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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遷居蘇州的曲折

章太炎逝世於一九三六年,距今已半個世紀了。我還珍藏他的書扇、尺牘,以及一瞑不視時的遺容,帶著微笑,很為慈祥。據星社社友陶冷月見告,他和太炎相稔,太炎既捐館,購一柩,索值甚巨,那壽器鋪的小主人,恰為冷月學生,冷月為打交道,才得抑值,成其斂事。

太炎著作,我藏有當時上海右文社所刊的《章氏叢書》,如《文錄》《檢論》《國故論衡》,其他散見報章之作,刊入《別錄》。此外尚有《訄書》《駁康有為書》《國學振起社講義》等,都刊成單行本。太炎又擅作篆書,曾精心寫了《篆書千字文》,商務印書館一度擬為影印,未果。今由上海人民出版社為刊《章太炎全集》,《篆書千字文》也已問世,為學篆的津梁。湯志鈞更為輯成《章太炎年譜長編》,太炎有知,定必欣然泉下。

有—年夏天,霍亂盛行,患者頗多不治,太炎諳醫術,在報上發表了《中國湯劑救治霍亂》一文,引起醫學界的研討。又有一年,他的親戚沈和甫來滬,住在振華旅館,忽然抱病,我與和甫為蘇寓鄰居,很早相識。我去探望,問:「請了醫生沒有?」和甫說:「方纔章太炎來診治過,開了個方劑在桌上。」我取來一看,墨沈尚沒有盡干,可知太炎是剛才離去的,可謂緣慳一面。

太炎的醫道,我友吳佐忻,在中醫學院圖書館偶閱鄭大鶴的《醫詁》,發現是書有太炎的親筆眉批按語,凡十二條,佐忻一一錄存。內容是對古代幾位醫家,一些醫籍的考證,與對《醫詁》某些說法的批評。這書鈐有「武進謝利恆校讀之記」印,和「陳存仁」印,可見先後由謝陳二醫師收藏過。據佐忻見告,中醫學院圖書館尚藏有《章太炎先生手寫古醫方》和太炎手寫之《金鏡內台方議序》。陳存仁著有《章太炎先生醫事言行》,那所記是很詳備的。

太炎的老家在杭州,另在上海賃廡同孚路。後來覺得上海塵囂煩擾,乃有遷地為良之想。恰巧蘇州的金鶴望、陳石遺、張一麟、李根源等組織「國學會」,由鶴望敦請太炎赴蘇講學,他欣然前往,寓於李根源的曲石精舍,覺得蘇州水土清嘉,名勝古跡到處都是,認為是好地方,便貿然購了城中侍其巷雙樹草堂的屋宇。其夫人湯國梨來蘇一看,發覺該屋雖小,卻有園林之勝,但沒有後門,萬一發生火警,就很危險。且旁鄰機織廠,機聲軋軋,喧耳不寧,居息及治學都不相宜。結果,由湯夫人做主,讓掉了該屋,別購錦帆路八號的住宅,門上掛著兩塊牌子,一是「章氏國學講習會」,一是「制言半月刊社」。《制言》,是太炎所主持,而由他的弟子潘景鄭、沈延國、孫世揚編輯的。

太炎在蘇州,一方面治學,一方面還不忘政局。一九三三年,上海學生赴寧請願,要求國民黨當局出兵抗日,可是遭到當局的鎮壓。學生經過蘇州車站時,太炎特地遣人攜麵包果品到站慰勞,並致電當局云:「學生請願,事出公誠,縱有加入共產黨,但問今日主張如何,無論其平素。」他又想把武昌起義以及共患難的革命志士,一一為之作傳,但只完成了焦達峰、秦力山傳,其他沒有完成,實在精力已不濟了。他患的是氣喘,在逝世前十天還負病講授《說文部首》,疲乏不堪。至一九三六年六月十四日,逝於蘇寓。

太炎生前,很欽佩明代張蒼水抗敵不屈的精神,深希將來自己死後埋於杭州張蒼水墓旁。湯夫人欲竟其遺志,為之卜葬西子湖畔,不料日寇侵略,東南淪陷,故未能如願。直至解放後,於一九五五年夏,才得從蘇州墓地起出,先期舉行公祭,由金兆梓、汪旭初、范煙橋、謝孝思、周瘦鵑等,恭送靈柩赴杭安葬,典禮非常隆重。瘦鵑且撰一聯挽之:「吳其沼乎,昔誦遺言慚後死;國已興矣,今將喜訊告先生。」

按:太炎是學者章濬的兒子,本名炳麟,字枚叔,一作梅叔。他深慕前人顧炎武和黃宗羲的氣節。炎武名絳,宗羲字太沖,因改名為絳,字太炎。至於西狩菿漢閣主,那是他的別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