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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雄 靜等人來

當雄藏在拉薩到青藏線上的那曲之間,藏地聖湖納木錯就在經過當雄縣城之後的76公里外。當雄賽馬會語意為「挑選的草場」,當雄的賽馬會從哪一年開始已不可考,聽說是蒙古人傳入的,所以一直保留較濃重的蒙古傳統儀式。盛裝的人們遠道而來,參加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草原聚會,上百頂帳篷扎上,大灶搭上,帳篷市場裡各色物品擺上。白天,奔跑的馬和行走的人流;夜晚,露天的電影,帳篷裡的卡拉OK,草原邊際的群山背後,電閃雷鳴……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綿長,遼闊,起伏,空曠,蒼茫……這屬於藏北的山川土地;藍色,白色,銀色,金色,綠色,紅色……這屬於藏北的天空。湖泊,群山,寺院,僧人,寂寥,空明,安詳,驚歎,悠遠,恍惚……這屬於心情,行走在拉薩的心情。

青藏鐵路開通之前,當雄還是一個除了青藏公路沿街外只有一條主要街道的小鎮,只有幾家飯館可供選擇,現在的當雄堪稱裝備齊全的小城。成片的帳篷已在城西的草原上建起來,深綠色的大地,淡黃色的群山,雪白藏式圖案的大帳在大地上顯了出來。

穿城而過,在草原的土路上奔出一道塵煙直奔賽馬場。午後的陽光照耀,草原上的幾條土路縱橫,往來車輛頻頻。賽馬場被鐵柵欄圍成了一個圓形的跑道,帳篷就搭在跑道外,場地最前面的兩排帳篷臉對臉,中間形成了一條市場中心街市。邊上空地上,套圈中獎的小攤排開,靜等人來。

帳篷市場有各種商品,也有藏民一刻不肯離開的茶館,自然也少不了四川人的小餐館。我們一人買了一條小方巾,拉姆一定要我圍在腰上,認為圍上這個會很像牛仔。草原空曠,遠遠地傳來歌聲,尋聲而望,遠處的草原上十幾個人正在進行集體歌舞,這應該是在為明天的賽馬會做準備。歌隨著風陣陣起落飄蕩,藏族人歷來長袖善舞,每個人都堪稱是藝術家,尤其是在他們自己生活的環境中,會表現得更加完美自如。他們的歌舞不僅引來了我們,當地人也從村子裡狂奔而出,席地而坐,在不遠處嬉笑觀望。

時近午後,西部山腳下幾戶人家的幾頂帳篷正在陽光下一片燦爛。大片的草場被鐵絲網圈起進行保護,草地上各色野花遍地開放,有一隻鷹在柱子間往返起落飛翔,尖銳的眼神隔著很遠都可感覺到。草原中間的一條筆直小道直通向幾戶人家落成的村,村頭有兩個人正蹲在河邊洗衣服,見有生人來露出笑容招呼。

打開一道木門,山坡上小路後的帳篷裡有炊煙升起,大小數頂帳篷就著山坡排列,遠處烏雲翻滾,近處陽光明媚,帳篷前人來人往,有人在餵馬,有人在給馬披上毛毯,有人在背水,幾位穿著藏裝頭頂結著紅纓束的康巴漢子穿梭其中。見我們的車停在面前,人群之中跑出一人用藏語對著我大聲呼喝,不讓我拍照,讓我們快離開,具體原因不詳,一如天光大亮,景象祥和,但氣氛卻令人感覺如此神秘……

遠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歲月。

8月的藏北草原,街市因為賽馬會而變得喧鬧。郊外的綠野因為賽馬會五彩繽紛地招搖。綠油油的草地從遠方起伏向遠方,直至被金色的陽光融合。

賽馬會實際上原是慶祝豐收、開展農牧業產品互市、進行文化娛樂的活動,後來滲入了喇嘛教色彩和政治內容。從前主持賽馬會的是八個部落的總頭人——諾巴基巧,八個部落的甲本即是通過在這個集會上跑馬射箭,由人們擇選出來的。

圍觀的人們都在圍欄之中,巨大的賽馬場中間,白色的煨桑爐桑煙四起隨風飄動,一位老阿媽坐在爐邊檯子上引得數位攝影師蜂擁而至,成為賽馬會開幕式上一大亮點。通過主席台,賽馬場中央的草上隔出一米左右的距離放著數條哈達,參加賽馬的騎手要表演騎馬撿哈達。

下午,各處來的人們自然圍攏成一個圓形廣場,前排人席地而坐,中排的人找了各種東西坐著,後排人擠站一處。當雄的女人不管老少都很喜歡圍粉紅色的頭巾,方的折成三角形,下面飄著細密的小穗子,很有溫婉細膩的味道。高原上的女人喜歡鮮麗的色彩,高原上的風光大氣得有時令人有種寂寥,而鮮艷明快的色彩剛好是對這種寂寥最貼切的補償。

