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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庵隨筆》作者汪東

稱汪旭初為詞人,未免淺乎言之,狹乎言之吧!實則他的資望是多方面的。他是新聞界老前輩,詩古文辭家,書畫高手,大學名教授,同盟會會員,早期日本留學生。

他是江蘇吳縣人,出身於書香簪纓的家庭。祖父和卿,官鎮江府訓導。父鳳瀛,字荃台,從定海黃以周學,通群經大義,清總督張香濤(之洞)聘入蓮幕,後任長沙知府。辛亥革命,任大總統府顧問,袁世凱野心勃發,設籌安會,謀稱帝,鳳瀛為文述七不可,反對美新的「六君子」,不畏逆鱗遭殃之禍,會袁氏死,竟得安然無恙。長子榮寶,號袞甫,任駐日大使,又出使比利時,一度任法律館總纂,董綬經(康)任提調,當時頒布之刑法,即榮寶、綬經二人所修訂。於民國二十二年逝世,年五十有六。旭初行三,名東寶,一八九年生,與榮寶均誕生於金焦京口間,因乃祖任鎮江府訓導達數十年之久,不啻第二故鄉哩。旭初和榮寶友於殊篤,榮寶卒,他有感雁行折翼,改單名為樂,取旭日東昇之意,以旭初為字。又於氣候喜秋令的爽朗,及讀湯卿謀文「秋可夢乎?曰可」,遂署夢秋,鐫刻「秋心」二字小印,鈐諸書札。厥後又署寄庵,他所著《夢秋詞》《寄庵隨筆》,都是以別署為書名的。

他早歲肄業於上海馬相伯所辦的震旦學院,—九四年,東渡日本,先後入東京成城學校及早稻田大學,結識孫中山,翌年參加同盟會。當時同盟會人,認為鼓吹革命,首在文字,因在東京創辦《民報》,由陳天華、胡漢民、章太炎先後任主編。旭初為《民報》撰稿,自署寄生,自謂具三種意義:「人生如寄,一也。棲息客帝之下,等於物之寄生,二也。像譯之名,東方曰寄,三也。」一九六年,太炎離去,由旭初繼任筆政,這時撰文者,濟濟多士,如廖仲愷筆名「無首」,寓群龍無首之義。汪兆銘筆名「撲滿」,撲滿原系貯錢土罐,滿則撲之,暗含撲滅滿清之義。黃侃筆名「信川」,《說文》侃字從信從川等等。時梁啟超主編《新民叢報》,主張君主立憲,和《民報》主張革命,兩相抵忤,引起筆戰,有徐佛蘇筆名佛公其人,陰助立憲派,而勸《民報》轉變輿論,兩相息爭,旭初以「彈佛」為筆名,撰文抨擊,自《民報》十期起,直至二十期止,論戰甚劇。

清廷嫉視《民報》,派溥倫去東京交涉,日方出動便衣偵探,監視同盟會活動。孫中山首當其衝,被迫出境,黃興、宋教仁、田桐、章太炎、胡漢民、汪兆銘、劉申叔、張繼、汪旭初及宮崎寅藏等齊集東京赤阪區紅葉館為孫中山餞行。翌年《民報》被封。同盟會陳陶遺由日乘輪返國,即在上海輪埠被逮(按陳陶遺本字道一,幸由端方釋放,因改為陶遺,端方別署陶齋),旭初先一班船抵滬,便去鎮江省親,常鎮道劉燕翼派人到訓導處查問,旭初又回蘇州,未遭縲紲。

