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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歲的最佳射手,是我那一年的最高成就

在我剛剛看球的八十年代初,社會上流傳著天津球星左樹聲的一句話:「是男人就該踢球!」在那個尋找高倉健的歲月,左樹聲的這句話很有男子氣,估計也有不少孩子正是被這句話感召進了球場,不像現在這樣,讓孩子踢球成了家長們不願作的決定。

不過,那時候想踢球,可不是為出名掙錢,而是為了健康、性格,更為了快樂!我開始踢球並不是因為這句或那句什麼偉大的話語,而是哥哥與他周圍的同學經常一起踢球,自己就自然而然地與球場結緣。從十來歲到現在,我沒打過籃球、排球,一心一意與足球為伍。

上大學後更是變本加厲,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廣播學院新聞系足球專業畢業的。最高紀錄是一天踢過七個多小時的足球,這其中,兩次成為「廣院杯」上進球最多的球員,甚至畢業時,我們球隊成員都是以球場為背景,照了眾多的畢業紀念照。

畢業分配到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這個愛好沒有終止,還迅速因此找到同好。我進台三年之後,以聯賽最佳射手的身份,奪得中央電台有史以來第一個廣播電影電視部(現廣電總局)內部聯賽的冠軍。記得那一屆比賽,我們第一場遭遇的就是中央電視台隊,結果我們以6:3大勝對手,我一個人進了五個球,並製造了一個點球,由隊友罰進。有趣的是,當時中央電視台隊的守門員是我大學時的同學兼球友畢福劍。經歷了這樣的打擊,他之後依然繼續守門,讓我看到了他強大的自信心。

我身後是2006年德國隊主教練克林斯曼的父母開的麵包房,生意極好。那些光顧的客人告訴我,他們喜歡這裡,不是因為克林斯曼,而是這裡的麵包真的很好吃。同時我注意到,克帥的父母看兒子的世界盃比賽,只是在一台十四寸的小電視上。

那一年我二十四歲,足球這個愛好,不僅讓我擁有球場上的快樂,更重要的是,進入一個大的電台之後,迅速地以球會友,結識了一群踢球的同齡人。這種球場上結下的情義無比牢靠,在大學時的球友如此,在中央電台的球友同樣如此。現如今,不管怎麼忙,我們一年都要聚幾回,幾乎每一次,都會聊起那一屆的冠軍和平常踢球時的趣事以及對兩位早逝隊友的懷念。用我們的話說,我們活著,他們就活著,活在我們的思念和談論中。

得到廣電部冠軍的那一年之後,我調到中央電視台,雖然與電視台的球友也常在球場上配合,但我再也沒有加入電視台的球隊,因為我無法接受,將以對手的身份,與過去中央電台的球隊相遇爭鬥或進球,因為在電檯球隊中的日子,是我永遠美好的回憶,並打算純潔地保留始終。

我當上了球隊隊長,此時正升國旗奏國歌。顯然,這是場很正規的業餘比賽,「正規」主要體現在賽前熱身活動和出場儀式上。比賽目的也很單純,估計又捐出了一兩所希望小學。這支隊伍中有不少熟臉,比如張斌和小崔,只是這兩年他們不怎麼踢了!

然而足球卻未丟下,在我們新聞評論部,有一支我們幾個人最初建起的球隊,到現在已堅持十多年。過去的歲月裡,我們在全國許多城市打過公益比賽,捐建了多所「東方時空」希望小學。公益比賽時,會有很多體育明星臨時加盟,比如古廣明、劉利福、鄒振先、董炯、陶偉、宮磊、林強、楊朝暉等。這陣容讓我們比賽的觀眾人數有時會超過甲A中超,沒想到,踢球又成了做公益的一種很好的方式。

由於一直堅持比賽訓練,我們評論部這支球隊水平還可以,雖然年紀都不小,平均三十到四十,但戰鬥力很強。中央電視台內部,每一兩年都有一個內部的聯賽,以各個中心為單位,決出冠軍,可由於管理上曾經同中國足協一樣混亂不力,很多參加內部聯賽的球隊外援太多,導致我們這支沒外援的純新聞中心隊一直沒有奪過冠軍。

