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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刺激:在恐懼中快樂

在珠海航展的直播中,由於身後飛機表演聲太大,我只好戴上耳機,被人稱為「很像飛行員嘛!」從那天的裝束和表情上看,航展的直播是很讓人放鬆的一次。

直播刺激:在恐懼中快樂

現場直播,在我心中曾經一直是當一個理想在耐心等待。

1996年1月份,我在一篇論文上呼喚新聞直播時代的來臨,並偏執地認為,如果沒有現場直播的大量湧現,就談不上什麼新聞改革,談不上什麼真正的新聞節目主持人。

不過,在寫這段文字的時候,我對現場直播新聞類事件何時大量湧現,並不敢抱太樂觀的態度,因為文藝和體育類的直播都不會讓很多人太過擔心,假設出了一些問題,也很難和政治靠上邊,可如果是新聞類事件,採取現場直播的報道方式,那透明度就太大。因此,採用這樣的報道方式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所以,我悲觀地以為,大量新聞性直播節目該是幾年之後的事情。

但新聞領域內的競爭畢竟日益白熱化,誰都知道,飛機不飛是安全的,可為了這種凝固的安全,飛機就真的不飛了嗎?顯然不能!

1997年一系列大的事件,為現場直播新聞類事件搭了一個最好的舞台,中央電視台別無選擇。雖然對香港回歸七十二小時的報道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畢竟一切都安全地直播了,這讓許多人寬下了心,現場直播報道自此以後終於蔚然成風。在之後的幾年中,間隔時間越來越短地出現在觀眾面前,成了我們多少已經有些習以為常的報道方式。

這樣的結果出乎我的意料,也再次證明我當初對現場直播報道何時出現的判斷有些太過悲觀。

勢頭令人高興,可目標還很遙遠。在新聞領域內,先走一步的是大型新聞事件的現場直播報道,而下一步應當是中型,甚至是小型的新聞事件都採用現場直播報道的方式,讓觀眾真正與事件的發生保持同步,讓新聞報道的透明度更高一些。與此同時,一些新聞評論或訪談類欄目也能採用現場直播的方式進行播出,那是更大的進步。我不知這樣的目標,實現起來需要我們付出多少年的時光,但我相信,這一天一定會來,再次希望我此時的判斷是保守的。理想實現的速度遠遠快過我的預期,那最好,因為,每當看到國外電視台尤其是他們的新聞報道上不停地出現LIVE字樣都讓我深受刺激並熱切地嚮往,我喜歡那種在LIVE狀態下的新聞生涯。

夢做得遠了些,還得把思緒收回。雖然自己對現場直播報道出現的時機判斷有些保守,但當新聞性事件的現場直播報道接連在中央電視台出現之後,我卻非常幸運地與之開始了緊密的相連,從最初的香港回歸到最近一次的飛越新世紀,大部分的現場直播報道,我都幸運地參與其中,這種幸運甚至改變了我的目標。如果說過去僅僅是希望在屏幕上爭取做一個智商還不算太低並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主持人,那麼,參與了多次現場直播報道之後,我希望,將來,自己的一切能力都是在直播狀態下展現出來。我想,這不僅是我的目標,從某種角度說,也該是中國電視的目標。

幾年之中,一次又一次的現場直播報道,在我的眼前,像電影片段一樣快速地飛過,每一次直播都可以台前幕後地寫上長長的文章,但我知道,這一切都必須濃縮。於是有了以下的片段,雖不完整,卻是我個人成長的碎片,是現場直播在中國成長的碎片。

1997年11月8日,長江三峽大江截流現場直播

參加這次直播,我能明顯地感覺到,大家的競技狀態都很好。

回過頭來想原因也很簡單,一來香港回歸的直播報道雖然得到了領導的肯定和觀眾的寬容,然而在我們自己的心裡,多少有一種渴望再戰的衝動,不想挽回一些什麼,卻想做得讓自己滿意些。另外經過香港回歸,大家的心理素質和直播業務都得到很大提高,因此,面對三峽大江截流的直播,大家的心裡似乎有底得多。