一九一一年武昌起義,全國響應,太炎在上海籌辦《大共和日報》,章任社長,旭初為總編輯,錢芥塵經理其事,沈泊塵主插畫,日出兩大張,金松岑日撰論文。李涵秋的成名作,即排日刊載報端,取名《廣陵潮》。章又辦《華國月刊》,清旭初任編輯,旭初有侄汪星伯為助編(星伯工書法,晚年與費新吾、祝嘉、蔣吟秋,為吳中四大書家),共編二十七期,旭初著有《法言疏證別錄》等,甚為精審。不久,江蘇省都督程德全(雪樓)聘旭初為秘書。二次革命,都督府取消,他任總統府內務部僉事,禮制館主任及編纂等職。一九一七年,他出任浙江象山、於潛、餘杭等縣知事。在餘杭時,曾探索楊乃武與小白菜檔案,未有所得,為之悵然。一九二五年,去南京,任江蘇省長公署秘書,越年,南京東南大學合併江蘇各公立專門學校,成為國立中央大學,聘旭初任文學院教授,兼中國文學系主任,其時文學院院長為謝次彭。一九三年,次彭奉命出任比利時公使,旭初代理院長,此後,次彭歸國,別有他職,旭初便為正院長,擘畫經營,增聘名教授,校譽益著。

旭初性耽風雅,秉鋒之餘,常和同事吳瞿安聽曲論藝,觴詠秦淮畫舫中。又組織畸社,同社有張冷僧、傅抱石、鄭曼青、張書旂、彭醇士、商藻亭、黃君璧、馮若飛、陶心如、陳之佛、金南萱等,旨在聚友朋,縱談辯,道鬱悶,陶性情,旭初謂:「每會或攜書畫,或歌皮黃,飲必極歡,醉或相忤,雖所業不同,而交契無間,於此一剎那,信足以泯人我之分,忘斯世之憂,以其行類畸士,故名為畸。」會友合作畫幅,大抵花卉為多,山水則非筆墨較近者不能強合,余偶寫半幅,君璧為補成之,幾不可辨,因戲題其上云:「溪山隨處足清游,載筆還欣得勝儔。異日有人征畫派,嶺南江左亦同流。」此外,旭初又參加如社,該社提創詞學,林半櫻(鐵尊)主其事,該社起始於春二月,取《爾雅》「二月為如」之意。同社有吳瞿安、陳倦鶴、喬大壯、唐圭璋、盧冀野、仇述庵、石弢素、蔡嵩雲、吳白匋等,皆一時俊彥。每月一會,飲秦淮老萬全酒家,地與邀笛步近,故臨水一軒,榜為「停艇聽笛」,會期經常在此軒中。他又參加正社,與吳湖帆、張大千同隸社籍。又參加西山畫社,同社有湯定之、吳待秋、陳師曾、金拱北、陶寶如、陶心如。他和吳江柳亞子有戚誼,亞子拉之入南社,歷時甚久。

一九三七年,抗戰軍興,旭初輾轉入蜀,旋任重慶行營第二廳副廳長,與邵力子(震旦學院同學)、葉元龍(中央大學同事)交往甚密。翌年十月,任國民政府監察院監察委員。一九四三年,在重慶黑石沖養病,改任為禮樂館館長。

旭初在蜀時,常蒞陶園,園本品茗聽書之所,在上清寺,又名茞園,政府西遷,監察院與考試院,即以該園為辦公室。又訪鵝項嶺、浮屠關之勝,隨處佈置亭林,因地造屋,園林山水,兼而有之。旭初謂:「平生所見覽,以此為第一佳地。」又赴成都萬里橋邊枕江酒樓,啖醉蝦羹魚,朵頤大快。又和葉元龍在晉臨酒家進姑姑筵,饌味醲厚,以煎炒為上。所謂姑姑,傳說不一,他亦莫知其所以。

抗戰勝利後,他返蘇居住,家在東北街道堂巷,更於老宅北牆後築樓屋一座,題名寄庵。院內植有海棠、黃梅、櫻桃、篁竹,壘以丘石,極芬敷掩冉之致。友有來訪,先詢其徑跡,他撰了一闋《踏莎行》為答:

