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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發育時期的心事

  發育時期,我們最擔心的,是自己比不上別人。

  我會不會長得比別人矮小?

  我的胸部,會不會比不上別人?

  我會不會沒有別人那麼漂亮?

  我會不會比不上別人聰明?

  我會不會沒有男孩子喜歡?

  所有這些心事,只能藏在心底。我們甚至不敢告訴同伴。你怎麼可能跟她說:「我希望我比你漂亮!」

  男孩子在發育時期會脫胎換骨。隔了一個暑假再見,他們長高了很多,聲音改變了,樣子也變得迷人。女孩子卻不同,女孩子要脫胎換骨,是要等到成年之後。當她戀愛,或者失戀,她也許會變漂亮。

  女孩子的發育時期,是一場與同伴的競賽。幾隻醜小鴨會聚在一起品評另一些同學。

  「她只有二十九寸半!」

  「她還穿小女孩的裙子呢!」

  「她總是以為自己很漂亮!」

  這幾隻醜小鴨,或許有一天會變成天鵝,或許不會。

  到了後發育時期,我們不再擔心身高和胸部的大小,這一切已是不可改變的了。我們仍然擔心的是:我會不會沒有男孩子喜歡?

  「飛針」的傳說

  我家的親戚一向不多。爸爸只有一個妹妹,媽媽只有一個哥哥。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早已蒙主寵召,我只見過我的祖母。我總共有四個表哥兩個表姐三個表妹。這就是我全部的親戚。

  然而,關於親戚的數目,在我和我爸爸的心目中,是不相同的。他口中好像有很多親戚。一天,他興高采烈的回來告訴我:

  「我今天在街上遇到幾十年沒見的伯公和伯婆!改天我們去他們那裡拜年!」

  甚麼?八公和八婆?

  一天,他又會搖著頭說:

  「你的堂姑丈剛剛去了。」

  我甚麼時候多了一個姑丈?

  一天,他又會多了一個堂叔。

  「他是你祖父的兄弟的兒子。」

  所謂兄弟,根本是沒血緣的。

  一天,我媽媽又多了一個表舅父和姨甥。

  「我要回鄉探望他們。」她滿懷期待。

  我家真的有那麼多親戚嗎?

  終於有一天,我發現,他們總愛把親戚和同鄉混淆。時間久了,同鄉就變成親戚,同村變成兄弟。時間再久一點,親戚的子侄又變成自己的子侄。人老了,就會有一整條村的親戚。不像我們這一代,朋友和親戚都愈來愈少。

  他不會笑你

  一件事情未開始做和未成功之前,我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為甚麼要說出來呢?

  根本不知道會不會成功。如果失敗了,我也許會埋怨自己事前說了出來。不說出來的話,說不定會成功。

  我自己也沒把握,那麼,不說比較好。

  我自己很有把握,那麼,也是不說比較好,免得別人覺得你在炫耀。

  有些人喜歡把自己的事情四處張揚。人各有志,他們喜歡跟人分享。也有人認為,既然人人都知道了,那反而令他明白自己一定要成功,否則便會很沒面子。

  我考駕駛執照考了三次才及格。頭兩次去考試的時候,朋友都知道了。他們認為我第三次也不一定能夠及格。第三次考試的時候,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當他們後來知道我及格了,不知多麼驚訝。

  我一直認為,連累我要考試三次的,是因為駕駛學院的師資太差勁。而我終於及格了,就是因為我事前沒有告訴任何人。我一定要成功,然後讓他們大吃一驚。抱笳庋的想法去考試,終於成功了。

  當然,如果他是你最親密的人,你是可以告訴他的。你失敗了,他不會笑你。

  我要離家出走

  每個人小時也許都想過離家出走吧?

  在家裡受了氣,第一個念頭,往往便是:

  「哼!我要離家出走!」

  有些人真的走了,有些人留下來了。

  我也想過離家出走。沒有走,因為沒膽量。離家出走之後,怎樣生活呢?出走之後,三餐不繼,要硬著頭皮回家,豈不是很沒面子?

