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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車的心事

小型美女

幾年前我在重慶拍照時,有一次跟朋友吃飯,在報社工作的朋友大治帶來一個小女孩,是他們報社的製圖員,名叫陳靜。個子不高,樣貌卻十分好看,又特別嫻靜,很是讓大家喜歡。後來在我們的QQ群裡,有人把她的英文名Alice誤打成「阿里車」,引起大家哄笑,隨後大家在平日裡都用阿里車稱呼她。這稱呼又延伸到同事、領導、親友之中,她的本名幾乎沒有人再用。

阿里車學美術出身,很會畫畫,擅長電腦製圖,畢業後在報社圖片部謀得差事。嬌小的身形配個娃娃臉,總讓人覺得那報社有僱傭童工的嫌疑。重慶人喜歡在把一個女孩的各種好籠統誇讚為「乖」,會說「這個女娃好乖喲」。阿里車是個「小型美女」,就更貼合這種乖的感覺。我很愛聽她說重慶話,宛轉綿軟,總讓我有莫名其妙的舒適感。她應答「要得~」時,語調輕柔又有彈性,讓我覺得女孩是柔性的、是負極,是件天然美好的事情。我去重慶拍照時,她與同事總熱心地給我找地方住,她也喜歡跟搞攝影的朋友們一塊玩,樂於擔任模特。只是她說話總是不多,經常被我們說的笑話逗得低著頭笑,臉憋得通紅也不言語。

剛認識的那天,一起在朋友家玩時,我就給阿里車拍過照片。她十分開心,說:「感覺我要紅!」害羞又轉為喜不自勝,結果我拍得了一張她像個孩子似的仰面朝天大笑的照片。其實她就是我朋友圈中的小明星,大家都寵她,呵護著這個開心果。文藝女青年的諸多愛好她都有,除了攝影,她也喜歡看書、看電影,喜歡去看民謠演出。她也會去追喜歡的明星,特別喜歡各種搞笑的綜藝節目。

阿里車還超喜歡研究星座,這點愛好跟我相同。我覺得人信星座大抵有兩種原因——好奇或無力,所以才會試圖瞭解自己、窺探未來,並難捨那些遠在星辰之外的好運氣。她是雙魚座的,細膩、溫柔的性格描述確實與她是對得上號的,星座上說白羊座衝動、熱情,我也樂於承認。我們看到對方星座的運程時也會互相通知,那些周運、月運、新月許願,讓我們不敢錯失,恨不得按星座上說的去活。只是有一次她看到有描述說雙魚女是「婚前小白兔,婚後母老虎」,氣得要命,死活不願相信。

後來我再去重慶時,發現她談朋友了,心事重了,時常會失神發呆。對象就是她的那位同事大治,一個瘦瘦的西北人,也是美院畢業,一直像個大哥哥一樣對她很好。可是他實在很瘦,這又讓阿里車天天想著減肥,每天無數次朝體重秤上站,每天很少吃東西。她說只要把「好餓好餓」默念成「好瘦好瘦」,自己就能挺過那些難挨的夜晚。我知道,姑娘家長大了,到了生命的一個新階段,我似乎第一次看到了她的堅韌,知道這小女子要努力成就這段姻緣。

與我為鄰

2011年,大治與我聯繫說打算來廣州工作,已經給廣州的報社投了簡歷。我聽了之後很高興,問:「阿里車會不會來?」他說:「會,如果應聘成了,兩人就一起辭職到廣州。」

我愈加高興了,那個可愛的小精靈竟然要來廣州了!我也積極幫著跟進大治應聘的事,不久他們二人如願前來。先接到我家來住下,隨後索性在我家樓上租了房子,先安下家來。

大治先進了報社上班,阿里車繼續找工作。看著他們開始了南方的新生活,我們全家人都很高興,我的兒子堅持喊她姐姐,還經常去樓上找她學畫畫。我在工作上需要設計海報、做網頁之類時,也會找阿里車幫忙,她總是做得又快又好。她的藝術感覺很好,操作鍵盤的小手飛快。