騷客詞心,絳唇歌譜,吳城合共天隨住。新巢原與老巢臨,飛來燕子知門戶。拙政園東,華陽橋堍,深深曲巷通蔬圃。杖藜若叩寄庵家,隔牆先見櫻桃樹。

蘇滬近在咫尺,他時常往還。一日,在宴會席上,晤見了《新聞報》副總編輯嚴獨鶴,獨鶴兼主副刊《新園林》,連載劉成禺所撰《世載堂雜憶》,歷年餘完畢,獨鶴以讀者歡迎掌故性筆記,便請旭初排日撰《寄庵隨筆》,凡一百數十則,興盡始輟。《隨筆》詞藻斐然,清淑深博,又多入蜀名流的活動情況,和《雜憶》相媲美,有加以品評的,謂《雜憶》以質勝,《隨筆》以文勝,一為荊山之璞,一為靈蛇之珠。《隨筆》條目精彩,所涉的面是很廣的。

我是愛讀《隨筆》的一分子,當時逐日剪存,奈以事冗,往往遺漏,粘之於冊的,僅十之三四,過後深悔,然欲補無從了。越若干年,偶於鄰人韓非木(中華書局編輯)家發現他曾剪存一部分,自第一則至六十則止,後半亦付闕如,我就在六十則以內的藉來補鈔。既而探知陸丹林也有剪貼本,又相藉補鈔六十則以外的,總算拼拼湊湊,成為全稿。但丹林剪貼時,每則截去小標題,因失順序,我乃隨意加題,並為排列先後,與原編稍有出入,勢所難免。至於手民之誤,可改者改之,有懷疑者,姑存之,不敢妄事變易,致失其真。我這個本子草草率率,有剪貼的,間有鈔錄的,給上海書店劉華庭看到了,認為和《隨筆》稱一時瑜亮的《雜憶》,早已印成單本行世,這個《隨筆》獨未付梓,引為遺憾。他就向我藉去,重行謄鈔清楚,擬謀出版,果能成為事實,則引領而望,海內外一定大有人在哩。

旭初的長短句,膾炙人口,凡一千餘首,乃一生精力所萃,便親自用工楷繕錄,選輯為二十卷,署名曰《秋夢詞》。這部詞稿,由其後人汪堯昌什襲珍藏,經過十年浩劫,堯昌守秘掩護,幾遭秦火,外間傳說已付劫灰者,不毋有因哩。直至一九八五年,才歸山東齊魯書社影印問世,聞由南京大學教授程千帆介紹,千帆是旭初大弟子,他的夫人沈祖棻《涉江詞》,人比之為李清照,也從旭初游。當時旭初有一小文,談及祖棻:「余女弟子能詞者,海鹽沈祖棻第一,有《涉江詞》,傳鈔遍及海內,其《蝶戀花》《臨江仙》諸闋,雜置《陽春集》中,幾不可辨。余嘗年餘不作詞,沈尹默以為問,遂戲占絕句云:『綺語柔情漸兩忘,茂陵何意更求凰。才人況有君家秀,試聽新聲已斷腸。』君家秀,指祖棻也。馮若棻飛獲《明妃出塞圖》,乞余題高陽台,詞成,若飛甚喜,不知亦祖代作。惜體弱多病,常與醫藥為緣。婿寧鄉程千帆,於十發老人為從孫輩(此程十發與當今畫家程十發為別一人),學術文辭,並有根。老人名頌萬,字子大,有《美人長壽詞》行世。」祖棻與千帆同車出遊,不料突遭車禍,千帆受傷輕,經治療痊癒,祖棻傷重死。其時旭初已逝世,否則不知要怎樣慟惜呢。海上呂貞白擅版本目錄學,以詩詞自負,但傾倒旭初,每見新什,必錄之於冊,日久盈篋,且有崔灝上頭之歡。時人論旭初詞:「蠟淚蠶絲消費盡,不辭垂老近辛劉」,貞白許為的當。旭初尚有《夢秋詩》,亦由堯昌保存,珍重世澤,可能也歸齊魯書社出版。

