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茶事遍路 > 茶事遍路 >

茶事遍路

南方嘉木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此句是陸羽所著《茶經》的開篇語。陸羽因此書而被後世奉為茶神。比如,他的畫像被繪在許多茶店的招牌上。

陸羽生年不詳,而據《新唐書》,他歿於唐貞元末。貞元年號的使用至貞元二十一年八月為止,若陸羽歿於是年,則相當於公元805年。上一年入唐的最澄在這一年歸國,而空海則於此年在長安從青龍寺的惠果那裡接受了傳法阿闍梨位的灌頂。這一年相當於日本恆武天皇延歷二十四年。

飲茶在唐代已漸漸形成文化,而陸羽則可以說對之進行了總結,並建立了體系。由於陸羽對於茶文化的貢獻至為重大,所以人們可能會認為茶文化也是始於陸羽。更有甚者,還有人可能會誤以為飲茶是陸羽首創的。陸羽畫像總是出現在茶店的廣告牌上,因此人們產生這樣的感覺也並不奇怪。

不用說,人們在陸羽之前便已開始飲用茶。飲茶的習俗非常古老,甚至無法估測其出現的時間。只是「茶」字很可能是到了陸羽的時代才開始使用的,此前使用的是「荼」、「茗」、「荈」、「檟」等字。

麻煩的是,若據《說文解字》,「荼」的本意是「苦菜」。很可能的情況是:作為飲食用的植物,茶遠較苦菜出現得晚,便臨時借用了「荼」作為名字。也就是說,「荼」是文字上的借用。因此,不能因為《詩經》中出現有「荼」字,便可斷言在孔子以前就有人開始喝茶。《詩經》中的用例是「荼毒」,意指難以忍受的殘酷,決非是指茶。

如果口乾了,飲水即可,而飲茶除瞭解渴外還有別的目的。與飲水不同,飲茶要花很大的工夫。這可從中窺見文化的萌芽。待陸羽將之體系化以後,飲茶遂脫離了文化的萌芽期,漸漸迎來了成熟的時期。

在這一時期,「茶」字終於從「荼」字的陰影中金蟬脫殼而自立門戶了。若據清初顧炎武(1613—1682)的研究,早在陸羽之前二百多年的南朝梁(502—557)時,便已出現了「茶」字。

手抄時代的文獻散佚甚多,故確定新字形出現的年代是非常困難的。即便茶字在梁代已經產生,但飲茶當時還未普及,所以可能使用得並不廣泛。

飲茶的習慣最早應該是在其原產地附近的四川地區得以普及,逐漸沿長江(揚子江)擴展到適宜茶樹栽培的江南地區。梁是南北朝分裂時期均以今南京為都的南方六朝中的第五個王朝。南朝人飲茶是很普通的事,但北方並不如此。「茶」字雖然在南朝梁時便已被創造出來,但在大部分人沒有見過茶的北方,它應當並不通用。

此時「茶」字雖然作為一種地方性的文字被局部使用,但毫無疑問,當飲茶的習慣普及全國以後,它就成為全國通用的文字了。這要等到南北統一,南方嘉木之葉可為北方人普遍賞味的時代。政局穩定、民生殷實是「茶」字獲得市民權的條件,而這些條件的完備,或許是在陸羽的時代。

南朝梁之前的齊是南朝的第四代王朝,這個短命王朝(479—502)的統治僅僅維持了二十三年。半個世紀以前北朝也出現了名為「齊」的王朝,歷史學家分稱二者為南齊、北齊。

擔任南齊秘書丞重職、詳熟經史的王肅,因故亡命北魏。北魏雖由平城(今山西大同)遷都洛陽,但在南方成長的王肅,一開始並不習慣北方的生活。北魏是鮮卑族拓跋部建立的政權,當時的孝文帝正致力於推行漢化政策,禁止使用本民族的原有語言,即所謂禁胡語。征服者將自己的語言強加於被征服者的例子並不少見,但在北魏卻恰恰相反。不僅是語言,胡服、胡姓也被禁止。拓跋這一固有的姓也被改成漢式的「元」姓。唐代白居易的密友、詩人元稹,以及金代首屈一指的大詩人元好問等人,都是改姓元的拓跋部的後裔。

