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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華美的自己

繼續寫這本《半畝》。不連續的時間,但連續活著。種植生活,收割糧草,豐富了記憶的倉廩。

有點萎靡的早晨。坐在書桌前,啜飲第二杯烏龍茶,從門口吹進來的風也有點萎靡,一路打呵欠。什麼也不想做,聽風掀動桌上的紙片,沙沙的聲音,遠一點是巷子裡兩個鄰居媽媽的談話聲,似乎跟失眠相關,喧囂且帶著塵世的活力,這麼大聲當然要嚇跑睡眠精靈。今早起來,意識的流動不夠輕暢,像泥沙淤積的河川,魚蝦因缺水而喘息,吹來的這陣風只能喚醒芒草無法清除淤泥。

昨晚有夢。

夢見帶他走山路,濕滑的山間石階,好像下了非常久的雨,空氣中飽含水汽,直接拋幾條小魚到空中也能游起來的樣子。雨已經停了,但夢中覺得那雨還會再下。我帶著他不知要往哪兒去。我走前面,他尾隨在後。印象非常清晰,我下石階,兩旁是幽暗潮濕的山壁,我一手扶山壁以防滑倒,不知名的植物黑黝黝地遮著前路,每下一階就橫空冒出一棵葉肉豐腴的大葉植物,那樣茂盛像一戶團結的人家,大剌剌地霸住石階,讓我的腳幾乎無法著地。我回頭提醒他:「小心,別踩空了。」然後明白,我要帶他回家。

院子大門敞著,燈光明亮,似乎是年節時爸媽邀親友歡聚的場面。我終究沒帶他進門,回頭帶他離去,夢就醒了。

昨晚貪看月光,睡在二樓房間,月光照在床上,有一種奇幻之感。忽夢忽醒,間歇性的睡眠。那房間有著陳腐氣息,吸飽了整季梅雨,發出舊穀倉的味道,由於太缺乏活潑的生機,積累了一股沉悶,遂破壞我的睡眠。我對環境有一種敏銳的感受力,能直覺其明亮或荒蕪。那房間封了太久,像廢棄在海邊的船骸,時間在它上面養小鬼,或許已成為幽魂們的客棧,我昨晚心血來潮躺在那床上「曬」月光,說不定阻礙了好幾則聊齋故事。今早醒來,活該萎萎靡靡。

打了盹醒來,陽光很嬌媚。客廳窗邊懸吊的一盆黃金葛沿著牆上書法「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垂下,在「天」字上頭打了鉤,冒新芽,好像「天」是塊沃壤,只屬於這棵黃金葛。

院子邊那棵九重葛的枝條影子印在紗門上,虛的,可比實景優美,風拂動它,影子也在陽光中晃蕩,好似空間之外另有無限空間,時間之中更有深邃的時間。那麼,我們誤以為是的人情世故其實只是生命的皮毛,甚至連自己,亦應有一更華美的自己在不知名的世界存在著。今晨,我感到她已向我招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