旭初和貞白時常往還,曾繪梅花冊並附之以詞,贈貞白夫人。一次,貞白以夏敬觀為彼所繪的《碧雙樓圖卷》,請旭初撰一跋文,旭初攜置車中,不意下車時遺忘失掉了,乃向貞白致歉,貞白不以為意,謂:「此亦一佳話。」旭初之畫法錢叔美,錢有《燕園八景冊》,燕園本常熟蔣氏園(後歸張鴻,稱燕谷老人,著《續孽海花》),圖存蔣家,旭初從吳湖帆處轉藉得之,留玩數月,從事臨摹,及向義寧陳師曾問六法,師曾致力石濤、石溪,主雄渾。謂「錢叔美筆弱,為閨秀畫,不足學」,旭初作一詩云:「氣力應難到莽蒼,不辭妍色賦春光。憑君為誦薔薇句,淮海新詩是女郎。」但旭初終好叔美謂:「錢亦一代名手,以氣息勝,不能厚非。」他喜畫梅花,曾以畫梅扇贈吳湖帆,湖帆力譽其清逸可人。他為了畫梅,到處訪梅,在南京中山陵,觀賞一種作薑黃色的梅花,大為稱述。又觀明孝陵的梅。有一次,黃季剛、胡小石、王伯沆等結伴來蘇,觀梅鄧尉香雪海,旭初和吳瞿安作東道主,酣飲聯詠,作了許多梅花詩。他自己家園中,也植梅花,有小記:「寄庵植紅綠梅數株,頃盛開,余游宦時多,在家看花,尚為第一次也。平生觀梅勝處,孤山最清,鄧尉最盛,冷香閣(在虎丘)兼有之,然清不若孤山,盛不及鄧尉也。重慶則南岸之清水溪,江北之楊園(楊少吾之家園),皆所常至。」旭初姊春綺,為師曾夫人,嫻雅能文,尤工刺繡,當旭初娶妻費氏,陳師曾畫百合梅花,倩春綺繡之,持以為賀,鄉里傳為韻事。

旭初書法絕雋佳,吳中韓家巷,有鶴園,具水石之勝,本為洪氏產,詞翁朱古微曾息隱其間,琴劍書囊,寄其嘯傲,凡二寒暑。後歸龐蘅裳,復加修葺。池畔有一巨石,兀立亭亭,鐫有「掌雲」二字,便出於旭初手筆。記得某歲中秋之夜,星社諸子在此作賞月雅集,當時摩挲是石,同社吳聞天忽嚷:「請趙眠雲走遠些,以免被摑。」大家都為失笑。又留園一名涵碧山莊,結構疏密有致,那一座冠雲峰,嶙峋透剔,為海內奇石之一。峰畔有「林泉耆碩之館」這六個字篆文匾額,也是旭初書寫的。又清初陳迦陵客冒辟疆家十年,遞傳至辟疆嫡系冒鶴亭(廣生),因乞朱古微書「陳樓」二字為榜,旭初為賦《金縷曲》,有「水繪佳名傳奕世,別起陳樓堪配」,寫作俱佳,鶴亭為之大喜。