直播的形式也很獨特,我們到達宜昌,全部住進一艘五星級的大船——東方皇后號。和這艘船緊挨著的就是這次大江截流指揮部的船,信息的溝通由於這種很近的距離變得簡單起來,再不像香港回歸直播時很多事情靠的是猜測。

大家都住在船上,對於大型事件的現場直播報道來說,這是一個有利的因素,就是哪個位置的人都隨叫隨到,各工種的人都可以快速解決自己分內的事兒,工作效率高,內耗減少。

十幾天的時間裡,我們一遍又一遍地進行著演練,二十幾個機位,天上有直升飛機,客輪甲板上搭起了露天演播室,身後一百多米處就是大江截流的龍口,還有有關部門的積極配合……一切因素都顯示出,這一次直播報道,是在一種極好的兆頭中向前走。

對於我來說,好兆頭依然是丟東西。

從北京出發時,戴上了一塊新表,在經過了短短的空中飛行之後,到達宜昌不久就發現,表不見了,這是我第一次戴比較正規的機械表,卻以丟失告終,我只好和眾人自嘲:香港直播時丟了手機,直播沒出什麼錯,這次直播又丟了手錶,肯定一帆風順。

結果證明我的預言是正確的,整個直播過程中一帆風順,我和方宏進出任總主持人,在那江風不時吹過的露天演播室中,在沒有提示器的情況下,大段大段的主持語脫口而出,甚至導播會在耳機裡衝我喊:「少說點兒!」

十幾個小時的直播很快過去,那些內容相信都已留在很多觀眾的腦海裡,事隔很久,我倒是應當把另外兩件觀眾不知道的事情記錄下來。

在直播進行的前一天晚上,李鵬、丁關根、羅乾等同志來到露天演播室,出乎意料地囑咐我們:「明天直播時,一定要雅俗共賞,不能只讓專家懂,老百姓聽不懂,反而是要觀眾一定要聽得懂。」

當時我和老方以及嘉賓主持陶景良都在,後來我們和嘉賓主持陶景良開玩笑說:「我們想專業都專業不起來,你這專業人士可得雅俗共賞一些。」

果然第二天陶景良發揮得極好,真的做到了雅俗共賞。其實不光這一次直播,做任何電視節目,自我欣賞、曲高和寡都是沒有市場的。

在直播即將開始的早上,吃飯的時候,方宏進看到楊偉光台長,就上去問他:「我們馬上就要開始直播了,您對我們還有什麼囑咐嗎?」楊台長很輕鬆地說:「放開了說。」

至今我都在回憶「放開了說」這四個字背後的一種大度,我相信這四個字對我們當天直播的良好狀態起到很大推進作用,因此要感謝楊台長,感謝一種自信的放手,這是現場直播報道能向前推進的重要保證。

所以我真的希望,在每次直播開始前,都能有領導拍著我的肩膀來上一句:「放開了說。」我們都會不辱使命的。

第三件要說的事,是當天晚上直播結束以後發生的。

直播剛完,只經過短短兩個小時的調整,我們做直播的那艘船就駛離了宜昌,開往武漢,第二天讓我們從武漢回京。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船上的歌舞廳裡狂歡,平時矜持的人們也都擁有了極度放鬆的神情,高分貝的喊叫持續到第二天凌晨。

在露天演播室後面不到一百米,就是三峽大江截流的龍口處,直播中抽出時間,和我們的楊偉光台長照張相,平常見慣了楊台長穿西裝,那天楊台長穿上工作服,在我眼中,更像是一位對後輩寄望很多的長者。

大家都在酒精的幫助下釋放激情,但我知道,這種超常的狂歡,是因為在此之前的二十來天時間裡,現場直播這四個字一直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裡,表面上輕鬆是每個人對其餘人的安慰。

