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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劇之蛻變

鄙人從小即有戲劇癖,什麼戲都愛看,在家鄉看草台戲,看得津津有味。那時有昆腔戲迎鳳班,在常錫一帶,很著聲譽,鄙人卻是迎鳳班的老看客,班中很有出類拔萃的人才,如丑角陸壽卿,善演《藉茶》《活捉》等戲;方巾老生毛竹山,《鐵冠圖》是他拿手傑作;尚有一個旦角,啞嗓子,做工細膩非凡,名兒可是已憶不起了。後來鄙人到上海,距小花園不遠,有觀盛裡,凡六弄,那弄所住的,大都為梨園人物,因此就有人在那兒組織一總會,那總會是票房性質,加入的每人出會費兩元。這時常到會裡來的,如趙如泉、四盞燈,善演《收關勝》的啞伶王益芳,尚在童年的蓋叫天,鄙人也加入為會員,便和這班唱戲的人往還。觀盛裡在跑馬廳之東,逢到西人賽馬,那些王孫公子,挾著北裡佳人,常坐著紮彩的馬車,在跑馬廳周圍兜圈子,那馬鞭子上也用彩綢點綴,極錦簇花團之致。於是香車寶馬,帽影鞭絲,胡帝胡天,風流占斷。那觀盛裡前是必經之道,所以觀賞之人,駢肩累跡,熱鬧異常。總會隔壁,為滿人寶子觀的藏嬌金屋,寶子觀任新衙門的會審官,他包著一妓女朱小二寶,每天下午四時後,鑾鈴響處,便是寶子觀的馬車來了,那馬車侈麗的很,馬伕穿著披肩式的對襟號衣,號衣是玫瑰紫的,黃鑲邊,頭戴涼帽,也是玫瑰紫的,配著黃纓,和號衣一致,腳上穿靴,很是威武。鄙人到觀盛裡去,總見到他們,所以偶一回憶,這印象猶歷歷在目哩!後來白克路成都路口,馬相伯辦通鑒學校,沈仲禮為校長,王培元主持其事,附設春陽社,訓練演戲,黃鐘聲、楊君謀都是社中人。楊君謀為楊天驥千里的弟弟。有一次,在蘇州東吳大學演賑災義務戲,戲名血手印,照戲中情節,君謀是被人刺死的,為求真像起見,預用豬泡盛著血,繫在胸前,別用一鉛皮護胸,以防創傷,豈知臨演時,鉛皮忽然松卸,飾兇手的,是君謀的同學,沒有覺察,貿然一刺,鮮血直迸,君謀頓時撲地,看戲的無不齊聲叫好,豈知弄假成真,君謀失卻了鉛皮的遮護,刺中要害,一命嗚呼,結果飾兇手的同學,被判徒刑,飽嘗鐵窗風味,真是冤哉枉也!

春陽社藉圓明園路CDC大廈為劇場,演《黑奴籲天錄》,鄙人飾黑奴,全身塗著黑色,甚至耳朵裡也是烏黝黝的偏塗著,戲畢卸裝,可是黑色不易洗去,成為真個尼格羅了。王培元是唱青衣的,扮相做工都很好,既而春陽社以革命嫌疑遭當局禁止,培元到南洋、香港、澳門一帶去遊歷,無非為避風頭之計,年餘始歸來,春陽社停止,鄙人頗有髀肉復生之感。幸而那張石川的舅父經營三發起在大馬路組織鳴社,所集合的,以報人軍人和美術家為多,張石川、孫雪泥、熊松泉、李懷霜、鄭正秋等,都來參加,鄙人也加入其中,陣容甚為整齊。藉謀得利試演三天,謀得利在大馬路,本外國戲館,一度為堆棧,拾級而上,地位很高,試演的是鄭正秋所編家庭實事戲,名《惡家庭》,由正秋售去家鄉的產業,得五千元墊本,結果連賣了三天滿座,正秋興高彩烈,索性向謀得利長期包演,言定演員月薪二十元,最低的十二元,正秋在此中著實得些利潤,經營三艷羨他,邀著演員共十二位去密談,明天諸演員向正秋提出條件,要求加薪,最低的三十元,高的五十元、七十元,正秋不允,演員辭職,經營三和諸演員訂合同,在大新街口今惠中旅館故址,開民鳴社,鄒劍魂演《西太后》,顧無為演《皇帝夢》,顧無為因此戲被當局捉將官裡去,吃了若干天的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