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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等來生

燕子

序 少女核

鏡頭裡的燕子,和鏡頭後的燕子,完全是兩個人。

我被她拍過多次。端上相機,整個人就變了。果斷,凌厲,掌控一切,宛如神靈附體,週身閃耀著凝聚莊重的神光。有的人,有自己的天職,天生就是做什麼的,他屬於這件事。燕子拍照的時候,就像一個武士拿起了刀劍,凜然有威。這時候,不再有她,只有她在拍照。

就是這麼犀利。

她指揮幾個人的小團隊,佈置光,製造風,給我補妝,如此種種。也包括擺佈我。有一種理直氣壯毫不猶豫,排兵佈陣若等閒。在我看來,「職業」做什麼的,就是如此:無暇,也不必向所有人解釋自己的所有判斷,只是在做。她看到了,此時必須做的事。只有她看到了。

燕子拍照非常快。

還有,在相機背後的她,我感覺不到是一個「女性」。這時,她是中性的。她誇獎我某個瞬間很美,她說她被我打動了——她是在誘惑我,我知道,但是在那個場域,我會誠心誠意地因為她誠心誠意的讚美而非常高興,進入忘我中。有一點在演,又不全是在演,氣氛有點緊張,有點危險,但是非常美。

對了,她讚美一個女人的口吻特別權威,像一個閱人無數的老男人。哈哈。

我是先被她拍照,然後再去認識她的,再去看微博,看她的照片,看她的文字:我不會被那個人畜無害、無敵可愛的少女給騙到。別騙我了,你心裡還有一個武士,還有一個色老頭,還有一個攝影師,少女殼只是你的安全保護色,和我一樣。

後來我還認識了她的其他人格。包括一個肆意喝酒的人;一個到處在跑的人;一個不願意停下來也許就怕自己停下來就會癱倒在地永不爬起的人;一個在心裡慢慢崩潰的母親;一個在迷惑、在掙扎、在疼痛,同時非常認真地審視著、記錄著,敏感於此的人。

燕子的聲音有一點點沙啞,有一點點刺痛,反而非常迷人,讓人忍不住去想,她經歷過什麼。

燕子第一次拍我的時候,問我,想拍什麼樣的照片?我說「脆弱」。她笑,心裡的答案是:可愛。什麼時候,我們引申了我們的少女核?什麼時候,我們會蛻下我們的少女殼?什麼東西,像砂紙一樣打磨過我們?什麼東西,黯然無聲地滋養過我們?

什麼時候,我們捨得展露「脆弱」?感覺自己,似乎「強大」了一點點?

這些東西,這個過程,在她的這本書裡能看到。

還有一些深沉,一些敏銳,一些狼狽和毛糙——不美好,但是勝過美好。「美好」這個詞有時是過於甜膩的,像蜜糖。但是她的文字,有時會有蜂刺,那是生活的真相。

力量有兩種:一種是營造。一種是冒犯。

我能感覺到燕子未來的方向。

最後我想附上一首我很喜歡的詩:

我想學會生活,單純美麗而不愚蠢。

我想學會愛,勇敢充滿激情而不魯莽。

我想夢見自己不再害怕,無論懸崖還是深淵。

我想在愛人心中混雜出激情和羞澀。

我想把生活中的痛苦都踐踏在塵土裡。

我能夠書寫痛苦,因為都是我帶著熱情經歷的。

我能伸出雙手,珍惜一切。

我能夠也必須做到這一切,哪怕明天只有一天。

我將這些願望,這種氣質,命名為「少女核」。

軀體衰敗,形貌老邁,但這個核心,願你我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