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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壓力不生癌

我學醫的時候,主攻婦科腫瘤。畢業論文主要涉及卵巢癌腫瘤發生學中的信號傳遞系統,題目又長又冷:《表皮生長因子和受體與c-myc基因在卵巢上皮癌中的表達及其與癌細胞凋亡的關係》,發表在一九九八年某期的《中華醫學雜誌》上。在論文發表之前,我就下定決心改行。第一是因為卵巢癌的治癒率太低,作為一個熱愛婦女的金牛座,近距離長期面對姐姐妹妹們大面積死亡,受不了。第二是因為寫論文時我就斷定,窮盡一生我也搞不明白這個信號傳遞系統,即使是提出了很好的假設,也沒時間證明;即使是證明了,也沒時間搞出副作用可控的調控方案,徹底打敗癌症。生命太複雜,設計者太狡猾,生死糾纏,一塌糊塗。在寫論文的間隙,偶爾從實驗室的窗戶仰望夜空,我高度懷疑我們人類也是某個型號某個批次的機器人,代號2B290。

儘管不做腫瘤很多年,打電話找我最多的事兒還是和腫瘤相關:我是不是得癌了?得了怎麼辦?能不能治好?怎麼算好?還能活多長?能不能找個好醫生?能盡快安排手術嗎?住院能否有個單間?近年的趨勢是,得癌症的人越來越多,得癌症的年紀越來越小。

如果籠統排序,得癌症的第一相關因素是基因遺傳,在基因上,眾生從來沒有平等過,有些人就是比另外一些人更容易得某種癌症。第二相關因素就是壓力過大,大過自己身心能夠消化的能力。從這個角度來看,身病往往是心病。以我個人有限的接觸癌症的經歷總結,似乎越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越是容易生癌。這些人往往脾氣很好,性格內向,照顧周圍,萬事替別人考慮,總是在乎別人眼裡的自己,總是擔心一些可能發生的小概率負面事件。

壓力過大的原因很多。首先,我們基因編碼裡就有足夠多的壓力感受器。很久以來,我們人類生下來就和其他禽獸一樣面對一個充滿敵意的世界,似乎無時無刻不在面對被吃、被干、被落下的風險。其次,有些人天生壓力大,一出生腦袋上就頂著一座大山,比如生來就是誰誰誰的兒子或者女兒,比如生來就比常人敏感很多倍。我如今年到不惑,每次面試幾個小朋友還會在心裡緊張一陣,想了又想:問點啥問題啊?另外,就是後天境遇。所謂一直「成功」的人反而更容易壓力過大。

舉我自己的例子說明。我小時候會考試,中學每次考試沒讓別人拿過第一。每次期中、期末考試完,老師都會召開家長會,都會當眾公佈學生成績,從第一名開始一直念到最後一名。後來,我老媽跟我說,她人生最大的滿足,沒有之一,就是每次聽老師第一個念完我的名字和分數,起身,開教室門,驅動她魁梧的身軀在眾目睽睽之下揚長而去。我整個少年時代,考試前總是做噩夢,夢見坐在考場,鋼筆寫不出水、圓珠筆寫不出水、鉛筆沒鉛芯。少年時代過去之後,遇上一些關鍵節點,還是老夢見考試,還是沒筆可用。只有一次,繼續多睡了一陣,夢見考了倒數第一。老師開始念成績,我老媽一直待到教室裡空無一人才驅動她魁梧的身軀黯然離去。我在夢裡樂出了聲兒。

對於基因,至今沒什麼特別合適的好辦法。對於壓力,倒是有些管用的小竅門。在我過去三十年驅趕噩夢和壓力的戰鬥中,以下十個竅門,儘管普通,但是好用:

第一,做好本職工作。於事我已經盡人力,接下來我只能聽天命。

第二,理解領導期望。很多時候,人不是被領導逼死的,而是被自己逼死的。不要每次都給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雞蛋煎不圓,世界繼續轉。

攝影/呂海強

第三,漠視無關噪聲。一些無關的人說些有的沒的,不要往耳朵裡去,更不要往心裡去。遇到這些無關的人,認真問兩個問題:關你屁事?關我屁事?

第四,行程排滿。進入辦公室後,馬上進入工作狀態,時間按十五分鐘間隔切割,會連會,事連事,人連人,不給自己焦慮的時間。

第五,定時清空。總是會連會,會死人的。清空的有效方式,比如,週五鐵定不見人、不安排會,自己關起門來做一些計劃性的工作,想一些需要沉靜下來才能想透的問題,寫幾頁非常難寫的文章。比如,睡前一個小時之內不看手機,看紙質書入睡。

第六,轉移注意力。用體力運動代替腦力運動,讓大腦徹底休息,跑十公里、游兩公里泳、談一頓飯的戀愛、看半個小時東瀛成人動作片。

第七,做有治癒能力的事兒。和小孩兒說話,陪老媽罵其他兄弟姐妹,背誦詩歌,寫耽美小說,和老朋友喝大酒,「事大如天醉亦休」。

第八,知限。從心底認識到,一個人能控制的範圍是有限的,你控制不了的永遠大於你能控制的。無常是常,世界不會永遠不出你所料。

第九,悟空。不要等死後、病後才知萬事空,在死前、病前,多去去墓地、三級醫院ICU、古戰場,多讀讀《資治通鑒》,特別是涉及改朝換代、鉤心鬥角,最後卻沒一個有好果子吃的那些篇章。

第十,排除生理疾患。在使用上述九種訣竅之前,每年徹查心臟機能,確保心臟能吃苦耐勞,自己感到的壓力真的不是心肌缺血,然後再去應用上述九項調心大法。

如果覺得以上十條太麻煩,那就每天默念百遍壓力管理的九字真言:「不著急,不害怕,不要臉。」