北方有北方的生活方式,因此無論怎樣漢化,當時也並未有太大的改變。飲食上還是以羊肉和酪漿為中心。酪漿是熬製的乳飲料,含有百分之一的酒精度,味似酸奶。

王肅於太和十八年(494)亡命北魏,時年方三十。比「亡命」更為優雅一些的措辭是「歸順」或「降伏」。據說王肅不習慣北方的飲食,總是食魚,飲茗汁(茶)。但他的適應性應該很強,所以漸漸也適應了北方的飲食習慣。數年之後的某日,在宮中舉行的宴會上,王肅暢食羊肉,痛飲酪漿。見此情形,孝文帝不禁訝異。他問王肅:

卿中國之味也,羊肉何如魚羹,茗飲何如酪漿?

王肅答曰:

羊者,是陸產之最;魚者,乃水族之長。所好不同,並各稱珍。以味言之,甚是優劣。羊比齊魯大邦,魚比邾莒小國。唯茗不中,與酪作奴。

齊、魯、邾、莒是春秋時代的諸侯國,雖有大小之別,但皆各自獨立,地位平等。而主人和奴隸,則上下分明。茶甚至不能為奴,可見是毫無地位的。

上則傳聞出自六世紀中葉成書的楊衒之所撰《洛陽伽藍記》「正覺寺」條。此寺乃身為尚書令(宰相)的王肅為妻子修建的。

茶的別名「酪奴」,即來源於上述王肅的一席話。

逃亡之初,大概因剛從濕潤的南方甫遷到中原的乾燥地帶,所以王肅頻繁飲茶,人稱「漏卮」,即無底之杯。而此時他竟然把茶貶為「酪奴」,是不是太過分了?

王肅亡命乃因父兄為南齊武帝所害,亟欲報仇,因此對於南方之物,大概多頗為嫌惡。即便是平時那麼嗜好之茶,若有酪漿潤喉,亦棄而不顧。以茶文化言之,飲茶的氣氛甚為重要。若心憎南物,則飲茶之氣氛全無,故不得不謂茶為酪奴。

酪奴以外,茶還有另一諢名叫「水厄」,指的是水災。

東晉王濛生活於四世紀中葉,以相貌俊美聞名。相傳某日因帽破而去店家購帽,不知是否因迷醉於其美男子的翩翩風度,老闆娘贈其新帽一頂。此王濛亦極好飲茶,但凡有客人來訪,總要向對方進茶,讓客人酣飲不止。

王濛歷任司徒(宰相)之掾(幕僚)、長史(秘書長),因公事不得不會晤王濛的人每每感歎:「唉,今日難免水厄矣!」

前面提到的從南齊亡命北魏的王肅,甚好學問,孝文帝常與之晤談。其崇拜者眾多,其中給事中(皇帝的顧問)劉縞因極為敬愛王肅,甚至模仿其嗜好,《洛陽伽藍記》說他「專習茗飲」,意謂其雖以飲茶為苦,仍努力練習不輟。

北魏雖以武力稱雄,在文化上則仍不及南方。皇帝自己便積極致力於漢化,正是因為將南方視為文化的正統。孝文帝此舉當然也會招致抗拒和排斥。孝文帝的弟弟彭城王揪住勤練飲茶的劉縞說:

卿不羨王侯所食之八珍,而獨喜蒼頭之水厄,效顰者乃卿也!