  少年時認識的朋友說,她那時沒有離家出走,是因為不能把電視機帶走。她太愛看電視了。後來,離家出走的是她爸爸。他爸爸認識了別的女人,要跟她媽媽離婚。那天,她爸爸和她媽媽大吵了一頓,一怒離家。爸爸走了,她和弟弟很高興的坐下來看電視劇集。因為爸爸平日是不准他們在晚上看電視的。她這位離家出走的爸爸,二十年後又回來了。

  也有朋友離家出走之後住在山洞裡,後來被家人抓回去了。被抓到的時候,因為天天在山上曬太陽,原本白皙的他變成了黑人。

  有朋友離家出走之後,日間去做童工,晚上睡在公園裡。一個月後,她終於捱不住了,惟有回家。回家的時候,她還以為會捱罵,卻竟然受到貴賓式的歡迎。他們怕她不高興又會離家出走。

  即使沒有離家出走,但是,曾經躲起來收拾一個小包裹,更準備帶著心愛的狗兒和玩具一起逃走的那一刻,是年少時最堪回味的反叛。

  人的自知之明

  早前看過一個研究調查,調查的結果顯示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聰明的人很清楚自己有甚麼是不行的;愚蠢的人卻沒有自知之明。

  我在想,一個人是因為愚蠢,所以沒有自知之明,還是由於他沒有知之明,而變得愈來愈愚蠢呢?

  有一位舊朋友是在唱片公司工作的。他們旗下有很多歌星,其中一個女孩子,樣子雖然不漂亮,但是,她的歌唱得很好。那個女孩子在圈中浮沉了許多年,最後還是黯然退下了。那個時候,我問我的朋友:

  「她為甚麼不見了?她的成績應該可以比現在好一點的。」

  朋友說:「我叫她用心唱歌,不要穿得古靈精怪,她反而跟我說:「我是一半偶像,一半實力。」」

  原來她覺得自己很漂亮。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最大的長處是歌藝。

  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最終是會毀了自己的。

  「人貴自知」這四個字,是金石良言。不是叫你自卑,而是要你清醒。成為別人的笑柄事小,毀了自己事大。然而,沒有自知之明的人,也許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他們還不夠聰明去瞭解自己。

  跳繩的歲月

  知道跳繩對身體好,但我就是不行,我跳繩的技術太差勁了。

  在香港,找地方跳繩好像也不容易。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可以在公園和學校的運動場跳繩,現在這麼大個人了,怎能去公園跳繩?家裡也沒有足夠地方讓我跳繩。跳繩,只是童年的回憶。

  小時候,很佩服那些跳繩很出色的同學。她們可以跳雙人繩、交叉繩,出神入化。我最喜歡的是跳橡筋繩。橡筋繩的變化比較多。

  「小皮球,香蕉油,過年開花一十一……」下面那幾句,我已經忘記了。跳橡筋繩的時候,為甚麼要唱這支童謠呢?有誰可以告訴我?

  那時候,我認識兩姊妹。她們跳橡筋繩很厲害,我永遠不是她們的對手。姊姊能夠用前空翻來跳,妹妹更本事,她用後空翻。她一個後空翻,便能夠跨過我們的頭頂。每一次,當她們赤著腳,站得老遠,然後發力衝過來,凌空翻一個觔斗跳繩時,我都會嚇得瞇起眼睛不敢看。不認識她們的話,真的會以為她們家裡是開雜技團的。

  聽說這兩姊妹都嫁人了,也有了小孩子。她們的孩子不知道會不會也是天天在家裡翻觔斗?這些孩子的媽媽,還會用前後空翻來跳橡筋繩嗎?很想再見識一下。

  我家的蝌蚪

  現在流行養水母,你有養過蝌蚪嗎?