而直播順利結束,人們如釋重負,於是狂歡,「大家重新還陽了!」

1998年3月19日,現場直播朱鎔基總理和其他副總理的記者招待會

這場現場直播的新聞記者招待會,相信已經以一種經典的方式留在了我們每個人的記憶裡,但說句馬後炮的話,我們直播前就已經對這種經典性有所預感。

這場直播是我們九屆人大一次會議和九屆政協一次會議十場直播中的第十場。

這屆兩會前所未有地進行了十場直播,依然要感謝香港回歸和三峽大江截流的順利直播,沒有1997年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就不會有後來的直播探索。

這次兩會直播報道的最大特點還不是十場這樣一個超常的數量,而在於報道的方式也是全新的。

在此之前的重要會議直播,出於各種考慮,我們大多數採用信號直接切進會場的方式,前面沒有主持人的介紹,後面也沒有適當的點評,好處是安全,不足之處在於缺乏相關背景的介紹,不符合電視的特點;另外由於各種原因,當會議推遲進行或是突然有一些意外情況出現時,都只能尷尬地等待或是粗暴地把信號切走,然後讓觀眾在猜測中議論紛紛。

九屆人大和政協的十場直播則完全不是這樣,每次直播的開始有主持人的相關介紹,利用圖板和專題片的穿插,對今天會議的主要內容進行分析和引導,然後在直播有關議程之後,加適當的點評和要點分析。會議的直播由於這種報道方式的變化顯得專業化了一些。

我出任了這十場直播的主持人,在跨越多天的會議中,高密度地一場接一場進行直播,狀態一直是興奮的,我喜歡這種全新的嘗試和兩會中一些全新的變化。

我們都知道最後一場朱鎔基總理記者招待會是個重頭戲,朱鎔基是個能出「彩」的人,直播將使這種「彩」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世人面前。

在記者招待會之前,兩會閉幕,我們在演播室裡詳細介紹了朱鎔基總理的背景資料,並簡單分析了他走上總理位置之後將面臨的挑戰。非常幸運,我的結束語剛講完,朱總理走進會場,招待會開始了。

由於在此之前,我們內部看到了朱總理在香港世界銀行年會上的演講風采,因此知道,朱鎔基的語言能力、幽默特點、自信本質是很難掩飾的,因此高潮的到來一定很早。果然,朱總理自信地面臨問題與挑戰,於是也有了「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將義無反顧,勇往直前」這樣的經典語言流芳將來。

在整個記者招待會過程中,我們一邊聽著精彩的問答,一邊緊張地進行要點摘錄的工作,因為招待會結束後,我還要把這一切總結給觀眾。因此,那一段時間,我們的心情是既興奮又緊張,興奮於朱鎔基精彩的回答,緊張於將要進行的要點分析。

在這個過程中也受過刺激,那便是朱鎔基對鳳凰衛視的格外青睞,但受刺激的同時,我為衛視的朋友高興,同時也相信,對衛視的表揚從某種角度來說,是對我們工作的一種鞭策,作為一名普通工作人員,我歡迎這種鞭策。

精彩的記者招待會結束,我坐回演播台開始結尾的評點,很自然的,我發自內心地由這幾句話開始了點評:「一場精彩的記者招待會結束,股市該漲了吧!」當時這句話脫口而出是出於一種興奮中的直覺。事後我幸運地得知:這句多少帶有調侃味道的話應驗了,香港股市當天上漲了三百多個點。但我想,這不是我的幸運,而是朱鎔基精彩表現後的必然。

忙中偷閒,在朱鎔基總理記者招待會的直播中,和屏幕裡自信的朱鎔基合個影。

這之後,我又用了「自信」「幽默」等字眼評價了新任總理,並對當天記者招待會的要點進行了總結。沒想到,當天美聯社針對我的這番話發了通稿:

「在這場面向全國實況轉播的記者招待會後,中國中央電視台主持人白巖松在節目中讚揚了新任總理的幽默感,這在國家電視台關於國家高層領導人的報道中是極為罕見的。」美聯社接著引用了我的大段評論,以此作為中國政治開放度增加的一個標誌。