八珍大概是指八種珍味。彭城王邸中以江南人為奴,故其常飲之茶亦被彭城王視為奴僕的飲品。「蒼頭」即黑頭,指無冠露發之奴隸階級。

彭城王與其兄孝文帝不同,是一個民族主義者。但他指責的並非王肅,而是倣傚王肅的劉縞。同樣是飲茶,王肅還像個樣子,而次流劉縞飲茶,對於彭城王而言,卻無法忍受。

「效顰」典出《莊子·天運》,是說絕世美女西施蹙眉之態楚楚動人,美得難以用語言形容,農家醜婦效之,卻徒留笑柄。

「效顰」是當面辱罵,北魏宮廷中人從此不敢在彭城王面前飲茶。宮廷宴會中雖亦設茶,但無人敢碰。一時之間,北魏宮廷飲茶僅限於新來的南人。

號稱「無底杯」的王肅,飲茶「一飲一斗」。當時的斗約當二公升,比日本的一升稍多。即便如此,飲一升的茶也是非常困難的。

從梁亡命至北魏的皇族中有一人名為蕭正德,他是梁武帝的外甥。武帝無子時過繼給武帝為養子,武帝生子後被免為西豐侯。他因此不滿,逃亡北魏。在北魏宮廷中有人問他:「卿水厄多少?」蕭正德答道:「我雖生於水鄉,但尚未遭水難。」舉座皆笑。他當然不解「水厄」之意。

六朝中最初的王朝是吳。長期統治江東的孫權稱帝后,於222年改元黃武。280年,吳於第四代皇帝孫皓時亡於晉。

孫皓二十三歲即位,享有「才識明斷」的高譽。當時的東吳在北方的壓力下國威不振,國人期待他是東吳的救世主,但人們的期待落空了。

《三國誌》以「凶頑」評價孫皓,據說他肆行殘暴。雖然經常會有辜負人們殷切期待的人,但孫皓以烏程侯的身份駐於地方的時候,似乎確是才識明斷的。為何會突然變為暴君呢?令人不解。我猜測這恐怕是酒精中毒的結果。

若僅是自己飲酒過量也就罷了,孫皓還強迫家臣喝酒,而且規定其量為七升,相當於現在的七合七勺。雖然飲用的大概是酒精度較低的釀造酒,但對於普通人而言,七升已是大為過量。對於皇帝孫皓而言,這就是其目的。一旦被灌得酩酊大醉,酒後吐真言,孫皓便令侍臣記錄下來,於是就出現了逮捕、處死口觸帝諱者等殘酷的事。

孫皓對有的臣子甚為偏心,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種寵愛何時會消失。韋曜起初甚得孫皓歡心,被委以修史等任。他不善飲酒,最多亦僅二三合而已。孫皓知之,特減其量。《三國誌》云:「密賜茶荈以當酒。」可見其關心備至。據此,則可知當時茶酒顏色相同。

但這一寵愛並不長久。孫皓欲將己父之傳列入「紀」,即專門記載皇帝事跡的史傳。但孫皓之父孫和並未曾即位,故韋曜不同意以孫和傳為紀。拂逆暴君之意是非常危險的。宴會之上,遂不能以茶代酒,終至捕殺,其時韋曜年70歲。

孫皓的統治被晉終結,天下重歸一統。但晉的統一也只是曇花一現而已。還不到四十年就已滅亡,殘留下來的一個皇族中人在南京建立了流亡政權,是為東晉,也就是六朝中的第二代王朝。

晉是司馬氏篡奪了曹魏政權後所建。魏之所以輕而易舉地被推翻,是因為權力過度地集中於皇帝手中,而皇族僅被封為名義上的王,沒有兵權。這樣,即便皇權瀕於危險境地,皇族亦無能為力。晉吸取了這一教訓,給予諸王兵權,但他們為爭奪帝位而混戰不休,終致滅亡。

教訓只是片面的,晉忽略了其他的教訓。在晉的體制下,統治者必須是英明的。而晉的第二代皇帝惠帝昏庸無能,在人民饑饉無米下鍋的時候,他還反問:「何不食糜?」他像玩偶一般,任人廢而復立。據說當他復位回到洛陽之際,宦官曾給他獻茶。這也說明茶是適合皇帝的飲料。但據《晉書》,惠帝還洛時乘牛車,隨從公卿則徒步而行。皇帝外出時有鹵簿(行幸隊列)制度,牛車不在規定之內。在天子的鹵簿中,士以上的官員須乘車,徒步亦為特例。那麼這次的「茶」是否也是個特例呢?惠帝一行在洛陽「哀感流涕」,昏庸的天子就在這樣的情景中啜茶而飲。