廣州的濕熱氣候,是阿里車最不適應的。她經常會上火,臉上長出大片的痘痘。廣州的飲食太清淡,阿里車卻是無辣不歡的,自己偷偷吃點辣吧,上火又會更嚴重。

她最開心的就是能有回家的機會了!每次回重慶之前,她都會盤算要把哪些東西好好吃一遍。我們也替她高興,好像她是代表大家回重慶去吃的,只要她說吃得很爽,我們就開心。有一次她回去後在群裡發表的感言尤其狂放:「回來接連三天吃火鍋,唉,辣得我呀,菊花殘……」

瞬間讓人覺得她其實是一名笑星。

到廣州後的一兩年裡,阿里車找過幾次工作,我也給她介紹過,但都沒做多久就不去了。她的理由是困在那兒上班很不適應,我想恐怕也有收入很低的原因,也會跟著對那些沒眼光又慳吝的老闆表示不忿。好在大治在報社的收入還不錯,她也不必太著急地去找事做。阿里車和大治還是挺喜歡廣州的,覺得這裡更有文明氣息一些。她說有一次回家過年,春節當天,在重慶的公交車上她就親眼見到有兩家人為爭座位吵打起來,這已經讓她有些不適應了。他們在廣州一直到處看房子,準備正式結婚後定居在廣州。只是近年廣州房價太高,總是沒能找到合適的。

他們準備把婚先結了。拍結婚紀念照,也是我當仁不讓的工作。我們叫了幾個朋友開著車四處找地方去拍,什麼文藝的、古典的、現代的感覺都拍,甚至還去了位於台山鄉下的、電影《讓子彈飛》的外景地去拍。那些天大家開心極了,沉浸於一種蓬勃的歡欣之中,似乎忘卻了所有關於生活的不快。我們拍攝婚紗照之餘還搞了一些「創作」,其中一個鮮活的記憶點就是在台山:

南方鄉間的河水總是流得和緩、慵懶,岸邊有小葉榕俯身探看它的清澈與豐盈;熙和的陽光幾乎垂直地傾灑,它從來沒吝惜過對這方土地的情意。我讓阿里車戴了一個小豬面具坐在彎彎的樹杈上,呆萌得像是沒有任何心事;樹下地上擺放的是豬小姐的籐編小旅行箱,提手上還紮著一朵粉色的絲帶花。恰有點點微風吹拂裙裾,為顯得愣直的流浪送來了急需的灑脫與輕揚,也為我按動快門帶來了最終的依據。

那個時候,我感覺到一個女娃正式出落成女人,終於要成為別人的如花美眷。就要帶上行李去生活中漂泊了,我還真有一種送妹妹出嫁般的小小不捨。

他們結婚後還另租了稍大些的房子,住到了我家隔壁。這下我們兩家的聯繫更頻密了,互相串門、互借東西、互相代收郵件,甚至是誰家做了好吃的都會端一些送去隔壁。

魚歸江河

後來阿里車還是一直沒有上班,很多時候都是「宅」在家裡。他們還買了一輛小車,日子似乎在向一種小康感覺慢慢邁進。

去年秋天,我在外地參加展覽時聽說阿里車在家「宅」了一個月後突然得了面癱,嘴巴歪斜了,十分吃驚又揪心。回廣州後也難見到她,因為她出於愛美和沮喪,待在家裡不願出門。大治告訴我,正多方尋醫問藥,是有望治癒的。我們也只能傳達安慰和鼓勵。

好在沒幾個月,她的病情就好轉了。快痊癒的時候她來我家玩,還摘下口罩極力笑給我們看,我懸著的心才放下一些。她說自己也一直非常害怕,如果真治不好,不就得一直像蔡康永那樣說話了嗎?

甚幸,撒花!

此事之後,阿里車突然決定自己要去做生意,我又十分吃驚。一個博弈商海的嬌弱身形迅速在我腦海閃現了……做生意這樣的事,對於像大治和我這樣的性格的人來說都是難以想像的。可阿里車卻很篤定,說自己小時候家裡人一直都做生意的,自己在大學的時候就在學校附近租過檔口賣衣服,並許下願心「長大後就做這個」。來廣州一晃三年了,接下來他們就打算要孩子了,又會有新的壓力,所以必須「再走一步」。在廣州一直買不成房,只靠一個人工作不行,也存不了錢,況且報社也不似前幾年紅火……

我們都匆匆來過這一季,並曾優雅地棲息。——《豬小姐在樹上》,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