我很慶幸這次直播能在進一步樹立中國改革開放良好形象方面付出自己的努力,而更讓我高興的是,一屆成功的兩會以及成功的總理記者招待會讓亟需信心的中國人得到了一些信心。不過我並不敢太過樂觀,因為中國改革到了最艱難的時刻,乾坤並非輕易能扭轉,信心是基礎,但更需要耐心,對於我們和朱總理來說恐怕都是如此。

1998年6月27日~6月28日,現場直播江澤民、克林頓在人民大會堂的記者招待會及克林頓在北大的演講

接到讓我主持這兩場直播的通知,我感到非常意外。這種意外來自兩個方面:一是克林頓來訪,我以為自己沒有介入的機會,但水均益要去上海等待在那裡採訪克林頓,因此我也「國際」了一回;而更意外的是,我們都知道,江澤民與克林頓的記者招待會注定是不同價值觀的一場對話。最初我很難相信這樣的對話會現場直播,向全國和全世界直播,作這種決定是需要勇氣的。

通知我的時候,我正在路上,領導的口氣是認真的,於是我馬上趕回台裡,這時,離正式直播只有三天的時間。後來,很多海外媒體在報道這件事情的時候說,離克林頓在北大演講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上面才下令允許直播,這完全是杜撰的細節。

其實,從操作角度說,這次直播難度並不大,難的只是怎樣選擇恰當的語言來進行事後的評論。

6月27日上午,直播準時開始。在不長的背景分析和開場白之後,江澤民和克林頓的記者招待會開始,針尖對麥芒,不同價值觀的碰撞在雙方領導人和善的外表下激烈地進行著,我一邊看一邊感慨:如此精彩的對話,此時正以現場直播的方式展現在全體國人的面前,沒有遮擋沒有更改,一切都原汁原味,人們可以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中美兩國領導人公開談論過去被列為敏感的「人權」、「宗教」等問題,這是多麼巨大的進步!

事後,國內外各界人士也紛紛對此發表評論。

「中國政府已有信心,不會因為這種毫無遮攔的直播而造成社會性問題,也不會因此而造成共產黨員思想混亂的問題。」

「這是一種進步,過去,中國不願意,心裡也不敢這麼做,現在膽子大了,中國覺得目前已有本錢,可以公開和世界對話了。」

「直播真是令人驚喜,先是吃驚,後是開心,也說明中國新聞方面已相對寬鬆。」

…………

記者招待會在雙方領導人針鋒相對中快速地進行著,雖然時間已比原定的向後順延,但還是覺得好像很短就結束了,這個時候,朱總理正在釣魚台等候宴請克林頓。顯然,延長了的記者招待會讓他久等,但當時我想:朱總理知道了這精彩的記者招待會,一定在等待中會理解和開心的。

記者招待會就要結束,我快速地在演播室裡寫好結束語,導播台指令是:由於時間因素要短,我在一番簡短評論之後,用這樣一句話收尾:「不管怎樣,面對面總是好過背對背。」

第二天上午,克林頓去北大演講,精彩程度比我最初預期的要弱,可能是這樣幾個因素造成的:一、當我開場白過後,信號按原定時間切到北大,卻發現,克林頓遲到了,於是畫面只能無奈地等待,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被無用的畫面浪費掉;二、演講及回答問題過程中,美方提供的同聲傳譯水平讓人不敢恭維,於是,造成觀眾收視疲勞;三、氣氛不夠活躍和開放,本以為會更加驚險和犀利,但常規化了一些。

這胃口顯然是因為前一天透明度極高的記者招待會挑起來的,公平地說,克林頓在北大的演講能現場直播已是非常讓人驚訝的事。因為這和頭一天的交鋒有所不同,在北大,是克林頓的一言堂,毫無疑問,這是美國價值觀充分展示的時間,而中國人依然可以透過屏幕去分析、聆聽……我佩服決策者作出直播決定的勇氣,結果證明了,我們的免疫能力早已不是過去可以同日而語的,一兩段另類言語不可能就讓民眾輕易交心。這就是進步,這也應該為後來相類似事件的直播提供信心保障。