南北朝時期有一文人名為王褒。中國姓氏的數目遠較日本為少,且早先名亦僅為一字。西漢末年,二字名稍見使用,但王莽隨即頒布了二名的禁令。《三國誌》中的諸英雄如曹操、劉備、孫權等,都是單字名。這樣一來,當然同名同姓的人就很多。但有助於改善這一情況的是,中國人在名之外還有字。一般友人之間用字稱呼,即便同名,以「字」亦可區分。但是,同名同姓甚至連字也相同的例子也是有的。

公元前一世紀時期西漢的王褒字子淵,六百年後,北周的王褒亦字子淵。因字多與名在意義上有關聯,故同名同字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比如毛澤東的字是「潤之」,「澤」通「潤」。蔣中正的字是「介石」,蓋取其中正如石之意,這個字更為有名。

「褒」字「衣」中有「保」,保指嬰兒,尿布稱為「褓」,母親裹嬰兒的衣服稱為「褒」。「褒」又大又深,讓人聯想到「淵」。「子」是「孔子」、「孟子」的子,常用於雅士之名,故「子淵」作為「褒」的字非常合適。從前在宮廷中孕育帝王之子的宮女大概會得到類似於孕婦服一樣的服裝,亦稱為「褒」,這在那個時候會被人們稱羨,故褒字有讚譽的派生之義。

我們這裡說的字子淵的王褒是指西漢的那個王褒,他是位文人,《文選》收錄了他的《洞簫賦》、《得聖主賢臣頌》兩篇文章。《文選》很早就在日本流傳,如清少納言《枕草子》所云「文謂《文集》、《文選》」,可知《文選》是宮廷之人的必讀書。另外,這裡的《文集》是指《白氏文集》,亦即白居易的文集。因此,王褒在日本亦有其讀者。但他所寫的與茶有關的《僮約》,《文選》卻沒有收錄。或許他自己寫這篇文章時,也不覺得其重要,而是視其為遊戲之作。

要說到明確的最古老的記述人們飲茶之事的文獻,似乎便是王褒的《僮約》。

陸羽的《茶經》裡雖然引用了神農的《食經》,但這本書並未留存下來,神農也只不過是傳說中的人物。此外,《茶經》中還提到司馬相如的《凡將篇》中有「荈詑」的記錄,這雖然被認為與茶有關,但到底是否如此,尚難定論。《凡將篇》雖流傳至唐代,但其後亦散佚了。

王褒的《僮約》如名所示,是一份僮(傭人)的契約書,列舉了傭人必須完成的工作,其中「茶」出現了兩次。一次是「烹茶」,茶有「苦菜」和「茶」兩種含義,單是這個記錄,說的也可能是烹煮苦菜的事情,不限於茶。但「武陽買茶」,卻只能說的是茶。王褒居於益州,即現在成都東北的廣漢,那裡距武陽(今彭山)大約一百公里。如果是苦菜,必須要新鮮,而且苦菜在許多地方都可以種植,在益州的市場上也可以買到。而武陽至今仍是眉山茶的產地。

據《漢書》,王褒是蜀郡人,因益州刺史的推薦而被召至都城。他為什麼要寫《僮約》呢?其經過大致如此:

王褒在書生時代,從故鄉資中出發去成都,途中宿於寡婦楊惠家。寡婦家中有其亡夫所買的奴隸,名喚「便了」。王褒命其買酒,他卻說:「大夫(楊惠之亡夫)買我的時候,約定只為他守墓,因此我不能為其他男人買酒。」以此為由拒絕。據說王褒一怒之下,以一萬五千錢買下了便了。

王褒為了懲治狂妄的便了,為其制定了苛刻的服務規約,這就是《僮約》。像「晨起早掃」、「食了洗滌」這樣從早到晚的各種規定,寫滿「百役」。掘井、護院、違命笞一百……種種過分的要求令便了驚悔,不禁自怨自艾:「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聽命買酒啊……」

