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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希邦:和大夥兒交流是必須的

老友曾希邦先生,是位做學問很嚴謹之人,一生從事翻譯工作,造詣頗深,也曾任報紙編輯數十年,所有標題,經他一改,哪像當今香港的新聞那麼拖泥帶水又不通。

退休後,希邦兄研究攝影,精美相機數十架,輪流摩挲,玩個不亦樂乎。為了不讓記憶力衰退,他能背誦辛棄疾的詩詞上百首,也是我極佩服的事。

近年來學習計算機,我們的交流從書信轉為傳真,再由傳真變為電郵。為了更迅速聯絡對方,我覺得還是引誘他玩微博,隨時可以互相傳遞訊息。

對微博不熟悉的人,覺得要登記一個賬號,是非常麻煩的事,我起初也是那麼想。如果是做學問的話,花時間學習和研究是可以花功夫的,但如何上微博,像買了一個相機要看那本很厚的說明書一樣,不值得花時間。

所以我先請一位叫楊翱的網友代為指導,從一二三做起,一一傳授步驟,最終也學會進入了。

要是用iPhone手機的話,那更是易事,在app中打入weibo的字樣,馬上出現一個像眼睛的符號,可當首頁的icon,一按即出幾個空欄,填上你的賬號和密碼,便可以註冊成為微博的網友。

最初,我們互相通「私信」,他不知道怎麼收發,我教說:「先點擊信箱,那個畫著郵筒的符號,就可以進入看三個欄目的網頁,第一個是『@我的』,第二個是『評論』,第三個就是『私信』了。」

通了之後,我接到他的私信,微博的這個功能可以不必讓其他人看到,只要你在對方的「數據」上按了「關注」二字即可。

「玩微博真過癮,他媽的!」是他給我的私信。

「私信」之外,大家都能觀賞的是發在「首頁」上的文字,希邦兄發至當今的,共有六十五條。

第一條是:「『秀』『粉絲』『血拼』等字眼的出現頻繁,顯示中文受污染的程度,已相當嚴重。採用這一類的音譯外來語,是趕時髦,還是想改革古老的中文?」

一下子,三十九個網友的評語「殺」到,有些表示贊同,有些表示反對,大家的文字運用皆有水平,錄幾段:

「這只是異域文化在融合所產生的吧,不一定是污染那麼嚴重,真要說污染,簡化字不是中文最大的污染嗎?」

「血拼是多麼生動啊,言和意都譯到了。我不反對類似這樣的外來語,世界大同,也有中國詞彙傳入外國嘛,無須太介懷。」

「網絡的強大抵擋不了這些詞語,它能迅速地消除彼此的陌生感,但是,堅信嚴謹的中國文字仍然占主流,大可不必驚奇。」

總括起來,大家的語氣還算客氣,但也有些不懷好意的,我們都叫這些人為「腦殘」,「腦殘」說:「守舊之人必遭歷史淘汰!」

「現代用的白話文對於文言文來講,難道就不是污染?杞人憂天!」

希邦兄感慨地說:「破題兒第一遭上微博,略抒有關音譯外來語,居然引起眾多網友的關注,使我頗感意外。這種熱烈反應,也就是微博令人著迷之處。」

另外,他有這種感想:「微博像老捨先生寫的《茶館》,在這裡面,我跟別人嚷嚷,湊熱鬧。在這裡,我說我討厭音譯外來語,我抱怨這,抱怨那,亂說一通。於是,招來了爭執和指責。指責、爭執、謾罵、讚揚,都是茶館裡常見的現象,嘻嘻哈哈一陣,事後煙消雲散,不必掛在心上,我不會像唐鐵嘴那樣,被王掌櫃攆走。」

我的脾氣可沒希邦兄那麼好,到這年紀了,還聽什麼冷言冷語?所以我的微博設立了一群護法,是一直關心我的網友,他們攆走「腦殘」。

說回希邦兄的微博,關注他的網友愈來愈多,短短一兩個月,已有七百多人,他的回復也多了,其中一條說:「在微博大茶館的陰暗角落裡,坐著一個白髮老頭,正在喃喃自語。那老頭就是我。我看著劉麻子、松二爺、常四爺等諸多人物,忙著串戲,不敢驚動他們,可是,掌櫃的跑來對我說:『別愣著,跟大夥兒談談去。』我想,這也好。是的,和大夥兒交流是必須的。」

眾網友的評論又「殺」到:

「能在微博遇見您,深感榮幸。」

「這有清茶和大扁兒伺候著您。」

「期待你更多只言詞組,多給我們年輕人一些智能的分享。」

我想,最令希邦兄哭笑不得的是,當他發表自己已經是八十六歲時,忽然有位小朋友說:「爺爺,你很潮!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