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十字山的這個老墓園，在氣氛非常自由輕鬆的梅林大道上，我真喜歡那條大街，記得很久以前的春天，我走在街邊開得沉醉的玫瑰樹邊，忍不住歡喜得要笑起來。夏季到來，黃昏漫長，菩提樹散發芳香，街上各種餐館咖啡館酒館，全都是店堂裡空蕩蕩的，人行道的桌椅上坐滿了人，生怕辜負好夕暉。這是這一年最後一夕在柏林，我去梅林大街吃晚飯。
走進墓園裡看望那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之交的老墓碑，那裡還是我喜歡的寧靜與沉寂。掛水壺的架子上，早先那只黃色的塑膠水壺不見了，它的位置上吊著一隻紅色的長嘴塑膠水壺，還是那麼熟悉的安適。
連這個黃昏燦爛的墓園，都是我熟悉的，此時我知道了它的名字，哈爾欽塔樓公墓。過二十年再見，看到墓碑有點碎了，石棺里長出了藍鈴花，菩提樹還在原地，只是更高了。這時見到一個由繁盛而長相清純的花草環繞著的墓地，非常可人。但印象裡卻沒有這個墓。再細細看，那是個年輕女孩的墓，名叫愛麗絲，2006年去世。難怪我沒有印象，我上次來這裡的時候，她還活著。她的名字沒在墓碑上，活生生地讓人追著叫：“愛麗絲！”也許那個聲聲喚她的人，就是如今照顧她墓地的人吧，為她放上花，好讓夕陽給她的墓碑上印上那麼好看的花影。
夕陽長長地從天上來，照暖了她的大理石碑。
我上次來墓園時，2001年的夏天，她應該也在這附近的街上飛快地騎著自行車，要不然正跟朋友坐在露天喝果子露，或者啤酒，就應該為愛情而甜蜜，抑或苦惱。她現在卻寧靜地面對一叢盛開的花朵，生命並不長久，但是稍縱即逝的卻都是燦爛的，愛麗絲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