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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講述真是動人。史官說。 

女子已不年輕的臉微微一紅。她微笑著說:這個故事,多年來經常談論,已經講得滾瓜爛熟了。相公,你又怎麼會對這件事這麼感興趣? 

我說過了,我是史官。年輕人認真的說。我朝剛剛立國,我奉聖上之命,要整理前朝舊史。這麼富有傳奇性的故事,我當然要進行記述。否則多年以後,這樣美麗的故事就湮沒無聞了,不是很可惜嗎? 

女子開始微笑了。多麼榮幸啊,她說,我的話居然得以成為史書的記載。只是,若我是李小小,與其被寫到史書上,我倒希望自己不要死去。 

哦?史官的眼神亮了一下。這麼說,你知道她沒有死? 

女子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又喝了一杯酒。 

女子說:我和姐妹們聽慣了讀書人編造出來的故事,看慣了世上悲歡離合。這世上悲情的故事已太多,又何必多這一出?我們常想,也許李小小還沒有死。 也許李小小沒有死。也許十九年前的春天,薔薇郎君約定了與她私奔。也許那天來接她的馬車是薔薇郎君安排好的,假稱是郡主所派。也許那薔薇花下的屍體是薔薇郎君事先埋下。也許殺死郡主的是一個與薔薇郎君容貌相似的男子,由於聲音不同,他始終不肯開口說話。也許那個男子代替薔薇郎君死去,而薔薇郎君則得以與李小小雙宿雙飛。 

不錯的故事。史官說。可是,這樣一來,我會不知道如何記載。 

女子看著窗外,瀝瀝而下猶如十九年前的雨水。不知道,她說。我也只是出於良好的祝願。畢竟我不希望這一對璧人就此死去。我們這些做樂的人,彈唱的都是悲情故事。唱太多了,也開始嚮往一些好聽的故事。 

史官微笑了一下。史官說:那麼,我們可以把這個故事編得好聽一點。 

也許郡王所言的是事實,即李小小的身世叵測。也許郡王的罪名並非虛構,薔薇郎君知道李小小的一切。十九年前,恰好是本朝皇上揭竿起義的日子。而李小小叵測的身世和她與薔薇郎君的故事,顯然遭遇到了官場太多的注意。 

史官停下了語聲,女子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女子開口說: 

按照你的意思,故事是這樣的:為了讓李小小順利離開長安,薔薇郎君犧牲了自己的妻子。他造出了妻子謀殺李小小的假象,並殺死了自己的妻子。 

也許吧。史官說。 

那樣一來,在整個長安都以為李小小已死的情況下,李小小能夠平安的逃離。而為了她不惜殞命的薔薇郎君,為了不吐露她的秘密,吞炭成啞。為了自己的愛人和這高貴的愛情,薔薇郎君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女子被逗笑了。 

那麼,為什麼不可以這樣猜想?李小小當時已有身孕,薔薇郎君為了保母子平安,製造這一切假象讓她離開長安。十九年後,前朝舊事已去。李小小與薔薇郎君的兒子來到月迷津,尋找他父母過去的故事。 

女子的話語令史官眼神閃了一下,既而漾起微笑。有道理,他說。那我們還可以假設的是,李小小詐死,她根本沒離開長安城。她還留在月迷津。她易容改妝,掩蓋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她甚至可能對一個前來調查的史官,講述她自己過去的故事。 

話到這裡,似乎已經說盡。煙雨濛濛的長安城,華燈初上的時節。史官站起身來,他問: 

我想,去看一看薔薇郎君的墳墓。可以嗎? 

可以。女子說。若你有興,我可以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