事刑事偵探的工作豈不是更有成就,更加稱職。現在植村喜八的前方出現了引起他好奇心的目標,那個前幾日晚上遇見的前科者。在女大力士的雜耍場,隔著摔跤場地,他與他再次會面了。喜八感到一種異常的亢奮,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喜八躲在人後,眼睛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那個男人。有蠻力的女相撲、女大力士的人場式、連勝五人的精彩表演統統不能引起他的興趣。那人曾犯過什麼可怕的罪行,他無從得知,但此時前科者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喜八的眼睛。
    就這樣監視了約有三十分鐘,只見對方旁若無人地打了個哈欠,站了起來,並將印字短褂的袖子一直捲到肩膀處,慢悠悠地晃向門口。於是喜八也立即站起身,分開圍觀的人群,從另一個出口跟了出去。跟蹤真是讓人興致昂然。
    出了大門,一看四周,發現那人夾雜在人堆中正在點煙。當時兩人距離很近。喜八想絕不能被他發現,急急忙忙正準備混人人群裡。就在那一瞬間,對方已將煙點好正好抬起頭。兩人的目光在那一刻碰撞在一起。
    「糟了,被發現了。」
    喜八大驚,拔腳想逃,可那人竟毫無表情地呆呆站著。看上去他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如果真是那樣就可以放心了。我要一直跟著你。喜八安下心來,繼續密切注視著那男人的舉動。
    過了一會,那個男人慢慢地朝前走去。如大猩猩般彎曲的雙腿、污黑的腳板底啪嗒啪嗒發出聲響,後跟破爛不堪的草鞋,真是一副破落的樣子。喜八跟著跟著,突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愚蠢。跟著這樣一個無所事事的傢伙到底意欲何為。你真是多管閒事啊!但當他想到那張異常扭曲、鉛灰色的面孔,又感到如果讓其溜走,似乎有點可惜。那張臉無端地吸引著他。左思右想間繼續跟蹤著,不經意間那人已穿過公園,來到髒兮兮、猶如迷宮的街巷裡。先向右拐,再向左,走著走著,兩側的建築物越發灰濛濛、髒兮兮了。不久,那人溜躂著走進了一家小酒館。這兒不足兩間寬,門口掛著又黑又髒的土黃色的布簾,兩旁的玻璃窗上沾滿了油污和灰塵,幾乎不透明。
    喜八索性也大著膽子跟著那人鑽進了店裡。在十七八平方米的房間裡,有一個呈馬蹄形、類似酒吧櫃檯的檯子,其外側擺放著幾把沒有扶手的椅子,馬蹄形檯子的裡面站著個身材矮小的鄉下女人。也許時間還早,店裡還沒有多少客人。
    「喂!來杯白蘭地。」
    那個前科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靠著櫃檯撐著腮幫,發出嘶啞、渾厚的聲音叫嚷著。喜八則要了杯啤酒。
    「再來一杯。」
    一口氣喝完後,那男人又要了一杯白蘭地。其下酒菜是切得細細的捲心菜。他一邊手拿捲心菜蘸著醬狼吞虎嚥地吃著,一邊不斷地要酒。
    「大姐!能否給這位老哥也來杯,我要敬他一杯。」
    那男人已醉得差不多了。看到喜八傻傻地盯著面前的白蘭地,竟放肆地大笑起來。
    「別害怕,又不讓你付錢,盡情嗎吧。」
    說著,好像有什麼可笑的事一樣,那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不久,店裡的各個角落都灰暗下來,熏得漆黑的燈泡發出暗紅的光線,客人也逐漸多了起來。那個矮小女人接客的聲音頻繁起來,破陋的小酒館中竟顯得熱鬧非凡起來。圍著馬蹄形的吧檯形成一個奇特的派對。帶著酒意,那些初次相識的人們開始用粗魯的語言,不帶任何惡意地交談起來。談話的內容多是發洩不滿。這是無所事事之人的不滿,聽上去如孩童般天真幼稚。喜八捧著一杯酒悠然地聽著這些粗魯卻讓人心情舒暢的談話。
    「吆嘿,吆嘿……」突然那前科者打著狂放的節拍,唱起一首奇妙的歌曲來。那曲調竟讓人覺得舒緩、悠閒。喜八盯著他那張因為喝了酒而有點人樣的面孔,聽著這首歌,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廣闊無際的大海,想起了那操縱著被海風吹得鼓起的船帆的雄健的海員們。也許這首歌是一首船謠。「吆嘿、吆嘿……」這一拖長的餘韻也永久地留在耳中。
    「不要滿臉苦相。」
    那前科者陡然煞住了歌聲,大罵起來。周圍的人全都饒有興致地盯著這張喝醉的面孔。
    「錢?錢是什麼?錢這玩意,要有就有。你們別看我這副德行,我有個有錢的親戚。啊,是類似於親戚的傢伙。只要我敲他一筆竹槓,他就會老老實實地低著頭,將一百兩、二百兩的鈔票拿來,並對我說儘管用。哈哈哈。」
    男人那張可怕的面孔越喝越明亮,越喝越討人喜歡。喜八甚至會想:這樣的人會有前科?
