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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收藏的鋼筆信

目前提倡硬筆書法,紛紛刊出了好幾種硬筆書冊,這是時代的必然趨勢。所謂硬筆,乃指鋼筆而言。以往一般人們保守傳統觀念,認為鋼筆所書,不屬藝術範疇,惟有出諸毛筆的,才有留存價值。我喜收藏書札,所羅致的,什九為毛筆簡牘,鋼筆的,標之為「書簡別存」,多少帶些貶低性的看法。如今經過大家提倡,在我的腦幕中逐漸起了轉變作用,檢出若干鋼筆書札,翻閱一下,覺得淵藪自有明珠,亂崖不乏良玉。這些書札,大都是朋好寫給我的,或朋好送給我的。

在這些書札中,有不少人是值得紀念的。那位小說兼園藝家的周瘦鵑,在蘇州受到四凶的凌辱,苦悶極了,偷偷地來到上海透一口惡氣。事前,他用周國賢的原名,寫信給我,托我約好幾位知己,在沈禹鐘的春剩廬集會。想不到他回到蘇州,就被四凶迫害致死,這封信就成為最後的遺札了。又葉聖陶老人有一信給我:「弟非惟閱覽書寫不便,聽力亦大損。言之可笑,攜助聽器坐廣座中聽人發言,弟聞其聲而不辨其義。苟有以所聞者何相問,則窘甚矣。」聖老的晚年情況,昭然若揭。又漫畫界前輩丁悚給我一封長信,自述他遭車禍經過,蠅頭細字寫滿了兩紙。他的哲嗣丁聰,現已白髮盈顛,可見年份是很悠久的了。又姚蘇鳳老報人,他編排刊物別有一種款式,為當時的典型,這信是邀我到復興公園茗話的。又譯《福爾摩斯探案》的程小青,他和我頻通書函,積存很多。自小青在蘇州去世,他的兒子育德,搜集乃翁手澤。我僅留了一通。其它一股攏兒寄給育德了。又鐵琴銅劍樓後人瞿鳳起給我的信,為了我和吳德鐸重訂《續孽海花》事而有所商榷,原來他與《續孽海花》的作者燕谷老人是相稔的。又詞人夏承燾,這時他在杭州,見告:「膝蓋疼楚,不良於行,乃勉作游散,日往黃龍洞,以為鍛煉。」又南社女詩人呂碧城云:「此後刊落浮華,不事詞翰。客中無中國筆墨,來箋恕不能寫。」又刺軍閥孫傳芳的施劍翹,她和我通訊好多次,惜付諸浩劫,片紙不留,承她的後人,給我劍翹簽名的小札,也就慰情聊勝於無了。又很特殊的,是那位數學家華羅庚的一封信,談的是數理,並附算式,我對此是一竅不通的,聊備一格而已。又孫寶琦,民初國務總理,寫給樊介軒的,用鋼筆寫在一幀瑞士風景明信片上,在當時的顯宦中用鋼筆作札是僅見的。又海外人士,如日本的九州島教授合山鳩,以及西島慎一等,都寫得一手很好的鋼筆漢字,是難能可貴的。

可附帶一談的,民初在影壇上負有盛名的電影明星,一位FF女士殷明珠,曾攝《海誓》片,人尚健在,和我通問,署名殷尚賢。一位AA女士傅文豪,曾攝《古井重波記》片,她最近給我的信,還是署名AA。這二位雖在社會上沉寂多年,但那《中國電影發展史》上,仍留著她們的史跡。

出版說明

鄭逸梅先生出生於19世紀末,其創作高峰期主要集中在20世紀上半葉,特殊的歷史時期,造成了他行文古奧,且有部分詞句用法有別於當今規範的創作特點。為最大程度地保持原作的風貌,同時尊重作者本身的寫作風格和行文習慣,本套書對於所選作品的句式及字詞用法均保持原貌,不按現行規範進行修改。所做處理僅限於以下方面:將原文繁體字改為簡體字;校正明顯誤排的文字,包括刪衍字、補漏字、改錯字等;文題、人名、地名、時間節點等前後不一致的情況做統一調整。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