  蝌蚪不需要用錢去買,哪裡有一攤泥和污水,哪裡便可以捉到幾條蝌蚪。

  小時候,我常常在下雨天去捉蝌蚪,蝌蚪很容易捉,用手就可以捉到。蝌蚪拿回家之後,可以用水養在一個塑膠的漱口盅裡。

  隔壁的淑儀把蝌蚪養在一個喝水用的塑膠杯子裡。那天,她爸爸下班回來,口渴極了,看到那個杯子,便骨碌骨碌的把水和蝌蚪一起喝進肚子裡。所以,我不敢把蝌蚪養在杯子裡。

  記憶之中,蝌蚪好像不需要吃甚麼東西的,也很容易照顧。它們會慢慢長出四條腿,最後,尾巴不見了,就變成一隻青蛙。

  每天做功課的時候,我會把漱口盅放在身邊,看看裡面的蝌蚪哪一天會變成青蛙。萬一蝌蚪死了,那也很容易辦,只需要把它們倒進馬桶裡,衝到大海就行了。

  我是養甚麼都會養死和養壞的。淑儀的蝌蚪已經不見了尾巴,快要成為青蛙了。我的蝌蚪,好像永遠也不會變成青蛙。蝌蚪長大成為青蛙之後,不是要回到自然界嗎?我的蝌蚪不肯長大,也許是捨不得我家的漱口盅吧?那是一個紅色的,闊口的漱口盅。當我不養蝌蚪之後,它又成為漱口用的漱口盅了。

  辮子的情意結

  小時候,一直渴望有兩條辮子。

  爸爸媽媽把我的頭髮剪短,說這樣比較方便,卻不知道我多麼渴望長髮。有一把長髮,便可以編辮子。那時候,班長和學校的小美人都是有兩條辮子的。

  短髮的我,為了填補沒有辮子的遺憾,於是常常把玩自己的頭髮,看看能夠搞些甚麼新意思,一天晚上,我對著鏡子,用了幾十個髮夾夾著自己的頭髮。爸爸看見了,跟我說:

  「帶你去看電影好嗎?」

  「好的!」我歡天喜地的說。

  「但……但……但你可不可以先把頭上的髮夾拿下來?」他說。

  如果有辮子,我便不會把自己弄成那個樣子了。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班上有一個長辮女。她的頭髮是咖啡色的,很漂亮,她的辮子也梳得特別貼服美麗。她是糾察,她有一本簿,記下我們班上哪一個犯規,然後交給老師。我們都不喜歡她,有人就說:

  「只要把她的辮子剪下來,她就完了。她現在看來這麼漂亮,就是因為她的辮子呀!」

  我們那時為甚麼會說這麼蠢的話呢?竟然妒忌同學的兩條辮子。真想知道,小男生是不是都暗戀長辮女的?

  發育時期的衛生課

  一個曾經在男校任教師的朋友告訴我一個真實的笑話。那一年,他教中二班,中二班的男孩子都是剛剛發育的,於是,身為班主任的他,便要負責教授性知識。那時候,學校比較保守,他們把「性知識」稱為「衛生課」。

  上衛生課的時候,他跟學生說:

  「鬍鬚是男人的第二性徵!」

  一個學生立刻舉手問他:

  「老師,那麼男人的第一性徵是甚麼?」

  我是上女校的,中二那一年,我們也有衛生課。所謂衛生課,並沒有教我們性知識,只是教我們衛生常識,譬如:為甚麼會有月經?月經來了怎麼辦?這些衛生課是有贊助的,還有免費的衛生巾派給大家。

  有些女人習慣用衛生巾,有些則愛用衛生棉條。衛生棉條是塞進去的,只剩下一條繩子在外面,游泳也沒問題。然而,少女是沒可能用衛生棉條的。我記得,那一年,我有一個同學很想用衛生棉條,她買了一盒,我們陪她到百貨公司的洗手間裡更換。我們站在外面,等了整整三十分鐘,看到她滿頭大汗的走出來,說:

  「不行,塞不進去!」

  她那個尷尬和吃力的模樣,我到現在還記得。不知道她自己記不記得發育時期有過這麼值得回味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