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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種值得我紀念的書

我嗜書成癖,把書視為第二生命,什麼都可以拋棄,書卻不能一日離我左右。展卷讀書是一樂事,即使羅列櫥中,隔著玻璃門,舉目望見,也覺得悅脾賞心,大有南面王不易之概。前人說得好:「讀未見書,如獲良友;讀已見書,如晤故人。」且進一步談,書不僅是良友和故人,更是我隨時隨地可以問業的老師。凡宇宙之大,古今之變,學術之深,知識之廣,只要你肯虛心,向它請教,它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我在啟蒙讀書時,所購的第一本書,便是《吳梅村詞》,乃掃葉山房的石印本。這時我茫然不知詞是什麼,吳梅村是什麼人,只知「梅」為可愛的花木,這書名中有一「梅」字,定必是本好書,我必須把它珍藏起來,幼稚的頭腦,多麼可笑啊!但這本書既是我藏書中的起始第一種,迄今歷時八十多年,經過浩劫,失而復存,是值得紀念的了。還有一種,是南社易孺所著的《大廠詞稿》。易氏廣東鶴山人,所作詩詞,素不起草,信筆而就,清腴疏宕,別成一格。這本書是陳運彰詞人送給我的,運彰和易氏,為唱酬的吟侶,也和我時相通翰的。當「文革」來臨,洶洶豎子,把我紙帳銅瓶室所藏的,一股腦悉數輦走,事後,我掃除亂紙,不意其中漏著這本《大廠詞稿》。在無書可讀時,居然有這書聊以遮眼,那麼這本書,當然又是值得紀念的了。及撥霧見天,所歸還的書籍,那就斷簡殘編,七零八落,較希珍的,都被搶掠一空,唯有自歎不幸而已。可是不幸中卻發現一件幸事,大約在四十年前吧,那畫家馮超然的弟子袁蓉舫,讓給我《月屋憔吟》手鈔本二冊,這是元代黃庚所撰的詩集,《四庫全書》僅收入其中一卷,我所藏的為四卷足本,由常熟狀元翁心存和長子翁同書、長女翁絳齡,及孫翁曾源親筆鈔寫。曾源也是一位狀元公,祖孫魁首,是很難得的。所書一筆不苟的端楷,我又請好多位藏書家,鈐過印章,益饒古澤,頗具有文獻價值,尤足寶貴,在我來說,又是值得紀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