2006年機會來了,聯賽進行嚴格的身份調查,沒在人事中心備案以及沒工作證的不許上場,結果我以隊長的身份與隊友六戰全勝,經小組賽半決賽決賽,以進二十三球僅失四球的絕對優勢為新聞中心奪得有史以來第一個央視聯賽冠軍。我踢了五場,打進九球,尤其決賽,三個進球全部由我包辦,成為中央電視台內部聯賽有史以來進球最多年齡最大的「最佳射手」,這可是對手絕對不會照顧你的比賽。

記得決賽還剩十幾分鐘的時候,我不得不下場,因為當天晚上在八達嶺長城舉行殘奧會吉祥物的揭曉晚會,我要主持。驅車幾十公里到那裡,主持完畢,又驅車幾十公里回城,隊友們的慶功酒席還沒散,我一進屋,桌子的中央擺著屬於我的「最佳射手」獎盃,周圍是和我進球數相同的九杯啤酒,我只好一次性地全部幹掉。這一年,我三十八歲,這個冠軍也自然讓我難忘。記得那年年底有記者採訪我:這一年什麼事最難忘?我的回答不是國家大事,而是足球場上的冠軍。它在告訴我自己也提示著別人:我們的身體比我們想像的更有潛力,你有規律地激活它,它就會回報你。

當然,不服老又不行,我球場上的滑鐵盧也不少。2007年秋天,我與夢舟足球隊在球場上與對手比賽,由於場地不平加之年齡與體重增長後肌肉力量有所不足,在一次高速過人時,踩到一個坑裡,「卡嚓」一聲,我知道,骨折了。隨後在北醫三院接受了手術,兩個多月之後才取出鋼釘。

我取釘時,前腳離開北醫三院的病房,女足隊員馬曉旭後腳進去。別人跟我開玩笑:踢球不專業,可傷卻絕對專業。同學給我發來一短信:這年紀還能在球場上骨折,羨慕!

這就是骨折手術三天後被抬回演播室做節目的場景。這次手術,也讓我充分體會到社會上無障礙設施的缺乏,我坐著輪椅,卻時常被一個10cm高的坎兒給擋在外面。行動自由時很難理解殘疾人的苦,我們要改變的東西有很多!

不過,手術也不能耽誤工作。手術三天之後就被抬到演播室錄節目,十天後,主持十七大開幕式和相關專題。兩個月內,一直進行艱苦的術後康復訓練,現在回想,這兩個月,卻成為我這幾年最快樂的時光。因為生活的單純,回到生命本身一天比一天進步的快樂中,所以有時很難說清福與禍的關係。

手術後不到半年,又回到球場,現在依然每週一到兩次強度不小的訓練與比賽。教練兼隊友有時是李維淼、高峰、陶偉、江津這些前國腳們,而自己也真的在歲數增長後,開始逐漸明白了球該怎麼踢。雖然體力下降了,但足球卻給了自己更大的樂趣。

那一天,我們集體給在球場上依然生龍活虎的李維淼指導過六十歲生日,隊友們感慨地期待:都打算踢到五六十歲。

不厭其煩地寫下以上這些與自己踢球有關的瑣事,實在是想告訴更多的人,可別只當電視機前的足球迷,足球場才是球迷更大的舞台。踢得好壞不重要,關鍵在於自由並單純的奔跑,以及與朋友們的配合與分擔。我一直記得前國家女足守門員高紅對我說過的一句話:「每次訓練,都會早去一會兒,趴在草地上聞一聞那草香,真正享受足球與生命給自己的快樂!」

平日裡,大家習慣了打開電視看球,關了電視罵娘。其實,國家隊也好,國外的聯賽也好,只不過是每一個球迷足球生活中的一部分,更重要的還是在於自己的揮汗如雨。真希望家長還能趕著孩子上球場,不為什麼功利的目的,而是:人生,怎麼可以不在球場上自由地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