最後的壓軸戲是藏語小品,人們聽得笑個不停,我卻一臉茫然,在人群中穿梭,總有些生動的面孔令人激動。臨近結束,風起雨零星飄落,一大群的人騎著摩托車開著汽車很快消失不見。也有人舉著傘在帳篷市場中間的路上來回觀看,站在市場東起點看過去,西面山的褶皺在夕陽下更加突兀,陽光乍現,光臨市場街道,人們擁擠但安靜地各自行走,集體呈現出一派喜氣洋洋。

火焰的頂端,

落日的腳下,

茫茫黃昏,華美而無上,

在秋天的悲哀中成熟。

「我家樓下的空地是一個電影院,在夏天的夜晚它不再出現,如今的孩子們已不懂從前,那時候的人們陶醉過的世界……城市裡再沒有露天電影院,我再也看不到銀幕的反面,你是不是還在做那時的遊戲,看著電影的時候已看不見星星……」聽過這首老的校園民謠,看過露天電影的已長大成人的人們,自有記憶,各有感慨吧。

賽馬場邊上支起白色的銀幕,一輛流動放映車射出的光在銀幕上形成了影像,人們漸漸彙集而來,天際從微藍漸漸黑暗下來,一部喜劇片把人們逗得前仰後合,孩子們的笑聲在其中張揚。

遠山背後突然電閃雷鳴,空中劃過道道白光,除了我似乎沒有人關注這雷鳴閃光,一邊眺望遠方一邊拎著相機和三腳架在帳篷間穿行,帳篷內亮著燈,身影閃動,傳來歌聲。走近,原來是一個卡拉OK帳篷廳,年輕人在其間快樂地進進出出。

蹲在帳篷之外的黑影裡,看著原本寧靜的世界被聚在一起的人們攪得火熱,空氣中有興奮和陶醉的氣浪,雖然已沒有了年少時看露天電影前的極度期待,但更學會了體會和感受過程,並依然可以陶醉其中,其實,人最終是活在自己的心境裡。經過了漫長的青春期的掙扎之後,依然能保持和感受隨遇而安的興奮與陶醉,彷彿是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喜悅與幸福。而在西藏,這種感受也似乎更容易獲得。

日落大地,大火熊熊,燒紅地平線滾滾而來。

使人壯烈,使人光榮與壽同在。

日出,嘈雜。遠遠的,歌聲傳來。賽馬會場的召喚。

帳篷從腳下一直搭過去,粗粗的犛牛繩釘在地上,繩上經幡隨風舞動。

藏歷七八月,正是牧產品豐收的季節,賽馬會自然也就成了交換農產品和生活用品的集市。賽馬節的重頭戲當然是賽馬活動。賽馬項目包括長跑賽、小跑賽(又稱碎步跑)和馬上競技賽。上午比的是長跑賽,參加長跑賽的騎士均為少年,他們從小在馬背上成長,練就了一身善騎的本領。他們身穿鮮艷的服裝(不穿藏袍),參賽的馬不備鞍具,一是可以減輕馬的負重,二是一旦騎手被摔下來不會被馬拖走,避免重大傷亡。

下午是小跑賽,參加小跑賽(也稱碎步跑)的馬和參加長跑賽的馬裝扮有很大的區別,十分講究。首先,馬的全身用特製細齒鐵刷梳理乾淨,再用五顏六色的綢布彩條把馬鬃梳成許多的細辮子,並用同樣的彩條將馬的尾巴打成各種形狀漂亮的結,看起來馬匹顯得格外精神抖擻。馬墊、馬鞍、嚼子等馬具也十分講究,經濟條件好的主人在馬具的購置上捨得花錢,以在賽馬會上顯示自己的富有。參加小跑賽的騎士多為身著節日盛裝的中年人,他們有豐富的賽馬經驗,既不讓馬狂奔亂跑,又要保持領先的速度。騎士勒緊韁繩,身體盡力後仰,馬和騎士在跑動當中要求有優美的姿勢,還要避免大的顛簸,小跑賽最講究的是平穩,穩中求快,最後由裁判員打分。之後還會有馬上競技比賽,包括馬上射擊、馬上射箭、馬上拾哈達,以及各種騎術表演。

當雄賽馬會歷時7天,以前會一直延續一個月。天氣陰雨,精彩的並不是全部,只要自己感覺想看到的都看到了算得是精彩行程了。3年前,來當雄看過一次賽馬會,感覺到的精彩一直在心裡,這一次再聚當雄,白天與黑夜有色。

當經幡吹響

你多像無人居住的村莊

當經幡五顏六色如我受傷的頭髮迎風飄揚

你多像無人居住的村莊

當藏族老鄉親在屋頂下酣睡

你多像無人居住的村莊

像周圍的土牆畫滿慈祥的佛像

你多像無人居住的村莊

活到精彩處,是學會了在體驗中找到細節的樂趣。賽馬會,一場熱鬧的狂歡。奔跑的馬,揚起的塵,吹起的幡……沒有繁華過就映襯不了孤寂,沒有寂寞也就不會期待歡聚。而期待,永遠是生活的下一站。

引用海子的一句詩:

回到我們的山上去

荒涼高原上眾神的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