但在直播的結束語裡,還是沒有客氣,正如國外媒體所說的那樣:

「克林頓在北京大學的演講,美方主導,向中國和全世界做現場直播,但是美方的中文翻譯卻結結巴巴,斷斷續續,造成聽眾困惑。

「中央電視台主持人不客氣地加以嘲諷,名主持人白巖松說:由於美方技術原因,有一些提問聽不清楚,請觀眾原諒,中文翻譯是由美方提供的,也許語言習慣不一樣,有些聽不太懂。

「他一臉嚴肅地說:看來,美國還需要更多瞭解中國,有時,還需要從語言開始。」

看來,犀利的語言是容易引起重視的,這段語言被多家海外媒體加以轉載和評論,也讓我小小地出了一些風頭,但真正大出風頭的還是中國。

克林頓在上海回答水均益提問時就談到,在中國訪問,兩次活動被直播是他最驚訝的事。

事後,美國駐華大使也給中央電視台領導來函,其中說到:在人民大會堂和北京大學進行的現場直播將會作為中美關係史上的重要事件被人們銘記。大使尚慕傑先生說:正是這種勤勤懇懇、勇於開拓的工作作風使成功的外交活動成為可能。

從我自己本人來說,這次直播並不困難,前後說話的言語也並不多,但我發現,在寫直播文章時,它卻佔據了最多的篇幅,這實在是因為,現場直播所擁有的透明度和開放性的魅力,在這兩場直播中體現得淋漓盡致,而在中國,它又是開先河之作,相信在今後,這樣的直播會司空見慣。

1998年11月8日,現場直播珠海國際航空航天博覽會開幕式

這似乎是一次相對輕鬆的直播,因為它的趣味性大於政治性,觀賞性大於思想性,只是沒有想到的是,在觀眾大飽眼福之後,一些另外的因素讓我輕鬆不起來。

這個開幕式之所以好看,是因為簡短的領導講話之後,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飛機特技飛行表演,來自中國、俄羅斯、英國、加拿大等國家的飛行表演隊將各自展示拿手絕活,在天空中把飛機當筆來畫精彩圖畫。

對於我來說,這次直播從風格上是一次挑戰,必須像足球評論員一樣,看著電視屏幕上精彩的特技飛行來現場解說。稍有遺憾的是,我們的演播室搭在現場的高台上,表演就在我們身後的天空真實地進行,而我則在演播室不能回頭,只能盯著屏幕來飽眼福,然而這就是工作。

準備是充分的,不僅各種資料詳盡,而且請到了重量級嘉賓:原空軍副司令員、中國空軍最早的飛行員之一,林虎將軍。

在準備過程中,憂慮出現了,人們目光的焦點當然是我們的八一特技飛行表演隊和俄羅斯特技表演隊。但私下裡,我們得知,八一特技飛行表演隊中的長機駕駛員,一位非常優秀的特技飛行能手,卻在這次航展之前的一次訓練中不幸墜機。看得出,他的同伴們神情中多少帶著悲傷,瞭解到這個情況,我們開始替他們捏了一把汗,這次飛行會一帆風順嗎?

還好,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軍人,直播當天,他們的飛行非常完美,贏得現場和電視機前很多人的掌聲。

但風頭也被俄羅斯的特技表演隊搶去不少,並不是他們的飛行無懈可擊,而是他們駕駛的蘇27和蘇30實在太吸引人的目光。

我們八一隊駕駛的是自己研製的殲八,但和蘇27和蘇30比起來,差距是明顯的。無論是起飛距離,還是作戰能力,蘇27和蘇30都佔盡先機,這種差距開始讓我們的心情複雜起來。