    「以前我不知道他住在哪裡,昨天剛剛弄清楚。我該轉運了。明天他就會送錢來。什麼?他不可能不來給我。哇哈哈哈。我也是有錢人了,有錢人了。兄弟們,宋慶祝一下。再乾一杯。」
    男人說得唾沫星直飛,那骨節粗大的手不斷重重地拍打在植村喜八的後背上。看著這副無憂無慮的樣子,讓人感到那天腰揣短刀,尾隨舞女之後的男人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人。喜八想乘對方酒酣之際,打探一下他與蝶的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認不認識三友館的一位名叫胡蝶的舞女?」
    喜八揀了個機會,漫不經心般地問到。
    「什麼?」
    「一個名叫胡蝶的舞女。」
    話音剛落,那方纔還起勁的前科者一下子變了臉色。
    「胡蝶?你說胡蝶怎麼了?」
    前科者那張扭曲的面孔,死盯著喜八,一步一步地逼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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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聽到胡蝶一詞後,立刻變得氣勢洶洶,植村喜八一下子就呆住了,頓時痛恨自己那與生俱來的好奇心。「犯了個不可饒恕的錯誤,這傢伙也許會殺了我。」他腦中一下閃過這樣的念頭。
    喜八臉色大變,直著眼睛,呆呆地望著對方,而前科者那張鉛灰色、青筋突起的大臉如金剛力士般逼迫過來。
    「你是蝶什麼人?」
    從前科者的嘴中噴出含有高度酒精的唾沫。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在喜八的腦中閃現出許多的意味。怎麼回答才好?從對方那充血的雙眼中射出的寒光足以說明這不是一句酒話。
    這個男人肯定自那天晚上,即喜八裝作刑事偵探的那天晚上後,就再也沒找到蝶。並且他現在肯定也明白那晚放走蝶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刑事偵探。即使他當時沒能記住喜八的長相,從剛才的氛圍中也能感受出。
    「沒有任何關係,僅僅在舞台上看過她。」
    喜八怯怯地答到。
    「哼,真令人可笑,你真是個色鬼,什麼都不知道還要問。」
    前科者啪嗒將一直揮舞著的像要刺穿喜八眼睛的那雙筷子丟在了桌上。讓人詫異的是他繼續狼吞虎嚥地吃起放在桌上的生捲心菜。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胸口,同時嘴中嘟嘟囔囔地發出毫無意義的話語。
    「喂!」
    突然間,他又揚起頭大叫著。
    「拿酒來,酒,酒。」
    叫著叫著,頭又垂下去,最後是不為人懂的嘟噥聲。
    「喝得太多了。」
    喜八心中暗喜,為了向其他人掩飾窘狀訕訕地說著。他急急忙忙結完帳後便鑽出了酒館的布簾。外面已是晚上。酒館對面有一家散發著奧蟲氣味的廉價賓館,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營養不良的拉客男子,穿得像是雞公,正尋找著迷路的鄉下人。一個身穿細條紋短上衣,腳穿帶後跟的竹皮草展,身上刺青的老兄哼著小曲,穿過馬路。已經這麼晚了。喜八對這一帶不熟悉,弄不清方位,但依然邁開腳步。
    還沒走兩三步,袖口被重重地拖住。
    「稍等一下。」
    低沉、壓抑的聲音。他感到身後有一個沉重的、踉踉蹌蹌的東西,嚇了一大跳。
    「老哥,我有件事想請教一下。」
    前科者壓抑著自己高亢的情緒,低聲卻執著地嘟噥著。
    「先生,先生,您還沒有結帳。八十五個銅板。請先付錢。先生。」
    飛奔而至的酒館掌櫃拍打著就快要倒在地上的前科者的肩膀。
    「是嗎?八十五個銅板嗎?」前科者邊嘟噥著,邊在掛在肚皮上的錢袋裡找尋起來。
    「看好嘍!這是一兩銀子,不用找了。」滿口泡沫的他本想極有氣勢地說話,但此時聽上去卻更像爛醉如泥之人的胡話。
    膽小的喜八此時就連甩開袖子逃走的勇氣也沒有,抑或是對方的醉態讓他寬心不少,就那樣傻乎乎地站著。一瞬間他心裡覺得空蕩蕩的。
    「到這裡來一下。」
