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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 慈

1905-1974

赫伯特·歐內斯特·貝慈,英國小說家。生於諾薩姆普頓郡。就學於凱特林文法學校。早年在村鎮當書記員,對農村生活有所瞭解,後做記者和職員。1926年開始寫小說。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任皇家空軍隊長,以「空軍中尉人X」的筆名發表作品。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偷獵者》、《女人的房子》、《一路順風飛法國》、《紫色的早原》、《蘭花楹》,短篇小說《世界最偉大的人民》、《勇士是怎祥安眠的》,短篇小說集《死者的美》,還有自傳體小說《消失了的世界》和《百花盛開的世界》。

十月湖上

十月的木葉已經簌簌落滿湖上。在晴朗無風的日子裡,它們成千上萬地停留在此刻已色澤轉暗的水面;這無數黃色小舟般的落葉大多為白楊樹葉,紛紛不停地從那些即使在無風天氣也顫動不已的高樹之上淅淅瀝瀝地飄落下來,但是遇上雨天或是雨後,它們便又被飄得無影無蹤。於是,除了那在盛夏時節宛如翡翠似的盞盞瓷盆把個湖面蓋個滿當而如今色作橄欖黃的睡蓮殘葉之外,這時湖上是一片利落。就連不少睡蓮也已不在;那在蓓蕾時期有如浪裡金蛇似的一種色黃頭細的水草以及茂密的蘆葦也都稀疏起來,它們被風霜編織成了許多凌亂的籃簍似的汀渚,這裡的大鷭松雞一聽到什麼陌生者的響動便溜到那底下去躲藏。

長夏之際,在這片到處蓮葉田田的世界裡,大鷭與松雞往往過著一種不勝其困惑迷惘的日子。它們找不到可以自由游泳的地方,於是整天整天可以看見它們在這片睡蓮深藏的水面空隙之間小心翼翼地徐圖前進,不時把頭歪歪低低,對這片綠葉世界深感惶恐,正如在冬天時候對於冰天雪地感到的那樣。這時偶爾遇到稍清淨的水面,它們馬上就活躍多了。湖面很長,除其中兩處小島外,大體連成一片。湖上的鳥兒興致來時往往發狂似地參差其羽,翻飛水上,那起飛降落恍若無數細小而激動的水上飛機。相比之下,那些野鴨的步伐——而且速度也迅速得多,便幾乎頗形威武。它們著陸時——一些雄鴨脖頸處閃耀著色如濃綠錦緞般的光澤,那神氣大有哪個飛機中隊於其長期在外飛行之後初次勝利歸來之勢。

釣魚一事則只有等到時序進入夏末才有可能。久旱之後,水面清而且淺,黑黝黝的游魚可以成批看見,這是出來曬太陽的,但羞怯易驚,不易捕捉。只有等到晚間,當天氣已經轉涼,水色變暗,湖面也為露水魚群的銀色舞蹈不斷劃破時,這當兒,才有可能釣著幾條,也許一條初生的鱸魚,或比沙丁還小的石斑會噙上了鉤,這整個時期,特別是在晴朗炎燠的早晨,個大的梭子魚往往會露出湖心,一二十個一群,狀若黑色電鯆,著迷般的呆在那裡,偶爾才大動一下,在水面上漾起絲絲漣漪。

說來奇怪,這裡一切水上的與水周圍的生物幾乎都和這湖水有關。除了那在湖畔赤楊樹下踧踖不安的一隻孤零的鷦鷯,或在十月午後從島上橫掠湖面引頸長鳴的鷗鴝以外,這裡的一切鳥類生活大都屬於水鳥生活。白嘴鴨似乎很少到這裡來,燕八哥也是如此;偶爾可以瞥見一隻鴿子從水上鼓翼而過,飛入樹林;甚至連海鷗也屬於田疇上的禽類。但是野天鵝春天時卻常到淡黃色的蘆葦叢中來築巢,另外有兩隻高大的蒼鷺每天好在這表面有水的草地上往來踱著,一遇聲響則奮力地把頭翹起,鷸鳥常翩躚於附近沼澤中色狀如棕色翎羽的苔叢之間,有時一隻翠鳥也以魔術閃電般的快速啄著橫過最狹窄水面的赤楊影下的陰暗樹籬。但有時,而且在很長的工夫之內,這裡又既無生命也無聲息。湖面慢慢寂靜下來,再沒有魚躍來打破這種沉默,大鷭不再啼叫,連樹葉在這死寂的十月空氣中也停止了顫動飄落。猩紅色的浮子開始呈現在這看上去滑膩如脂的水面之上。

在這種寧靜晴和的日子,這裡的色澤真是絢爛之極。湖的南岸,白楊、赤楊、槐木以及七葉樹等迤邐不絕、氤氳溟蒙,完全是一片橄欖黃和青銅色的漠漠水簾。櫻桃梨子繁茂的果園一團火紅,它那低垂的橙黃光焰早已穎穎透出一帶幾乎光淨的秋柳之外。橡樹依然蒼綠,但挺立在遠處的山毛櫸卻赬如赤峰。至於湖面上的種種奇顏異彩,更是姿媚躍出;島上生滿榅桲,雖仍鬱鬱青青,但樹間嘉實纍纍,恍如千萬盞金燈,只是無人前來採擷罷了。

高 健 譯

□讀書人語

這是一幅「十月湖上」的水彩畫。時空交錯,動靜、虛實相映,既有湖面上的秋色景觀,又有湖岸上的絢爛風光和垂釣者的臨湖情趣。作者以畫家的彩筆,詩人的靈智,博物家的賞識,為我們描繪了這幅「秋水共長天一色」的精美畫卷。

白楊樹葉「簌簌落滿湖上」,像小舟浮遊蕩去,使人想起「無邊落木蕭蕭下」的詩情畫意。作者神思馳騁,想到夏末秋初,垂釣者觀察魚情的精細和垂釣的情趣。平靜湖面被魚群的「銀色舞蹈不斷劃破時」,漾起絲絲漣漪的美麗畫面。湖畔孤零的鷦鷯、橫掠湖面引頸長鳴的鷗鴝,以及各類水鳥:白嘴鴨、燕八哥、野天鵝、蒼鷺、鷸鳥、翠鳥……以各自不同的恣態和生活習性,給湖上增添了無限生機和靈韻,昭示了作者觀察的敏銳和學識的淵博,不愧大家手筆。 【單 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