在我們自己的天空上直播一次精彩的特技飛行表演,蘇27和蘇30卻搶走很多的驚呼和掌聲,這讓我們在現場,很容易產生一種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雖然大家在直播前和直播後,閒談中談的最多的是蘇27和蘇30,但每個人的心裡其實都有些期盼:什麼時候,我們能用自己的飛機在與別人的同場競技中搶盡風頭呢?我真的希望到那時,再直播一次特技飛行表演,那次直播一定會有更多的激情。

直播過去很久,在那次直播過程中得到的我們自己的「飛豹」飛機模型一直放在我的家中。在這次直播之前,我並不是一個航空知識的發燒友;直播過後,由於蘇27和蘇30驕傲的轟鳴聲一直在我的耳邊響起,對此,我變得有點兒發燒。在這風雲變幻的世界裡,落後就要挨打,雖是老話卻依然可當真理。

一上午讓人眼花繚亂的現場直播在人們快樂的驚呼中很快過去,但一種期待卻在很多人心中埋下種子。或許這也是現場直播的另一種收穫和魅力。

1999年3月26日~4月3日,現場直播重慶綦江「虹橋」垮塌案庭審過程

1999年1月4日,元旦剛過,從重慶市綦江縣古南鎮傳來一個噩耗:當晚18點50分,綦江縣城內橫跨綦河的交通要道——虹橋整體垮塌,結果死亡四十人,其中十八名為武警戰士,另有十四人受傷。

消息傳出,舉國震驚。這座橋從建成到垮塌,時間不到三年。顯然,這起垮塌事件屬於工程重大安全事故。1月8日,重慶市紀委常委決定,對在綦江虹橋事件中負有重要領導責任和直接責任的原綦江縣委書記張開科、副書記林世元等十七人立案調查。這之後,僅十八天時間便完成了由立案到向檢察院提請逮捕的全部程序,於是也就有了從3月26日開始的近二十小時的大型庭審直播。

在重慶虹橋垮塌案的庭審直播中,兩位嘉賓一位是法學專家,一位是重慶來的建築專家,這種配備,使得近二十個小時的直播既不枯燥又能隨時答疑解惑,複雜的庭審讓人輕鬆地看個明白。

一年,是個怎樣的時段?放在歷史長河中,可能連「彈指一揮間」的比喻都不恰當,但對於有些事的變遷來說,卻給人滄海桑田之感。

1998年夏天,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開始公開庭審,這在當時是改革新舉措,給人以巨大的新鮮感,我立即以「今夏很透明」為題在節目中鼓掌歡呼。然而不到一年的時間,1999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就已規定,去年還是新鮮事的公開庭審已經變成必須。這種變化讓人驚歎。

也因此,1999年3月26日上午,我以主持人的身份坐在「重慶綦江虹橋垮塌案庭審直播」的演播室裡,公開庭審與現場直播已不是最讓我興奮的事情。我更加關注,公開庭審和相應的直播還能為這個變化的社會帶來什麼?

直播熱線電話接連不斷,以至於開始只設立一部電話而到最後一天改成了兩部,觀眾在電話中的表現也體現出一種成熟,他們更關注怎樣制止腐敗,怎樣在機制上確保更多的建築沒有質量問題,怎樣讓今天的工作不為明天留下隱患。在其中,我拿一位觀眾的電話內容當了3月26日上午的直播結束語:橋,沒有監理會跨塌,而領導沒有監理會怎樣?

宣判結束後,觀眾在電話中表現得平靜而成熟,他們沒有發出太多的疑問:是不是輿論的廣泛介入導致宣判或輕或重?

公開庭審和現場直播最大的好處也許正在於:司法系統與公眾都能增強更多的心理承受能力。慢慢地,新聞記者採訪庭審的越來越多,直播庭審也會多,司法系統習慣之後,加上自身的完善,當然越來越公正地以法律為準繩,公正地行使法律手段來判決,輿論關注的大小不會讓他們在定奪時左右為難。而當司法越來越獨立和公正的同時,公眾對法庭的審判也自然會越來越尊重,而不會產生判輕了還是判重了的人聲鼎沸。

這正是我們希望和正在看到的變化。

一直有件事我記憶猶新,當初一青年對裡根行刺,後來法庭宣判,該青年有精神病史因而無罪。宣判之後,記者的話筒伸到當時的總統裡根嘴邊,裡根平靜地回答:也許他們說得有道理!