旭初家有一硯,那是吳中耆宿沈挹芝贈給他的。原來這硯鐫「寄庵」二字很工致,挹芝以旭初號寄庵,便把這硯歸諸寄庵,實則那寄庵不是這寄庵,亦在所不顧了。旭初賦《江南春》謝之,有:「要助我梅窗記曲,竹屋分圖,端溪小硯如笏」語。旭初喜啖桃,其友羅良鑒居蘇葑門東小橋,隙地二十餘畝,植桃都屬佳種,約旭初桃熟時舉行啖桃會。奈旭初旅遊在外,未克踐約,及聽到良鑒去世,大為嗟歎。旭初又和畫家呂鳳子友善,一日,呂為盧冀野畫人物,既成自視,這畫中人,酷似汪旭初,謂「相念之極,故下筆逼肖」。姚鵷雛和旭初交誼也很深,鵷雛詩集,即請旭初撰一序文。當時詩集沒有付梓,直至前數年,始由其女婿楊紀璋為之蠟印,惜序文已散失,旭初文稿,於浩劫中付諸一炬,成為遺憾。旭初所娶費氏,為費仲深(韋齋)自族,早卒,續娶陶孟斐,白頭偕老。旭初詩,有那麼一句:「一生受盡美人憐」,或許他尚有些羅曼史呢。旭初生於花朝,有花木癖,喜海棠,有地名海棠溪的,專程往訪,豈知有名無實,大為失望。他從天龍禪院,移植紫竹。早年嗜酒,晚年戒絕,每晨必煮茗,七碗風生,助其詩興。他善顧曲,時昆曲旦角韓世昌,聲譽幾和梅蘭芳相伯仲,赴白下演劇,吳瞿安邀往聽之,旭初評為:「容態有餘,唱白終帶北聲,不能盡合法度。」既而,世昌擬往吳中獻藝,旭初私語瞿安勸阻謂:「吳人擅昆曲者多,往不利。」世昌不聽,果鎩羽而歸。他賞識孫菊仙,謂:「菊仙行腔極簡,幾類念誦,然斂之若游絲,放之若震霆,噴礡而出,無不如意。」的是行家之言。民初有「馮黨」「賈黨」之分,所謂「馮黨」,捧旦角馮春航,所謂「賈黨」,捧旦角賈璧雲。旭初和璧雲相往還,人便目為「賈黨」。他在昆亂外,又好川劇。謂:「其腔簡直,其聲激楚,朝猿夜鶴,同此悲吟。」深許川劇旦角筱蕙芳演《拜月亭》《白蛇傳》諸劇,靜穆閑雅,無太過不及之病。時大鼓名手董蓮枝,亦在陪都,胡小石人為稱譽,旭初戲佔兩句:「愛蓮周茂叔,攬蕙屈靈均。」

我在蘇時,賃廡胥門外棗墅,旭初居道堂巷,相隔城廂,無緣把晤,聞聲渴慕而已。抗戰勝利,旭初由渝東歸,蘇滬相距不遠,常來海上,訪舊小住,藉以疏散。那孫家鼐殿撰的後嗣孫伯群,和旭初有世誼,辟屋莫干山路,鬧中取靜,室宇軒暢,每次旭初來滬,伯群輒下陳蕃之榻。伯群留學異邦,和胡適之同一班級,學成返國,從事貨殖,辦阜豐麵粉廠。可是人極風雅,沉酣文史,素標緗帙,爛然照眼,作魏碑書,熔鑄入古。又富於收藏,旭初與之論文談藝,樂且宴如,事有巧合,緣有後先,伯群哲嗣,從我讀書,因此我和伯群亦相識有素。我喜書畫扇,伯群藏扇以千計,如明代文徵明、唐伯虎、陶宗儀、王盂端、楊士奇、沈石田、祝允明、文嘉、王寵、海瑞、陸深等,清代的王漁洋、傅青主、王夫之、顧炎武、陳洪綬、王覺斯、金俊明、邵僧彌、吳梅村、周亮工、徐俟齋、毛奇齡、褚廷琯、笪重光、王鴻緒、朱竹垞、姜宸英、張得天、李復堂、高其佩、鄭板橋、金冬心、丁敬身、劉石庵、翁方綱、錢竹汀、王夢樓、錢南園、鄧石如等,更較明代為多,伯群把它部居類匯,各有其次,鏡框凡數十具,每框裝配四扇,懸諸壁間,過若干時日,換置一批,一新展玩,我常往觀賞。一次,適旭初在座,由伯群介紹,握手言歡,這時我謀刊《味燈漫筆》,蒙他寵題一詩:

月旦評量古有之,偶拈世說亦堪師。

多君閒話淞雲後,又對青燈憶舊時。

他所著的《寄庵隨筆》,又提到了我的《小陽秋》,殆所謂翰墨因緣吧!

某年,旭初主持文藝會堂的詞學講座,我和王佩諍(謇)教授同往聽講,旭初滔滔不絕,上下古今,佩諍提上一條,請他作倚聲的傳統唱法,他引吭高吟,極抑揚頓挫之妙,滿座為之擊節。

旭初同母為行三,異母為行八。他尚有集外詞,存上海圖書館。他又有《辛亥革命前後片段回憶錄》。我在《南社叢談》中,列有一小傳。沈延國別有《吳門二汪》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