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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斯瓦爾巴德群島一片荒蠻:對曠野的親切感

被萬年冰雪封凍的荒涼海灘,在北極的斯瓦爾巴德群島,在一年中最為寒冷的季節裡,是寂靜無聲的。北極熊還在越冬的雪洞中匍匐,冰雁還滯留在歐洲和亞洲溫暖的水邊,尚未北歸,冰川積攢了漫長一冬的強大寒冷,使它得以停止在去年午夜太陽季節向大洋碎裂傾斜的歪斜身姿上,不再崩潰入海。那些古老的藍色冰塊傾斜著,好像希臘悲劇演員般的感情充沛而又持久。有時候,太多的植物,和植物帶來的顏色,都給人喧嘩的感覺,此時,苔原上所有的植物,那些青草,貼地而生的黃色和紫色的花朵,都被冰雪深深地覆蓋住了,它們還在深睡,這裡的一切都靜止了。

白雪覆蓋了一切,冰原,山丘,海灘以及冰川。它以不到一厘米的單薄身軀,成千上萬地覆蓋了北冰洋,大洋上的浮冰,群島上連綿的雪山,以及山峰之間鋪滿深雪的山谷。

我想,那就是曠野了吧。無聲,廣大,沒有任何生命的痕跡。猶豫著不敢肯定,因為我從未真正見過能稱得上曠野的地方。

我穿暖了,獨自站在雪裡。這樣做違反了北極野外工作規章,離開房屋三百米外,我應該與人同行,而且要帶來復槍,並子彈上膛。在紫外線反射強烈的冰原上,我還應該戴上墨鏡,保護視力。也不該一動不動站著,這樣很容易凍僵。但我覺得自己好像是曠野裡的一小塊冰,屬於這嚴酷的地方。

這種從身體深處油然而生的從屬感,絕不是來自理性,而是如甦醒般散漫而自然的親切。我從未來過這裡,甚至從未有足夠的想像力計劃造訪這裡,但我身體有某種記憶似乎被這裡喚醒,它使我感覺到舒適,我想它是對嚴酷自然的舒適感,那就是人身體中殘存的動物性吧。我的身體裡還奇異地保留著動物時代的回憶吧,那種面向嚴酷曠野的遙遠記憶被顯影了。那種嚴酷,動物並不抱怨和反抗。是在漸漸成為人以後,安然認命的態度才沒有的。

面向在深寒的水中岌岌漂移的藍色浮冰,我發現,當自己還是一個動物時,雖然生活殘酷,但心中一定謙卑。所以,在我身體的某處,至今還保留著對曠野溫柔的感情。而如今,我在北極這樣的不毛之地,才體會到,原來我身體的某些部分,是屬於曠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