    喜八很難估揣這爛醉之人的意圖。剛才還快要倒下的前科者此時用一種明瞭、威逼的口吻講起話來。那袖子依舊被他緊緊拽著。
    「不要隱瞞,老實交代。蝶現在在哪裡?老哥,你肯定知道。」
    喜八陡然間從這個四十歲左右、渾身酒氣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種類似性壓迫的味道。這種感覺讓他恐懼不已。
    「我根本就不知道。」
    他像一個年輕姑娘般應答著,同時被前科者拉著,一動不能動。來往的行人在兩邊商店的燈光中出現、消失,彷彿是另一世界的人,壓根就沒注意到他們的舉動。喜八覺得他們這一對人已踏進了這個世界的盲點。
    「夠了!不要這樣廢話了。你必知無疑。」
    前科者將他漸漸拉到黑暗處,嘴裡重複著一句話。
    「如果沒有那回事的話……」
    喜八意識到對方採取這種威迫似的態度,自己反倒不會有什麼危險。心中產生一種又酸又甜的感覺。這種說法恐怕讓讀者很難理解,就是那種幾分性世界、幾分罪惡世界的魅力。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來到黑漆漆的空地上。三角形、狹窄的空地上,一人高的樹木排列著,周圍全是鐵柵欄,另一角的公共廁所上,沾滿蜘蛛網的燈泡模模糊糊地映出這一景象。視線的正上方,聳立著十二層高樓,逼迫過來似的,東京六區的喧囂越過房頂傳了過來。
    「你想隱瞞,是嗎?好!你要隱瞞也可以。不過我要告訴你,那個女人可不一般。你好好聽著她的身世。我可不是胡說八道。」
    前科者靠在黑暗中的柵欄上,將喜八拉到身邊,滔滔不絕地說起來。不知何故,看起來他認為喜八是胡蝶的情夫。喜八抱著一種複雜的心情,聽著那人的醉話,該應答時也故意不做聲,任由他說下去。
    「讓我們追溯一下她的身世吧。告訴你,她是不被當人看的人。驚訝了吧?」
    隨後,那男人便花費了很長時間說起胡蝶的身世。他是如何漂泊到紀伊半島的南端,某個只有殘疾人居住的孤島上去的;在那個部落中是如何遇到惟一一個四肢健全的女孩的;她是多麼渴望部落外生活的;因此她是怎樣不顧年齡差異,不問他的來歷就乖乖聽命於他的。那個前科者異常熱心地講述著事情的來龍去脈。聽上去,這決非半醉之人的謊話。喜八非常吃驚。前科者的意圖落空了,聽著聽著,喜八不但沒有討厭胡蝶,反而更加可憐胡蝶那悲慘的身世。同時,對乘虛而入的男人的所作所為感到厭惡。
    「怎麼樣,光聽這些,你就開始討厭那個女人了吧。快撒手吧。不論你把她帶到何處,除了我,沒有人能成為她的丈夫。當然由於我出外旅行了半年,沒能照顧她。但是一旦我回來,不又是她的丈夫了嗎?看!她乘自己丈夫不在之際,竟找了個情夫,一看見我就想逃跑,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那前科者似乎酒已醒得差不多了,又變成徹頭徹尾的惡人。但在喜八看來,此時的他與其讓人害怕,倒不如說讓人可憐。和惡人交往過才會明白有時與世上的所謂好人相比,他們更易相處,更易融合。
    「拜託你了,告訴我吧。不管這女人多麼骯髒,畢竟是我的老婆。拜託你了。告訴我她在何處。」
    不論他說什麼,喜八始終沉默不語,男人眼神一變,死皮賴臉地纏起來。
    「但我的確不知道。」
    喜八總算甩出一句話來。那時他有足夠的時間演戲。
    「好!」
    前科者突然將手伸入肚子上的錢袋中,稀里嘩啦一陣後拔出一把閃閃發光的玩意。原來是一個帶白色刀鞘的短刀。一看見這個,喜八的心臟附近就感到了那金屬的寒氣,心跳也隨之加快。那一剎那,對方又顯出很了不得的架勢。
    「這個本來是要對付她的。我不想把你怎麼樣,不想嚇唬你。快點告訴我,她到底在哪裡?」
    「就如剛才所說。」此時喜八都快要哭了,「你誤解了,我僅僅知道胡蝶是個舞女罷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關係。饒了我吧!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家。」
    緊張的問答又持續了一陣子。前科者手中的短刀多次在喜八的眼前晃動。最後,喜八決定與這個人一起回家,以證明自己是無辜的,從而洗清這不白之冤。在外人看來,兩人像是好友一般,手牽著手,事實上是前科者擔心喜八逃跑,緊拽著他不放。穿過淺草後的漆黑小道,兩人急匆匆地向著喜八的住處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