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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塔什干的一個男孩子(3)

我當時十分興奮,甚至有點慌張。我說了聲:"你在這裡等我,不要走!"就跑進旅館,連電梯也來不及上,飛快地爬上五層樓,把我早已經準備好了的禮物拿下來,又跑到餐廳裡找中國同志要毛主席紀念章,然後匆匆忙忙地跑出去。我送給那一個男孩子一張織著天安門的杭州織錦和一枚毛主席像的紀念章,我親手給他別在衣襟上。同他在一塊的三四個男孩子,我也在每個人的衣襟上別了一枚毛主席像的紀念章。這一些孩子簡直像一群小老虎,一下子撲到我身上來,摟住我的脖子,在我臉上使勁地親吻。在驚惶失措中,我清清楚楚地聽到清脆的吻聲。

我現在再不能放過機會了,我要問一下他的姓名和住址。他就在我的筆記本上寫了:謝尼亞·黎維斯坦。我們認識了也好多天了,在這臨別的一剎那,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我叫了他一聲:"謝尼亞!"心裡有說不出的感覺。只寫了姓名和地址,他似乎還不滿意,他又在後面加上了幾句話: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您,親愛的季羨林!希望您以後再回到塔什干來。再見吧,從遙遠的中國來的朋友!

謝尼亞

有人在裡面喊我,我不得不同謝尼亞和他的小朋友們告別了。

因為過於興奮,過於高興,我在塔什干最後的一夜又是一個失眠之夜。我翻來覆去地想到這一次奇跡似的會見。這一次會見雖然時間仍然不長,但是卻很有意義。在我這方面,我得到機會問清楚這個小孩子的姓名和地址,以便以後聯繫;不然的話,他就像是一滴雨水落在大海裡,永遠不會再找到了。在小孩子方面,他找到了我,在他那充滿了對中國的熱愛的小小的心靈裡,也不會永遠感到缺了什麼東西。這十幾分鐘會見的意義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

想來想去,無論如何再也睡不著。我站起來,拉開窗幔:對面納瓦依大劇院的霓虹燈還在閃閃發光。廣場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影。那一叢叢的玫瑰花的確是看不清楚了;但是,根據方向,我依然能夠知道它們在什麼地方;我也知道,在黑暗中,它們仍然在散發著芬芳濃烈的香氣。

1961年7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