《僮約》中有很多細碎的做飯的規定,「烹茶」列在最後,由此也可推斷這不是苦菜,而可能是茶。《僮約》寫道:「牽犬販鵝、武陽買荼。」宋代的百科全書《太平御覽》將該文收到「文部」的「契券」項下,不過這是不是真的契約呢?若為買入的奴隸,恐怕沒必要做如此細緻的規定。若虐待至死,也是主人的損失。我想這只是文章大家王褒假定要懲罰驕橫的奴隸而作的遊戲文字。此文是韻文,契約書中用韻是沒有必要的吧。

不過若此事不虛,則此《僮約》不得不說是令人厭惡的文字。折磨弱者,對一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奴隸喋喋指責,有什麼意思呢?奴隸便了對於亡主可能是十分忠誠的。故主的未亡人邀請年輕的書生入住並酒宴款待,使他十分不滿,因此就找借口拒絕買酒。若此推測不誤,則便了並非懶惰的奴隸,而是一個可愛的忠僕。

無論如何,《僮約》中「牽犬販鵝」的對句亦須是買入物品。此一遊戲文字的作者選擇了「茶」。因有武陽這一地名,故此處的「荼」即指茶。《僮約》中寫明了日期是神爵三年(前59),由此可知,四川地區在這一時代已經開始有了飲茶的習慣。這似乎是關於茶的最早的文獻了。

既說「買茶」,則當時茶已經成為商品。但只能在產地買到,故大概尚未普及。或者王褒亦有遣奴大量買入並在益州出售以牟利的打算。據《僮約》,我們不難想像,飲茶當在神爵三年以前很久即已開始。

西漢王褒的《僮約》已經明確顯示,公元前一世紀,已經出現了飲茶的習俗。此後約二百年的東漢時代,文獻中並沒有關於茶的明確的記錄。陸羽的《茶經》引用了東漢末年華佗《食論》中的話:「苦茶久食益意思。」華佗在中國是名醫的代名詞,乃至藥品的商標會標以「華佗膏」、「華佗丸」的名目。華佗的生卒年不明,曹操以之為侍醫,但因其還鄉不歸,故將其殺害。

華佗是沛國譙郡人,與曹操是同鄉。臨刑前,華佗欲將一卷書交給獄吏,說:「此書傳世,可活蒼生。」但獄吏畏法,不敢收。華佗悲憤長歎,只得將醫書投入火中,付之一炬,故其術不傳。據《三國誌》記載,其後曹操愛子染疾,百般醫治無效而死,他亦追悔殺了華佗。

書既毀於火,則華佗的著作亦不應留存。故《食論》被疑為偽作,此書現已散佚。此外,傳為華佗所著的《中藏經》,亦涉疑偽。

華佗雖說是東漢時人,但已是東漢末期,從此時開始,關於茶的逸事就開始多了起來,出現了「以茶代酒」、「酪奴」、「水厄」等典故。但這些不過是些傳聞軼事,即便如此,總比沒有任何記載要強。但此時還沒有到品茶作文的階段,真正賦予茶以價值,創建茶藝體系,仍要等到唐朝陸羽時代。

三國時期割據南方的吳降晉以後,形成了短暫的天下一統的局面。張載正是這一時期的人物。他歷任著作郎、弘農郡太守,最後升至中書侍郎,由於憂心亂世,辭官隱退。《文選》收有其《擬四愁詩》。此外,其《登成都白菟樓詩》末尾寫道:

芳茶冠六清,

溢味播九區。

人生茍安樂,

茲土聊可娛。

張載是河北安平人,曾游蜀地,其越劍閣時所作《劍閣銘》為世所知。他登上成都的白菟樓,歌詠蜀國亦堪為安渡人生的樂土。在提到橘、魚、水果的可口之後,他寫下了前引的詩句。「六清」見於《周禮》,指水、漿、醴、醇、醬、酏。雖不知這些都是何物,但既稱「清」,應是清爽的飲料。詩中說到,蜀地芳香的茶則更勝六清,其美味傳於「九區」(天下)。

與張載同時代的左思寫有引得洛陽紙貴的著名的《三都賦》,在其蜀都的部分中列舉了蜀地名產,其中並沒有類似茶的東西。那麼張載雖然認為茶的香味滿天下,但恐怕尚未能獲得公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