針對我們的庭審直播,也有些人表示擔心,傳媒的介入會不會讓司法不夠公正,但我特別想反問的是:在傳媒和公眾沒有介入之前,我們的司法是公正的嗎?如果現階段傳媒和公眾的介入有助於司法在將來達到真正的公正,那是該掌聲鼓勵的。

這一點似乎可以從庭審直播的另一個收穫中得到驗證。綦江縣委書記張開科並不在被審判的名單裡,但在庭審直播的過程中,無論律師還是犯罪嫌疑人都使張開科的問題暴露在全國觀眾的面前,顯然,張開科是無法在家獨享清閒了,於是庭審直播之後,他也被立案偵查,終於得到了他應該得到的處理。

您看,增加透明度,如此有助於司法接近公正。

1999年10月1日,現場直播國慶五十週年慶祝大會

從沒有哪一天的天氣被我如此強烈地關注著。在9月30日下午,北京的雨不停地下,天空遲遲沒有放晴的跡象,而我們所有人都知道,第二天上午,十幾億人的眼光都將投放到北京天安門廣場。

在9月30日傍晚的餐桌上,第二天天氣預報被我們興奮地互相傳遞,這是北京多名氣象專家聚在一起最後拿出的預報,10月1日,共和國五十週年慶典這一天,北京天晴。

可窗外的雨依然在下,我們只能在天氣預報面前謹慎地樂觀,相信很多人心中會默默祝願:讓天空放晴吧!

自從接到讓我主持國慶慶典節目的指令後,我的心情一直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可能這一次直播太過重大,那麼多人的目光雲集於此,結果只能有一個,那就是成功。

但北京的雨不停地下,轉移了我的注意力,那天晚上,我們第二天要做直播的都沒有回家,一起住在長安街上的一家飯店裡。為放鬆心情,打了一會兒牌,牌局落幕,大家準備睡了,我發現很多人不約而同到窗口向外張望了一下,可是,雨還在下。

一夜睡得不踏實,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敲在我的心裡,清晨迷迷糊糊地起床,馬上走向窗口:奇跡,北京的雨停了。

我的心情隨之放晴,我知道,今天的直播定會成功。天氣的放晴就如一針強心劑,讓我的狀態好極了。

果真如此,直播順利開始,在我的開場白中,我立即加上了一句話:北京雨過天晴,是一個適合慶典的好天氣。

幾個小時匆匆而過,那一幕又一幕精彩的畫面現在已經成為經典定格在我們的腦海中,在天安門廣場的直播畫面切回演播室後,我的結束語隨之而出。在當時,我是有些激動的,這五十年的路程,中國走得很難,眼淚歡笑此起彼伏,沒人不會感慨萬千,也因此,我在結束語的最後一句話中用了四個字:祝福中國!

我這兒的直播結束,上了樓上的導播間,那裡由於精彩回放還在播著,因此無論台領導還是工作人員,神情依然緊張,因為這場直播對於中央電視台來說,畢竟是一場大考,不到播出結束,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隨著最後工作人員字幕單的飛過,直播順利結束了,一瞬間,現場的所有人員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屋子裡出奇地安靜,這一瞬間過後,壓抑了很久的掌聲終於爆發出來,大家一個多月的辛苦終於有了回報。

那一個中午的北京,景致與空氣格外迷人,在台裡簡單吃過幾口飯,我就匆匆回家了。我知道,一段日子以來,我的內心一直緊張,而家中的母親和妻子一定比我還要緊張,這下走出考場,我該回家和他們去分享緊張後的輕鬆與快樂了。

那一個下午,我和家人在京城四處閒逛,和周圍人一樣,兩面小紅旗在手中拿著,看著人群中一張張喜慶的笑臉,我的快樂也在空中飛。從沒有哪一天像今天這樣,對中國的明天信心十足,就為今天這人群中的笑臉,中國也該創造美好的未來,因為中國的老百姓實在太不容易了!

不停地有電話打進我的手機,好幾位極有本事的外地記者開始了對我直播後的國慶採訪,對最初的兩位記者,有一句話我說的是一樣的:五十年已經過去,最重要的還是明天,我們都該想一想,十年後,我們將在怎樣的中國和怎樣的心情中去慶祝共和國六十歲的生日呢?這之後,我便把手機關了,在國慶的那一個下午和焰火點綴的晚上,我只想放鬆地在人群中遊蕩。

1999年12月31日~2000年1月1日,現場直播二十四小時特別節目《相逢2000年》

澳門回歸的直播剛剛結束,我們就投入到這次人類迎接新千年的直播準備中,即使這樣,面對二十四小時的直播,我們滿打滿算也就有八天的準備時間。

緊張得有些驚險,一直到直播開始前,我們的心才算有了底。如此短的準備時間,最後一切還算順利,說明中央電視檯面對大型直播節目越來越多了些平常心。

從我本人來說,內心深處並不希望這次直播的觀眾特別多。聽起來似乎有些奇怪,但道理很簡單:這一夜千載難逢。有可能的人們都該走出家門,去人群裡、去迪廳、去酒吧、去山頂、去海邊……無論哪裡,去玩去狂歡。而如果我們的觀眾多了,則意味著,太多的人又是守著電視過的千年交錯那一時刻,這有些太過平淡了。

新千年的第一天,去和「天」與「地」聯絡一下感情,外表有些輕鬆,內心卻很度誠,只是懷中的兒子未必知道:幹嗎不在家裡待著?

不巧的是,我卻必須守著電視過那一神聖時刻,聖火點起,鐘聲敲響,我只是和身邊的水均益握了一下手,便又聚精會神地看著監視器,因為那一時刻我們的任務是:如果直播信號出現問題,我們要立即在演播室開侃。

您看,如此緊張的狀態,我又怎麼來得及感歎千年已過呢?

我直播的段落結束時,已是2000年1月1日的凌晨1點多,在台裡又待了一會兒,兩點半的時候走出電視台大門。

新千年的第一個凌晨,北京的街道上車水馬龍,狂歡的人們製造了這難得一見的凌晨喧鬧。這種情景,讓我深深地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生活味道,由於國慶五十週年加之澳門回歸和迎接新千年,我竟有四個多月的時間是處於直播的巨大陰影下,而2000年的第一天,我終於可以放鬆。雖然很短,但已很滿足。

在我們台門口,剛才還熱鬧非凡的中華世紀壇已經安靜下來,而在不遠處,兩輛車撞在了一起,雙方正在爭執。毫無疑問,新千年的第一天,和往日一樣,有人歡歌,有人不如意,所謂輝煌慶典不過只是一瞬,過去了,生活又恢復原貌,繼續像水一樣向前流動。

回到家中,立即將自己放倒,再睜眼已是1月1日的上午10點,北京沒有陽光,但心中的陽光多了起來,之後我帶著家人去了天壇公園和地壇公園,並吃了一頓功德林的素齋,這千年第一天也就溜走了大部分。

晚上回到家,拿起《北京晚報》,看到上有《2000年第一紀錄》,看著看著,卻突然發現,自己也榜上有名,我成了中央電視台在2000年第一天出現的第一位主持人。

仔細一想也真是,世紀壇直播一結束,畫面切回演播室,我向觀眾問了2000年第一聲好,可有趣的是,我對這一紀錄毫無知覺,這純屬無心插柳誤打誤撞,一不注意,拿了個第一。

但這個第一併沒什麼意義,純屬巧合而已。新千年的大幕已經拉開,在未來的幾十年中,中國電視的現場直播將是一種怎樣的發展道路?又將會怎樣讓人滿意呢?更重要的是:中國又將怎樣?

讓我們一起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